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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浪化作巨掌，將湮沒捲起，摔入海中，隨後巨濤如同大山般湧來，將湮沒拋上空中，反覆衝擊。湮沒怒吼一聲，使出怪力，將海浪擊散，蠻橫的朝盤蜒衝來，但大海無邊無際，威力浩大，那湮沒縱然有驚天動地的本領，依舊被海浪越推越遠。

但這是夢境，盤蜒的夢境，湮沒是外來者，而盤蜒早已打破了夢中的規矩。他一直是夢中人，他在夢中經歷過漫長的人生。

陸振英出了池水，朝盤蜒投來親切目光，挂念之情確是發自肺腑，盤蜒心頭一熱，朝她眨了眨眼，豎起大拇指，陸振英想起自己衣不蔽體，臉上一紅，閃至一旁。

眾人驚呼一聲，旋即掌聲如雷，但見池水中張千峰手足全斷，血溶於水，又過了半晌，他睜開眼，四肢愈合，身形一動，已到了岸上，一旁考官立時遞上衣物，張千峰匆匆穿戴整齊。

有一人划著小船，急速駛來，盤蜒見舟上那人正是湮沒。

盤蜒心想：「原來你能開口說話。」嚷道：「你這是公報私仇，作威作福，我要見你上頭。」

那不幸的嬰兒，他也是迷夢中的幻影么盤蜒感到他是真實的，盤蜒對他的折磨並非是噩夢，不然盤蜒不會如此內疚。

呂流馨喜道：「千峰師兄果然了不起，這麼多人，也唯有他能過關。」

一考官朝盤蜒斜視一眼，見他臉色麻木，雙目飄忽，冷笑一聲，報上另一人姓名，盤蜒報考最晚，故而留到最後，卻也吊足了眾人胃口。

雨崖子淡淡和_圖_書一笑，說道：「你少來這套。你若真能熬過試煉，我神藏派才真正顏面有光。」

盤蜒心想：「原來還要打上一場，張千峰本事不小，獲勝在情理之中，即便今年不勝，明年仍有機會。」極想看一場熱鬧，不禁雀躍無比。誰知那比試將留至最後，又不免稍覺失望。

伯陽哈哈笑道：「不錯，不錯。一味斬手斷腳，毫無意味，我早就想試試別的門道了，爾等保守懦弱，不求進取，豈不可笑么？」

一考官怒道：「伯陽你可是在那名冊中留名了。」

眾人齊聲驚呼，這才明白是仙使出手，見他顯露這一手神功，皆敬畏無比，跪拜喊道：「仙使神通，冠絕天下。」

盤蜒知道輪到自己這些涉水門人，池邊群雄眼神一齊聚在他身上，大多是幸災樂禍、嘲弄輕視之色，唯有陸振英、東采奇、張千峰等寥寥數人真心替他擔憂。

在那個夢中，盤蜒是仙人。

雨崖子道：「聽說此人今年不過七十年紀，進境之快，實屬罕見，不遜於他師父鯤鵬。但如要踏入第五層遁天境界，仍要難上百倍，若非毅力心境、天賦修為皆臻極高境地之人，難以邁過這一難關。」她心有所想，隨口說出，倒並非想自吹自擂。

盤蜒卻不擔心，若無十足把握，他不會在此露面。他需回到那夢境之中，他在那兒留下了一個嬰兒，那孩子境況如何了盤蜒得弄明白。

湮沒開口道：「我非但要斬斷你手足，還要砍掉你的ｈtｔps://ｗｗw•ｈｅｔubｏｏｋ.ｃｏｍ.ｃom腦袋。」

盤蜒笑道：「老兄，上次一時糊塗，胡來一番，委實對不住你。還望老兄大人有大量，饒我這一回。」

涉水之道並非一成不變，可游江，可乘舟、可駕雲，自然也可化作游魚，溶於水中。或者淪為水鬼，任由大水將這具皮囊載往終點。

之後又有三人入水，其中一人亦通過考驗，但最後一人在水中浸泡許久，周圍氣氛頓時冷寂下來，人人毛骨悚然，唯有竊竊私語。

雨崖子怒道：「你這笨蛋，這當口搞什麼鬼」作勢要打，盤蜒大呼小叫，腳下抹油，往前一衝，忽然一腳踩空，哎呀一聲，頭下腳上，再度和衣入池。

數個考官拔出長劍，朝伯陽刺去，那伯陽一甩手，水中一聲巨響，浪中蘊含內力，翻湧奔騰而來。眾考官長劍舞動，運功將那水氣化解，伯陽趁勢跑向本派眾人，意欲捉一人為質，放手一搏，謀求出路。

眾人精神振奮，無不直起身子，雙目放光，凝視盤蜒，盤蜒哈哈大笑，朝眾人抱拳示敬，喊道：「諸位父老鄉親，在下遠道而來，途中缺了盤纏，正要在此賣藝討生，諸位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再不濟罵個幾句，也算結下一場孽緣，將來我必上門報仇，不死不休。」

再過片刻，那人從水中走了出來，神色憔悴，眼神恍惚。

湮沒一把抓住盤蜒，將他死命按在船板上，手持鈍刀，狠狠在盤蜒手足上劃過，盤蜒痛的哇哇亂叫hetubook.com.com，喊道：「此事純屬自願，你怎地蠻幹我要在名冊上留名，快將那名冊拿來。」

盤蜒望著斷手斷足，想起那失蹤的少年，心生畏懼，海浪將小舟掀起，那鈍刀在空中轉了幾圈，撲哧一聲，正中盤蜒心臟。

渡舟眾人事畢，再是游江眾弟子經受考驗，一眾仙家入水出水，各有歡喜憂愁，說巧不巧，選出四人來，之後再與去年比試落敗者相鬥。

一眾涉水小仙陸續入浴，人數繁多，成者少而敗者多，不久東采奇、陸振英相繼入內，輕易過關，引起一片驚詫。她二人也不過修行一年，時日極短，也是極罕有的情形了，而雙姝容貌出眾，更是引人喜愛，倍受矚目，故而眾人歡呼雀躍，頗為轟動。

盤蜒又瞧向那黑眸少年，他眼神閃爍著奇特的光芒，如見了新奇事物的貓，又如意欲捕食的蛇。

蟬鳴道：「去年尚有兩人通過池水試煉，但卻比武落敗，此二人當與今年出浴者再比，獲勝者可獲授飛升隔世功飛空階層心法，服食靈丹妙藥。」

盤蜒艱難說道：「師父，徒兒唯有一事相求。」

張千峰心下駭異，暗想：「若這三柄劍朝我襲來，我即便使出渾身解數，只怕也抵擋不住，就算師父那般身手，也僅能支持一時。」

修仙之法，成魔之道，何嘗不是如此

湮沒不答，將盤蜒四肢擰斷，舉了起來，盤蜒問道：「這兒原有一少年，他人呢！」

只聽呂流馨喊道：「盤蜒哥哥，是我，是師父，這兒是危途山頂hｅｔｕboｏk.coｍ.ｃom你過關了」周圍輕聲細語，議論不止，輕蔑嘲笑變成了驚佩讚賞，成了關切擁護。

可他在池水中回到的夢境，未必與上回相同，湮沒或許只有一人，但誰又知道自己將隨波逐流，去往何方

剎那間，那伯陽渾身冒火，他厲聲慘叫，撲倒在地，卻再難前進半寸。那火焰似飢餓的野獸，在他各寸肌膚上瘋狂咬嚙，他迅速融化，不久已成了一堆泊泊冒泡的肉汁，那肉汁表面仍殘留五官、手腳模樣，加倍噁心。

雷似火，朝他襲來，他運起太乙異術，感應水中精靈，只覺兇悍暴怒，但也非不可緩和。他曾助陸振英熬過軒轅神殿的池水歷練，對照此時，情形頗為相近。

湮沒掐住盤蜒脖子，手指運勁，盤蜒喘不過氣來，肺中發出絕望的喘息。

盤蜒忽然背脊生寒，急轉目光，在對岸人群中見到一人，那人樣貌二十歲上下，黑髮黑眸，神色陰鷙，似也不怎麼出奇。但不知怎地，盤蜒只覺此人的眼眸黑的詭異，隔絕光亮，深不可測。

雨崖子見他神色鄭重，心中擔憂，問道：「什麼事。」

盤蜒習練飛升隔世功未成，一入池水，便感到水中靈氣似

盤蜒只覺頭疼欲裂，稍一呼吸，心臟劇痛的幾乎停跳。他問道：「我我又怎麼了。」

雨崖子道：「與上次一般，你手腳斷了，但險些淹死，你這孩子，怎地次次出事遇險」她嘴上責備，但眉宇間卻滿是喜色。

盤蜒卻心想：「師父要咱們拍馬屁啦。」笑道：「那師父有此成就，當真古和_圖_書今罕有，令我神藏派上下生輝了。弟子定要以師父為楷模，終生當菩薩般膜拜。」

考官拿起名冊，喊道：「神藏派雨崖子門下盤蜒入水。」

盤蜒睜開眼，見到無數眼睛懸挂在頭頂，如同那些高高在上，殘忍惡毒的星星，似乎隨時會拿出刀劍，剖開盤蜒的肚子，彷彿他是一條吞了人的惡蛇。他大聲慘叫，雙手亂推，但卻被人擋住。

群仙齊聲大笑起來，其中女子居多，鶯鶯燕燕，嘰嘰喳喳，一時這莊嚴殘酷的會試，竟成了歡聲笑語的鬧市。雨崖子、呂流馨哭笑不得，暗想：「這個笨蛋，回去非饒不了他」見盤蜒泡在水裡，卻又惴惴不安。

只見三道紅色飛劍在空中遊動，似精靈妖魅，運行自如，那三柄劍稍一晃動，回到蟬鳴身邊，彈指間消散不見。

蟬鳴道：「將那叛徒殘軀收拾了。」有人取一麻袋，手持簸箕，將那混雜血肉的熱油掃了進去，眾仙家皆愛乾淨，見狀無不感到噁心，又見這老道對本派弟子竟毫不留情，更是由衷敬佩。

盤蜒肚子一通咕嚕作響，他嚷道：「徒兒餓了。」

那少年也望向盤蜒，微微一笑，笑容中似有難以描述的仇恨。盤蜒莫名間害怕起來，扭頭不去看他。

他自己殺死了自己，而非湮沒得手，他知道自己將安然醒來。

但不知何時，他們又會換一副嘴臉成王敗寇，世道如此，萬仙又豈能免俗

他遁入夢境，見到茫茫水霧，無邊海浪，他留在此地的少年已然不見了，而天地間光陰流動如常，異象已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