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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榑還以為朱允炆把他拿回這南京的原因，是因為山東剿匪的事，直到現在，他的心裏還保留著三分僥倖之心，兀自嘴硬。

「只是辦事不利嗎？」

擊殺惡龍的勇士最終都會成為惡龍，初心這種東西可能是最不值錢的吧，所以這些忘記了初心的人，最終都沒有得到善終。

莊重肅穆的武英殿，朱榑像一隻斷了半截身子的蛆蟲，癱軟的趴在冰涼的地面上，他的面前，站著一身錦貴華服的朱允炆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他越來越像一個政客了？

精美的瓷碗在朱榑面前被摔的粉粉碎，迸濺的碎瓷片在朱榑的臉上劃出道道血痕，但後者恍若未覺，而是驚恐的仰著脖子，瞪著不可思議又充滿震駭的雙眸。

想到這，朱榑便一五一十的竹筒倒豆子，將自己自打從北地前線迴轉青州后的事全數說了出來，說他是如何認識的孔希范，如何跟孔希范一起會同山東布政使司通過瞞報田畝數量、虛報開渠、海防等事侵吞朝廷公款。

而給朱榑留下個全屍，留下個體面的死法，就是hｅｔuｂｏｏk.ｃoｍ•ｃom為了安撫住宗親。

朱榑這便心裏明鏡一般，看來對於山東的事，皇帝已經知道的一清二楚了，自己跟孔家之間的腌臢苟且，就算朱允炆不全部明了，但那幾件重大的事，皇帝一定是全都心裡有數的。

哆嗦著嘴，朱榑已經不再敢有絲毫的隱瞞：「去歲開渠，虛報匠戶徭役三萬口之數，兼上瞞下騙，為保證工期的順利完工便加開了一個時辰的公時，又在伙食銀、工銀、撫恤銀三個方面剋扣，致使徭役死傷數百，此事初時，本是孔希范指使山東布政使司做的，臣後知覺，卻見財起意，想著摻上一腳多分一些。

「朕自登基以來，連四叔意圖謀反朕都可以原諒，你只是辦事不利，朕殺你罰你自是應該，何至於施以如此酷刑暴虐？」

朱允炆手裡剛接過雙喜奉上的茶水，聞言便盡數澆在了朱榑的臉上，燙的後者哆嗦起來。

朱允炆蹲下身子，眸子里的煞氣已經凝成了實質：「你覺得你是宗親，朕就不捨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嗎？hetubook.com.com幾百條人命，朕就是把你活剮了，都難解朕心裏這口惡氣！」

朱允炆是不可能去詔獄看朱榑的，那地方又臟又臭，滿滿的血腥味，他的鼻子聞不得那味，就是把朱榑鎖進這武英殿，也是清洗過才帶來的。

朱榑被錦衣衛拿了下去，武英殿里留下的骯髒血液也有幾個小宦官在忙著清洗，雙喜小心翼翼的看著朱允炆，輕喚了幾聲才把後者驚醒過來。

雙喜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皇帝活得太累了。

「臣辦事不利，有負聖恩，理當受罰。」

話已至此，朱榑便知道朱允炆不是在誆騙他，便玩了命拿腦袋猛砸地面，痛哭流涕：「臣有罪，臣該死。」

「你的罪，朕誅你滿門都不為過啊。」

這時代的上位者，嘴上都說著愛民如子，但實際上誰會真拿老百姓的命當命呢？草芥黔首罷了。

「是，奴婢告退。」

「臣一日午宴醉酒，色膽包天，見一閨閣之女甚是嬌媚，便指示家僕強搶，未曾想該女子如此貞烈，臣當時已是豬油蒙了心，為全面子wwｗ•hｅｔｕｂooｋ.cｏm•ｃｏｍ便差人將她帶出了府，縱火燒死，將其骨灰傾入河道之中。」

這個潛移默化的轉變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朱允炆發現他在這個時空待得時間越長，記憶中那個朱允文的影子就越來越淡了，他似乎越來越貼合大明的朱允炆，越來越像一個皇帝而不是當初那個興緻勃勃的外鄉人。

既然殘殺也無非是拿走朱榑一條命，體面的留個全屍也是一條命，凡事利益最大化，朱允炆終究是要考慮周全的。

朱允炆有些疲憊的揮手：「你去一趟宗人府，就說朱榑欺君罔上，不知悔改，朕本欲饒他一命他還誹謗與朕，金殿之上大放厥詞，朕才一怒之下賜了他死罪，至於他的妃嬪、孩子，讓宗人府採購一批綾羅絲綢之類的物件，再從朕那一份分潤里取出一萬兩，給他家裡送去吧。」

「跟朕好好說說山東的事，說說去年通渠那些徭役里的骯髒齷齪，說說那個被你燒死的姑娘，說說這幾年自打你從北地回青州。

都是辦事不利，你殺宗親都不殺武勛嗎？

這是個雷，朱允炆不能去踩，ｈｔｔps://ｍ.hｅｔuｂoｏｋ.cｏm.cｏｍ所以他為了保下楊文的命就要淡化掉朱榑的罪責，把朱榑的死怪罪到自己衝動的頭上，說自己衝動了，後悔了，會厚待齊王那一支的後世兒孫。

朱榑的事，外界人看到的只不過是辦事不利，朱允炆也沒法替朱榑辯解，因為山東的事不可能說與外界知道，那宗親都在等，他們在等楊文死不死！

你都他媽的幹了些什麼！」

雙喜搬來了凳子，朱允炆就坐在朱榑的面前，語氣平淡。

看朱榑直到現在還在跟自己裝傻充愣，朱允炆便挑明了說道。

臣這些年跟孔家的利害糾葛越來越深，面對孔家不法之事，臣不敢說唯恐波及己身。臣怯懦，臣愧對父皇，臣該死！」

朱允炆恨鐵不成鋼的指著朱榑，深吸了兩大口氣：「你應該慶幸，慶幸你一家子的命不值錢，不值得朕為了出這個口氣而打草驚蛇。你更應該慶幸，慶幸你自己的命也不值錢，拖下去，讓他把他自己的罪責一五一十具悉堂供之上，賜他一杯鴆酒，死後找個偏僻的河邊葬了吧。」

「說吧，都說出來，朕或許賜你一個體面的死法和圖書。」

跟孔家之間的苟且之事是萬萬不能拿出來說的，不然，自己身死事小，齊王府上下，終究還有著他朱榑的孩子媳婦呢。

在皇帝面前，還要什麼面子呢？

「你還不願意說嗎？」

這個時候，朱榑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己的一家老小，會不會因此被誅連？

讓朱賢烶接齊王爵，這樣，就會讓孔希范認為朱榑只是因為剿匪的事而獲罪。

朱榑到底是太祖的親兒子，是大明的重鎮藩王，為了幾百個老百姓，拿一條親王的命抵罪已經是極限。還殘忍的虐殺處以極刑，那些宗親心裏該怎麼想？

「後悔嗎？」

趴在地上，不是朱榑不想支棱起身子，而是這些時日他受到的折磨太多，躺著是他現在覺得最舒服的一件事，哪怕這樣會讓他的面子盡數掃地。

「那些宗親，估計都在等朕給一個說法吧。」

說道最後，許是良心發現，朱榑竟嚎啕大哭起來，整個面門早已被額頭砸出的鮮血覆了滿面。

看得出來，朱榑在詔獄里吃的苦頭不少，當然，沒有朱允炆的默許，西廠也不可能下那麼狠的重手。

原來皇帝什麼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