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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蜒沉默許久，道：「戰場之中，生如螻蟻。到了這地步，甚麼俠義慈悲，禮法道德，全數成了笑話。咱們都是劊子手，不是殺人，便是被殺。非我友者，悉數為敵。若為帥者心慈手軟，猶猶豫豫，自顧聲名，無所作為，那可不是行善積德，而是軍中叛徒，國之罪人。所以俠者不

白馬城上，眾將士大聲求饒，紛紛拋下兵器，向天地間的兩頭巨獸臣服。

陸振英瞪大雙眼，死死看著這慘劇，止不住身上顫抖，到此地步，雙方勝負已分，白馬國再無戰意，唯有投降。

盤蜒道：「戰亦分有益、無益。有益者乃是行善，無益者徒造殺孽。若以戰之烈，威懾萬眾，則今後可不戰而勝，在我心中，這亦是行善。」

此時風雪大急，天地間霧氣紛飛，看不真切。小遙心想：「聽說白馬城中有不少妖族高手，各個兒極為了得。縱然敵軍弓矢失准，但城牆濕滑，咱們也萬萬架不起雲梯，況且寒風之中，大伙兒也支持不了多久。」

盤蜒道：「那最終多半是冷州國為雪嶺諸國吞併了你說到了那時，雪嶺國會不會也大肆殺戮，殘害百姓。」

盤蜒道：「這不就結了敵人若以仁待我，兵敗服輸，並無背叛，我軍自當投桃報李。若敵人心懷不軌，假意臣服，暗中作亂，我軍自當心狠手辣，永絕後患。江湖中名門正派，或以為恥，然則武林幫派廝殺，不也常常斬草除根么軍中之事，有時與此類似。」

是以天地無情，以萬物為芻狗。

小遙思索片刻，不願違心胡說，只得說道：「大伙兒宿怨已深，萬萬和解不了。」

小遙耐著性子聽了半天，終於再忍不住，說道：「照你的說法，古往今來的戰爭，實則都是行善那些窮兵黷m.hetubook.com.com武的暴君，實則本可算作明君。」

小遙道：「我等殺死雪嶺國將士無數，他們知咱們倔強，放心不下，多半有意報復。」

盤蜒道：「只需白馬國主仍在，這其餘三城便算不得安穩，更何況其餘諸國絕不會袖手旁觀，放任我等對峙。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明早我軍出征，強攻這白馬城。」

陸振英說道：「然則做事太絕，必惹來眾怒，到時四面逢敵，定有無盡戰亂。」

那巨獸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國。

小遙哼哼幾聲，搖頭道：「他們所圖者大，急於求成，不將人命當一回事。若想長治久安哪，用他們的法子，那是自個兒給自己挖墳呢。」

陸振英喃喃念道：「巨獸，巨獸。」

城牆上有人喝罵，但聲音低微，被風吞沒。無人放下兵刃，或有退讓之色。

陸振英縱然與白馬城為敵，如今也能感受到這些敵人的心思。

有兩、三個高手身影急動，朝東采奇撲去，各人身法極快，陸振英暗忖皆只稍遜於自己。

小遙雖氣惱，陸振英雖沮喪，卻也並非認死理而不認賬之人，知盤蜒所說，自有道理，縱不服氣，卻也不再糾纏，當即出帳而去。

那血球越滾越大，不久已直徑二十丈，無人再膽敢上前，各個兒神色驚恐萬狀。

盤蜒笑道：「單單一句仁者無敵，那是曲解聖人之意了。你若孱弱可欺，身上有利可圖，管你如何仁義，也免不了有人招惹。道理乃是取勝之後宣講，敵人這才聽得進去。故而先禮而後兵，兵后再還禮。絕非仁者無敵這麼簡單。」

容於軍，軍者不屑於俠。」

小遙冷笑道：「好一番振振有詞的狡辯。你心中既有屠城之意，便與閻王閻羅有何和-圖-書分別。」

眾將領會於大帳，再議軍情，小遙說道：「照此情形，如若強攻，損失慘重，咱們已得白馬國三城，這剩餘一城，可做長久打算，不必急於一時了。」

東采奇到底是怎樣的人她怎會練成這般功夫她這般痛下殺手，難道竟不覺內疚，不覺悲傷么

那兩人為他言語所震，一時間神色又迷茫，又驚訝。盤蜒抱拳行禮，返回營帳，不久之後，他與東采奇議論之聲復又響了起來。

盤蜒腳下不動，人在空中，驀然發掌擊出，霎時黑蛇狂涌，宛如黑風暗雷，橫空而過，那數人急忙抵擋，但盤蜒掌力沉重，砰砰幾聲，那數人口吐鮮血，遠遠飛出，一時難以為繼。他掌力順勢掃下，將那鋼鐵般的城牆打落大塊。

東采奇翻身下馬，側身一瞧，見盤蜒已在她身邊不遠處。兩人互相點頭，從大軍中走出，從白馬城中看去，白雪籠罩的大地上，隱約兩個小黑點向城牆走來。

東采奇不再相勸，陡然間人影一閃，已在城牆上，她掌中血光浮動，逐漸壯大，竟從身邊數十人體內吸取鮮血，眾傷者大聲慘叫，瞬間萎靡在地，身形宛如枯骨。

眾人聽得甚是不解，小遙問道：「莫非你是要盤蜒仙長出手相助么？」

是故大戰之後，必有勝者，勝者為正，統領天下，百姓思安，戰亂立止。故而隔而爭，不如合而和。各部自治，不及強權之統。如今咱們征討雪嶺各國，以後不免更增殺伐，然則只需手段得當，事後安撫百姓，消弭爭端，這便是天大的善舉，遠遠勝過零星的小恩小惠。」

小遙問道：「何謂巨獸。」

那風雪之聲好似鬼哭神嚎，不絕於耳，城牆城前的將士皆眯起雙眼，盯著那緩步前行的兩人，https://m.hetubook.com.com城牆數千人架起弓弩，凝力不放，猜測他們或是來勸降的使臣。

東采奇背後生出羽翼，逆狂風之勢，飛上半空。盤蜒踏著飛劍，不久也跟了上來。

隨後萬民歸心，戰事戢止，軒轅帝頒布法令，各部融合為城，城成則國，國中法令嚴厲，不許私鬥，又有國中衛士，執法無情。於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不再傷亡，十年之中，百人中亦不死一人。

但那巨獸本身不正是惡么既然為惡，又如何能讓勇士屈服即使即使凡人畏懼那巨獸，暫且歸降，但心中豈能無恨自然絕非真心如此。這絕非正道，終有一天，會惹出禍害來。

眼前女子法術遠超想象，無法理解，於是恐懼過度，便成了絕望，絕望之人反會生出無止境的敬畏來，難以企及的強壓倒了卑微渺小的弱，強者施以慈悲，弱者走投無路，唯有順其自然，被吞併，被蠶食。

盤蜒坐在地上，手指在雪地劃過，不久畫了許多圓點。他道：「傳言軒轅帝一統諸部落之前，各部之間，爭執不斷。十個男子中，有三、四個死於戰亂，仇恨愈大，這殺戮便越是血腥殘忍。這乃是零星爭鬥，並無大戰，可慘烈之處，亦駭人聽聞。

盤蜒說戰爭會締造巨獸，那巨獸自然是兇殺噬人的惡兆，不祥厄運的象徵。但他也說這巨獸會換來和平臣服。

陸振英則愈發緊張，寒意從體外滲入體內，饒是她內力深厚，也不禁發起抖來。

忽聽身後傳來盤蜒聲音，他道：「咱們是急速行軍，勢若雷霆，暫無立足之地，若所經之處各個兒無臣服之意，哪怕大肆鎮壓，也並非全不可為。」

次日一早，大軍出城，不久來到那白馬城下，此城亦是歷經數百年風霜的大城，幅員和_圖_書遼闊，城高牆厚，雄踞群山之中，前方地勢開闊，可攻可守。

陸振英心下驚懼，問道：「你是說哪怕屠戮全城，你也在所不惜么？」

東采奇命大軍前行，抵達城前三里開外，就此停下。

東采奇低頭想了想，問道：「師兄尊長，若果真如此，此戰倒也無需大伙兒冒險。」

盤蜒嘆道：「國主，我問你，你說咱們若不出擊，只是守城，這雪嶺三十國便會手下留情，最終與你冷州國和解么？」

陸振英回思東采奇所言，問道：「小遙師姐，莫非咱們太過迂腐了么？」

東采奇手一舉，血球飛上了天，剎那間，血雨驟然降下，打在人身上，那人頓時痛呼哀嚎，滾做一團，身上創口無數，鮮血如潮。這鮮血再度匯聚起來，化作巨浪，將敵人重創、吞沒，吸血，復又壯大自身。白茫茫的雪霧被染成了紅色，城牆守軍亂作一團，想要逃竄，但已被那血浪團團圍住，接連倒下，卻無法靠近敵人數丈之外。半炷香功夫，已有數千人受此所害，生死不明，倒地不起。

盤蜒輕嘆一聲，說道：「那我也隨你同去吧。」

東采奇點了點頭，傳下號令，其中唯有行軍之命，卻並無攻城之策。全軍上下得令之後，皆感奇怪，但她治軍嚴明，無人質疑。

盤蜒站起身，指了指東采奇的帳篷，又指了指自己，說道：「我與采奇，于凡人而言，皆是那巨獸。」

隨後軒轅帝花了十年時光，集結大軍，東征西討，與不臣服的諸部作戰，每一戰動輒殺人千萬，於是屍成山，血成河，天地失色，日月無光。然則最終統算，交戰雙方，算上各自平民百姓，十人中僅一、二人傷亡，遠遠勝過昔日慘狀。

小遙、陸振英齊聲質問道：「那到底何為有益何為無益。」www•hｅｔｕbｏｏk•coｍ.ｃoｍ

盤蜒苦口婆心說了一通，誰知兩人又繞了回來，不由得啼笑皆非，他微微停頓，說道：「若交戰殺伐，可造就一巨獸，那巨獸凜然生威，屹立於天地之間，不可侵犯，受億萬人畏懼，無膽逾矩，於是舉世歸降，再無血光，那便是有益，否則便是有害。」

又過半個時辰，東采奇留下一萬人馬，駐守此城，再度出征，冒著風雪，急行過冰原峽谷，趁夜攻城，一日之內，連下陽州城、南蘇城，敵人潰不成軍，一觸既散，己方損傷輕微，俘虜萬余，更繳獲兵刃鎧甲糧草，數之不盡。

她心中只想：「巨獸，巨獸。」

又有大群人圍攻上來，厲聲怒罵，長矛朝她刺出，東采奇一揚手，那大團血氣如天羅地網，蓋了過去，眾敵人被她血氣一觸，立時也被吸取血液，無力再戰。

曹素那心上人唐子野乃是軍中先鋒，見敵軍布防嚴密，深怕情郎此戰遭難，急道：「大伙兒累了這好幾天，正該好好歇歇，如勉力催促，只怕得不償失，縱然能登上城池，咱們沒準也已死傷過半了。」

于南蘇城修養兩日，東采奇派出探子，打探白馬國那白馬城情形，得報：此城之中，據傳受天神庇佑，國主睿智，有未卜先知之能；將士勇猛，皆可以一敵百。如今得知冷州國進犯消息，已招集十萬人大軍，守在城中，更有許多投冰大車，當真是固若金湯，牢不可破。

陸振英問道：「師兄，若如你所言，那聖人所說仁者無敵，豈不是一句廢話了。」

東采奇朗聲說道：「白馬國國主聽著，如若不降，我等必不再手下留情。」她聲音極為嘹亮，掩蓋風聲，響徹雲霄，震動數十里，連那城牆也彷彿搖晃起來。

東采奇神色頓時放鬆不少，苦澀一笑，道：「偶爾為之，亦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