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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刀無痕

作者:狂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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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風情萬種(上) 第一百一十章 何為江湖

第五卷 風情萬種(上)

第一百一十章 何為江湖

了空不為所動,垂眼淡淡道:「只有你經歷磨難過後,悠然走到生命的盡頭,獨挑孤燈,小心翼翼地打開那些發黃變脆的回憶,翻開那些虛無縹緲、荒謬絕倫的往事,那時候你才會知道,江湖不過如同夢境,夢醒何處?夢醒何年?到頭來總歸還是一場空。」
了空碧綠色目光似乎穿透了籠罩在趙烈雙眼中的迷霧,黯淡無神的眸子驀然閃過亮光,聲音飄渺如雲,「施主終於來了,江湖中很少有人能讓凌空佩服,功夫是修行,是參禪,真正目的是徹底改變一個人的品行素質,少林僧人的練武,正是一種修行,動靜結合、陰陽平衡、剛柔相繼、神形兼備。施主武功太過過剛烈,可是世間物極必反,至剛則欲折,不知施主經過和凌空激戰後,可否明白佛法無邊的道理?」
趙烈明白眼前的了空深不可測,雖然了空渾身沒有半點銳氣,可是無聲無息就控制了他的心神,直到此時,幾乎寂靜的心跳方才恢復正常,他目光閃爍道:「趙烈拜見了空掌門,我一直有些疑問,素聞少林乃是佛門勝地,故特來求神拜佛,可是心中卻越發困惑,想向大師求教,世間到底什麼是佛?」
趙烈雙眉斜飛人鬢,目光奕奕有神,精赤上身走出了五百羅漢殿,皎潔月色下,他的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停住了腳步,靜靜站在白衣殿前的花園中,低頭就看到了倒映在月牙狀潭水中的一輪皎潔明月。
黑夜中的明月漸漸斜落,一陣冷風忽然吹來,趙烈凝神調息消耗的內力,輕輕伸手握住一縷冷風在手心,它不是溫馨的,也不是美麗的,只是在觸摸的剎那間感覺到了柔軟滋味,有種想把風擁入懷中的衝動,當他鬆開手時,除了空洞蒼涼,還有一種永往直前的決心,於是他飲盡清茶,起身走進了昏暗的白衣殿。
凌空雖然未受內傷,但還是被震得氣血沸騰,手掌虎口微微發麻,他微笑道:「智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不愧是威震天下的武林戰神!」
了空睜開了黯淡無光的眼睛,法相莊嚴,凝視周圍密密麻麻的佛像,眼中瀰漫著悲天憫人的目光,「這是個極度艱難的決定,趙烈性格複雜深沉,精明老練,渾身散發出統領群雄的獨特魅力,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也並沒有把握,他要麼在江湖中掀起千百年最慘烈的搏殺,血流成河;要麼創造江湖千百年來最輝煌的榮耀,成就不滅的神話!只是沒想到我苦修佛法數十年,竟然在萬千佛祖面前做下此天大賭注,也不知是對是錯,真是罪過,阿彌陀佛!」
晚風吹亂了金色長發,趙烈沒有絲毫得意神色,眼神凝重,氣勢再不若先前凌厲霸道,剎那間淡泊如水,沉聲道:「大師功力剛中帶柔,在下十分佩服,剛才一戰,讓我真正明白了少林武學的精髓!」
趙烈堅定道:「大師所說禪意太過高深,我還達不到那種境界,只是希望把葉飛和張旺財帶出少林,龍門石窟那場激戰,在下心急之下多有得罪,還請大師多多包涵,不過此事和他們兩人毫無關係,有什麼恩怨情仇我趙烈一人可以抗下!」
趙烈立時生出灼熱煩躁的可怕感覺,更駭人是感覺不到絲毫拳風勁氣,便似他忽然聾了,且皮膚亦失去知覺,又或如在噩夢裡,驟見電閃,卻總聽不到雷聲,凌空這無聲無息,如天道般神聖自若的「大般若掌」,比之什麼狂嘯的拳勁掌風更使人心生寒意。
趙烈收回銳利如刀的目光,淡淡道:「那我就多謝大師好意,現在可以把他們帶下少林了吧。」
趙烈活像頭靈動莫測的飛鷹,飄然在夜空中做出各種姿態,或盤旋撲擊,或側飛斜上,身體似是完全沒有重量般,最可怕處是似有無盡無窮的潛力,氣勢愈戰愈勇,拳法越戰越剛,似乎不知疲憊,強悍身子詭異地盤旋著飛起,緩緩落下,驀然才往後仰身,其仰幅之大,就像他忽然變成了一把彎弓,而右拳則以勁箭般往正面斜上方擊出,氣勢驚人,彷彿空氣都被拳頭撕裂,時間也彷彿凝固。
無虛大師嘆息道:「佛門靜地,唯度有緣,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施主身上戾氣太重,當年龍門血戰驚天動地,竟然不過是為了雙手粘滿血腥的魔女,施主認為值得嗎?黑虎幫近年氣勢逼人,恐怕江湖難免會掀起腥風血雨,自古英雄豪傑有幾人能真正稱霸江湖?施主何不聽老衲一言,放下江湖,悠然逍遙武林。」
凌空身子漂浮風中,雙手連划九圈,掌心過處,大般若掌馬上就帶起了左九右九,hetubook.com.com合計十八重不斷顫動的圓形波光,宛如一個由光影所組成的漣漪那般,一圈一圈地罩住了趙烈,強大的震力讓趙烈本來還在前竄的軀體,突然間就宛如是個被甩起來的棉絮一樣,呼地一聲就飛了起來!
趙烈強忍全身經脈如被針刺的劇痛,雙拳猛然倏合,暴起發難,嘩啦啦地斜身後彈,擰身扭腰,轉眼往後翻沖,雙手真元聚集,頓時帶起一溜暗紅色的烈芒,呼地一聲,暗黑的雙拳放出了足以刺眼的強光,更可見其中的氣機勁力之強,絕對是貫足了不可輕視的強大真元,嘶啦放出了數條絢爛的長流焰光。
無虛大師含笑為趙烈倒滿了茶水,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展現了出世的胸襟和高逸的氣度,悠然道:「施主不要太心急,本來掌門方丈已經在千佛殿等候施主,可惜少林還有一人想與你交手,就連我也攔不住,他就是十年前威震天下的少林戰僧凌空。」
凌空微笑道:「希望趙幫主能記住今日一戰,千萬不要誤入歧途,我甚為欣賞你威猛剛烈的武功,因為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少林武術亦參正禪機,冀臻上乘,於是始有內外交修之旨,身心兩修之功,少林功夫是以禪入武,身心兩修,追求的是悟道解脫,成就的是不動心。少林寺是佛教禪宗的祖庭,禪宗以明心見性、頓悟成佛為要旨,在佛門眼中,參禪才是正道,即做到心空、身空、目空。心空,則氣閑神定,無所思慮,無所畏懼;身空,則騰挪輾轉自如;目空,則無視一切,達到無我無敵的境界,這就是無慮的境界。趙幫主千萬切記!掌門方丈就在前方的千佛殿,你去吧,阿彌陀佛!」
趙烈銳利的雙眼閃動著野獸般光芒,體內真氣迅速攀至巔峰狀態,淡然一笑,猛然揮拳擊出黑虎拳,電光石火的瞬息間,拳頭不停改變攻擊的方式和殺著,看來沒甚出奇之處,可是勢道強凝凌厲,令人生出不敢硬碰之念,最駭人是同時包含了吸、刺、卸、封、割等五種從各指發出的真勁,變化莫測,教人難以防禦,雙手化成萬千爪影,勁氣狂竄。
「江湖藏龍卧虎,高手如雲,可是千百年來卻未能展示出震懾天下的強大力量,在世人眼中,江湖不過是草莽江湖,綠林強盜,打家劫舍,再加點風花雪月和絕代美女,只知道為了恩怨情仇而窩裡斗,根本成了氣候!絕對的力量來自絕對的權力,我要改變這種狀況,江湖不僅僅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刀光劍影的江湖,而且也是瑰麗宏大,波瀾壯闊,可以向天下發出怒吼的江湖!」趙烈驀然站了起來,握緊雙拳,渾身散發出強悍霸氣,眉宇中隱約藏著俯瞰人間的龐然氣勢,穩穩地宛似泰山。
「十年前,我性格暴躁易怒,認為殺不完世上的富殘窮凶,義氣呼熱血,頓覺性命輕,嫉惡何快意,怒目向不平!曾經連續數年在江湖痛快搏殺,出手極重,戰無不勝,無上威風,死傷在我手中的江湖敗類不計其數!可是當年圍攻魔教,天絕頂上血流成河,我也終於敗在蕭碧痕的劍下,卻讓我頓生困惑,江湖黑白到底由誰而定?學武到底是為了什麼?」凌空抬頭仰望明月,久久沉思,飄然輕聲道:「十年來,我未再踏出少林半步,苦苦研究佛學,總算明白仁義兩字才是武學精髓,我輩存道義,笑談鬼魅驚,自古真俠者,光芒照汗青!」
無虛大師沉聲道:「凌空性格剛烈,武功走威猛道路,天賦過人,年紀輕輕就在藏龍卧虎的少林脫穎而出,打遍大江南北無敵手,傲然成為名動天下的七大高手!不過他自從在天絕頂血戰魔教眾多高手后,黯然回到少林,十年來竟然再也未與人交戰,終日誦讀佛經。哎,我也不知道他現在的功力深淺,施主雖然近年來威震江湖,但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凌空身子凌空飄起,雙掌緩緩推出了少林絕學「大般若掌」,他雖在趙烈驚濤駭浪的攻勢下,心志仍絲毫不為所動,換了是膽力較遜者,此時必采守勢,可是凌空乃非常人,冷喝一聲,腳下踏出玄奧的步法,而每一步均能令對方難捉摸其掌勢,雙掌從意想不到的角度,急緩無定的迎向漫空灑來的爪影,拳掌交擊之音陣陣如驟雨聲般響起,時則密集,時而零落。
凌空全身如入冰窖,呼吸艱困,黑虎拳之剛烈名不虛傳,雖然震撼于對方拳風的強悍霸道,依然單腿立於「立雪亭」頂,含笑著或點或掃或撥,不斷將趙烈的凌厲拳風完全封擋,最厲和-圖-書害是他每指每掌,都送出灼熱無比的先天氣勁,灼熱勁氣驀地化作千萬縷柔絲,侵進了趙烈的經脈中去。
凌空雙掌合十,彈地后悠然飄落回亭頂,深深吸了口氣,不禁嘆服於趙烈勇猛的性格和剛烈無雙的黑虎拳,剛才不惜受傷也逼他硬接,趙烈之勇猛,心志之堅韌天下無人能敵,難怪能擊敗江湖中眾多功力深厚的絕頂高手!
了空仔細聆聽,枯瘦面容露出淡然笑容,雙眼凝視趙烈道:「銳氣藏於胸,和氣浮於臉,才氣見於事,義氣施於人,替天行道,劫富濟貧,藐視權貴,疾惡如仇,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這就是江湖!紅塵江湖萬丈,太遠太長,窮盡一生,也無法走出,何不幻化成江湖中的一粒塵埃?」
趙烈握緊雙拳,還未來得及說話,無形的壓力再次湧上心頭,驀然感到震駭無比,了空的話語竟然如同重鎚擊打心房,心跳變得沉重,似乎每次跳動都要耗費大量真氣,就連呼吸也有些困難,他收攝心神,回復冷靜,深深吸氣冷笑道:「此刻突厥帝國的數十萬鐵騎虎視眈眈,邊關岌岌可危,黎民百姓即將陷入水深火熱,顛沛流離,可嘆江湖豪傑卻如同一盤散沙,明哲保身,隨波逐流,甚至期望化作塵埃飄散風中,無欲無求,這樣怎能輔國安民?簡直是天大笑話!」
趙烈目光變幻,身上有種透視人心的魔力,給人以精明厲害卻又城府深沉的感覺,傲然斬釘截鐵道:「樹若不堅,風必摧之;人不自強,終會敗之。只有不斷的奮鬥和成功才能贏得別人的尊重,這才是人生的意義,每人心中的江湖都不同,在我心中,江湖就是握在我手中的江湖,我要把江湖變成無堅不摧的鐵拳,實實在在做到輔國立功,而不是終日空談俠義!」
趙烈微笑道:「什麼是江湖?山西綠林的魁首老馬說,江湖嘛,一幫血性的漢子,過著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做打家劫舍殺人越貨的買賣;關外馬賊的大當家劉老三說,闖江湖,就是拿命去博,博到了,榮華富貴,博不到,大不起腦袋上碗大一個疤;江南聚賢庄的莊主居乃君說,江湖上混,混的是義氣,混的是名聲,為朋友兩肋插刀,為兄弟赴湯蹈火;滇邊黑雲寨的寨主黑面彭說,江湖就是個地下朝廷,皇帝講的是王法,江湖有江湖的規矩,犯了王法要殺頭,壞了規矩一樣要掉腦袋!不知道方丈心中的江湖是什麼呢?」
無虛大師驀然愣住,若有所思,良久才沉聲道:「人生一世,草生一春,來如風雨,去似微塵,往事隨風,施主何必如此動怒?出家人以慈悲為懷,葉飛和張旺財當時受傷極重,我不過把他們帶回少林療傷而已,正宗的佛門內功可以讓他們迅速康復。」
趙烈眼中並無絲毫畏懼目光,臉上露出尊敬神色道:「江湖七大高手十年前就名動武林,無一不是絕代豪傑,少林戰僧更是戰無不勝,今日能與凌空激戰,自是趙烈的榮耀。」
趙烈心神震動,心裏空空的,彷彿失去了什麼東西,忽然淡淡道:「我千里迢迢奔赴少林,果然不虛此行,今日置身少林禪院,所悟頗多,明白了佛法無邊和仁義正氣,不過在我的心中,浩瀚江湖和兄弟義氣就是佛!」
趙烈目光閃爍,神色陰晴不定,明白即將面臨艱苦激戰,抬起的手忽然又放在了茶杯上,繃緊的身體反而放鬆了,悠悠喝了口清茶,全身肌肉鬆弛下來,臉上掛著沉穩從容神態,暗中默默恢復剛才損耗的真元。
少林戰僧凌空靜靜站在立雪亭中,似是始終未曾動過,目光雖然筆直望著前方,卻有如未曾瞧見對面的趙烈一般,年紀也只有四十左右,雙手幾乎垂放膝上,右掌卻是粗糙已極筋骨凸現,幾乎比左掌大了一倍,手很粗糙,就像是海岸邊亘古以來就在被浪濤衝激的岩石,孤傲的臉上有黯然銷魂的感傷,似在回想悠悠歲月,匆匆過往。
幾名僧人低頭恭敬送上茶具,暗紅色的檀木茶几下各式的茶罐傾斜交錯,無虛大師親自在小爐上燒了壺沸騰的清水,心中的神魂都集中在茶上,輕聲悠然道:「趙幫主力戰百場,然後獨自闖過十八羅漢陣,十年來乃是江湖第一人!」
趙烈冷笑道:「少林歷代弟子犯錯之後就會送到達摩洞面壁思過,達摩洞乃是少林禁地,我就知道此事絕沒有這樣簡單,在下告辭了,多謝大師泡的清茶,我這就去見了空掌門!」
了空碧綠色眼中抹過一絲憂慮神色,沉聲道:「其實,江湖並不在天涯海角,就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和圖書。江湖,或死而後已,或飄然隱去,都飄然無痕。只有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時刻胸懷蒼生,悲天憫人,立志輔國安民而忘懷榮辱的人,才是真正的江湖豪傑。施主心中只有江湖霸業,必然在江湖掀起腥風血雨,葉飛和張旺財可以安然離開少林,但是施主須用三年時間作為代價,勸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施主必須留在少林三年,我將利用佛法化解你心中的暴戾野心!」
凌空轉身凝視趙烈道:「剛才見趙幫主在羅漢殿中慘烈激戰,彷彿又看到了十年前的我,傲然狂戰江湖!趙幫主乃是皇帝御封的武林戰神,古往今來第一人,已然有絕代宗師風範,可惜功力拳法過於霸道兇悍,雖然威力驚人,可也容易傷到自己,故今日現身與趙幫主切磋,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他身上並沒有什麼動作,可是忽然就迸發出一股強大無匹的勁氣。
古寺院落若此時若空曠山谷,一輪明月當空,周遭灑滿的星星像寶石般鑲嵌在黑色的天空幕幔上,初聽時只有幾縷低柔的輕音若有還無,趙烈凝神聚氣,似乎又聽見了潺潺流水,蜿蜓的流水流向了古樸的立雪亭,水是它是那樣緩慢,只是偶爾產生的碰撞,轉遜又滅了蹤跡,古老的立雪亭就是這樣的平靜樸實,讓人錯覺它是否真實存在。
人人都在生生不息的輪迴中,彼此尋找,彼此相遇。可是,也一定會有再見,有人走了,有人來了,在心底刻下的那些印記,侵蝕不散,每個人的相遇都是緣法,相互救贖,相互得到,趙烈曾經所失去的,他必定得到,這就是他的信仰,也是他心中的無上佛法!
無虛大師伸手輕拂頷下長須道:「到了少林便不是我做主了,此事只有掌門方丈才可決定。葉飛和張旺財這些日子在少林靜心養傷,終日在達摩洞誦讀佛經,修身養性,應該好得差不多了。」
趙烈頓時渾身痛楚如火燒,可是眼中目光卻越發冷靜,雙拳巧妙地在虛空晃了一晃,身子便翻騰而起,縱身高高躍到了對方頭頂處,雙腳閃電連環踢對方臉門,豈知凌空的真氣竟也迅速從弱轉強,渾厚真氣似化為韌力驚人的纏體蛛絲,把趙烈這投到網內的獵物纏個結實。
狹長的白衣殿燈光幽暗,香火異常旺盛,雖然已經是深夜,可是依然有無數僧人盤腿坐在大殿兩旁,緊閉雙目,永不停歇,不知疲倦的念著繁複難懂的經文,伴隨著盤旋在空中的裊裊香火和木魚聲,給人的心靈極大的震撼,讓人不由自主產生膜拜的衝動。
良久,黑夜已經過去,金色朝陽映紅了整個世界。無虛大師眉目間竟然隱隱有金色靈光透出,緩緩繚繞,他輕輕低頭走進了千佛殿,小心翼翼走到了空掌門身旁,恭敬垂頭低聲道:「掌門師叔難道真的讓趙烈就這樣帶領葉飛和張旺財離開少林嗎?趙烈此番為了兄弟義氣勇闖少林,居然毫髮無損地全身而退,恐怕他的聲望將在武林中達到新的高度。趙烈實在不簡單,野心太重,性格極度堅韌,黑虎幫難免會在江湖掀起驚濤駭浪,我實在擔心十多年前的江湖浩劫再次發生。」
凌空十年來坐禪之時,通過默默靜思來修身養性,同時坐禪之時氣沉丹田,通過氣與力的吐納調息,內外兼納,面壁作禪,就是動與靜的結合,達到手與足合,肩與胯合,肘與膝合,心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力合,心與佛合!
清晰倒映水中的明月依然寧靜如玉,可是月影旁邊無聲無息地浮現了無虛大師的身影,身穿青布僧袍,相貌威嚴,手掌更是白如瑩玉,此刻年華雖已老去,但少年時必定是個風神俊朗的美男子,他立在水霧繚繞的潭水邊,立得很穩,猶如亘古不變的佛像,水霧從潭上一絲絲地蒸起,裊裊地瀰漫上升,滿池都是,讓水中的身形變得縹緲。
了空輕聲道:「心中有佛,看一花一葉皆是如來。心中無佛,對寶像金身也如同面對枯木頑石,所以六祖慧能告誡世人:諸法緣己,不作外求。自性清靜,見之成佛。原來佛就是自己,佛就是真我。可笑俗子愚昧,捨近求遠,不看自己的本心,卻千里迢迢跑來頂禮泥塑木雕!對於了悟人生,跳脫苦海,豈非緣木而求魚?」
無虛大師低聲道:「剛才凌空望到施主破了少林十八羅漢陣,於是決心出手與你痛快激戰,因為先前你已消耗大量真氣,所以特地讓我與你飲茶論道,以便你恢復真元體力。施主此時心事成塵,只有倒一盞清茶,方能慢慢品其中真味,希望能達到忘我、無念的無和圖書上境界,阿彌陀佛!」
趙烈同樣凝視了空道:「天下英雄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雄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自我提刀踏入江湖的那天起,就已經和江湖再也分不開了,生而盡歡,死而無憾,如此而已。」
「管不盡人間是非不公,萬事心中輕如鴻,世間的路總有不平,豈能按刀不動?沉沙折戟斜陽外,碧水浮舟負刀歸,冷眼江湖倚霸刀,風雲掃盡惡水沼,幾經喋血鑄傲骨,恩怨情愁酒中斬!」沉重悲涼肅然的木魚鐘磬中,趙烈堅定地走出了白衣殿。
黑虎拳的剛烈威猛加上衝力,勁道更加迅猛無倫,顯然也讓凌空大感意外,爪身震力后挫,凌空被沖退了兩三丈,但聽到「砰隆」一聲巨響,在兩者相接的空中,馬上嗤啦嗤啦地捲起了一圈圈宛如旋風般的旋轉氣流,拉著一條條長長的暗紅色芒光,就好像是數百條長長的弧線那般,從空中往四方散灑,呼哩呼嚕的強風聲灌人耳膜空中抽散,化成了一條條磨擦出虹光的長弧,使得空中宛如綻放了艷麗的彩色蓮花。
「砰」地一聲低沉悶響,凌空竟然被震得飛跌出數丈遠,而趙烈如山般牢牢站在「立雪亭」頂,巋然不動,強悍的古銅色肌肉猛烈顫動,似乎蘊藏著讓人恐怖的力量,嘴邊流出若有若無的一絲鮮血,雖然受傷,可是臉上依然掛著淡然微笑,至少在氣勢上擊敗了少林戰僧。
「究竟何為江湖?」了空原本湛然空明的目光剎那間有些迷茫了,心中泛起異樣的感受,他在趙烈身上看到了與眾不同的氣質,可是卻無法形容,他的白皙雙手忽然以奇異曼妙的動作,交叉在虛空穿梭揮動,織出一個幻變無方,充滿波紋美感的無形氣場籠罩住趙烈,慢慢讓趙烈體內沸騰的真氣不斷游移全身經脈,逐漸平穩下來,重固根基,他忽然輕輕嘆道:「老僧已近百年,生命隨時會被風捲走,早就淡泊了世間萬物,閱盡了萬丈滾滾紅塵,我可以看透葉飛和張旺財,可是卻始終無法看穿你!」
趙烈沒想到少林掌門竟然是風燭殘年的老人,明明是白髮蒼蒼的虛弱老人,可是他卻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怪異滋味,想要開口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空黯淡的眸子似乎隱藏著浩瀚深奧的佛法,不知不覺竟然讓他的心跳逐漸變得平緩,幾乎沒有了跳動。
千佛殿正中乃是千佛蓮燈,枋上刻金龍,昂頭翹尾,金光摺閃,全燈刻佛像一千尊,形態各異,鬼斧神工,妙相莊嚴,花雨曼陀紛彩無盡,了空似乎做了什麼決定,若有所思道:「江湖傳聞施主乃是江湖淫賊,真是荒謬,可悲江湖總是黑白混淆!施主經歷萬般磨難,胸懷寬廣,抱負遠大,性格堅韌,江湖遲早都是黑虎幫的天下,只是希望你記住今日話語,仁義為先,胸中裝著俠義,人世間天道輪迴,善惡本在一念之間,千萬不要讓黑虎幫成為第二個魔教。」
凌空似乎根本未見恐怖拳風,魁梧身影飄然而起,伴隨口中不斷念著的悲憫佛號經文,少林上乘武功「大般若掌」驀然就閃出漫天金色拳影,他十年來的苦修絕非虛度,功力和心態已到達反樸歸真的境界,禪和拳本來是兩個截然相反的形態,禪以靜為其特徵,拳以動為其特點,少林拳斗如虎,行如龍,動如風,聲如雷,動靜結合,禪拳歸一。
趙烈目光閃動,恭敬道:「大師言重了,雖然十八羅漢陣看起來是敗在了我的手中,但實際上卻是敗在了少林絕學之下,少林武學博大精深非一般人所能想象,趙烈心悅誠服。不過此時我只是想請教大師,為什麼把葉飛和張旺財帶到少林寺?他們兩人乃是江湖少年英雄,俠肝義膽,並非黑道高手。」
了空嘆息道:「無虛自作主張把葉飛和張旺財帶回少林,我就知道趙幫主為了兄弟義氣肯定會趕來,我非常欣賞葉飛和張旺財,吩咐寺中僧人悉心照料,他們兩人絕對是罕見之美玉,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必成一代宗師,施主身邊有他們兩人輔佐,難怪黑虎幫近年異軍突起,雄霸武林。可是我在施主的眼中沒有看到佛法仁義,你心中只有江湖,施主可否明白何為江湖?」
緩緩跳動的燭火投到趙烈身上,縹緲的佛光映照進來,拉長了他的影子,投射在殿心和對著正門的殿壁處,他從沒有一刻,像目下般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和生命的意義,走了兩步,他的影子剛好投射在一張放在殿心的小銅幾后供打坐用的圓墊上,一個純白無瑕的身影,正與世無爭的安然坐于其上。
凌空瞳孔收縮,久久凝和*圖*書視飄然站立的趙烈,似乎找不到破綻,一時間竟不敢輕率出手。
少林了空掌門面色枯瘦蠟黃,穿著件柔軟雪白的長袍,軟得像茫茫雲海纏繞在他身上,身材細如竹竿,竟真的像是被風吹進來的,落到地上猶在飄搖不定,不過他的眼睛竟是慘碧色的,腿部擁著厚厚軟被坐在圓墊上,似乎在病榻纏綿已久,純銀燭燈嵌在壁上,柔和的燈光照著桌上精緻瓷器,了空暗淡陰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挺身而立的趙烈。
趙烈眼中流露出感激目光,獨自站在立雪亭之頂,回味自踏入少林來的連續激戰,忽然閉上眼睛,內外天地立時水乳|交融地渾成一體,滿天的星斗,廣闊的虛空,奇異至不能形容的境界,時空無限地延展著,黑色天空如同一塊巨大的幕布,映襯著一輪明月,這輪明月又擱在那古色古香的雙層八角的立雪亭尖,天地之間方與圓的對恃,樹木蕭蕭,山林疏落,蒼涼與寂靜裸呈在他的眼中,心中頓時湧上莫名的狂喜。
無虛大師答非所問道:「施主剛才連番激戰,應該感到身心疲憊,何不坐下與我飲茶,品茶講究平心靜氣,人生應該遵循修身養性,順其自然,人有野心無可厚非,但野心大了會貪的無厭,有攀登人生頂峰的意願無可挑剔,但要衡量自己的能力和人生得失,追求普通平凡沒有什麼不好。」
無虛大師凝神細聽,雙眼射出驚異目光,抬頭語重心長道:「施主談吐不凡,絕非普通江湖草莽,瓷盞空心裝萬象,無垠境界小壺中,權利富貴都不過是過眼雲煙,彈指間,灰飛煙滅。只有茶品人品相得益彰,才能達到天人合一的無我之境,一如野鶴游于閑雲,潛龍戲在深淵。」
趙烈咬牙儘力把無形蛛絲拉長,身體仍是陷在蛛網之內,且有種把他牽扯回去的可怕感覺,他別無選擇,心靈空洞自然,全心全靈的投入到手中拳頭,心神再進入止水不波的超然境界,身影猛烈旋動起來,渾身一輕,終憑旋動的勁氣從對方的氣場脫身出來,怒吼一聲,雙拳化作深邃漆黑色,迅即揮拳往凌空面門呼嘯劃去,一派與敵偕亡的壯烈姿態,便如蜻蜒砍石柱般,哪怕不能動搖其分毫,也不惜令對方除硬拼外,再無他法。
趙烈沒有停留,緩步從漫天佛號和念經聲中走過,心潮起伏,「為什麼留不住生命里曾經的那些熱淚欲零的瞬間?多年以後,它們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模糊,甚至想不起當初為什麼會感動人生的得與失。」這些虔誠的僧人就像一面古老銅鏡,這面照出清晰的往事,那面映出模糊的未來,在這之間,他不斷地得到又失去,無盡輪迴中獨自疼痛,無處傾訴,從起點到終點,沒有開始,也沒有終了。
千佛大殿結實得近乎木訥,檐梁斗拱粗大樸實,線條簡潔平實,大殿中木雕破敗不堪,朱紅的漆早褪成了褐色,脫落得斑斑駁駁,露出樸拙的木紋。柔和的燭光射來,四壁密密麻麻安放了過萬尊銅鑄的小佛像,無一不鑄造精巧,襯托在銅鑄雕欄和無梁的殿壁之間,造成豐富的肌理,透出一種富麗堂皇,金芒閃閃的神聖氣氛。
趙烈神情肅然,仰天長嘯,運盡餘力使真氣行遍四肢百骸,再全部滿貫于拳頭上,全身立時湧出森寒凌厲的殺氣,風中萬頭黑虎狂哮,灰塵瀰漫,捲起萬股旋轉氣勁竟然把凌空吹到了立雪亭上。
趙烈頂著鋪天蓋地的強大壓力,仍是站得穩如山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氣吞河嶽,無隙可尋的氣勢,他悠然道:「你我都是憑慘烈激戰名動江湖,今日一戰勢不可免,看看究竟誰能戰無不勝?」
倒映在水中的寧靜月亮忽然破碎了,化為了萬千流光碎影,趙烈冷冷道:「曾經我也想縱情逍遙江湖,快意恩仇,無拘無束!可是江湖卻迫使我亡命天涯,當我被江湖人苦苦追殺的時候,怎無人與我談禪說道,解脫我于萬丈苦海中?若非我此時擁有強大力量,大師恐怕也沒有閑情來陪我喝茶吧?江湖只有強者才能為王!」
趙烈強壓下心中的擔憂憤怒,悠然含笑坐下,隨手倒了杯清茶,看著氤氳的霧氣慢慢升起,看著葉片在水中如雲捲雲舒,沸騰輕狂的心有了一絲寧靜,忽然淡淡道:「大師乃是世外高人,自然可以做到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的超然境界,可惜我乃是凡人,而凡人自有凡人的悲哀,身居佛門廟宇,我此時也做不到佛家的空明境界,做不到境生而心不起,有的還是對逝去時空那些殘存愛與恨的眷戀,做不到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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