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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新會城中，沒有勝利之後的喜悅，反而瀰漫著一股難以言明的壓抑。

「田將軍，那處房屋之中，聚集著征東軍的上百傷兵，他們在屋子裡潑上了油脂，堆上了柴草，引誘我部一些士兵衝進去之後，點起了大火，堵上了大門，我們幾十個士兵，也一齊被困在裡頭了。」軍官的神色之中充滿著駭異，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這個讓他不敢正視的事實，讓他全身都感到有些戰慄，只是區區千餘人，如果有三千人，五千人，一萬人，那結果會怎麼樣？他曾經引為自豪的齊魯強軍，今天在征東軍的面前，在呻|吟，在顫抖。

黃湛疲憊不堪地從沒過腳踝的稀泥之中拔出腳來，比起來般的士兵，他更累，不但要與普通士兵一般趕路，還得操心後勤輜重的跟進，擔心前方的戰況，不僅僅是身累，更是心累，向深康是他父親黃得勝的親衛出身，後來被黃得勝派到了他的身邊，與他不僅僅是上下級的關係，更是比親人還親的兄弟。

「師長，新會還頂得住么？」謝宗傑伸手抹去臉上的泥巴點子，不無擔心地道。

「怎麼回事？」他厲聲叫道，身邊幾個親兵也是茫然地搖頭。

田敬文看著眼前的這個對手，曾幾何時，他根本沒有將眼前這位征東軍的低級軍官視為對手，但現在，他不得不承認，這個人足以成為他軍旅生涯之中最強的幾個對手之一，這一仗，是他打wwｗ•heｔuｂooｋ•ｃoｍ•ｃｏm得最為艱苦，最為慘烈，損失最為嚴重的一仗。

「明白了！」

殘陽如血，流淌在南下的征途；

黃湛翻了一個白眼，「老子知道，這還要你提醒，但現在你讓上頭去哪裡再拉一支部隊出來，琅琊郡城是重中之重，丁謂正在拚命向琅琊趕，我們的任務，便是盡量地拖延時間，只要丁渭能及時入琅琊，我們便能堅持更長時間，東胡人挺不了多久了，等我們大軍從東胡班師回來之後，我們便能讓他們好看！走，跟我去看看士兵，他們只怕是累得狠了。」

「終究是新兵多了一些，高強度的訓練還是不夠，謝宗傑，這一條要寫進行軍日誌之中，等打贏了這一仗，咱們在訓練的時候，要多多進行極限訓練。」

他緩緩地搖頭，雖然彼此為仇寇，但是，一個英勇而絕不屈服的敵人是值得尊重的，看著向深康，他不由得想起了陣亡在河套的族兄，從最後傳來的情報，族兄亦是在最後關頭向敵軍發起了決死攻擊。

邁著沉重的腳步，他向著城下走去，腳踩在滿地的血泊之中，一個踉蹌，險些兒摔倒在地上。

一個時辰之後，田敬文的戰靴踏上了殘破不堪的新會城頭，環顧四周，城下伏屍累累，城上流血漂杵，幾乎讓他沒有落腳的乾淨地方，征東軍的頑強不僅僅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而是讓他震驚不已，三千hetubook.com.com人，他在這裏足足付出了死傷三千餘人的代價，才最終拿下了這座不起眼的小城。

田敬文的拳頭握得緊緊的，突然之間，他感到，也許首輔決定拿下琅琊的決定是錯誤的，或許，齊國招惹了一條瘋狗，一條便是死也是撕咬你一口的，不能招惹的瘋狗。

話音剛落，城內一處房子突然冒起衝天的大火，伴隨著熊熊燃燒大火的是直衝雲宵的軍歌，田敬文駭然失色，衝到城牆邊上，手搭在眼上，向那處看去。

向深康抬起頭，看著一架架的雲梯從四面八方又搭上了城頭，看著敵人螞蟻一般的爬了上來，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抬起帶血的鋼刀，「弟兄們，毀掉床弩，臂張弩，然後拿起你們的刀槍，作最後的決戰吧！這一輩子有你們這樣的兄弟，我向某人活得值了，下一輩子，咱們再做兄弟。」

「賊老天！」黃湛仰天痛罵，這場大雨，足以讓向深康陷入生死危機當中。

「我相信康子，斥候了一直沒有傳來壞消息，這說明，新會還在戰鬥。」黃湛心中也是沒有一點把握，來自監察院的情報顯示，這一次齊兵突襲琅琊，光是先鋒部隊就有上萬人，跟在後頭的主力部隊超過五萬，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將新會淹沒了。

「殺！」一百餘人怒吼著，緊緊地跟著向深康，向著爬上城頭的敵人殺了過去。

前一天下了一場大雨，整個道路變得泥濘不和圖書堪，不像遼西，河間，積石這些征東府轄下的區域，在被征東府納入麾下之後，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便是修建道路，水利，琅琊雖富，但這些最基礎的設施，遠遠比不上遼西等地，一場大雨，便讓黃湛和他的軍隊陷入到了困境當中，為了減輕馬車的重量，士兵們不得不下車步行，同時還得在車轅陷入泥地之後將車推出來，部隊前進的速度，已經慢了很多。

「這不行，叫醒他們，生起火來，將衣服烤乾，伙頭兵們燒熱水，每一個人都給我弄乾爽了再睡！」一路之上，黃湛也不知道叫醒了多少這樣的士兵，有的實在叫不醒，乾脆便直接拖進大帳之中，死狗一般地扔在裏面。

片刻過後，一名軍官急步衝上了城頭。

殘存的床弩被從城上推了下去，鋼刀揮舞，一柄柄臂張弩斷為兩截，一百多老兵重新匯聚到了向深康的身邊，向深康大步向前，走到隊伍的最前端，看著蜂湧上城的齊軍，怒吼一聲，「弟兄們，殺啊，我們已經夠本了，殺一個便賺一個啊！」

新會之戰，齊軍雖然取得了最後的勝利，但那最後昂揚的戰歌之聲，卻如同一層層沉重的陰霾，在他們的腦海之中揮之不去。

「人死為大，葬了吧，將這裏的征東軍與他埋在一起，立一塊碑。」田敬文有些落寞地道，「如果城裡還發現有傷兵，不要殺了，繳了他們的械，由他們自生自滅吧！」

「師長，必須得讓弟和*圖*書兄們休息幾個時辰。」團長謝宗傑一身泥水地走到了黃湛跟前，「好多弟兄們已經累癱了，這樣便是走到新會，也沒有戰鬥力了。磨刀不誤砍柴功啊，師長。」

「但願吧！」謝宗傑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師長，我們的兵力太少啊！」

「這一定是征東軍最為精銳的部隊！」他喃喃地在心底對自己道，如果不是這樣，怎麼可能有如此強的戰鬥力，他想給自己打氣，但這口氣卻怎麼也提不起來，因為他很清楚地知道，征東軍最能打的部隊，現在都在遼東，正在對東胡發起最後的進攻。

「打掃戰場，將城內收拾乾淨，準備迎接主力部隊的抵達。」田敬文低聲吩咐著身邊的軍官，「我累了，想歇一歇。」

士兵們豈止是累得狠了，紮下營盤，扯起帳蓬，設下防衛之後，很多士兵甚至都沒有進入大帳之中，直接往泥地里一倒，便呼呼大睡起來，一路走來，黃湛便看到有人在往樁子上系著帳蓬的繩索時，抱著樁子就這樣睡著了。

「將軍，將這個混帳的屍體掛在城牆之上吧，讓咱們的兄弟好好地出口氣。」身邊，一名親兵憤憤地道，就在剛剛不久，只餘下一百余殘兵的這個敵軍將領發起了最後的決死攻擊，在被四面圍攻的情況下，齊軍仍然付出了與敵相當的傷亡才最終將他們一一斬殺。

黃湛看著此時已經被拉成一條長龍的隊伍，再抬頭看看陰沉沉的天氣，無奈地道：「傳令下和圖書去，就地紮營，休息，我們離新會只有不到五十里了，今天休整一夜，告訴弟兄們，明天，我們要抵達新會。」

命令迅速被傳遞了下去，隊伍之中傳來了陣陣歡呼聲，這幾天的行動，對於他們來說，簡直比打仗還要痛苦。

向深康的屍體被幾名齊軍帶到了田敬文的面前，血肉模糊的向深康一雙眼睛仍然睜得大大的，田敬文覺得那眼神之中透露著得意和輕蔑。

長刀所向，直指那北方的疆土；

向深康凝視著環繞在自己周圍僅剩下的一百多殘餘下來的老兵，眼睛里有些傷感，但更多的則是堅毅和絕訣，以千餘人的兵力，守衛著小小的新會城，面對著十倍於己的敵軍，守了整整三天，造成了敵人數倍於己的傷亡，他覺得值得了。

旌旗獵獵，召喚著東進的戰鼓；

黃沙漫漫，擋不住西征的腳步。

床弩射光了，臂張弩箭射光了，石頭扔光了，擂木扔光了，現在士兵們的手上，只剩下了長槍鋼刀。

「挺住啊，康子。」他在心裏默默地低聲喊道。

「明白了！」謝宗傑大聲道。

沒有俘虜，這三天，齊軍也打紅了眼睛，城牆之上，但凡還沒有死的傷兵，統統都被補了刀。

軍歌在烈火燃燒之中聲音漸漸的小了下去，但卻仍如同震雷一般在田敬文的耳邊回蕩，在他身周，所有的士兵都沉默不語，這一戰，敵人一千餘人，沒有一個俘虜，盡數戰死，這在他們的軍事生涯之中，還是第一次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