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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歌低聲道：「我何嘗沒有這樣想過？可一旦妖界當真侵入凡間，借龍國浩大國力遠征各方，而天庭又無動於衷，屆時拜登的亡者大軍不可或缺。」

形骸懶得解釋，問道：「利歌對你說了髓行遺言么？」

利歌道：「該去哪兒？回離落國么？」

你何嘗不想知道伍斧的過往，知道他如何引導理奧，喚醒了亡神？又是如何由靈陽仙變作盜火徒，成為刑天的化身的？

形骸皺眉道：「當初你也看錯了李耳。」

利歌說道：「大帝本就神功無敵，自己便能擊敗髓行，我只不過替大帝跑腿而已，此事算不得什麼。」

利歌察言觀色，覺得此言並無他意，只是讚賞利歌功績而已，於是躬身道謝。拜登又將原先髓行的一應財物、權勢、奴僕皆賞給了利歌。

辛瑞指著一處，道：「鐘鳴找他說話呢，我不便多聽，就走開了。」

水馬牛道：「和尚我遭遇的險境不計其數，但哪一次也無法與此次相比。況且我總覺得城中看似平靜，其實很不對勁兒，或許或許是時候見好就收，返回陽間了。」

這場浩劫終於過去，城中真正逝去的亡者不過萬人，生者死傷約有逾百人，與最初那滅城般的跡象來看，這結局算是差強人意了。

富甲幫中高層人物也受邀赴宴。這宴席並無規矩，眾賓客可自由取食，隨處遊玩，形骸、水馬牛、澎魚龍三人找一樹蔭草地坐下，喝著拜登珍藏的美酒，一邊高談闊論。

利歌心想：「他果然一直在修習瘋魔陣，如今他終於成功了？」

形骸道：「好，多謝了，這宴席上不正經的男鬼多如牛毛，你可別經不起誘惑，對我徒兒不忠，若如此，我非清理門戶不可。」

至於有些亡靈看似清醒，但被大軍遇上，也盡數殺了，以防是醒魔靈偽裝，反正這致命的法子是一劑良藥，被殺的亡靈隔日「活轉」，那瘋病便離體而去。然而，或許居民之中，仍藏著潛伏極深的醒魔靈，但世間何處絕無惡人？更何況在這藏污納垢的金剛獅子城中，醒魔靈亦不過是萬千隱患之一。

利歌立於懸崖邊上，從此處可望見城中景象。城和圖書內房屋損毀嚴重，此時亡魂們已在重修，不久當可複原如初。那鐘鳴已然不見。

眾人心悅誠服，敬仰無儔，皆向拜登跪拜叩首。形骸、利歌站的遠遠的，並未照做，但拜登似並不在意。

他心想：「形骸啊形骸，你說得好聽。」

形骸茫然四顧，忽然間有些惱怒：「為何旁人都在狂歡，偏偏我要煩擾？我大醉一場，任由這些女鬼怎樣處置我，孟某堂堂男兒，又有何懼？」

拜登道：「先生不必謙遜，你我本是同胞，當同心協力才是。如今我又欠了你的大恩，豈能忘恩負義？」

形骸道：「離落國眼下定然已落入龍國掌握，但根基不牢，咱們返回之後，敵明我暗，勝算不小。只需找到桃琴兒與寶鹿兒下落，李耳行將就木，他未必能防範得住。況且你已能掌控得住這撕裂血魔的詛咒，再無失控之虞。」

有時，他覺得自己這癔病委實不輕，只因夢到了幻影，聽到了幻聲，便信以為真，頭也不回地依言照辦，也不知那夢兆是否真實可靠。如今，他確知星知並沒有錯，因為此行，他掌控了青陽劍，因為此行，他消弱了龍蜒的力量，除去了他的強援，挫敗了龍蜒的陰謀。他雖被放逐，但並未偏離道路。

利歌道：「會，因為兩人之間已有深仇大恨，拜登已下定決心。」

利歌洒脫一笑，朝形骸鞠躬之後，揚長而去。懸崖邊上只留下形骸一人，他嘆了口氣，心下略生孤獨之苦。

形骸大駭，道：「休得胡言！我這一代宗師，參天大樹，豈能。」

慧彼明身子一震，頃刻間露出震怒之色，她道：「你以為你自己是誰？救苦救難的慈悲龍佛么？你以為我受主人驅策，便是受苦受罪？我好得很，不勞你操心，你這般多嘴，是嫌死的不夠快么？還是設法先保住你自己的命吧！」

形骸道：「你為何有此一問？」

他正要找酒，卻見辛瑞笑吟吟地低著頭走近，似乎心不在焉，若有所思。形骸見狀好奇，上前問道：「怎麼了？是不是終於對利歌得手了？我這徒兒血氣方剛，你可別貪得無厭。」

形骸怒道和_圖_書：「這多嘴的孽徒，他在哪兒？」

形骸笑道：「因為轉世重生，本就是為了讓你忘卻自己的前世，而不是讓你能想起來。當靈魂輪迴，咱們可能成了凡人，一輩子無法覺醒，也可能成了花草樹木，短暫地度過一生。咱們前世的罪，前世的愛，皆成了夢幻泡影，即使偶然閃過心頭，也可以當做是白日夢罷了。你與那撕裂血魔本不該有關聯，也本不該去追尋，若痴迷執著，難以忘懷，反而違背了輪迴轉世的本意。」

形骸道：「那是你未嘗禁果，不知滋味兒，此節倒也不必多說，不過你為何傻笑？」

他終於顯得高興起來，也想沉浸與那喜慶的氣氛中，道：「師父，我叫利魅兒出來，陪你再跳一支舞如何？」

利歌說道：「師父，你相不相信宿命輪迴？」

形骸道：「他當真會與龍蜒為敵？」

形骸淡然道：「大帝過獎了，我有神器傍身而已。」

辛瑞笑得更加歡快，道：「利哥哥承認了那利魅兒之事，我一想起你與他哈哈，便便笑得忍不住啦。」

水馬牛道：「形骸兄有所不知，在陰間住的久了，便覺得哪怕是天庭極樂之地，只怕也不過如此。而且想要徹底離去，又談何容易？凡間之人，若得知我是從死人堆中回去的，輕則厭惡疏遠，重則召來純火寺追殺。」

利歌道：「我正在找尋擺脫詛咒的法子，但願此事並非無望。」

利歌苦笑道：「拜登不會為如此小事而對我下手，他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若水舵主已下定決心，我當設法助他們安然脫身。」

拜登又聽穢留不情不願地說起利歌功勞，遂向利歌詢問詳情，利歌說了自己追查墨鬼三老，后一路追蹤到髓行居所，再前往陰間瘋魔院，擊殺髓行的事迹。拜登大喜，說道：「我果然沒看錯人，此次災禍中，你實是居功至偉！」

水馬牛見這鼓噪喧天的景象，嘆了口氣。澎魚龍道：「和尚，你嘆什麼氣？拜登不是剛剛重賞了咱們？」

形骸見慧彼明朝自己走來，宴席上，眾女鬼幾乎衣不蔽體、妖媚入骨，唯獨她穿得端莊大方，優雅得體，就彷彿蛆和-圖-書蟲堆中的一朵雪蓮花般，直令形骸驚為天人。

形骸哈哈一笑，指著狂歡的亡靈，道：「這裏怎會陰冷凄慘？凡哪一處比這兒熱鬧？」

辛瑞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你再對我胡言亂語，我先清理清理你！」

形骸道：「你為何不走？」

形骸笑罵道：「真是荒唐無恥之地。」

形骸長嘆了一聲，自也無法可想。

辛瑞「嗖」地一劍刺來，形骸嚇得一躲，卻聽辛瑞喝道：「我與利哥哥兩情相悅，不必做那等醜事，自也開心得很！」

拜登道：「你何必過謙？你若不擊敗髓行，擊潰瘋魔陣，我也無法突破這最後一關。」

利歌一時沉默。

而他自己不過是凡夫俗子，愚昧而自大，不知自身舉動是救人還是害人。

形骸道：「水馬牛如此精明的人物，應當有所準備。拜登事務繁忙，也總有疏忽大意的時候。但他們算是你的屬下，若他們走了，對你頗為不利。」

利歌道：「迷宮是最純粹、最深遠的死亡之境，我受迷宮之氣感染，一旦踏出陰影境地一步，除非立即召喚屍魃陣，否則必死無疑，就像是真正的死者一樣。」

形骸不料這遺願迷宮竟有這等壞處，他道：「你永遠也無法回去了？」

形骸心中暗嘆，散去了死灰，他自知哪怕成為青陽劍真正的主人，也絕非迷宮亡神的對手。唯有青陽親至，或是刑天蘇醒，才能在迷宮深處與笑屠抗衡。

利歌笑道：「師父，相信我，這一次我不會錯了。況且況且我身為迷宮主人，已無法還陽。」

慧彼明靠近形骸，兩人面對著面，沉默不語。忽然間，慧彼明吻了上來，嘴唇貼上形骸嘴唇，形骸不料她徑直猛攻，一時驚慌失措，竟被她得手，她舌頭伸出，纏上形骸的舌頭。形骸只覺她的唾液十分甜美，勝似蟠桃美酒一般，當是用了誘人的法術。

慧彼明變得有些怕他，倒退兩步，輕快地走了。

形骸道：「見好就收，金盆洗手，方是上上之策。和尚兄早該如此。」

形骸聽出她實則是關心形骸的安危，道：「此刻笑屠聽不見你我在說些什麼，你可以暢所欲言。」

和*圖*書便在這時，水馬牛那兩個女鬼老婆找來，非要當場與水馬牛行房，水馬牛爭執不過，不久已被兩個婆娘剝得乾乾淨淨。形骸與澎魚龍大感局促，只得離開，又見宴席中，到處都是男鬼女鬼縱情擁抱，激烈親吻，乃至當眾宣洩的景象。

慧彼明咬牙道：「若我斬斷了與笑屠的聯繫，一個時辰之後，立時會成為屍妖，傳入迷宮中，再也無法解脫。你放過我吧。」

利歌聞言深受觸動，他沉默良久，道：「是了，我本不是撕裂血魔，我就是利歌。李耳瘋狂的念頭，與我又有何關係？」

利歌說道：「師父，你可以回去，不必擔心我，也不必照看我。你可以回到顛倒山中，與白雪兒她們團聚，為何要在這陰冷而凄慘的地方待著？」

待得萬事安定，拜登昭告全城，定下歡慶節日，舉辦盛宴，大肆慶祝，他麾下群臣與將領皆聚在黑手廣場上，席間凡間美食、陰間佳肴，層出不窮，應有盡有。而各種遊樂事物，也是五彩繽紛，花樣繁多。

水馬牛哈哈笑道：「不錯，正是這句話！大伙兒隱姓埋名回去，在龍國之外做個一派宗師，一幫之主，豈不美哉？」

形骸不禁一驚，不過兩人鬥嘴慣了，互相威脅，早習以為常。他別了辛瑞，去找利歌。

形骸惱道：「你胡說些什麼！」澎魚龍嘿嘿大笑，轉身走遠，轉眼間被眾女鬼圍了個嚴實，形骸只怕他晚節不保。

利歌隱約鬆了口氣，似乎他也仍對形骸甚是依靠。形骸暗暗欣慰：「利歌縱然已頗了得，但仍離不開我這棵參天大樹。若我這大樹一不在了，他便顫慄不安，有大難臨頭之感。」

慧彼明對澎魚龍道：「澎大仙，能否讓我倆獨處一會兒？」

形骸大吃一驚，道：「什麼？」

慧彼明嘆道：「姐姐是被龍蜒擾亂了魂魄，笑屠主人對我很好，非她想象的那樣。」

澎魚龍道：「那婆娘是不是來找你的？」

利歌想了想，道：「拜登絕不會放他們走。他們知道此地太多秘密了。」

愣了半晌，形骸將她輕輕推離。慧彼明面泛紅暈，指了指狂歡的鬼魂們，道：「你真是個死板的怪物。」

形和圖書骸猶豫再三，悄然散播死灰于身外，罩住兩人，道：「我如何才能讓你擺脫笑屠？」

澎魚龍精神一振，拍了拍形骸，道：「老弟，不去惹事，事來不懼。她這般送上門來，你照單全收便好。」

利歌道：「李耳讓我追尋我的前世，我起初極為抵觸，但經歷坎坷之後，我確確實實想知道我那前世，到底是怎麼樣的人？為何會成為撕裂血魔？那血魔又擁有怎樣的神通？如果掌握了那神力，我是否當真能力挽狂瀾，拯救凡世？可為何即使我成為遺願迷宮之主，仍然想不起來前塵舊事？」

之後，拜登調度大軍，殺死城中瘋魔靈。獄萬、穢留、鐘鳴的兵馬本在城外觀望，此刻皆被召入。瘋魔靈縱然數目巨大，但已失了令亡者感染瘋魔病的能耐，便遠非這數十萬大軍的對手。眾將士殺了十天十夜，不放過城中任何角落，終於將瘋魔靈屠殺一空。瘋魔靈死後，次日復甦，又是清醒無害的亡靈，全忘了身為瘋魔靈時之事。

形骸靠近，利歌轉過身來，道：「師父。」

形骸只覺他悶悶不樂，憂鬱低落，他道：「富甲幫想要離開漆黑骨地，返回凡間。」

形骸笑道：「在此間別的道理都罷了，唯獨這『有錢能使鬼推磨』一事，當真是至理名言。」

形骸何嘗不思念白雪兒？何嘗不思念孟輕囈？何嘗不思念門下的弟子，陽間的好友？何嘗不想離開這終年陰暗、死亡籠罩的城市？但他仍在等星知的傳夢，盼著夢境能指引他另一條路。

形骸又道：「你已習得了血佛經的真諦，又收穫了遺願迷宮之法，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拜登極為難測，你留在此處，不知何時會惹怒了他。」

這巨怪雖滅，病根已除，城中災患仍深，拜登召集利歌、形骸、獄萬、穢留、慧彼明，問了這段時日作為，他得知形骸逐走了那玄秦，表露驚訝之情，笑道：「我本想親自擊敗此人，不料你替我辦到。你神功非凡，若有機緣，你我當切磋切磋。」

他無法理出頭緒來，也像利歌、髓行、慧彼明那樣，在巨巫造就的迷宮中愈發糾結，愈發深陷，愈發彷徨，彷彿永遠走不出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