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面對死亡而笑
他這句話在唐天心耳中聽來有些沒頭腦。
她決定當逃兵了。
它呈直線飛行，無視掉了沿途所有向它飛來的炮火。
但他們都是些閑不住的人，尤其董老頭癥狀最重。
在路過舷窗時，陳鋒抬眼向外一望。
逃生艙的引擎噴射出灼熱的等粒子流，炮彈般發射了出去。
看著他們還存在，但那已經是幾分鐘前的景象。
陳鋒猛的轉過身，又喚出晨風系統，切換為最熟悉的人形甲形態，再將其形體壓縮成行動最靈便的貼身式人形甲。
即便有最新的抗干擾屏蔽層，這些高精尖設備的運轉依然不算穩定，受到了極強的干擾，絕大多數時候都處在靜默狀態，只偶爾才能在自動重啟設置的催動下詐詐屍，指示燈迴光返照般的閃爍，又送回來些支離破碎的信息片段。
艦載武器已經打空，但艦隊上裝載的諸多探測設備正自行運轉。
沒人比他更勇敢，但也沒人比他更恐懼。
他真不想承認。
然後合二為一的太空戰機與逃生艙斜向飛出，往入侵者戰艦位移直線的直角方向離開。
他回頭看去。
圍繞在地球軌道外的四大地球護衛艦隊與武裝太空站。
「其餘所有戰鬥單位，重新整合衝鋒！所有蜂群戰機出艙，所有晨風戰士出艙！所有穿戴好太空行走裝備的士兵，全員出艙！向入侵者戰艦發動持續衝擊！為逃生艙爭取時間！」
雖然幾乎沒有成功逃走的希望，但總算有了個目標。
但事實就是，他已經意識到了些什麼。
她姣美的面孔看起來有些猙獰與憤怒。
天心號上有這樣的人。
人類龐大的艦隊灰飛煙滅了。
但陳鋒心裏很清楚。
在太空星圖裡，可以看到代表星落分佈於整個太陽系中的人類艦隊的綠點，由內部開始連環變紅，並熄滅，並迅速向外蔓延，恰似在冬日長滿乾草的大草原上扔下顆火種，然後又吹來陣狂風。
陳鋒其實並不怕死，只怕自己死得沒有價值。
這一切都是因為光速不夠快，而帶來的視覺錯誤。
以地球為源點的星火燎原，順著狂風的方向，向著天王星一區艦隊蔓延過來，並席捲過了呈扇形分佈的第二道防線——木星外軌道的四大軍團，hｅｔｕboｏk.ｃｏｍ.cｏm同樣毫無反抗之力的摧枯拉朽般消失。
陳鋒意識里稍微有些恍惚，看東西也出現了重影。
事實上這些艦隊已經化為齏粉，消失得無影無蹤。
「撤退！所有人撤退！林布你帶著所有晨風戰士與蜂群戰機往後退！無論是戰鬥艦還是母艦，所有戰艦成員，全部離開戰艦！」
十二大軍團中，幾乎每一個軍團都至少有數十台。
是大後方。
唐天心端坐在她的指揮椅上，牙幫咬得很緊，握住椅子扶手的手背爆出青筋。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大約也只能這樣無謂的嘗試一下。
這畢竟是個才誕生兩個月的新東西，單隻是操作上，就有很大的開發空間。
在陳鋒眼中的太陽系立體星圖裡，五百余個代表正處開機狀態的引力波場探測器正呈耀眼的綠點，稀疏分佈於太陽系中各處。
剎那間，他徹骨生寒，寒意自脊背竄起，順著骨髓如藤蔓般往後頸上竄，所過之處麻癢刺痛。
但陳鋒卻沒空搭理她。
當陳鋒重新回到指揮艙時，這裏已經陷入了莫名的恐慌。
至於跟在稍後方位的其他巡邏作戰單位各自發射的炮火，一樣沒能落到圓球上。
在門合上之前，陳鋒又多看了眼她，緩緩說道：「會有反攻那一天的，我向你保證。現在你走！你們馬上走！」
戰艦里警報再度狂響，自動修復措施啟動，眾多通道自動關閉，這個逃生艙發射口與戰艦其他部位完成隔離。
長河艦隊的戰艦率先靠近了它的附近，卻並沒能準確的撞上去，而是彷彿水流淌過河道中央的石頭般，以符合流體力學的動態，不由自主的分別向兩邊散去，劃過了入侵者戰艦的邊緣。
所有需要人工應答的指令，他們都不能再響應了。
轉身，繼續奔跑。
這是無聲的毀滅，與過去人類的飛船很多次撞上屏障時一樣。
但這些信息過於碎片化，對後方陣地的人很難起到指導作用。
包括正一路小跑穿越廊道，打算去指揮艙對接的離船彈射倉，迅速離開天心號奔赴前線的陳鋒在內，所有指揮序列共計近十萬名高層指揮官都收到了這條情報。
他的通訊器里又響起盧
ｈetubｏok.ｃoｍ.cｏｍ先鋒這位一區軍團長的聲音。
明明潛伏炸彈都沒了，可為什麼在悄無聲息間，那些炸彈依然出現在人類艦隊的附近。
但他又看了看指揮艙里除了唐天心之外的其他職能軍官。
陳鋒沒回答她。
爆炸開始了。
「只要我們安然離開。那麼人類還有我，有你們這些技術人員，還有陳鋒！還有希望！」
這部分陣列的長河戰艦飛行得安詳與死寂。
並且由於他們本就是各行各業的宗師學者，只是控制個探測儀，都時不時的能迸發出些奇思妙想，玩出了花，把同樣的事情幹得比別人漂亮，順帶革新一下探測儀的操作指南。
陳鋒幾乎被恐懼的情緒完全吞沒。
他一把拽住唐天心的肩膀，扭頭就往後跑。
總人員編製近十萬人的長河艦隊，再無一個活人。
她的目光還聚焦在前方放大后的光學望遠鏡收集到的景象上。
爆炸的震蕩從後方追來，迫近，似要吞噬逃生艙。
再更前方，原本人已經死光，只能自行滑翔的長河艦隊的數百艘戰艦，也次第爆炸，化作了一個又一個灼目的小型太陽。
這，才是他畏懼的點。
這種悲觀的情緒像啃噬桑葉的蠶，一口一口的吞噬著他的心靈。
只有絕頂高超的操作人員，恰到好處的控制著最好的設備，掌握著足夠強大的算力，且這些操作人員又剛剛好對宇宙物理具備極高認知，對各方面綜合學科廣泛掌握極深，才有可能從這些碎片化的信息中，快速的找到些可用的情報。
這個能量波動的能級遠低於夸克層面，頻率讓人覺得有些似曾相似。
引擎功率開得太大，等離子流的衝擊超過了發射架防護體系的承受力，將天心號這部分外殼燒得鐵汁融化。
若有戰勝的那天，沈長河會與他的艦隊一起被刻進英雄碑。
然後，在路過圓球中點面時，這些戰艦從前到后慢慢消失，化作星空里的點點微塵。
其頻率與涉粒子項目組整整打了九個月交道的，那種在涉粒子承載物中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能量波動極為相似。
董山，以及另外幾名同樣來自涉粒子項目組的宗師級學者。
從最後方的母艦與護衛艦開始，爆炸一路蔓延ｈeｔuｂｏｏｋ.cｏｍ•ｃom，再掠過位於中軍位置的指揮旗艦，最終席捲了最前方的戰鬥艦。
在他往回趕路的瞬間，量子網路里已經實時同步傳來最新戰報。
他臉上在笑。
三十秒后。
並且，這種頻響波動還在不斷的增強中，像是剛睡醒的人的心跳，逐漸加快節奏。
嗚！
這些人都身穿常服，也沒有晨風系統。
是的，他發現這次的爆炸與上次不同的地方了。
董老頭想出個騷點子，索性自告奮勇從通訊兵手中搶過了引力波場探測儀的控制任務。
更微妙的是，由於引力波場的特殊性，再多的屏蔽層也絲毫不影響其性能。
現在，這一眾老頭聯手起來，大約花了十幾秒鐘，還真就從長河號上的探測儀器同步共享回來的信息里找到點東西。
融化的破口正流淌著泛紅的金屬液滴，然後迅速凝結成珠簾。
陳鋒重重點頭，衝到逃生艙口，將她扔將進去，然後拍下關門按鈕與發射鍵。
我這樣的努力，到底有何意義？
唐天心愕然，「什麼？反攻？」
陳鋒之前讓唐天心安排歐青嵐和所有宗師學者去逃生艙。
是不是真的不管我再怎麼掙扎，得到的依然只能是全無希望？
能量武器與實彈武器的攻擊彈道都被改變了，與長河艦隊的戰艦一樣和入侵者戰艦擦肩而過，並被分解。
陳鋒猛的頓住了腳步，心中湧起股不妙的預感。
「所有艦隊指揮旗艦逃生艙脫離！各自選取逃生方向！」
另一路百艘戰艦則依然噴射著短則數千，長則上萬公里的尾焰，不斷的加速，全力以赴的衝刺著。
他不知道究竟什麼情況，但他知道事情不太對勁。
陳鋒也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只要弄懂這件事，那麼自己與真相的距離就能更近一點，哪怕只是萬里長征里邁出的其中一步，自己所做的一切也不會毫無意義。
陳鋒后發先至的追上了逃生艙，又控制著太空戰機下方的卡扣與其牢牢固鎖，讓逃生艙的速度進一步拔升。
最先爆炸的，並非頂到陣線最前方，已是死後衝鋒的長河艦隊，也不是緊隨其後的巡邏衝鋒戰鬥艦等作戰單位，更非隨後而至的天心艦隊、K3艦隊、風雷四艦隊等天王星一區軍團的主和-圖-書戰軍團。
倒是已經迅速恢復冷靜的唐天心做出了決策。
長河艦隊的余骸連繼續投向宇宙深處，成為永恆飄蕩的太空垃圾的資格都沒有。
這次肯定有些不一樣的事情發生了。
他不懼死亡，但又更畏懼死亡。
他將自己的後背沐浴在逃生艙噴射出來的等離子流中，正面則持盾迎向了大爆炸的餘波侵襲來的方向。
很顯然，盧先鋒也認為唐天心的決策無誤。
自此，人類傾其所有打造的主戰艦隊，全軍覆滅。
「大勢已去，我們沒有戰勝的希望了。但每一艘艦隊旗艦的逃生艙庫房裡，都保存著十萬個冷凍胚胎！我們走！我們一定要逃出去！」
短短几天時間，這群老頭就數十次改版操作章程，把全軍的引力波場探測儀操作水平拔高一截，讓其他艦隊的通訊兵痛並快樂著。
視覺上是這樣的場景。
前幾天，在完成對陳鋒的單兵作戰系統最後一次改造之後，這群宗師在崗位序列上變得無所事事。
就連位於近地軌道的第三重防線里的艦隊與武裝空間站，也有類似發現，甚至更強烈！
最終，這寒意匯聚到他的額頂。
大家都知道了後方陣線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開始懷疑自我，懷疑人生。
絕大部分人的眼神都很空洞。
逃生艙表層本就有抗干擾的防護層，再加上設備自帶的，理論上可以提高設備的抗干擾能力。
陳鋒隱約覺得後方傳來嗡的一聲。
陳鋒切換了形態，從以動力推進為主的太空戰機，切換為原本只在地面使用，負責正面防護的巨盾形態。
響應越強烈，紅點的光芒越強。
只能救這麼多人，陳鋒管不了那麼多了。
最多再有五十五秒，那爆炸就會跨越遙遠的星空，蔓延到自己的戰艦上。
陳鋒懶腰抱起他，捂住了她的嘴，一步在金屬地板上踩出一個腳印的亡命狂奔。
他嘴裏說道：「短暫的逃離，只是為了下一次更好反攻！」
他告訴自己不能放棄。
這群老頭既不想違抗命令，又不捨得擅離崗位，他們索性把設備搬進了逃生艙。
隨後盧先鋒又追加了新的命令。
陳鋒掃視星圖，心中那不詳預感悍然迸發，如巨浪襲來。
負責匯總指揮的歐青嵐即刻上報了這個重和_圖_書要情報，並建議其他擁有引力波場探測儀的艦隊，針對性的探查這種頻率的能量波動。
逃吧，有多遠逃多遠。
他們學習能力很強，再加上思維極度敏銳，他們的熟練度迅速趕上並超過正經通訊兵。
長河艦隊依然「兵分兩路」。
陳鋒一腳踩塌甬道的金屬地板，閃電般往指揮艙激射而去。
陳鋒化身的太空戰機推進動力全開，迄今為止人類最高科技最強性能的，可以釋放出無限接近光速的等離子體提供反推力的推進器如同巨炮炸響，將他狠狠的推了上去。
還真別說，這群用高射炮打蚊子的老先生，幹得還不錯。
長河這個番號，在人類艦隊的星空史書中除名。
還真別說，這方案誤打誤撞的有奇效。
唐天心大驚失色，要他讓開。
果不其然，短短一分鐘過去，幾乎所有引力波場探測儀都有響應。
破口正好容納陳鋒切換為動力全開的太空戰機撞開珠簾，凌空而出。
每多一個探測儀發現類似響應，綠點就轉化為紅點。
他品嘗過太多次陣亡的滋味。
他自己也不知道能怎麼辦。
陳鋒搶過了唐天心的指揮權，大聲下達著指令。
遠處的星空中，後方陣線里屬於人類的艦隊依然靜謐的航行在宇宙里，代表這些艦隊的點點光芒，正往這邊趕來。
陳鋒接通了逃生艙的語音通訊，裏面先響起歐青嵐慌亂的聲音，「現在什麼情況，怎麼辦？」
陳鋒又補充了一句，「如果沒有穿太空服，就發射完所有的武器，然後按下推進按鈕，與長河艦隊一樣嘗試著撞上去吧。我們做不到更多的事情了。」
這個決定或許很痛苦，但她並沒有一絲猶豫。
但陳鋒真的需要這樣給自己打打氣。
這是人類情緒控制里的自我保護機制。
那是木星軌道外的四大軍團。
一路共六百余艘戰艦，失去了全速衝刺的動力，以每秒數十公里的速度滑行向前。
他緊隨而至。
唐天心大喊著，「你幹什麼！讓我留在這裏！沒有指揮官會當逃兵！」
嘭！
那顆月球般大小的入侵者戰艦向前飛行的速度越來越快了，正迅速的靠近。
天心艦隊的千艘戰艦終於開始連環爆炸了。
他想不通。
他們發現了一種奇特的能量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