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胡主任是怎麼了？」郭儒明小聲問道。

電話那面傳來一個聲音，楊記者離的比較遠，沒聽清楚說的具體是什麼。郭儒明做了個手勢，示意攝像組跟進。

胡主任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他不好意思的衝著楊記者笑了笑。戴著藍色外科口罩，遮擋住他的笑容，只能看到眼鏡後面的眼睛眯了一下。

他不再偽裝，不再努力露出笑臉、保持優雅，心中悲傷逆流。

也許一切都會過去，都是雲煙。

「咱坐著說，不急，您先喝口水歇歇。」楊記者道。

胡主任不顧面對鏡頭，他一下子站起來，臉色慘白。

胡主任身穿深藍色的隔離服，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滿是汗水。

「胡主任，您忙，先接電話吧。」楊記者善解人意地說道。

甚至親臨一線指揮的院長也有被感染的。

可是郭儒明覺得自己的情緒也要崩潰。

胡主任嘴裏說著什麼，可是在淚水的沖刷下悲傷嗚咽聲中無法聽清楚他說的話。

「郭導，楊記者，麻煩別錄了。」和*圖*書一名中年醫生懇求道。

胡主任轉身，奔著醫生辦公室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用手背抬起眼鏡，試圖擦掉眼淚。

「胡主任，您太客氣了。」楊記者站起來，笑著說道，「我們來採訪一線的醫護人員，可以問您幾個問題么？」

病毒是公平的，只要在一線奮戰就無法避免的有可能會感染。哪怕是ICU的主任，在病毒看來和其他人沒什麼區別。

郭儒明怔怔的看著，知道今天的錄製無法繼續下去。雖然這是此時此刻一線工作人員最真實的情緒……

他和央視的記者碰到了一起。

郭儒明只能斷斷續續聽到幾句並不完整的話。

天河市一家大型肺部專科醫院，ICU清潔辦公區里，楊記者拿著有央視LOGO標誌的話筒準備採訪ICU主任。

在他的額頭上可以看到護目鏡留下的深深的勒痕。

他問了幾個早就準備好的問題，像是閑聊一樣，慢慢的胡主任也放鬆下來。

錄入各種數值，一天數次www.hetubook.com.com查房，病程記錄依舊按照規範寫，一絲不苟。

等了兩個多小時，楊記者沒有不高興，他只是感慨一線工作的勞累。這些日子里，見多了生死狼狽，楊記者越來越能感同身受，體會到一線醫護人員的不容易。

面對鏡頭，胡主任有些緊張、焦慮，楊記者「身經百戰」，能看出來接受採訪的這位主任努力壓抑著自己的緊張情緒。

第一次面對鏡頭，緊張是必然的，楊記者很理解。

雖然他知道自己需要專業……

郭儒明擦了擦眼淚，覺得口罩讓自己的呼吸變得特別不順暢，胸里很悶，真想摘掉口罩，深深吸一口氣。

「沒有防護服么，怎麼說……說感染就感染了呢……」胡主任泣不成聲地說道。

只有真相才能緩解恐慌。

剛剛和小醫生閑聊，楊記者知道所有人都很擔心，可一旦進入工作狀態后，那些情緒就會被拋到九霄雲外。

胡主任喝了口水，歇過來一口氣，便開始接受採訪。

「還好吧，習慣ｈｅｔuｂｏｏｋ.ｃom.com了。」胡主任憨厚說道，「主要是要穿防護服、戴護目鏡，不透氣。經常有搶救，幾個小時下來感覺整個人都處於脫水狀態。」

一個四十多歲的臨床主任，面對著央視記者和全國知名大導，情緒失控，哭的傷心欲絕，像是一個孩子。

郭儒明心裏打翻了五味瓶，特別不舒服。鼻子一酸，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您請講。」

一個意外的消息徹底擊潰了胡主任的心理防線。

忽然，手機響起。

「一早隔壁醫院的ICU袁主任說是喘氣不舒服，去做檢查，胡主任很擔心。我看……有可能是確診了。」

情況已經惡劣至此，天上的雲似乎更低，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郭儒明打了一個手勢，攝影師怔了下，不過還是停止錄製。

楊記者耐心的等著、和郭儒明輕聲細語的聊著、靜靜的看著辦公室里的醫生記錄患者病情變化，就像是在此之前他們做的事情一樣。

原本以為前線已經崩潰到無法挽回的程度，可看著這些醫生們的身影，楊和_圖_書記者心裏多了幾分信心。

走到門口，他掛斷電話，摘下眼鏡后雙手捂著臉，蹲在地上失聲痛哭。

「楊記者，郭導，不好意思，搶救耽誤時間了。」胡主任換了衣服來到清潔區的醫生辦公室，戴著藍色外科口罩，很不好意思的和記者打招呼。

這幾天，新聞媒體也在行動。

淚水奪眶而出，如此洶湧。

胡主任個子不高，戴著黑色樹脂眼鏡，頭髮不長，被汗水打成綹，趴在頭上。

他們就像是抗洪一線的解放軍戰士一樣，堅不可摧。

而且從胡主任的話語里能隱約猜測到他的那位朋友袁主任之前狀態還不錯，忽然說不行就不行了，怕是已經上了呼吸機。

「人怎麼樣？上呼吸機了么！」胡主任顫聲問道。

記者和郭導沒有絲毫難為人的意思，都問的是一些臨床的情況。胡主任也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他撿能說的對著攝像機聊著。

楊記者和郭儒明都怔了一下，郭儒明使了一個眼色，他的攝影師馬上跟在胡主任身後，貼身進行錄製。

約好的時和*圖*書間正好來了一名重症患者，ICU胡主任帶隊插管、上ECMO進行搶救。

郭儒明也一直找機會進一線，光是留下天河市空蕩蕩的街道外景沒什麼意義。

央視楊記者和團隊來到一線，深入重症採訪醫護人員，為全國人民帶來最前線的消息。

最近一段時間普通人接觸不到醫院，無法得知一線的情況，尤其是重症裏面的情況，導致各種似是而非的謠言都有，滿網亂飛。

深入一線后楊記者知道胡主任為什麼在搶救后不第一時間出來接受採訪，而是要先看一圈患者——胡主任穿著防護服在ICU，捨不得脫下來。

昨天還好好的……

「喂？」

「現在一線的工作很累，是吧。」

怎麼說不行就不行了呢……

那名醫生也不敢去勸胡主任，手足無措的站在郭儒明身邊。

搶救完等患者狀態略平穩，血氧數值上升，胡主任還要查一圈房才能從ICU出來。

從胡主任的話語里，郭儒明和楊記者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他們沒有打斷胡主任的情緒，任由他在鏡頭前慟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