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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兩個後生拉起來，朱五又道，「趕緊洗洗，別讓外人看笑話！」

朱五吐出一口氣，額頭上漸漸有了汗水，腦中不自覺的浮現出一個聲音，一個畫面。

親兵們退得遠遠的，院里就他兩個人。

人家光你磊落，你這麼算計可是落了下乘！

「叔，俺是文正！」

「你那有糧！」朱五笑了，「他倆是看上你糧食了。重八哥，他倆的人，現在比你多吧？放進去，你就不怕喧賓奪主？」

「想！可是你小五肯定不讓！」

也不管對不對路，朱重八餅子夾肉，小米粥拌鹹菜，吃的歡暢。

況且，我朱五也不弱於他，怕個鎚子！

接著，笑道。「二百掌心雷，算賀禮了！」

朱五不願意受這個，舉手之勞能幫就幫的事。

他那人，野心勃勃，現在名號地盤都有了，正是大展拳腳鋒芒畢露的時候，怎麼會甘居人下。

接著，抽出一把嶄新的長刀，站在木樁前面，練刀。

「五哥醒了嗎？」

聽到朱五的聲音，藍玉從外面進來，面色有些古怪，「五哥，濠州朱重八來了！」

？

倆孩子當場跪下去，頭磕得邦邦響。

「你救我，還真就救對了！」

「恭喜阿！」

可是此時，除了有點微微失落，竟然真的沒有半點其他情緒。

「徐州的？」朱五想想，「芝麻李的兄弟！」

「通知二虎，讓他點兵跟我打滁州，嘴邊上的肉不吃，留著過年啊！一天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不舔個大臉要老婆。」

朱重八難得冒句髒話，停住腳步，「有啥想帶的話？」

門外，朱五聽見朱重八的聲音帶著抑制的悲痛。

朱重八也笑了，「本來好詞兒，在你這變味了！背靠背，你不打咱，咱也不惹你。」

罵完，氣哄哄地往地上一坐，等著院里的凳子，「啥他么你的？老子來了，都是老子的，都他么給你搶嘍！」

許久后，朱五開口，「重八哥，你想過將來嗎？」

「告訴你姐夫，讓他送人回橫山澗，把繆大亨的隊伍給我收了，敢磨磨唧唧的，直接剁了，隨後去滁州等我」

咱最近在看書，自古以來，造反稱王稱霸的不少，可是最後能守住的沒幾個。

「現在是享福的時候嗎？是娶媳婦的時候，急和_圖_書恁娘個屁？」

朱重八似乎猶豫下，「行，先看他們。咱小時候家窮，要不是姐夫接濟，早就餓死了。」

「將來？」朱重八望望天，「以後？最後？」

「全餓死了？他倆壯得和牛似的，活活餓死了？」

似真似假，如夢泡影。

自從放郭子興條路那晚，二人的心中有了一道小小裂痕，隨著時間的推移，可能它會越來越大。

門外，朱五聽到了朱重八壓抑的哭聲，發自肺腑的悲憤。

「姐夫，你咋老成這樣？家裡其他人呢？」

捫心自問，換成自己，救不救？

早起的親兵端來了洗臉水，冰涼的冷水讓朱五還在懈怠中的肌肉，瞬間清醒。

「讓他們進來吧，有仇的是郭子興，他又不欠咱們的！」

「你不想要金陵？不想要富得流油的地方？」

「兄弟，咱謝謝你。咱老朱家……都在這兒了，要是你……」說著，朱重八說不下去了，回頭說道，「文正，保兒，給你五叔磕頭！」

「都死了，全餓死了。俺娘臨死時候和俺說，讓俺來找你……」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有些事說出來比心知肚明好，但是更多的事還是不能挑破。

「沒有！」朱五看著他，想了好久，「幫我跟秀英姐說句對不起！」

「其實也有別的路！」朱五笑笑。

「我要東南！」

「給咱弄點飯，趕了一天一頓，餓了！」朱重八紅著眼，笑笑，「咱哥倆單獨吃，咱有話說。」

一刀，一刀可以斷手。一刀可以斷頭，一刀也可以兩段。

知道這是有話說，朱五滿口答應。

小院里的桌子上，粥，鹹菜，雜糧餅子，昨晚上營里燉肉，藍玉給朱五留了一小盆。

哭聲被他咽了回去，可是這含糊的嗚咽聲。卻更加讓人心酸，悲涼。

不過轉念一想，派一隊兵接走就是，不至於親自來阿？

「重八哥，你是為姐夫來的吧？」朱五叉開話題，「走，我帶你去看他們，在另一個院呢！」

朱重八爽朗的大笑，一拳打在朱五肩膀上，「好小子，脫脫都讓你打跑了。現如今，你也是這天下，數得著的人物了！」

「嗚！」

不用猜，那就是他了。

「缺糧了？」

「小五！」

怪不得不來和州，這是hｔｔｐs://ｍ.hｅｔｕｂooｋ•cｏm.com跳槽了。虧他席老道，還隔三岔五的惦記。

不知道過了多久，嗚咽聲漸漸止住，朱五從門外向內看。

秋，更深了。

朱五撇撇嘴，「掌心雷可以給你兩百個，火炮不行，給你你也不會用。把炮手給你，我怕就劉備借荊州……」

朱重八也樂了，「你小子說話也開始打機鋒了，程咬金，尉遲恭有退路，單雄信有嗎？咱賣命的兄弟們有退路，咱們有嗎？」

呼！

朱五搖搖頭，把腦中的畫面驅趕出去。

「哪也不打！」朱重八搓搓手，搓掉一層老泥，「彭大，趙均用，聽說過嗎？」

說著，又是一陣大笑，「當時，聽說你讓脫脫圍住了，咱出了一身冷汗！」

「起來！」

「中！」朱重八也爽快，「咱本來就是有棗沒棗，打三杆子。這玩命的玩意，你能借一樣就中了！」

門外，朱五看著那個漢子，抱著自己的外甥侄子，身體佝僂著，肩膀一動一動。

「咱只能往西。」

朱五一笑，「畢竟我和他父子一場，總的來說我有今天，還是借了人家的光！他現在也是報應，因果嘛！」

再說，咱都是總管了，只能一條道到底，哪有退路？就算咱們想退，兄弟們也不答應！」

說完，朱五就後悔了。

樹上的鳥兒，叫了一聲，沒來由的飛走，朱五啞然失笑。

親兵的恭維，只是讓朱五微微一笑，隨後一刀接著一刀，院子中滿是利刃破空的聲音。

「道衍小和尚的主意。」朱重八說得直率，「反正都得招兵，不如吞了，省事兒！」

「保重！」

「咱走了！」朱重八站起來。

一腳踢飛一枚石子，大喊，「藍玉，藍玉！」

「得饒人處……我做不到！」朱五自嘲的笑笑，「算了，你別說了。」

「藍玉來了！有事？」

「阿？」

朱五慢慢吃著，等朱重八放慢速度后，開口說道，「重八哥，有事兒？」

朱五心中冒出一個問號，這兩個東西是定遠軍的寶貝，朱五安身立命的根本，無價。

「你……借還是不借？」朱重八又看著朱五的眼睛。

「我要打金陵！」朱五說的坦然。

木樁斷口處，沒有一絲斷茬，光滑平整似乎天然就是那樣。

娘m.hｅｔｕboｏk.coｍ•cｏｍ親舅大，外甥見著舅舅，自然就想起了娘，一頭撲在朱重八懷裡，號啕大哭。

再說，天下的大幕剛剛拉開，身後有一個朋友，好過一個敵人。

「你猜？」朱重八惡作劇得逞一般，笑了。

朱五沒回他，笑了下，「重八哥，這事不像你的主意！」

只能交給時間。

朱重八怎麼想起來借這兩樣，他不是不知道深淺的人？

是阿！

「咱知道，過來讓叔瞅瞅！」門縫中看過去，朱重八的身子在抖。在朱五的印象中，他永遠都是頂天立地，寧折不彎的鋼鐵漢子，從沒有過這麼大的情緒表露。

朱重八忽然有些無賴的一笑，「人家又沒賣給你，腿在人家身上，硬要跟著咱，要有啥辦法？」

這天下，你朱五爭得，人家朱重八更爭得！

怕吵到熟睡的丫頭，朱五躡手躡腳的走到院子里。

朱重八搖搖頭，看著朱五的眼睛，「掌心雷，火炮！」

打下來，吞了？

「行！」

「城門口。」藍玉苦笑，「差點讓弟兄們砍了！」

「咱，打算並了他們！」朱重八的眼中露出一絲狠戾，「兩萬人！不吃進去，對不起眼這個總管的名頭，咱和他姓趙的，可沒啥交情！」

「保兒！」

「不知道。」

從馬秀英教他用刀之後，每天早上雷打不動半個時辰，從不間斷。

朱五撓撓頭，「讓你借這兩樣的，也是道衍？」

「小和尚有點鬼主意！」朱五搖頭，冷笑，「他啥時候跟你搭上的？」

彷彿，浸到了骨子裡，刻在了心上。

「咱打安豐，廬州！」

朱五愣了一下，隨後馬上明白，強擠出點笑容，「秀英姐？」

「五哥的刀法越來越厲害了！」

朱重八默默無言，半晌繼續說道，「咱……定親了！」

朱重八知道他說的是誰，「半邊身子癱了，老得邪乎，還有時候糊塗，一陣陣兒的。估計，挺不了多少日子啦！你還恨他嗎？」

「哇！」

誰說的真？

這是讓人給算計了，朱重八越是怎麼大大方方的說，自己越不能拒絕，況且掌心雷無傷大雅。

「姐夫！」

朱重八點點頭，接著說道，「徐州讓脫脫屠了，芝麻李被殺，他倆跑出來了，還剩下快兩萬人，前幾天給咱去信，想入濠州。」

ｈtｔps://ｍ.ｈeｔｕbｏｏk.ｃｏｍ.cｏm說著，靜靜的看著朱五，「小五，你是讀過書的，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當了總管，得對兄弟們負責！

「靜待一方，各安天命！」

朱重八魁梧的身軀，似乎有些哆嗦。朱五慢慢退出門，沒去打擾人家團聚。

藍玉領命出去，過了半刻鐘，門口傳來一陣馬蹄聲，隨後嘩啦啦的鐵甲作響，朱重八從外面進來。

此時，院外傳來一個聲音，正好被朱五聽到。

「重八哥，一家團圓是喜事兒，樂呵點！」

也是！

「殺人，還要用幾刀？」

現在的濠州就剩下一個空殼子，自己收編繆大亨兩萬人馬，再配合定遠軍一萬老卒，火炮助陣，不難破城。

「擦！」

想到這裏，朱五把長刀拄在手裡，濠州，該怎麼辦呢？

「他怎麼來了？」朱五皺眉，隨即釋然，大概是收到送去的信兒了，他姐夫侄兒外甥，還都在這。

「重八哥！」

不過，有句話說對了。造反，沒有退路，不拼盡全力滿足野心，就會身敗名裂身死族滅。

「舅，俺娘餓死了！」

朱五心裏早就走了準備，他以為自己知道的時候，心裏會苦澀，會矯情，會難受。

朱五以為會冷場，誰知朱重八卻又是爽朗的大笑，「兄弟，咱真想去救你。」

他那個人阿，朱五太了解了，剛到了骨子裡。如今當了濠州總管，必定是誓死血戰。

「你爹娘呢？你二叔呢？」

「我讓你給你拿東西！」

「人呢？」

朱重八粗糙的大手，在外甥頭頂撫摸著。

「對，就是這個意思。」朱五笑道，「以後的路咋走，最後有個啥目標？」

朱重八點頭，「咱，不想瞞你。」

誰說的假？

好像真的過去了，好像真的不相干了。

朱重八狠狠揉了兩下眼睛，徑直走到朱五面前，俯身彎腰，長揖。

清晨，光禿的樹杈上停著只鳥兒，風中帶著些寒意，微微的清冷。

雙手刀，豁然之間提劈一氣呵成，大喝生中，碗口大的木樁，戛然兩半。

朱重八在旁邊好道，「你五叔，是你倆的恩人！」

尋思半天，朱五問道，「你要打哪兒？」

從此天涯是路人，和郭家已經是生死的仇敵，僅剩的些許可能，也在郭天敘的人頭被放在京觀上時，煙消雲散了。

「老子和_圖_書被窩都是冰的，他們就想找人捂了！什麼玩意？」

「這呢，五哥！」

朱文正咬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定遠軍的出路不在淮西，而在南，在河對岸，富庶的東南各省，數不盡的金銀糧草。

「不行，接著磕！」

「那你咋不去救我？」

「因果？這麼說咱也得謝謝他，要是沒你，咱也當不上總管！」

「中！」

因為從那天起，二人就選擇了陣線，立場，天各一方。

不妥！朱重八不是郭子興，他有魄力，掌權之後肯定大肆招兵買馬。

又一字一句地說道，「五，將來，你咋想的？別說走一步看一步，說實話。下回，咱哥倆怎麼說話，指不定啥時候呢！」

說話間，朱五帶著朱重八來到另一個院落。在朱重八進來之前，朱五已經派人說了，所以剛進院里，就看到三人已經在那等著了。

朱五笑笑，「你怕壓不住他那些兵，所以要火炮和掌心雷？」

說著，嘆口氣，「可是，咱手下那點兵馬還不夠給脫脫塞牙縫地。俺那幾天剛當了總管，咱也得對其他的兄弟負責。不過咱當時想，你小五要是真有個啥，將來，咱必殺脫脫給你報仇！」

門口，朱重八翻身上馬，「兄弟，保重！」

朱重八淡淡地說道，「造反，一條跑到黑的道兒，只能跑，要麼跑到天亮，要麼死在黑天。

兩人並肩往外走，朱五又問道，「那人咋樣了？」

「開！」

可是要不奔著稱王稱霸去，這反有啥造頭？要是沒機會也就罷了，偏偏咱們還有點盼頭。

「嗯？」

「重八哥，這是幹啥？」朱五趕緊扶起來，這可是大禮。

再者如今打濠州，弊大於利，脫脫大軍退了，可是等到他糧草準備完畢，就會再攻和州。

朱五笑了，「那咱倆背靠背了！」

望著朱重八的馬遠去，朱五笑著背身回頭，可是剛進門，心裏就突然間煩躁起來，慌的不行。

一時間，二人無話，面對面坐著，太陽漸漸起來，早上的風變得暖和點。

「回吧！」

「重八？」李貞咧嘴嚎道，「俺總算是見著你咧，見著你俺就是現在死了，也對得起你姐咧！」

「為啥？」

「嗯！」朱重八把最後兩口粥，扒拉進嘴裏，「咱找你借點東西！」

到底還是沒逃出這個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