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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歌說道：「如此也好，待我見了魏老前輩之後，就會離去，絕不會煩擾諸位。」他體內始終殘餘夜屍妖之毒，只盼這魏風能救他與穢留。

魏風說道：「亡神如光，我們是影。我們是亡神法力產生的幻覺，我們存在，卻又不存在，我們活著，卻早已死去，我們的形貌是模糊的，因為我們外界隔著幕布。我們在演著皮影戲，永恆不止的皮影戲。」

利歌見那老城樓，果然名副其實，又舊又老，色彩油漆幾乎褪盡，屋檐屋牆猶如死灰一般，空中有風一吹，整座樓沙沙作響，彷彿很快便會承受不住。街上行人皆繞道而行，似乎此樓極為不祥。

武深道：「元帥孝敬魏老，這心思大伙兒都懂。可請來這小子又有何用？能幫我們打贏謝無傷，打贏庇護院么？元帥，我有話直說，魏老近年來像是……中邪了似的。」

利歌聽得出來，她們是先前辱罵形骸的那些女子。

利歌步入大門，剎那間，黑暗如潮，將他淹沒。利歌走過這黑暗的海洋，見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女子，她們全赤著身子，看不清樣貌，都還活著，可遭血族吸了血，一個個兒正處於痴迷歡喜之中，有的低哼，有的傻笑，有的唱著小曲兒，有的低聲啜泣。

利歌記得魏風人在三樓，於是朝上走，橙紅的燈籠照亮了路，在黑暗中透出一抹血色，將黑暗分割開了，利歌前進的方向是紅色的海灘，而黑夜的海洋隨著火光閃爍不定，潮起潮落。

扶賀指和圖書著黃羊兒道：「黃姐姐是我的恩人，也是我軍潛伏在前線的夜魔使，你們好生安置她，絕不許稍有怠慢！」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沈鑄冷冷道：「咱們行軍打仗，一天到晚，連血都顧不上喝一滴。什麼待客之道？哼，我等也懶得顧及。」

我們是刑官，我們是惡魔，我們是牧者，我們是蛆蟲。

空中的紅綾如蛇般扭曲，將利歌纏住。利歌並不抵抗，也法抗拒，在紅布晃動之中，玉石浮雕中的人變作了活生生的影子，他們活動著，狂歡著，廝殺著，融合著。

形骸道：「俗話說的好，得民心者得天下。貴軍若待客熱誠，天下英雄自然從者如流，這道理再簡單不過了。扶賀姑娘，你這群將軍本事料來不錯，可只知打天下，不知守天下，未免有些……美中不足了。」

扶賀道：「利歌法王，請進。」又對形骸、穢留道：「兩位還請留步。」穢留本想瞧瞧這眾多「美人兒」，一聽之下，滿臉失落之意。

眾女子嘰嘰喳喳地嚷道：「是啊，下頭是哪個烏龜王八再吵？」「他定是自己老婆偷漢子，這才嫉恨魏老艷福無邊。」「魏老雄風難擋，一柱擎天，和他好別提多舒服啦，樓下那王八如何比得上魏老？」「魏老，你別理他，快親人家這裏……啊，那裡也要親……」

扶賀道：「我再問一次，師父人在哪兒？」聽她語氣極不耐煩，顯然也想早些結束此事。

浮生似幻，浮生似幻。」

利htｔｐs://m.hｅtuboｏｋ.ｃom•com歌知道這老人徹底瘋了。

扶賀又道：「你們三人跟著我。」離了軍營，趕往那老城樓處。

一女血貴族喝道：「庇護院是內敵，你們是外敵！雖然同樣都可恨之極，但也可算作一丘之貉！」

眾將一驚，不敢造次，沈鑄道：「魏老多半在老城樓上。」

魏風老人道：「何人大放厥詞？老夫是臨老死前做做善事，賞光這些姑娘的生意。」

樓層中央有一高台，高台上有一張大床，長三丈，寬兩丈，以人皮為鋪，以人皮為帳，縫製得精美異常，幾乎瞧不出人皮的痕迹，但利歌就是知道，他聞到了血腥的氣味兒。這床下全是人血，令床鋪柔軟至極。

形骸由衷嘆道：「果然是前輩高人，清高絕俗，心如止水，就如這老舊高樓，他縱然品行崇高，歷史深遠，卻早已不貪慕世間任何歡愉了。唉，不知何年何月，我才能達到老前輩的境界……」

魏風手指拂過眾女子光滑的肌膚，他嘆道：「龍息搖曳著浮萍，你可曾聽到了樹的吟唱？孤客在那樹蔭之下，身上插滿了鐵釘，而血已然流盡。

三樓裝飾絢麗至極，又極度殘忍——紅紗紅綾好似瀑布，好似彩虹，從空中傾落，在空中交織。好似體內血管，血流輪轉不休。屋頂一圈白玉壁，白玉上有彩色壁畫，是血貴族男子吸食凡人女子鮮血的圖案，眾人神態皆如痴如醉，似比洞房花燭更歡喜幾分。

扶賀喝道：「駕！」催ｍ•ｈｅtuｂｏｏｋ.cｏｍ•ｃoｍ促馬兒沿著穀道狂奔。她深知庇護院殺手無數，莫說四大公爵，就算是與那曲老相若的強敵也有許多。唯有行蹤不定，才能保全平安，故而她那總軍營一直於各城鎮間不停遷徙。眾人冒著險阻，躍過一座山脈，行了足足三百里，才至總軍營目前所在的盲州血學城。

床上安坐著一老者，穿一層黑衣，頭髮稀稀疏疏，幾乎掉光。他身邊躺滿青樓女子，皆因失血而昏睡。這老者很是矮小，一張臉卻甚是慈祥。

那血貴族叫作沈鑄，曾是庇護院中一子爵，因遇上朝廷不公，被扶賀救出，就此加入狂蜂叛軍。他道：「元帥所言不錯，謝無傷確實親至，他蠢蠢欲動，可雷聲大，雨點小，行軍緩慢，至今只攻克了陝峽關方圓十里內的三座城池。」

一蒼老的聲音嘆道：「不摸你那裡，又摸你哪裡？老……老夫年老糊塗，姑娘你快教我。」

穢留道：「是啊，誰怠慢了羊兒，就算扶賀妹子饒他，我也絕不饒。」此言得眾人白眼，險些又惹出爭執。黃羊兒笑著謝過，隨一侍從離去。

形骸心下不快，道：「是你家主帥千里迢迢請我徒兒來此，這就是爾等待客之道？」

穢留搖頭道：「這話可錯了，敵之敵，為友也。咱們與庇護院作對，與諸位算是朋友。」

形骸嚷道：「就算你請我入內，我也絕不答應。」

利歌繞著那高台踱步，雙目凝視浮雕，說道：「前輩禪機深奧，晚輩難以索解。但求前輩依好我與同和-圖-書伴體內的夜屍妖之毒。」

扶賀搖頭道：「四大公爵，豈同尋常？你們千萬不可輕敵。咱們還是用老法子，與他們游斗周旋，盡量莫要正面衝突。」

眾女子聽得更恨，與形骸隔空對罵，造詣之精，用詞之奇，直至出神入化，無招勝有招的境界。形骸招架不住，險些拔劍斬樓。扶賀面露微笑，似鼓勵他快些動手。

另一叫武深的將領道：「咱們都是庇護院出來的，怎能不知他們的德性？朝廷幾千年了，兵馬調度不利，行軍速度緩慢，士兵軍紀鬆散，絕非一朝一夕能夠改善。」

此言一出，眾將皆怒，扶賀淡然道：「你在行軍打仗之處，大談治國治世之道，未免有些吹毛求疵了。」

魏風喊道：「繞啊繞，繞到幕布之後，看破那虛幻，找到那光芒。血盲，血盲曾經做到了，你也應當能做到。你必須去找……去找亡神，去見將首。」

我們是血族。

隨後，眾女子齊聲歡笑，好一片鶯歌燕舞。扶賀道：「這老城樓自古以來就是青樓，你看此刻人跡罕至，是因為師父花錢包了場子。」

魏風笑道：「諸位美人兒，都下去吧，老夫……老夫去會會他們。」眾女子齊聲抱怨，聲音消散，臨走前仍不忘把形骸罵得狗血淋頭。

魏風哈哈哈地發笑，那笑聲滄桑、陰森、殘忍、瘋狂，似乎發自那些浮雕上的人物，他道：「無人能知亡神在想些什麼，萬千禪機，萬千佛語，我始終參悟不透。但我知道，將首讓我來找你，也讓你來找我。利歌和*圖*書啊，血盲啊，你知道皮影戲么？」

忽聽樓上有女子歡笑道：「魏老，你好壞，別摸人家那裡啦！」

天下萬物，皆有其用，智者如此，愚者如此。

扶賀問其中一血貴族將領道：「我在關內見到謝無傷的旗幟，眼下戰況怎樣？」

形骸大怒，道：「這等藏污納垢之地，瞧本仙一把火燒了它！」

利歌見到了那頭最初遇見的獵犬，它的邪眼映著利歌，張開嘴，萬千尖牙咬下，撕裂了他的血肉。

沈鑄表情陰沉，道：「大元帥，聽說這三人是獅國的大敵？」

形骸大失所望，面紅耳赤，惱道：「好一個為老不尊的色鬼！扶賀姑娘，你師父也太不像話了。」

吸血的是如此，被吸血的也是如此。

我們是尖牙鬼。

總軍營在城牆邊上，近萬座帳篷間兵強馬壯，整齊嚴密。扶賀靠近，一群將領迅速外出迎接。扶賀手指斜指天空，向眾人行了軍禮，眾人齊聲說道：「大元帥，恭迎歸來。」

魏風泣道：「拿走吧，拿走我的瘋狂，拿走亡神降於我的詛咒，我窺視著那秘密，可這秘密本不該由我承受。切記，切記浮生似幻，浮生似幻！」

利歌道：「我曾在龍國城鎮中見人演過。」

武深道：「不如示弱，誘那謝無傷前來，動用魏老的法寶，一舉將這魔頭殺死。」

扶賀道：「此事需從長計議，我師父人呢？他要找的人我已帶來了。」說罷指了指利歌，眾將士皆神色冷淡，連點頭致意的也沒有半個，反而一齊搖頭長嘆，失望之情，溢於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