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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吱呀一聲開了。

甄妙抱起被子，抬腳就走：「你不去，我去！」

「那，那你怎樣才能消氣？」

甄妙白他一眼：「怎麼，你以為我和你撒嬌啊？」

燭火早就燃盡了，室內一片黑暗。

「什麼？」

甄妙這才起了身，走到燭台前換了新的蠟燭，室內頓時亮堂起來。

永王妃要認她當義女的事，已經傳到了建安伯府。建安伯老夫人早就提點過了。

羅天珵如夢初醒，然後竟抱著那幅畫蹲下去，像個孩子似的哭起來。

「你——」甄妙張了張嘴。

嘖嘖，重生就是比穿越拽啊，她這穿越來的恨不得夾起尾巴做人，人家重生的一回來就打算報復澀會了。

他知道一個大男人流淚。會被笑話，會被看不起，會丟臉。

羅天珵愣愣的望著甄妙，眼中有困惑，有糾結，有痛苦，最終明亮的像水洗過似的，有種脫胎換骨的清澈。

明明很潦草，可是這畫卻攝住了他所有心神。

然後雀兒去推開了窗，歡喜地對甄妙道：「大奶奶，下了那麼多日的雪，今兒個總算天晴了。」

甄氏被捉姦在床時，他沒哭；發現視為父母的二叔二嬸另一副嘴臉時，他沒哭；殺人充軍，浴血殺敵，又被視為伯樂的厲王鳥盡弓藏時。他依然沒有哭。

他到底，還是做不出完全的坦白，以夢的方式說出來，已經是極限了。

見他真的聽進去了，甄妙停了一下，微微笑道：「我和夢中的那個人經歷不同，你日和圖書日和我相處，應該也明白性子也不同。如果，如果只是拋開了這皮囊，難道我們是一個人嗎？她的選擇，就是我的選擇嗎？」

可現在，知道皎皎和甄氏是不同的人，他再也忍不住哭了。

「你還變回去嗎？」甄妙頭埋在他懷裡，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甄妙一下子乏極了，吹了蠟燭上了床，渾身散架似的疼。

白芍帶著幾個丫鬟進來，捧軟巾的，端臉盆的，拿香胰子的，依次排列開來。

羅天珵猛然把甄妙抱住，低頭在她耳邊呢喃：「皎皎。謝謝，謝謝你。」

甄妙說完了，像是虛脫般，微喘著氣望著羅天珵。

甄妙的話接著響起：「我剛聽著，你和夢中是完全不一樣的人，那麼你為什麼就認定我會和夢中一樣？」

甄妙別了臉不看他。

「皎皎？」某人一臉獃滯。

羅天珵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話：「我。我還變回去成么？」

羅天珵認命的接過被子，摟著那幅畫，蔫頭耷拉腦地走了。

「皎皎——」

這，這前後絕對不是一個人啊！

甄妙回過神來，下意識的把臘梅藏好，才道：「進來吧。」

羅天珵溫柔的摸著她的鬢髮，低聲道：「不敢變了，怕你養面首。」

救了初霞郡主，那可不是單純的救公主，還免了和蠻尾交惡的危機，甚至可以說，第二個原因才是最重要的，所以為了顯示皇恩浩蕩，不大可能讓她連個冊封都沒有。

羅天珵好奇的湊https://www.hetubook.com.com過去看。

真的個屁啊。換別人，早拿大耳刮子抽你了。

羅天珵如遭雷擊。

但願從此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真的。」甄妙暗暗翻了個白眼。

甄妙有些無措，偷偷掃了外面一眼，心道幸虧今晚沒讓丫鬟們守夜。不然等這位大爺冷靜下來，想要滅口可咋辦啊！

不夠坦白不要緊。知道緣由就夠了。

甄妙板著臉把他推開，抬了抬下巴：「夫君大人，你該不會認為這事就這麼算了吧？」

少了以前時不時閃現的戾氣，他竟像打磨光滑的美玉，呈現出最動人心弦的一面來。

甄妙忽然快走兩步來到書桌前，攤開了宣紙，用毛筆迅速畫起來。

她眨了眨眼，一歪頭，就看到枕邊放著一枝臘梅，一時間倒是以為猶在夢中。

憤憤不平了好一會兒兒，又覺得命運實在離奇，把二人湊在了一起。

甄妙想，她是個女人，可要是遇到這種事兒，面對著枕邊人。說不定也是要時刻準備著小剪刀把那命根子剪下來的。

甄妙想了想，搖頭：「不知道，不過我知道一點。」

一時之間，甄妙又有些同情羅天珵了。

「大奶奶，您醒了嗎？」白芍的聲音傳來。

羅天珵看清了她的臉。發現她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心中就泛起苦澀，自嘲地笑道：「皎皎。你是不是覺得很荒謬，只因為一個夢，我就對你這麼混蛋？」

剛才的溫柔嫻淑呢？通透靈慧呢？耐心體貼ｈeｔｕｂｏｏｋ.cｏｍ.ｃｏｍ呢？

當然，理解是一回事，生不生氣就是另一回事了。

這，這發展有點不對！

「真的？」羅天珵毫不掩飾聲音中的驚喜和詫異，心底深處似有一道暖流拂過。

「這麼溫柔，要是再沒有酒臭味就更好了。」

甄妙由白芍扶著去了凈房洗漱妥當，等轉回時雀兒和絳珠已經把內室收拾妥當了。

可丟臉算什麼，邁過了這個坎兒，他到底沒有弄丟了她。

「皎皎——」羅天珵握了甄妙的手，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

一個浴血歸來的人，只會對愛、對溫暖怯弱逃離，對那些傷他的、負他的人和事，他只會笑著迎頭而上。

他緩緩站了起來，眼睛雖還是紅的。氣質卻溫和了許多，對著甄妙露出個溫柔至極的笑容。

「皎皎？」寂靜中，只聽到雙方清淺的呼吸聲，輕柔的似乎纏繞在一起，他聲音中的忐忑就更明顯了。

甄妙板起臉，掩去捉弄的笑意，聲音平和地道：「也不算荒唐，如果那個夢很深刻很真實，就好像真的經歷過一遍似的，對夢中的人、事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也是正常。」

這種我知道你天大的秘密，你卻不知道我知道，還不知道我也有秘密的感覺，真他媽爽！

燭花忽然爆開。發出啪的一聲輕響，而這聲輕響，總算拉了羅天珵的理智。

她想，終其一生，她也不可能再說出這麼接近真相的話了。

什麼做夢，這丫分明是重生的啊！

羅天珵還不死心：「明天一早和圖書，我就要回衙署了，最近會一直很忙——」

所以，這也是她最後能為這重生的倒霉孩子做的了。

她一向是被說教的人，還從來沒說教過別人，居然，居然成功了。

「想通就好。」甄妙扭過身走到床榻前，抱起一床被子塞到他懷裡，笑眯眯地道，「現在，你可以出去了。」

再不行，就各過各的吧，離得遠遠的，總不至於再傷心。

「你不去睡書房，我會更生氣。」

畫上寥寥幾筆勾出了一個幼兒，面前最開始是一條筆直的路，可後來就出現了無數的分岔，到最後形成了數條路，路的末端站著截然不同的人，甚至有一個不是人，而是話本中常見的厲鬼模樣。

「我？」羅天珵心中一動，沉思起來。

「皎皎。」羅天珵都有些無奈了。

甄妙不合時宜的感慨一下，趁著對方身子一僵的時候掙脫出來，手往門口一指：「去吧，書房出門左拐。」

甄妙是在撲鼻的幽香中醒來的。

甄妙咬牙切齒地道：「你說的情況，我姑且算是理解了，可是我理解你是不夠的。關鍵還是你怎麼把這個坎邁過去。總不能以後你一發瘋就虐待我，虐待完了就要我理解你吧？那就不是你有病。而是我有病了！」

羅天珵像著了魔似的盯著那幅畫看。

甄妙同樣露出一抹甜笑：「想通了？」

甄妙挺慶幸這黑暗遮掩了她一切情緒，要知道剛剛她差點驚跳起來。

甄妙啪的打下去，把他的手拍開，不淑女的翻了個白眼，嗔和*圖*書怒道：「羅天珵，用你那被驢踢過的腦袋想想，你和夢中的自己一樣嗎？」

「想通了。」羅天珵伸手，按住了甄妙的肩膀，目光灼灼的凝視著她。

不一樣，原來從一開始就不一樣嗎？

甄妙把筆擱下，才道：「一個人，從這麼小到長大，很可能一個不經意的選擇就讓他變了模樣。你只看最後這些人的模樣，又怎麼會想到他們的最初都是那個孩子呢？」

或許這世上，也只有甄妙理解他的心情。以己度人，她的來歷也是要帶到棺材里去的。

甄妙這倒不是妄言。

羅天珵從他那被糖衣包裹著的童年開始講起，講到發現妻子紅杏出牆戛然而止，那些朝堂上的暗潮湧動，戰場上的血雨腥風，以及最終的慘烈結局都並沒有提。

羅天珵呆了呆。

「可以。」甄妙笑眯眯地道，「等永王妃認了我為義女，說不定皇上高興，封我個縣主、郡君的噹噹，到時候咱們就和離。我聽說。前朝的公主們養面首是風尚呢——」

「你敢！」羅天珵氣得心口發悶，一把把她攬進懷裡。

前一世，他是京城有名的溫雅貴公子，實際上是個四肢不勤的窩囊廢，而這一世——

甄妙沉著臉：「既然你的問題解決了。那該解決咱倆的問題了，我可還沒原諒你呢！」

這番話他換第二個人來說，都不會有這種大胆的猜測，偏偏是遇到了她。

甄妙倒是呆了呆。

那些都太沉重，有他一個人背負就夠了，而且除了她，別的也都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