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諸邊之卷
第三十八章 襲隆州(下)
等晃晃頭穩住身形,卻見牆垛后,已經輕靈無比翻過來一個個黑影,臉上漆黑的面具,好似來自地獄的修羅惡鬼,便是陳奉行乍然見到,心下也是一驚。
將他的聖人之言,傳於世間,洗萬民愚昧,是聖天子的天命,自己等,就是這天命下,大大小小的衛道者吧?
這五州,歷史上,也是宋屬,乃是柴榮北伐所得,不過,對拒馬河南幾州,契丹人並不怎麼在乎,一來隔河治理不便;二來這五州軍民和河北地羈絆極深,根本便難以歸心。
就如聖人言:「敵遲疑一息,敢死兒便多殺一人。」
這,就是彌留之際的迴光返照嗎?
馬成揮了揮手,他們抬起漢軍將領的屍體,下城。
陳奉行,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也不知道,現在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疑問,因為,這種問題,都不像他能思考的,距離他太遙遠太遙遠。
蠻夷還好,尤其是曾經中原政權統治下的地區,火燒其亡卒屍體,對敵軍是很大的羞辱。
陳奉行摔倒了好一會兒,才hetubook•com.com意識到,自己中箭了,而且,應該是致命傷,額頭木木的,眼前好似血紅一片,意識,卻突然清醒起來。
只不過,比較令人厭煩的是党項人,雖然自己沒有徵募他們,但只怕也會趁火打劫,東侵北漢的州府,尤其是呂梁山脈之西的石州等地,和党項人傳統領地很近,有部分党項人前唐時就遷徙至此,夏州党項部,對石州覬覦已久。
先鋒卒臉上戴的猙獰面具,初始軍中訓練時,一些班頭、都頭也好,先鋒卒也好,都覺得晦氣,好似一些蠻夷的巫師一般,而且,面具並不是鐵甲,沒什麼防護效果,戴它做甚?
陳奉行立時一驚,終於回神,一腳踢開他身旁大呼小叫的士卒,兩步,便到了城垛后,剛剛探頭,立時警覺,猛地一縮身,「叮」一聲,頭盔中箭,震得他一陣眩暈。
城下,早對準城頭的弩手、弓手,箭矢立時破空而上。
此時,陸寧只是看著桌案上的輿圖,看著太和圖書原的方向。
是以柴榮取這五州時,契丹根本沒派軍支援,而是屯兵幽州,防範柴榮北進。
隆州軍城燃起了大火,半邊天好似都火紅一片。
現今自己,令兩路軍馬取了拒馬河河南之地,佯攻幽州,牽制契丹人。
城下,在馬成射出手中明火箭之後,城頭立時一片慌亂,紛紛探出人頭來看。
聖天子,不僅僅令自己等子民生活安康,更好像,醍醐灌頂,去了自己等子民腦袋上的某個緊箍一般,讓人心思開竅,好像第一次,才認識世間萬物。
賢妃和折家軍,聽聞自己動手后,應該便會東進攻嵐州。
此時東西兩城的城頭,也是亂做一團,但第一個反應過來,這些鬼魅實則是齊兵的,就是陳奉行。
跟在先鋒卒之後,也攀上了城牆的馬成,拉滿弓弦的箭矢,立刻對準了這最先清醒過來的漢軍將領。
雖然,這種做法,可能會激發敵人更大的恨意。
不過,還是有清醒的。
城上,慘叫聲連連,亂作一團。
……
望著北方,https://www.hetubook•com•com馬成握了握拳頭,眼神,越發堅定起來。
兩名士卒,在旁側站定。
是以,攻太原,莫說遼國現今政局應該還很微妙,但便是不是新帝剛登基,想來也無暇救援太原。
陸寧看得心中一暢,自不知道此時北地一些軍卒,不但對他敬若神明,更如同某些宗教的狂熱崇拜者一樣,立下宏圖大志,誓要將聖人言,用劍和火,傳遍天下。
聖天子說話文鄒鄒的,但大體是這麼個意思。
馬成不知道為什麼,又鬼使神差的來到了南城上,此時,漢軍士卒的屍體,正被搬運,扔進火中,如此,發生疫症的幾率便小,這些,都已經是軍中的常識,不過,也僅僅限於焚燒敵人屍體,己方亡者,還是要入土為安。
陳奉行也有些懵,一名士卒臉頰中箭,摔在他身旁,捂著臉大聲慘叫,翻滾下,又漸漸無力。
馬成在城頭佇立,眺望北方,不知道怎麼,胸中有些鬱結,握了握背上長弓,天下之民,若都能聽到聖人之言,便能明事理,和-圖-書辨是非,而不會如這些漢兵漢將稀里糊塗的賣命稀里糊塗的死去。自己現今,可比以前腦袋瓜通透了許多,若幾年之前,自己便是殺死個敵人,也只會歡呼慶祝,琢磨軍功幾何,又哪裡會想這麼多?
恰好,在火光降熄未熄之時。
馬成站在城頭,看著他登上城頭后,射死的這個北漢營指揮使,馬成不知道這個漢軍將領叫什麼名字,但看著他面容,雖然血糊糊的,卻很安詳的樣子,馬成心裏,有種極為異樣的感覺,他和自己,有什麼不同嗎?如果他出生在齊地,我出生在北國,或許,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吧?
馬成手中弓弦一彈,「嗖」一聲,利箭激射而出。
……
但實戰操演中,卻發現,這東西夜襲時很有奇效,哪怕是明明知道對方軍中士卒有這種面具,但大半夜的突然冒出來,還是會忍不住嚇一跳。
「叮叮叮叮叮」,牆垛上,突然飛上來無數鐵爪,牢牢勾住牆垛縫隙。
不過,現今中土之地,也僅僅北漢未被降伏了,而且,那些愚昧之人,m.hetubook.com.com也根本不用理會。
慘叫聲,立時接二連三的再次響起。
而且,這些軍卒還自覺,對這個世界已經看得透徹,心開七竅。
現今,又不想挑起和党項人的戰事,但如果不加以限制,令其坐大,遺禍無窮。
這一生,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而活呢?
胸口,腿上,好像被很多人踩踏,陳奉行,聽著遠遠響亮的殺聲,漸漸的,失去了意識。
果然,北漢守軍,亂糟糟的,都無頭蒼蠅一般完全懵圈的狀態。
看似要合圍瀛洲的河北、河東軍,實則虛虛實實,若可能,自己已經令兩路軍馬,取了灤水拒馬河以南之地,也就是易、雄、霸、莫、瀛五州。
「殺!」南門城門洞開,齊國騎兵軍團颶風般捲入時,本來正亂鬨哄不知道支援東、西、南城哪一方的漢卒,陷入了更大的混亂中。
腦海里,閃現著一幕幕殘缺的記憶畫面。
等見到這些「惡鬼」,揮動手中朴刀開始收割人命,陳奉行才猛地反應過來,大喊:「是齊兵,是齊兵!」
車鑾剛剛駛出遼州,便接到了隆州大捷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