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的態度還是有些猶豫。

早就不是第一次見面，但由於這一次明確地知道他就是嫌犯，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她鼻根彷彿迎面被什麼重物痛擊了一下，一種金屬味的異味猝不及防的在鼻腔里瀰漫開來。

她伏到他背上，由著他穩穩噹噹將她背起。

「程舟交代了關於鄧蔓的事嗎？」意識到他一直有意迴避這個話題，她索性主動提起。

想到這個人八年前就跟蹤過她，還跟鄧蔓的死有關，她再也站不住了，快步走過去，將手掌貼在那面玻璃牆上，緊緊盯著那個人。

到了醫院，喻博士被診斷為一過性高血壓、電解質紊亂，急需卧床休息。

說話的時候，他神情那麼輕鬆倨傲，要不是知道他是受審的犯人，她簡直會誤以為他正坐在咖啡館里喝咖啡。

就按你說的那樣。

她的心一沉，直勾勾地看著他：「到底怎麼回事，鄧蔓到底是自殺還是被害？跟程舟有關係嗎？」

一言為定。

晚間，江成屹和陸嫣看完喻博士，得知他情況穩定，便從醫院出來。

他的脖子滴落什麼東西，涼涼的，他知道那是她的眼淚，走了一段，他淡淡說：「要哭今天晚上一次性哭完。」

「陸醫生。」喻正回頭， 「怎麼樣，辨認完了？」

「我們先去吃個飯。」江成屹還惦記著早上陸嫣要去吃的那家四川菜館，「等吃完了，我還得趕回局裡加班。」

停車場的燈光透過車窗玻璃，淡www.hetubook.com.com淡地打在他的側臉上。

已經很努力地控制情緒了，可是到了後面，她胸口一陣翻江倒海地難過，尤其是聽到程舟說他親眼看著鄧蔓去文具店買鋼筆，她心裏彷彿塌陷出一個巨大的空洞，不由得哀聲大哭。

「這還僅僅只是開始。」喻正背對著他們，看上去有些疲憊，「你看，作案思路和作案時間線勉強算是知道了，但很多內容還是一片空白，我可以想見，後續還有大量的工作需要我們來做，不過江隊，我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在接下來的半個月，我會繼續配合你們的工作，直到完善犯人的供詞為止。」

江成屹一共截取了三段供詞，加在一起，約莫45分鐘的錄音片段。

她摟住他的肩，貼住他的側臉，一種異樣的安全感撲面而來，情願被他一輩子背下去。

剛要問老秦，隔壁房間就亮了起來。

「為什麼？」她莫名委屈，眼淚根本止不住。

她緩步走近，目光始終跟他的黏在一起，很沉默，但並不消沉。

車停下，他將她攬到懷裡，也許又哭了一個小時，她才漸漸安靜下來。

到了人相對較少的路段，她忽然說：「江成屹，我還是很難受。」

她聽得異常專註，渾然忘了周圍的世界。

從今往後，只有笑容，再沒有眼淚。

「晚上還不能回家睡覺嗎？」連續熬了兩晚了，她實在擔心他的身體。

等和_圖_書反應過來，她鼻根直發酸，緊緊摟住他的脖頸，絲毫猶豫也沒有，哽聲說：「好。」

聽不見對方的聲音，但她能看見他在說話。

上一次在大鍾的生日派對上見到這個人時，他太會偽裝，明明早就認識她和江成屹，卻表現得像第一次跟他們見面。

然後她就透過那一整面玻璃牆，看見了程舟。

「回。」暖氣太大，車上有些悶，他脫下西裝，解開第一粒襯衣扣子，散散身上的熱氣。

他拉著她走了一段，周圍人來人往，異常鼎沸，她認出到是去往那家四川菜館的路，緊緊握著他的手，終於徹底不哭了。

哭到後面，她已經分不清到底為了什麼在哭：鄧蔓，她和江成屹，還是她自己。她只知道，她從來沒有這麼難受過，壓抑了八年的情緒急需一個宣洩口，她走投無路，根本想不到用別的方式去發泄，她把他的襯衣哭濕了一大片，哭得聲嘶力竭，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進了電梯，陸嫣仔細瞧了瞧喻博士的臉色，關切地問：「喻博士，你臉色不太對勁，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他解開安全帶，下了車，從前面繞過車頭，打開她的車門。

老秦領著陸嫣進到地下室的一間房門前，刷卡開門。

他沉默了一會，從左邊褲袋裡取出一隻錄音筆，轉臉看著她：「這案子太特殊了，程舟的供詞不能進行轉錄，但喻博士作為全程協助警方破案的心理專家，被獲準和*圖*書保存嫌犯的供詞，早在昨天我跟喻博士溝通時，他就同意了我將他的一部分影音資料帶給你。」

陸嫣惦記著程舟關於鄧蔓那段的供詞，但江成屹又沒提，場合又不對，她自然不敢問。

她怔了好一會，用力扳過他的臉頰，猛親個不夠，邊親邊噙著淚花笑說：「江成屹，你怎麼這麼好。」

「鄧蔓——」

「所以我可以聽對嗎？」她問，不由分手從他手中接過錄音筆。

他看著她，一點不覺得難看，反而覺得她有種稚氣。

為友誼、為愛情、為逝去的生命。

車開起來了，她轉移了陣地，蜷縮在座位上，又把椅背哭濕了一大片，可她已經哭上了癮，憤怒、悲涼、無奈，各種情緒塞住她的胸膛，她哀哀哭著，像被困的獸。

他有些晃神，彷彿看到了十八歲的她，莫名有些心痛，又有些心慌，痛快地轉過去說：「上來吧。」

「江隊這叫什麼話。」老秦顯然知道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堅決不肯，「我先帶小陸醫生去錄證詞，一會就過來跟你一起審那個變態。」

「背我一段好嗎？」眼睛腫成了胡桃，她理直氣壯地提要求。

到了此時此刻，明知她安然無恙，他仍忍不住再三打量她。

他轉頭看向前方，沒再反對。

江成屹轉臉對老秦說：「老秦，你也累了，跟喻博士都去休息吧，下面的事交給我。」

他聽在耳里，只覺得說不出來的情緒把心口堵得滿滿的，側過身，和_圖_書一把將她攬到懷裡，沉默地親吻她的發頂，無聲地安慰她。

他微微側過臉，很有底氣地說：「從明天起，就只剩下笑，再沒有機會哭了。」

周圍一靜。

陸嫣不想讓自己的情緒流露出來，走到江成屹身邊，勉強笑說：「對。」

她瞅著他，不說話。

「怎麼才能讓你不難受？」他停下來，幫她抹了一把淚，無限耐心地看著她。

手裡緊握住那隻小小的錄音筆，指節骨因為用力微微發白，彷彿握著的是當時在水裡的鄧蔓的手。

「接下來的工作太瑣碎，都交給我來安排吧，喻博士，這幾天太辛苦了，你先去好好休息休息。」說著話，江成屹目光忽然掠過喻正，朝陸嫣他們看過去。

審訊像是告一段落，沒多久，江成屹和喻正交頭說了幾句話，從桌子後面起來，一前一後出來。

眼淚滂沱而下。

「怎麼了？」他傾身過來，親自替她系好安全帶，「可能回來得晚一點，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以後我不在家的時候，我都讓劉嫂在家陪你。」

一見陸嫣，他心裏就踏實。尤其是剛才經過了那樣一番審訊，他胸膛像是被兩塊硬石板給重重壓住，憋悶得根本喘不過氣來，審訊期間，有好幾次他不寒而慄，衝動之下，他甚至想離開審訊室，親眼去確認她的安危。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把手機放到一邊，避而不答。

老秦忙也跟陸嫣一起出去。

「陸嫣。」沉默了一會，他開口，hｔtｐs://www.ｈｅtｕｂｏｏk.ｃom.ｃom「我們結婚吧。」

她還在默默望著他，總覺得經過剛才那幾個小時，他的態度有了微妙的變化，無論在警局還是在醫院，都恨不得時時刻刻看著她。

「供詞到現在依然不完善。」老秦走到陸嫣身邊，沉沉地開口，「兩天一夜，這人頑固得像塊冰冷的石頭，審到後面，喻博士的心理攻關雖說多少起了些作用，但這人的心理跟正常人太不一樣了，只輕描淡寫地吐了一小部分，還有很多關鍵性的作案細節不清楚，陸醫生，到了這種時候，證人的供詞顯得尤其重要，你好好認一認。千萬別怕，到了我們這，這狗東西算是插翅難逃了。」

她胸口陣陣發悶，等待八年，只為一個真相，小心翼翼地點開播放鍵，就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她早就被dv的事情搞得一團糟了，高考失敗，友誼也快維持不下去，這個脆弱的人，每天都過得很痛苦。為了幫她完成最完美的『被自殺』，我提前做了很多準備。」

「好。」陸嫣咽下咸苦的唾液，慢慢鬆開攥緊的手。

停車場里，車來車往。

喻正笑呵呵的，又有些感慨：「唔，不容易，不過總算是過去了。」

喻正搖搖頭，聲音有些發悶，電梯門打開，他抬起腳就要往外邁，可是沒能邁動，身子一晃，直通通往前倒去。

四個人都有些默然。

站在門口，陸嫣疑惑地往裡看，四面刷白、方方正正，再普通不過的一個房間，實在不大像辨認嫌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