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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霍地站了起來，走出大堂，大堂外邊的院子里，姬陵的侍者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早就被殺得乾乾淨淨。

「自然要不醉不歸！」檀鋒臉色有些僵硬，點了點頭。

「不是我要殺你，而是秦王要我殺你。」檀鋒低聲道。「姬兄，你現在的樣子，生不如死，不如便早些死了，早死早乾淨！」

「是，昨日入宮，王上面授機宜，臨別之際，送了我兩壇供奉宮中的御酒，我拎了一壇過來，與姬兄共飲。」

「哪太好了！」姬陵興高采烈地道：「你高陞了，又即將要遠行，論理是我要給你慶賀與踐行，想不到你連席面都送了過來，今天我們二人要痛飲一翻，不醉不歸。」

「是哪一路吃了敗仗嗎？」察顏觀色，姬陵試探地問道。

「李信敗亡，居然讓你與周玉有了這樣的機會，也算不錯。」聽著檀鋒的話，姬陵不由得又高興起來，「好，好得很，這樣一來，我的日子可就又要好過一些了。檀兄，你既然又陞官了，那在秦王面前也能說上話了，能不能跟他說一聲，將我從這柳絮衚衕里移出去，另換一個地方，這一年多，雖然沒有人明面上來搗亂了，但這柳絮衚衕也實在太陰森了一些，毛賊寸出不究，昨天晚上，還有幾個毛賊翻將進來想偷東西，虧得侍衛們發現，痛打了一頓之後，卻也只能放了，你也知道我現在的情況，即便是將他們送官，那些秦人也只會偏袒他們自己人。」

「不止是吃了敗仗這麼簡單，和_圖_書李信大將軍在草原之上全軍覆滅，十萬大軍已經沒了，便連大將軍自己也戰敗身亡，而在我來這裏之前，黑冰台收到了最新的消息，攻打大雁郡的王逍也戰敗，王逍自殺身亡，其子王剪率部逃亡，如今去向不明。」檀鋒看著姬陵，一字一頓地道。

周玉遠在秦楚邊境那是指望不上了，在咸陽，唯一能讓姬陵指望的也就是檀鋒了。

對於檀鋒，姬陵以前是恨，如果不是在曲沃兵變，他們或許能支撐更長的時間，便有可能迎來轉機，但隨著時日的推移，這種恨已經漸漸淡去，漢國的強大，高遠的威勢讓姬陵徹底沒有了復國的念頭，甚至有些慶幸來到了咸陽，如果還呆在曲沃的話，說不定已經被高遠逮住，砍了腦袋。

「你要遠行？」姬陵瞪大眼睛看著檀鋒，心裏想得卻是如果檀鋒離開了咸陽，自己這日子只怕又要難過起來了。

檀鋒微微搖頭，「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前天晚上，最新的戰報已經到了咸陽，不過還沒有公布而已，或者今天，或者明天，就會有公告出來。」

「檀兄！」姬陵笑容滿面，「你來了！」

檀鋒微微一笑，點點頭，「我不日就要遠行，臨行之前，特地過來看一看。來人，席面送到大堂里去。」轉過身來，看著姬陵，「這是咸陽最好的酒樓碧澄樓作的席面，我讓他們送了一席過來，便算是與王上，不，與姬兄作別吧！」

單靠著秦國給他放發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一點度日的銀兩，能不餓死就算是好的了。

好在他以前的兩個部下周玉和檀鋒都還混得不錯，實際上，如果不是檀鋒的多方照顧，姬陵甚至早就悄無聲息的死在了柳絮衚衕之中，隨著檀鋒在黑冰台的威權日重，姬陵這才過了一段安生日子。

「為什麼不能喝？」姬陵有些奇怪地看著檀鋒。

「收拾乾淨了！」檀鋒頭也不回地出了大堂，孤獨地行走在柳絮衚衕清冷的大街之上。

檀鋒不言聲，只是盯著對方，看著檀鋒臉上的神色，姬陵心中一慌，突然腹中一陣絞痛，頓時大驚失色，一手捂著腹部，一手指著檀鋒，「這酒，這酒里有毒，檀鋒，你，你要殺我？」

「檀兄，這是宮中的御酒？」他看著檀鋒，問道。

敗落的這條衚衕便也成為了咸陽藏污納垢之地，對於那些梁上君子，地下小人來說，翻過牆頭，甚至打一個洞進到這些房屋之內，可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王上！」檀鋒欠身抱拳還禮，「有些日子沒過來了，您還好吧？」

姬陵連連擺手，「還叫什麼王上，現在我就是一介平民而已。倒是你檀兄，在秦國身居要職，要不是仗著檀兄你的虎威，我的日子可就難過了，自從你去年教訓了幾個不開眼的傢伙之後，這一年來，我這裏可是平靜多了。」

即便是當年國家猶存甚至國家還較為強盛的質子，在柳絮衚衕過的日子也是極為不堪，度日如年，更何況現在的姬https://m.hetubook.com.com陵已是失國滅家，在柳絮衚衕的日子自然是難熬得很。

「前兩天侍者上街，聽說了一些，蒙恬，路超兩路大軍高歌猛進，李信大將軍攻積石城，已經包圍了漢國大將賀蘭雄，王逍大將軍五萬大軍攻大雁城，看來高遠是支撐不了多長時間了，哈哈哈，這個逆賊，終於要敗亡了。」姬陵看起來很快活，滿臉都是笑容。

不過敗落了許久的柳絮衚衕在兩年迎來了一位新居客，他便是曾經的燕王姬陵。

咸陽南城的柳絮衚衕，在咸陽可謂是鼎鼎大名，因為這座衚衕有一個別名，又叫質子街，秦國最為強盛的時候，大陸之上絕大多數的國家，都曾派質子前來咸陽，而安置他們的所在，就是這條柳絮如同。

檀鋒獃獃地坐在哪裡，看著姬陵，縱然姬陵現在不是往昔，但今日事畢，這弒主之名，將永遠地背在自己的身上了。

現在，他只是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罷了。

「吳氏極品酒，極是難得，現在秦漢交戰，商路斷絕，更是有價無市，我不是不想喝，而是不能喝！」檀鋒放下酒罈子，坐了下來，硬梆梆地說道。

一入夜，這裏簡直便成了魃魑的世界，沒有什麼良善百姓敢在入夜之後到這裏來。

姬陵的笑容凝結在臉上，慢慢地變得慘白，又變成青紫，最後轉為扭曲的猙獰，「為什麼，為什麼這個逆賊總是能勝？連秦軍都能戰勝，他，他這個妖孽，老天爺怎麼不收了他？」

檀鋒點點頭，「我知道了，回頭ｍ.ｈｅｔuｂｏoｋ.cｏｍ•coｍ求王上給你換一個地方吧！」

檀鋒提起酒罈，給姬陵倒滿，「姬兄喜歡，那便多飲一點吧！」

「如今大秦攻勢受挫，數位大將軍陣亡，因此王上準備啟用我與周玉，周玉將升任大將軍，統率秦楚邊境十萬大軍，而我，也將赴他軍中擔任副手。」檀鋒接著道。

「好，好，話說這兩年來，酒雖然喝得不少，但卻再也沒有遼西吳氏的好酒可喝了，這應當是遼西吳氏的極品酒吧？」姬陵有些貪婪地看著酒罈。

人世滄桑，莫過於此。檀鋒不知道姬陵心中作何感想，他自己反正是覺得很不得勁兒，不過從另一方面來看，姬陵卻也算得上一個隨遇而安的人物，或者正是因為他的這個性子，才能在當初流亡齊國的十年時間之中，平平安安地活了下來。

咸陽最好的碧澄樓作出來的席面，自然是非同尋常，姬陵已經有日子沒有吃過這樣豐盛的席面了，坐在桌面，看著色香味俱佳的席面，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再瞄瞄桌上的酒，更是瞪大了眼睛。

來到咸陽的時候，姬陵身邊自然還攜帶著一些值錢的東西，也尚有不少忠心的侍衛跟從，但這兩年下來，不斷地有人上門來打秋風，強要硬拿，敲詐勒索，值錢的東西一樣一樣的就這樣消失，而身邊的侍衛也不堪忍受，到如今只剩下了不到十個人。

「屋裡說吧！」檀鋒伸手相請。

看著檀鋒又給自己倒滿杯子，卻沒有給自己倒，姬陵不由笑著對檀鋒道：「檀兄，你怎麼不喝？也是，你如今身居ｈｔｔｐs://www•ｈｅtｕｂoｏk•coｍ•ｃom高位，自是不稀罕這酒？」端起酒杯，又是一口吞下，閉上雙眼，這一次，眼中卻有淚水滑落。

「為什麼？為什麼？」姬陵轟隆一聲掀翻了桌子，腹中的絞痛讓他委頓在地，慢慢地蜷縮成一團。

侍衛泡上茶來，看著茶杯里浮著的茶沫，檀鋒感慨萬千，當年即便是落難曲沃的時候，姬陵也沒有喝過如此檔次的茶葉，看來他的日子的確是太窘近了。信手將茶杯放下，檀鋒道：「姬兄，恐怕還不知道大秦與漢國的戰況吧？」

隨著這些年秦國大軍陸陸續續的滅掉了那些小國，這條柳絮如同也徹底冷清了下來，一座座還算不錯的府第也被官府收回，無人居住，便也漸漸的敗落下來，從外面看來還算光鮮的門樓府第，進到內里，說不定就是荒草碧連天了。

當檀鋒走進這座府第，看到姬陵歡天喜地的迎上來的時候，心裡頭當真不知是什麼滋味，這兩年來，兩人之間的地位不知不覺的發生著變化，昔日的王者已經淪為了一無所有的平民，而自己，卻是步步登高，從最高始自己仍然對姬陵執禮甚恭，到現在姬陵一看到自己，便會先拱手道一聲檀兄。

「好，好。」姬陵眉開眼笑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閉上雙目，意猶未盡的咂巴著嘴巴，似乎仍在回味著這酒里的味道，或許也是在回味著當初的榮光。仍在燕國為王的時候，他從來沒有覺得這遼西吳氏的極品酒有多難得，那個時候，是他想要多少，便又多少。而現在，想喝上一杯這最好的酒，卻是求之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