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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雲罕沖得最快，他手一揚，無數鋼骨鐵扇飛向燭九，燭九「呀」地尖叫，使盡剩餘力氣，將鐵扇打落。侯雲罕手臂伸長，抓住燭九胳膊。

劇痛之下，燭九一下子想起了那遙遠的過去，她落在聖蓮女皇的手中，被她施加了慘絕人寰的折磨。她本以為自己熬過了這苦難，已經比以往的她堅強得多，可她並沒有，她仍舊軟弱，仍舊怕痛，那劇痛仍舊會讓她喪失理智。

那國君哼了一聲，道：「你這話什麼意思？犯錯的又不是我們！那是你濫用邪法，操縱人心，遭到的報應！」

燭九臉上掛著兩道淚痕，她騎上了紫鶴後背，道：「安答，我的好安答，我靈魂的伴侶，我血肉的至親，我的心魔，我的渴望，然而到了最後，你對我仍一無所知。」

侯雲罕放開了燭九，他咬破了嘴唇，英俊的五官團在一塊兒，醜陋得讓人噁心，他像狗一樣打了個滾兒，又滾了回來。燭九喘著大氣，掩住傷口，連連退後，她看著侯雲罕的慘狀，心情竟額外輕鬆。

燭九搖頭道：「是，是，你對我一無所知。在神荼冰雪之中，我受妖魔法力影響，再一次變成了女人。那一刻，我認為我蒙受了上天的眷顧，再一次擁抱了與你結合的命運。我當時已經是位高權重的族長，可為了你，我寧願拋棄已經獲得的一切。而你呢？你是如何回答我的？你還記得嗎？你根本毫不珍惜，你從不知我付出的代價，也從不知我為了愛你，需要比任何女人忍受的更多，犧牲的更多。」

他們抓破自己皮膚，和_圖_書撕咬自己的血肉，試圖用痛苦緩解另一種痛苦，但最終仍痛不欲生。他們放聲大哭，放聲大叫，以頭撞地，痛的渾身抽搐，直至再無法發聲，無法動彈。

一國君嘆道：「燭九國主，還請節哀。」

燭九點點頭，又道：「是你，你也早就知道了。但那時候，你已經有了心上人，陷入甜蜜的愛戀中，將孤苦的、弱小的、什麼都不知道的我，拋棄在殘酷的草原上。我有很多話，卻藏在了心裏，我害怕被你拒絕，也害怕你知道我是個不男不女的怪物。

形骸飛身欺近，想要抱住燭九，但燭九一掌正中形骸。形骸全無防備，中掌后噴出鮮血，摔落在樹木之中。

兩條紫鶴化作紫電，尖嘴透體而過，一眨眼，數百人已然慘死。群雄震驚，大喊：「這女魔！快將她殺了！」

燭九望向前方，大地上鋪滿了扭曲而死的屍體，正神國共五十萬人，男女老幼，無一生還。

形骸道：「你與夢兒一樣，都中了妖魔的詭計！對！你說的對！這根本不怪你，一切都是我的過錯，若天將降罪，我願替你承擔！我我。」

真泰老尼推開一位光明宗弟子，被紫鶴刺傷，她慘叫倒地，那紫鶴又一嘴朝她刺落，忽然間，一道拳力擊中那紫鶴，紫鶴鳴叫，如火焰般熄滅。真泰後退數步，看清來人，喜道：「行海師侄？你總算。」

侯雲罕喊道：「我是你的兄長，你卻將我視作牲口！這多年來的屈辱，我要你今天一併償還！」他摸出另一柄鐵扇，刺向燭九腹部，撲和圖書地一聲，血濺當場。

她聽見「母親」在低聲訴說，呢喃細語，燭九聽不清，可無需聽清。

燭九閉上眼，輕輕地、幽幽地嘆了口氣，隨後，她輕啟朱唇，道：「妖魔說，有因必有果。在很久很久以前，當你還是個純潔無辜的少女時，你遇上了一生中摯愛的男人。那個男人，他根本不知道你為他受了多少煎熬，受了多少苦難，更不知道你對他的愛有多深多厚。」

侯雲罕凄聲道：「小妹，小妹！我我悔悟了，我再也不敢。」

正神國的人死了，但在他們死後，信仰仍在繼續。他們全都步入陰間，然後在陰間遵守他們的誓言，為燭九誓死效忠。這強烈無比的信仰化作真氣，在燭九體內奔流不息。

燭九搖了搖頭，告訴他一切已經太晚，然後，侯雲罕腦袋一歪，從痛苦中解脫。

她唯有一條出路，一條擺脫所有痛苦的出路，一條令她可以活命的出路。她也許永遠失去了正神國的信仰，從而軟弱無力，但他們發過的誓並未消失，燭九能讓那誓言應驗，讓他們受到懲罰。

燭九直起纖弱的身軀，就彷彿一根凋零的枯枝，在風中微微搖晃。她轉過身，雙目溢出紫色的光芒。她道：「你說我是暴君，那我就做個真正的暴君吧。」

燭九淺淺笑道：「妖魔？那妖魔救了我的性命。若非如此，死的就會是我。」

形骸回答：「能！」

你知道么？你不知道，你對我一無所知。但現在我仍要告訴你我的秘密。我們紫怡部的人，在長大成人的過程中，能有一次選擇的和_圖_書時機，決定自己未來是男是女。在那天夜裡，當我走入你的帳篷中，只要你點一點頭，我就會成為你的姑娘，成為你的妻子，一輩子崇敬著你，喜愛著你，那愛情與忠誠遠超過正神寶珠的法力，那是我發自內心的熱愛，即使將我燒成灰燼，那愛也不會熄滅。

燭九魂飛魄散，道：「哥哥！我是燭九！是你的親妹妹！」

形骸起身急追，但那紫鶴騰空而起，剎那間，已消失於混沌繚亂的黑夜中，再也望不到了。

她手輕輕一拂，綠谷國國主哇哇大叫，渾身血肉潰散，登時只剩一具深紅的骨架。眾人萬不料她竟仍有這等神通，驚怒之下，鏗鏘鏗鏘，將士武者皆拿出兵刃，對準燭九。

燭九道：「你知道自己錯了嗎？但單單一句對不住，能夠挽回我犯下的罪孽，讓我們重新來過嗎？」

形骸見到那數不清的屍體，又見燭九屠殺盟軍，已然猜到了大半，那事實令他也心寒異常，急道：「你是不是受了妖魔的蠱惑？」

她已不剩多少力氣，這聲音像是野獸臨死前的哀嚎，可正是這嘶啞無力的叫聲產生了悲慘絕倫的後果。

但你沒有，你讓我不得不放棄，讓我喝下火龍水，成為了男子，一個仍愛著你的男子。」

燭九轉了個圈，紫光輪轉，紫鶴瞬間變得巨大如鯨，張開尖嘴，露出尖牙，無情地將眾人吞食。眾人一見，直嚇得魂飛天外，有人嚷道：「逃啊！」旁人一聽，正合我意，於是死命逃竄，各個兒快如野狗。燭九身形一閃，霎時已到眾人之間，掌心火焰如鶴和*圖*書，將眾人一群群地燒死咬死。

形骸大聲道：「我認識的燭九公正聖潔，卻又仁義慈悲，絕不會這麼做！賢妹，你告訴我！那妖魔究竟對你說了些什麼？」

形骸心頭大亂，說：「你是說我？」

燭九哭道：「不，不能，不能！太晚了，這些都無法挽回！在草原上，在雪山中，在白國的宅子里，你一次又一次拒絕我，拋棄我，離開我，傷害我！以至於事情到了這般地步！我殺了人，許許多多的人，那些我曾經發誓守護的人，那些曾忠於我、愛護我的子民！」

盟軍眾人不知何時已然返回。元貞國國主驚恐地問：「燭國主，他們怎地了？」

正神國人霎時倒地，他們沖得太快，因此摔得很重，有人膝蓋報廢，有人頭破血流，有人被撞斷了骨頭，更有人被踩成肉泥，鮮血染紅了大地，火把點燃了身軀，但他們顧不得查看自己的傷勢，因為這疼痛與體內的疼痛相比，實在是九牛一毛。

形骸道：「我我並不知道，我以為你一直是女子，哪怕現在的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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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骸只孤身而返，他雙目掃過林地，又眺望向平原，最後回到燭九身上。燭九痴痴地看著形骸，眼神呆傻，卻又泛著淚光，她眼中似乎只有形骸，再不顧其餘。而形骸也只注視著她，無法看向別處。

燭九簌簌流淚，在她身後出現了一隻紫鶴，她道：「你對我一無所知，這世人對我也一無所知，現在，我要走啦，我要回到母親身邊，聆聽她的教誨，盼著能從痛苦中解脫。」

形骸黯然道：和圖書「我對不住你。」

燭九雙手上各燒起一團紫火，那火焰幻化為紫鶴形狀，翩翩起舞。她凄然一笑，說道：「你們不會明白的，沒有人比我失去的更多，也沒有人比我更加痛苦。」

燭九仰天叫道：「違誓者死！」

綠谷國國主道：「此言不假，燭九，民心如河水，順之者昌，逆之者亡。你多年來所作所為，實有違天理，令人髮指。這數十萬國民本為無辜之徒，如今皆死於你手，你之罪孽，實是大得無以復加。古今暴君，能勝得過你的，只怕唯有那孟輕囈。」

燭九傷心欲絕，她無聲地掩面痛哭，哭的撕心裂肺，凄慘至極。哭的見者傷心，聞者流淚。因為隨著死者的真氣，他們死時的悲也留了下來，在她體內不斷湧現。

燭九愣愣出神，連呼吸都被她遺忘，漸漸的，她聽見母親小聲地竊笑，輕輕地哼笑，歡暢地大笑，瘋狂地尖笑，笑聲如潮水一般，如泥石一般，將燭九淹沒，將燭九掩埋。

燭九止泣，說道：「節哀？說得倒輕巧。」

形骸道：「賢妹，你怎會變成這樣？」

形骸滿心驚懼，急道：「你帶我去見你那母親！我和你一起去！我不能讓你聽她胡說八道，受這妖魔摧殘！」

燭九低聲道：「你還不明白么？你帶給魯檀痛苦，也帶給我痛苦。你自詡忠貞于愛情，可其餘愛上你的女子，卻要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中。」

燭九手往前伸，撐起身子，地面是硬泥土，可燭九這輕輕一掌卻深入土中，令地面下陷，留下個大洞。

燭九嘆了口氣，她道：「你當真想知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