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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會記得

作者:獨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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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月食 2

第六章 月食

2

但就在這一夜之間,我忽然覺得,其實我不是像哪吒……我是像那個叫作孫悟空的野猴子:曾經不知天高地厚,掀翻了天庭,最後被鎮壓在如來佛祖的五指山下整整五百年,才想清楚自己到底應該怎麼樣。
我跪在奶奶的墳前莊重地磕了三個頭,我對著墓碑說:「奶奶,你放心吧,我以後不會那麼不懂事了……我會好好讀書,將來努力工作,賺很多錢,孝敬我媽。」
我在哪裡?我茫然地看著地面上凸起的石粒,我也不知道我在哪裡。
是陳曼娜派人把她叫進了包廂,這次的客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陳曼娜不敢怠慢,甚至親自出來招待。
越是恨得咬牙切齒,越只能說明我愛這個人愛得刻骨銘心。
一切都在她的算計之中,開著車返回公寓的時候,沈言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的臉上掛著近乎凄厲的笑容。
她說得很對,曾經的宋初微,最羡慕的就是那個叫作哪吒的小傢伙,他削骨還父,削肉還母,公然舉起叛逆的大旗挑戰人倫綱常。
「沒新意。」沈言心裏暗自冷笑一聲,可是表面上,她依然不動聲色。
如果不是陳曼娜對她的照顧,她根本就無法再在夜總會有立足之地。
在那一刻,我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已經成了一團不會跳動的血塊……哪怕你拿錐子去刺它,我也不會覺得痛了。
時隔多少年,我終於完成了從叛逆到平和的回歸,我終於站在母親的面前親口說出了一句:「媽,對不起!」
原本以為身體里所有的水分都已經隨著之前的眼淚兒蒸發殆盡了,沒想到,在聽到他說的這些話之後,我竟然還是會落淚。
「黎朗,我懷孕了。」
這個問題令沈言一時之間有些語塞,頓了頓,她說:「我們畢竟還是不一樣。」
我一動不動地看著顧辭遠,他的眼睛里有一種叫作真誠的東西:「初微,我知道最近發生的所有的事情都讓你很傷心,無論我做什麼都不能補救……雖然我知道這麼說對你不公平,但是我真的希望你相信我,相信我真的從來沒有動過背叛你的心思,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也許這句話說出來會讓你覺得很肉麻,但是……我真的愛你,我真的只愛你……」
二十分鐘之後,他們各自開著自己的車到達了「飛」,兩個人的目的不同,初衷卻是一樣:既然某些事情是在這裏開始,那就讓它在這裏徹底結束。
「雖然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你還是先說吧。」沈言並不看他,而是專心致志地往咖啡里倒著奶精。
《聖經》里說,日光底下無新事。其實月光底下何嘗不是一樣呢。
想起來,那時候真是絕望,因為不肯做出退讓,不肯放棄最後的那一點原則,沈言的收入是其他姑娘的幾分之一。
他一直都知道沈言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但他沒想到,原來女人的聰明會給男人這麼大的壓迫感。
「錢,當然,誰不缺錢來干這個呀……」她抽煙的姿勢要比沈言嫻熟得多,手指上已經有一團被熏黃的痕迹,「既然需要錢,為什麼不過夜?」
但施恩,並不代表著她要將自己的幸福拱手相讓。
結束,並不意味著就一定是斷絕,某種意義上來說,結束也許是翻開新的篇章。
謝謝那個陌生人讓我知道,原來我的父親不是失蹤……而是,早就已經不在人世……
這番話在他的心裏已經打了無數次的腹稿,說出來自然一氣呵成。
沈言明白,他在Z城有家,有妻子,有女和圖書兒,自己不過是被養在另外一個城市的金絲雀。
這是我們認識這些年來,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掉下眼淚:「初微,不會有第二次了,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定,我只知道現在我只想跟你好好在一起,等到畢業,我們就結婚,你不想工作也沒關係,我養你。」
那一聲吼,格外清晰地打在我的耳膜上,緊接著,我聽見一種來歷不明的啜泣,又像是嗚咽,很細小很細小的聲音……
「初微,你什麼都不要說,耐心聽我說完這些話就好。」
短時間之內你無法看出命運所做出的安排到底有何深意,這個男人不過是公幹的機會,偶然遇見了沈言。
在那個男人被「雙規」了之後,她心裏所剩無幾的善良驅使她找到了他的女兒,因為曾經受過她父親的恩惠,所以她想要給這個叫作蘇筠涼的女孩子一些力所能及的照顧。
我的頭慢慢地垂下來,落在他的肩膀上,我知道,我騙不了自己。
「所以我找筠涼問到你填報的志願,我跟你說,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你不信,我就證明給你看……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把自己弄得跟什麼都不怕一樣,而其實你怕很多很多事情……你怕生理期痛經,你怕看到喜歡的衣服買不起,你怕冬天晚上睡覺沒有電熱毯會冷,你怕我不是真的愛你……這些,我都知道。」
兩個半小時的車程,他一顆心始終吊在喉嚨口,心裏有句話在不停地重複,只想在下車的第一時間說給那個叫宋初微的人聽。
「初微,從高中畢業的那天晚上你跟我說,你倒追我不過是因為想要氣你媽媽,畢業之後你再也不會纏著我……那天開始,我忽然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一想到以後沒有你每天在我眼前晃,沒有你搞出那些讓我啼笑皆非的事情……我忽然覺得生活很沒意思,我甚至覺得那樣的話,我的生活簡直是蒼白的……」
在這個過程中,顧辭遠一直陪著我,我媽除了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之後,便沒有了任何異常的反應。
在離開學只有二十天的時候,她在小旅館里數著那對於學費而言還是杯水車薪的一疊鈔票,感覺到殘酷的現實已經將雙手放在了她的脖子上,只要稍稍再用一分力,她就會窒息而亡。
那個穿著白色工作服的姑娘湊近我,神情莊嚴肅穆,她說,宋初微,你聽好,你父親早就過世了。
掛掉電話,顧辭遠衝出酒店大門,隨手打開一輛正在待客的的士,還不等司機反應過來,他從錢包里拿出一疊紅色鈔票擺在司機面前,用一種不容拒絕的語氣對司機說:「Z城,少了我下車取給你。」
潛意識裡,或許是因為她知道自己已經變得強大,不再是那個蜷縮在五十元一天的破旅社裡的窮姑娘,她終於可以挺直脊樑去做一個施恩的人。
那個男人說:「我有一種預感,有些事情恐怕很快就要發生了。」
沈言在經過一夜的輾轉反側之後,選擇了打電話給那個男人。在酒店的房間里,她素顏坐在他面前,惴惴不安的樣子令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兒,他的女兒,比她小五歲,正是春風得意、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
在經歷了這麼多起承轉合之後,我懂得了她的良苦用心,於是決定用緘默來成全她的願望。
筠涼,你,還有我的母親,你們通通都是我最親近的人,也是傷害我最深的人。
筠涼的聲音在電話里聽起來也十分急切:「唐元元說她上午https://www•hetubook•com•com下課就直接回去了,我們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你快去找她吧!」
無論如何,都要確保不對局面失去控制,這就是她沈言的處世哲學。
過了很久,她拿起手機,隨手撥了一個號碼。
她看著電梯上的數字不斷地上升,一陣寒氣從心底冒起來:他甚至,連電梯都等不及就要去見那個賤人……
「這段日子我頭腦不太清楚,弄混了避孕藥和VC……你知道,我的醫藥箱里挺亂的。」
她問過沈言,你為什麼來這裏?
這麼多年來,我始終沒有在戶口本上看到「離異」這兩個字,我一直心存僥倖,以為我們不過是生離……我一直以為,說不定哪一天,他就回來乞求我的諒解了……
冷靜了片刻,她退回到房間里,25℃的室溫依然讓她覺得冷,那股寒氣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來,令蜷縮在被子里的她忍不住瑟瑟發抖。
那是一個已經不年輕了的男人,很儒雅,有風度,舉手投足之間十分從容得體,他當時並沒有直接對沈言說什麼,而是把陳曼娜叫到一旁,耳語了幾句之後便起身告辭了。
我的蛻變,似乎是在一夜之間完成的。
顧辭遠在掛掉電話的那一瞬間,連拜拜都沒來得及跟林暮色說就衝出了酒店的房間,當林暮色裹好浴巾從房間里追出來的時候,走廊里哪裡還有顧辭遠的影子。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重新開始。
分道揚鑣的那一天,雙方坐下來開誠布公地談了一次話,到底相處了幾年,多多少少真真假假也有了一些感情。
到了這個時候,我們兩個人都已經語無倫次了,可是我們心裏都明白,之前那些被人刻意離間的部分,正從我們之間漸漸地潰散、消失……
化妝完畢之後,陳曼娜凝視著她:「我真的沒看走眼,沈言,你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在我說這番話的時候,我媽在我的身後悄悄背過身去擦眼淚,我不是不知道,但我不想拆穿。
懵懂的沈言看著她,不知道接下來自己會聽到什麼,但直覺告訴她,這件事足以顛覆她的生活現狀。
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沈言很明白他指的是什麼事情,良久,她沒有開口,似乎在考慮在這個時候離開他是否有些不夠道義。
沈言說得對,有時候緘默也是一種表達,或許,它是人生中最有力量的一種表達。
原來在我對一切還處於懵懂的時候,我的生命,已經缺了一塊。
同樣覺得自己的生命缺失了一塊的,還有獨自坐在沒有開燈的房間里的沈言。
不經歷痛徹心扉的破繭,就無法獲得潔凈的新生。
沒有想到,我以為根本不了解我的人,原來把我看得這麼透徹,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傷害我?
我一直咬牙頑強與之對抗的,不僅是這個世界,還有你;我一直誠摯熱愛,企圖與之和平共處的,除了這個世界,還有自己。
「真巧……」黑暗中,沈言的臉上浮起一個笑容:「我也有事情要跟你說。」
我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其實我的目光早已失焦,靈魂早已經飛到不知道多遠多高的地方去了……
「你運氣真好。」這是陳曼娜發自肺腑的一聲感嘆。
想到這裏,他的腦海里又浮現起筠涼大哭起來的樣子。
自從上次黎朗說他還沒有做好結婚的準備那天開始,她抽煙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以前整個房間里都是薰衣草的香味,如今卻被煙味所取代。
最後我發現,那種聲音原來來自我自己。
分手?沒這麼容易。和圖書
鬼使神差一般,我拿出手機,幾乎是下意識地直接按了那串號碼。
黎朗的電話將沈言從冥思中打斷,他在電話里問她:「還沒睡吧?沒睡的話見個面吧,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他倒了一杯熱茶給她,捧著滾燙的茶杯,沈言覺得自己慢慢地、慢慢地平靜下來。
月食是一種特殊的天文現象,當月球運行至地球的陰影部分時,在月球和地球之間的地區會因為太陽光被地球所遮蔽,就看到月球缺了一塊。
不是裝的,我知道,他臉上的悔恨和心疼都不是裝出來的,可是這一切對我來說還有什麼意義?
「對了,你不是也有事情要跟我說嗎?」黎朗怕沈言一時之間接受不了,連忙先岔開話題想要緩和一下氣氛。
他到底是真心愛護過她,想到這裏,她鼻子一酸,眼淚流了出來,還想再說點什麼,他已經下了逐客令:「走吧,佔有你的這幾年,夠了,從一開始我就說了,這不過是一場交易。」
他是這天地之間唯一自由的靈魂。
筠涼曾經說我就像哪吒。
在她發獃的時候,有一個男人從她面前路過兩次,兩次都對她投以意味深長的目光,而她自己並沒有察覺到。
你見過月食嗎?
我看著她的嘴一張一翕,說出這樣可笑卻又不容懷疑的話語。
這是她們最後一次說話,從那之後,這個女生視沈言如無物,偶爾還會在背後跟別人說起沈言的裝腔作勢:「都到了這裏,還裝什麼清高。」
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過來:「初微!你在哪裡?」
她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表情里有一種容不得我當成玩笑的認真:「宋初微,是真的!是你奶奶親口告訴我的,你小學的時候有兩年是在你外婆家度過的,我有沒有說錯?事情就是發生在那兩年,他們都怕你承受不了,所以一直瞞著你……」
謝謝你讓我知道,原來我愛的人根本沒有我以為的那麼愛我……
金錢、美貌、閱歷、智慧,這些她都有了,現在欠缺的,不過是一個她能夠掌控的男人,並與之締結一段她能夠掌控的婚姻,組成一個她能夠掌控的家庭。
「黎朗,關於結婚這件事,我想最好是不要拖了。」
我茫然地從雙膝里抬起頭來,等我恢復神志之後,那輛車已經遠遠地開到很前面去了。
那是沈言第一次化妝,用的化妝品是陳曼娜的。之前她對於這些東西完全沒有概念,也不懂得如何區分檔次,是陳曼娜手把手地教給她,粉底不能直接往臉上打,一定要先塗一層隔離……眼線最好往上翹,這樣整個眼睛看上去就會比較嫵媚……睫毛膏最好準備兩支,一支濃密一支纖長,輪流刷,才能刷出最理想的效果……
他微笑著看著她,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姓蘇。」
自從離開他的那天開始,她就真的再也沒有去找過他,就像離開夜總會的時候,她原本想要留下陳曼娜的聯絡方式,可是對方也如同這個男人一樣決絕:「沈言,你今天踏出夜總會的門,從此之後我們就是陌生人,不是我絕情,你明白,我也是為你好。」
沒想到這句話令那個女生笑得前仰後合,她有些輕蔑地說:「不都是出來賣的嗎,賣笑跟賣身,有什麼不一樣的……」
她靜靜地想了一會兒,終於說,我明白了。
在裊裊煙霧裡,她彷彿又看到了那一年的自己。
明白,當然明白,已經說得這樣赤|裸,赤|裸得令她覺得不堪入耳……
似乎就在一夜之間,我體恤了我的親人在這https://m.hetubook•com.com些年來對我的隱瞞,她們隱忍著自己的悲傷,竭盡她們的全力為我營造一個她們所能提供給我的最幸福的空間,而我卻還一味地對這個環境吹毛求疵。
來來往往的車燈照得我睜不開眼,為什麼要有這麼多的光源?為什麼生活會像一張網?我的感情、驕傲、自尊,從這張網裡全部流失了……
因為需要錢,這是最真實的理由。
沈言看著陳曼娜那張艷麗的面孔,心裏生出一陣絕望,更絕望的是,她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其實我們並沒有分開多久,被他抱著的時候,我依然可以聞到他身上那種熟悉的氣息,我還能清清楚楚地記得那款香水的名字。
她去找陳曼娜,幾乎想在她的面前跪下來,可是對方告訴她:「我喜歡你是一回事,可我絕對不會借錢給你,你不要覺得我狠,生活比我狠一萬倍。」
那個女生長得很甜,笑起來有一種說不出的嫵媚,來夜總會的客人都很喜歡找她,有時候時間晚了,她也會跟客人走。
他的身體有著輕微的顫抖,臉埋在我的發叢里,不肯正視我,也許他是哭了吧,這也不關我的事,他哭他的就是了,反正也不是為了我。
陳曼娜最後說:「你自己想清楚,我還是那句話,成年人了,可以自己做選擇了。」
以前一直以為,成長是一個緩慢的過程。而其實在某些時候,命運會將我們揠苗助長。
我沒有多餘的一分力氣掙脫他的懷抱,儘管這個懷抱我早已經不稀罕了。
在我打了那個電話的兩個半小時之後,顧辭遠站在了我的面前。
「你知道最重要的底線是什麼嗎?是錢,有了錢你才有選擇,有選擇才不怕活下去。」
而黎朗,他坐在自己的車裡,感覺自己已經被沈言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姿態,牽進了一場勢在必行的婚姻。
那個男人待她不薄,在她還沒有下決心跟他走的時候,他跟她講了很多道理,其中一句令她印象深刻「反正是交易,跟一個人做交易,總比跟無數人做交易要好,你看呢?」
很好,很好,他們竟然成功地瞞騙了我,這麼多年。
他慢慢地蹲下來,將我攬入懷裡,我並不是不想推開他,只是我太累了,我沒有力氣反抗了。
發生在自己生命里的一次如此重大的災難,為什麼聽起來就像一個蹩腳的故事?我冷笑著看著她,去你的,你說完了吧,說完了我走了。
我看著他,覺得很心酸,其實不必這樣,辭遠,你不必為了我這樣,我算什麼東西呢,我只是這個浩瀚宇宙里一個微不足道的狗屁。
能夠令一個人徹底放棄尊嚴、放棄底線,做出最大讓步的不外是生活。
辭遠,你知道嗎?從小我媽就教我要做一個誠實的人,我一直以為誠實是種美德,直到生活里殘酷的真相一個一個輪番被揭開。
她是聰明人,權衡利弊之後,十八歲的成年人終於做出了這一生至關重要的一個選擇。
在一起這麼長時間,黎朗是到了今天晚上才發現,其實他不曾真的了解過眼前這個女子,雖然他們有過肌膚之親,他清楚她的口味、她的喜好、她的小怪癖……但是,他忽然覺得,其實沈言將自己的某些方面包裹得嚴嚴實實,而自己,從來都不知道她包裹著的那一部分到底是什麼……
她不會一輩子都受制於姓蘇的那家人,在她青春年少的時候,為了四年的學費和生活費,她委身於那個男人,那是因為她一無所有,別無他法。
宋初微,你這個賤人。
但他大手一揮:m.hetubook.com.com「我給你準備了一些錢,以後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而不必再受到金錢的制約,遇到好男人,就嫁了,永遠不要向他說起你的過去。」
有些時候,命運貌似給了你選擇,其實根本就沒得選擇。
奶奶的葬禮並不鋪張,按照老人的遺囑,一切從簡。
你不知道接下來是災難還是福祉,你不知道應該承擔還是笑納。
當時有一個對她還算友好的女孩子,比她大一歲,有事沒事都會找她聊聊天。
早就過世了……
他連夜從Z城趕來這裏跟她見面,似乎一定要將很多事情做一個交代。
至於我已經獲悉父親早已不在人世這件事,我並沒有讓我媽知道。
或許,自己還是比較適合跟簡單一些的人相處,黎朗這麼想了之後,終於開口:「上次你提議結婚之後,我認真地考慮了很久,我想,也許我們可以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大家都留有一點空間再認真想想?畢竟,婚姻大事,不容兒戲,還是謹慎一點好。」
見證過她那樣不堪的年月的人,餘生最好再也不要相認,說到底,這些人也算是她沈言命中的貴人,沒有他們,便不會有後來的自己。
他終於不再顫抖,抬起臉來看著我,泛紅的眼睛正視了我的推測,他確實是哭了。
黎朗心裏一驚,看著眼前胸有成竹的沈言,她臉上有一種洞悉了所有事情的微笑,這令她看上去顯得有些高深莫測。
周圍沒有人跟她說話,她就一個人坐在那裡發獃。
因為這個選擇,她在大學四年裡過得很輕鬆,並且利用這個男人為自己累積了一定的人脈,早早就做好了抽身的準備。
我們在昔日熟悉的校園裡緊緊地擁抱在一起,那一刻,所有的怨懟都得到了原宥,我心裏那些一直令我痛苦的東西,終於像退潮一般,獲得了平息……
沈言氣結,她殘存的自尊心被「賣」這個字,狠狠地刺痛了。
陳曼娜一副拐彎抹角的模樣,她說話的風格一貫就是這樣:「有個男人看上你了,聽說你還是處女……願意帶你走,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帶著勝利的笑容,她緩慢地行駛在回家的路上,以後,再也不能抽煙了,她摸著自己的小腹,暗暗地想。
人人都可以騙我,可以不珍惜我。
那天晚上沈言穿的是一條黑色的深V領的裙子,坐在一堆庸脂俗粉中間,更顯得冰肌雪膚、光彩奪目。
沈言終於將投射在咖啡杯的目光收回,她心平氣和地笑了笑:「我要跟你說的,是同一件事。」
顧辭遠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十五樓到達了一樓,一邊下樓一邊給筠涼打電話詢問宋初微的行蹤。
沈言坐在她身邊,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而正是她這副青澀的模樣,更加激起了那個男人的胃口。
兩個半小時之前,我蹲在雙黃線上,有一個心情不太好的司機從我邊上開過去的時候忽然對我吼了一聲「想死滾遠點」。
彼時,我坐在高中的田徑場旁邊,整個人就像一尾離水的魚,他在我面前站了好幾分鐘,我費勁地睜大眼睛才能將目光在他的臉上聚焦。
慢慢地、慢慢地走進了命運早已撰寫好的情節。
這樣幼稚可笑的夢,我竟然做了十多年。
直到電話撥通的那一瞬間,我才明白,無論我把這個人的號碼放在黑名單里多久,這串數字其實都已經鏤刻在我的腦袋裡,無法磨滅。
教會我這句話的沈言,在落座之後對黎朗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過了半天,她也輕蔑地回了一句:「如果有文憑,那就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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