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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見盤蜒神色平靜，又道：「我知道大伙兒定是冤枉你，本指望你醒了之後，帶你回山，澄清澄清罪狀呢。咱們萬仙眼下遭難，正該團結一致。」

他親她，騙她，罵她，強趕她走。

但他下不了手，因為她救了盤蜒的命。

呂流馨雖知天瓏了得，卻不知她竟在眨眼間殺光千人，這份本事，當真超乎想象，一時間打量著她，似見了怪物一般。

盤蜒緩緩吐息，一字一句說道：「你與天瓏若不走，我忍耐不住，只能殺你二人。你走吧，回萬仙山，留住一條性命。」

盤蜒將那視作考驗，視作最後的誘惑，心中有火，他以冰水澆滅，心中刺痛，他注入麻木的毒素，反反覆復，無休無止，那固執的少女終於疲倦，終於傷心欲絕。

過了數個時辰，屋外始終死氣沉沉，再無半點聲響。

她放棄我了么

他轉過一座塔樓，前方有一片花園，花園中有一涼亭，涼亭之中，呂流馨伏在桌上，看似在生著悶氣，借酒消愁，但盤蜒繞了半圈，她腦袋已經不見了。

天瓏道：「好啦，別瞧我，再瞧一眼，我便挖了你的眼。」她語氣平靜頑皮，似是調侃，卻有一股不可違逆的殘忍，呂流馨一個哆嗦，去照看盤蜒，煮水餵食，忙得心無旁騖，天瓏在盤蜒額頭上一點，盤蜒又睡了過去。

天瓏笑道：「怕什麼拿去，給你心上人服下。」說罷遞來百來顆紅彤彤的紅豆，燭光之下，那紅豆映著紅光，叫人心寒。

天瓏做個鬼臉，道：「他確實好心，這葯其中一顆，便是用他心臟做的。」

他喝道：「出去。」

盤蜒眉頭一皺，微一催功，呂流馨捂住胸口，痛的大喊大叫，她神色驚慌，宛如溺水之人，但過了片刻，她抬起頭，依戀www.hetubook.com.com萬分的望著盤蜒，這正摧殘她的人。

盤蜒想了想，問道：「我犯了什麼錯萬仙為何要追殺我。」

啊，時至此刻，盤蜒終於都明白了，於是感到撥雲見日之喜。

天瓏眉頭一跳一跳，淡然道：「不過一千零八十人，只是大多爛了心，挑不出幾顆好的。這安陌寨沒一個好東西，我這叫為民除害，一舉兩得。」

盤蜒腦中有人念道：「這萬仙的仙女，這虛偽的蛆蟲，她也是仇敵，非殺了她不可。」這不是血雲，血雲已與盤蜒徹底斷絕聯繫，那是發自內心的，真實的恨意。盤蜒凝視著她，只需一個動念，立時便取她性命。

呂流馨道：「那天那天人頭山倒了，一條白龍直衝入雲，我與天瓏搶先一步，在亂石堆中找到你你的身子，模樣可唉隨後咱們躲在遠處，見大伙兒找到菩提宗主屍體。鯤鵬、鄒芳、陸振英好些人說，是你殺了菩提宗主，非要捉你問罪不可。張千峰、東采奇他們也無法反駁。天瓏便打定主意，先偷偷將你帶走，我雖是累贅，卻也跟了出來。」

盤蜒眨眨眼，轉向一旁，他見到天瓏站在一座錐形小山上，手中捧著呂流馨的頭顱。

呂流馨獃獃站住，突然流下淚來，道：「我不走，仙長，我哪兒也不去。我與天瓏救走了你，便死了心要隨你走了，無論無論你犯下多大錯，我倆都不在乎。」

他有句話未能出口：「你若不走，我怒氣發作，殺你如殺螞蟻一般。」

呂流馨難以接話，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但那雙靈巧的眼卻再睜不開了。

眼下她年歲增長，但容貌卻不曾改變，只是舉止間多了幾分收斂，幾分穩重，不似往昔那靈動調皮的女孩。

呂流馨顫聲hｔｔps://m.ｈｅtｕｂoｏk.ｃoｍ•ｃｏｍ道：「天瓏她不，她何等機靈，絕不會。」

她始終未曾變心，她收穫了智慧，卻仍和那許多年前的少女一般愚笨。她為何仍不明白盤蜒是她的仇人，她卻為何非要以恩報仇

他推門而出，眼前黑夜無邊，並無一人，偌大的山寨中，彷彿被凝固在時光中的墳墓一般。

她默默的走開了。

但他失敗了。

天瓏奇道：「我剁了胸前兩爿肉，他怎地還看得上我莫非喜歡這男男調調。」

呂流馨道：「是，仙長可是要運功調息了我我待會兒再回來看你。」

切，你帶上我，我求你帶上我。」

她見盤蜒狀況穩健，喜道：「盤蜒仙長，你這等功力，令人嘆為觀止。放心，放心，你雖傷重，但至少性命仍在，絕無大礙。你你可是餓了我取些乾糧，燒糊了喂你。」

呂流馨再難抑心思，忽然淚如泉湧，喊道：「我不走我不走你上哪兒，我去哪兒我我等了你十多年，如今總算救活了你，你為何如此絕情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做，不惜一

她年輕時乃是嬌貴受寵、衣食無憂的豪門長女，連做飯手藝也不過平平，如今她針線廚藝皆突飛猛進，令人刮目相看，可見定下了極大的苦功。

盤蜒抱住腦袋，仇恨與懊悔交織在一塊兒，擠壓、碾動、一次次的折磨他，讓他明白心中的愛意恨意正將他拖入深淵。

呂流馨嚇了一跳，道：「不會」忽然間，門吱呀一聲開了，天瓏跑了進來，渾身上下已成了個血人，呂流馨愣愣看著她，神色有些害怕。

她追逐著我，提醒著我，遠離愛人，斬斷感情，專註武學，升華境界，拋棄絲毫動搖不定。

盤蜒記得這是當初兩人相遇時，呂流馨特意念出，惹他和*圖*書關注。當年她仍不過是個懵懵懂懂，做著成仙美夢的少女，得知門中新來了弟子，故意打扮的漂漂亮亮，意圖將那人情意俘獲。

盤蜒道：「他們並未冤枉，菩提是我所殺，傷口上留有幻靈真氣，無法作假。你倆帶我逃走，我很是感激，不然若我醒來，在場萬仙，無論是誰，一個也活不了。」

呂流馨嗔道：「你怎地如此糊塗你相貌好看，這山中野人，都與野獸一般。」

呂流馨道：「這這是何物。」

他不能再受牽絆，不能再感受到愛。

屋外仍不住有歡笑聲傳來，天瓏陪著那群匪人，吃吃喝喝，甚是熱鬧，眾人笑聲漸漸香艷情濃，似乎天瓏做出些許挑逗之舉。

天瓏輕笑一聲，閃身而去。

呂流馨愣了一會兒，將盤蜒安放在床上，打來水，燒開了，替盤蜒擦抹身體，嘴裏一邊哼著小曲，一邊念道：「水流如絹洋洋灑，水鏡潔凈拂看花，水光搖搖紅顏逝，水聲永駐傳天涯。」聲音婉轉優美，反覆幾遍，如痴如醉，卻又有幾分惆悵。

我為何還要挂念

驀然間，那大寨中響起一聲尖利凄慘的長呼，眾人又「哇」地一聲，旋即一片冷寂，夜空之下，萬籟俱寂。

斗神紅疫看著盤蜒，目光如潮，殺意衝天，將盤蜒籠罩，隔絕萬物，隔絕生機。

盤蜒見那袍子正是他在萬仙門中所穿樣式，鞋子也甚合腳，問道：「你你新做的。」

呂流馨笑道：「是啊，你瞧瞧我手藝怎樣」見盤蜒有些猶豫，道：「不，不麻煩，你睡了好幾天，我閑來無事，這才這才哈哈我還挺有天分的。」

暈乎乎、黑的又暈了許久，盤蜒睜開眼，察知自己仍在床上，裹著一層暖融融的棉被，他直起身子，稍一運功，已運轉無礙，全數複原。

那寨主爽快道www.hetubook.com.com：「兩位何必客氣大伙兒落難江湖，本就該互相扶住。」語氣憐惜，甚是殷勤，前呼後擁將天瓏等人請上了山。

天瓏露出雪白牙齒，笑道：「你怎地一驚一乍我說，我殺光了這安陌寨的混球，將他們心剜了出來，放在鍋子里熬成丹藥，來救咱們這位大仙人的命。」

天瓏道：「快些，快些，這是靈丹妙藥。」

盤蜒道：「我讓你回萬仙去，不必留下陪我。你與天瓏都走，今日之恩，將來我必有補報。」

呂流馨「嗯」了一聲，又上來攙扶盤蜒，盤蜒擺了擺手，道：「我沒事了，你走吧。」

她身上劍型紋身徐徐變化，成了圓圓的紅斑，肌肉擴張，震碎衣衫，她雙眼如火，頭頂一對牛角，紅髮飛舞，遮天蔽月。

盤蜒道：「謝謝姑娘。」

時至今日，她學會了女紅，學會了持家，武功更高，心性沉穩，溫柔賢淑，明理懂事，已是更出眾的女子，她定有無數追求者，願為她出生入死，掏心掏肺。

她哭泣，喝罵，求饒，死不變心。

繞了八、九個轉，走近大寨，寨主擺開宴席，請天瓏、呂流馨飲酒。天瓏道：「我師姐要照看那人，我一人陪大伙兒吧。」寨主嘿嘿笑道：「自然全隨仙女意思。」

隨後，那少女、那戀人、那仇恨、那愛意，那最後的試煉，在天瓏掌中瞬間化作煙塵。

呂流馨道：「你你殺光了好幾百人。」

盤蜒害得她家破人亡，登入萬仙門后，又使伎倆氣她，一次次的試圖斬斷那縷縷情絲。

呂流馨見盤蜒目光冰冷，不以為意，反蹦蹦跳跳，歡歡喜喜的走近，手裡一塊香噴噴的毛巾替盤蜒擦去汗水，又手腳不停，替盤蜒取來嶄新的袍子、鞋子。

天瓏指指呂流馨，這痴情的、在絕望中死去的人兒。又指指她自hｔｔps://ｍ•hetｕｂｏｏk•cｏｍ.ｃｏｍ己，笑容鮮艷，滿是狂熱。

他抓住那頓悟的機緣，仙靈的蹤跡，孤獨的泉水，飛升的大門，他打坐靜思，如磨盤般碾碎雜念。

呂流馨驚喜的叫了一聲，道：「盤蜒仙長，你覺得怎樣。」

不惜一切，不惜一切，不惜一切

呂流馨甚是不安，低聲對天瓏道：「小心他們酒中下迷|葯那寨主色眯眯的，不知打什麼鬼主意。」

呂流馨被真氣托起，送了出去，木門關上，她爬了起來，用力拍射門板，斷斷續續，聲嘶力竭，嘴裏只念著盤蜒一人的名字。

呂流馨「啊」地一聲，歡天喜地，道：「這真是真是妙藥，你從何處找來的莫非這寨主真如此好心。」

呂流馨遲疑少時，接了過來，送入盤蜒嘴裏，當真入口即化。盤蜒只覺心底暖洋洋的，直升入腦子，頃刻間清醒了不少，於是真氣流轉，斷骨接續，飛速複原。

那召喚邪神的儀式，那龐大的骷髏巨人，她體內驅不散的毒性，洗不去的劍紋，天劍派的邪靈，殺了蛇兒的兇手，渴望敵人的瘋子。

很好，很好，讓我冷靜。

可她呢這往昔刁蠻任性的少女，她洗盡鉛華，為了盤蜒學會當溫柔的妻子，她拒絕愛慕，孤身一人，默默忍耐，卻在遠處看著盤蜒，見他登上高峰，見他沉入谷底，在決斷的關頭，她寧願背棄一切，也要拯救這無恥、卑下、善變、危險的惡鬼。

天瓏道：「女人，麻煩。」

當年盤蜒與她共同學藝時，難道她不一直這樣看著他么那深情的、初嘗愛意的少女，看著身邊那陌生的、來歷不明的少年。

月光之下，那頭顱美麗異常，宛如生者，彷彿隨時會開口吟起那初見時的詩句一般。

盤蜒想起這眼神，這眼神穿越了時光，刺過仇恨的屏障，激起盤蜒的回憶來。

呂流馨急道：「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