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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們大四的時候，陳春輝的父親病故了。她是在寢室里接到她母親的電話時知道消息的。當時顧小卿正好在她身邊，她看見陳春輝接起電話后不久，人就獃滯的站在那裡，眼神瞬間一片空洞，從頭到尾她沒有說一句話，良久以後，輕輕地把話機扣上。

有多少人還會站起來繼續走，又有多少人會就此沉淪。那些站起來繼續走的人又會付出怎樣的代價？

「是這樣，我們是興城建築設計公司，我在網上看見了你的求職信息，你有沒有興趣來我們公司面試？」

從陳春輝的身上，顧小卿第一次體會到了生活的無奈和殘酷。這個世界並不是只要你努力就一定會有收穫。生活是多麼的複雜而曲折，有多少人在努力往上攀爬的時候，以為燦爛的明天就在眼前的時候，卻又被一隻無形的手推了回去。

顧小卿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啊，是。」顧小卿回道。

對方報了地址，並且一再囑咐她如果感興趣就馬上過來。

大學畢業后，李喆在C城待了3個月，最終也堅持不住回了海南。她走的那天顧小卿去火車站送她，李喆上車后又返回來扒著車門朝顧小卿喊：「小卿，我回去準備明年研究生的考試，你等著我啊！」然後她又把頭轉過去朝著人多的地方喊：「C城，我胡漢三明年就會殺回來的！」她也不嫌丟人，那聲音大的在空曠的站台上都有迴音了。旁邊的列車員看著她直笑。

公司位於C城老城區，一條街道後面的一棟老辦公樓裏面。顧小卿沿著老舊的樓梯上到二樓，在陰暗的樓道最裡面找到了，興城建築設計公司的牌子。

對於陳春輝的事情顧小卿知道自己是幫不上什麼忙的，她所能做的也只能盡量的幫她隱瞞。好在鄒靜在大二的時候已經搬了出去，李喆是個善良的孩子，在hｅtuｂook•ｃｏｍ•ｃｏｍ她慢慢發現了陳春輝的變化時，選擇了沉默。

兩人來到樓下后張耀陽問顧小卿：「你打算怎麼回去？」

「坐公交車。」顧小卿理所當然的回道。

陳春輝撐著桌子慢慢坐回床上，她看著顧小卿道：「小卿，你相信嗎？我沒覺得太難受，只覺得，我終於解脫了。」她說完這句話后終於有兩行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下來。

看著張耀陽遠去的車身，顧小卿的肩膀終於垮了下來，她轉身慢慢的往家裡走去。

顧小卿關上電腦，匆匆收拾了一下桌面。關了燈向門口走去。張耀陽在門口等著她，兩人一路無話的穿過黑暗的走廊，下了樓。

顧小卿翻開文件夾，發現裏面是幾家房地產公司的資料，還有一些行內的標準和規則，大概有二十幾頁紙。她看了看時間，發現今天無論怎樣是做不完的。她暗暗嘆了口氣坐了下來。她在心裏暗暗對自己說：「這隻是開始，雖然開始的不太好，但畢竟是邁出了第一步。」

「是。」

就這樣顧小卿算是得到了她的第一份正式工作，雖然工資低的還不如給她爸開半個月的計程車，待遇更是什麼也沒有，但她看的出這裏雖然簡陋，但卻是一家真正的建築設計公司，她的要求不高只要專業對口就行了。只要這點滿足她的要求，別的她到是暫時不會在乎。

「我會製圖，發傳真，打資料，整理文件，哦，還會開車！」

顧小卿抽搐著把頭轉了開來，那個丟人啊。本來有那麼一點傷感的氣氛，被她這麼一鬧也沒了。

顧小卿不知該怎樣開口安慰她，說什麼好像都很矯情。她訥訥的說：「你，你想開點。」

顧小卿有點小激動趕緊說：「可以啊。」

大學畢業后，陳春輝很快的就回家了，後來顧小卿知道，她在她們家所屬和圖書的那個市，城市規劃局，找到了工作。一年後，顧小卿收到了從青海寄來的一份匯款單，裏面的錢是一萬兩千三百五十四塊。正好是當年顧小卿給她的錢的數目。

顧小卿其實隨便找個別的工作也不是真的找不到，可她不知道為什麼，非要找和她專業對口的工作，所以她在家幫她爸開了3個月的計程車。

到家后，顧小卿從車上跳了來，回身對張耀陽說：「謝謝。」張耀陽隔著一個車身對她道：「你明天把你的簡歷帶到公司來。」

張耀陽笑道：「這都快十點了，哪還有公車啊。走吧，我送你。」說完率先向停車場走去。

顧小卿沒有猶豫痛快的答應了。

顧小卿剛畢業的時候向幾家專業對口的企業寄過簡歷，可她成績一般又沒有參加過學生會，也沒有什麼社會實踐，人家連面試機會都沒給她。像裕隆這樣的單位，那就更別提了，人家連她這樣的實習生都不招。

徐浩抬頭看著她咧嘴笑了：「那太好了，你先幫我把這份標書打出來。然後把這些資料都輸入電腦。」他說完後站起來把一個文件夾遞給顧小卿。然後就沒再管她，自己跑到另一台電腦前忙去了。

顧小卿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送完人後按照地址找了過去。到了那裡不免有些失望，那是一家小的不能再小的公司，連員工待老闆只有兩個人。

顧小卿輕輕的敲了兩下門，那人豁然抬起頭，上下打量了一番顧小卿。

顧小卿猶豫了一下，還是敲門進去了。給她開門的是一個頭髮蓬亂的年輕男人，那人穿著T恤，熱褲。他瘦的衣服像掛在身上一樣。他看著顧小卿問：「顧小卿？」

顧小卿似乎有一種預感，她從床上站起來，慢慢的走到陳春輝身邊，小心翼翼的叫她：「陳春輝？」

這一天顧小卿一直都埋頭在電腦www.hetubook.com.com前昏天黑地的打字，中午的時候有人送來盒飯，她起身草草的扒拉了幾口，又回去埋頭苦幹。幸虧她下午還記得打電話給夜班的司機，告訴他改了交車的地點。因為平時交車的地點都是固定的，所以她被接車的司機好一通埋怨，顧小卿在電話里說了無數個對不起，才算是把事情抹過去了。

張耀陽從自己的辦公室里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這樣一個連魂都快鑽進電腦里的顧小卿。他其實一直知道顧小卿沒走。他一直留到這麼晚不出聲，一是因為他有些工作沒做完。再一個也是看看顧小卿能做到什麼程度，結果外面敲鍵盤的聲音一直沒有停止過。這樣的顧小卿張耀陽很滿意。

「現在？」顧小卿覺得很神奇，沒見過這麼著急的用人單位。

顧小卿走過去，站在徐浩身邊說：「徐哥，老闆讓我過來幫你。」

這時在開車的張耀陽卻想著：「這女孩還不矯情，不錯。」

折騰了那麼一下，火車最終還是把李喆帶走了。望著遠去的列車，顧小卿忽然有種曲終人散的沒落感。她挺了挺胸膛，轉身往回走，不管怎樣生活還是要繼續，她自己也是從畢業就失業了。

那人終於露出了一抹微笑，他說：「行，挺聰明。你家是本市的嗎？」

張耀陽的車是一輛老式的吉普，看的出開了有些年頭了，車身有一些划痕，整輛車看起來不是很乾凈。顧小卿坐進去的時候聞到了一股濃重的汽油味。

「行，那你回去早點休息吧。明天記得別遲到了。」說完張耀陽就開車離開了。

「裏面。」那人向她指了一下裏面一個房間。

「行，那就這樣吧，我是這裏的老闆，叫張耀陽，外面那個叫徐浩，我這裏的條件是包中餐，住宿的問題自己解決。底薪1500，獎金和提成，按你完成整個工程的量ｈｅtubook•ｃｏｍ•ｃｏm另算。你看行的話就可以上班了。」

那邊的聲音又傳來：「那你能現在過來嗎？」

顧小卿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回答道：「是啊。」

陳春輝慢慢的把目光移到顧小卿身上平靜的說：「我爸死了！」

顧小卿吃驚的回頭，她看著站在身後的張耀陽，撓了撓頭說：「你沒說什麼時候下班啊。」

顧小卿抬頭看了看裏面，沒有聲音，這一天她到是聽見張耀揚在裏面不停的打電話，這會到是沒有聲音了。她回頭看看表，又看看塞滿各種辦公傢具，顯得擁擠卻沒有人的辦公室，沒有人理她。她輕輕嘆了口氣，又回去接著打字了。

顧小卿上車后，報出了自己家的地址，張耀陽點了一下頭，發動車子，開了出去。兩人一路無話。

說到這裏陳春輝抬頭看著窗外點點的燈火，呼出一口氣接著說道：「大城市，真好啊！這裏的水可以隨便用，街上也到處是水泥馬路，下過雨就乾乾淨淨的，不像我們那裡一颳風就黃沙滿天。可是哦，這裏再好也不是我容身的地方啊。」

外面那個剛才給顧小卿開門的人噼里啪啦的跑進來，一臉苦相的對那人說：「老大！你饒了我吧，這都跑了幾個了，能給你找個人來就不錯了。」

顧小卿有些發虛的走進裏面那個開著房門的房間。站在門口的她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正埋頭在一張辦工桌上焦急的找著什麼。這個人到是穿的要正式一些，只是領帶被解開，襯衣袖子被卷的老高。

「好。」顧小卿回道。

顧小卿永遠記得那天晚上的情景，陳春輝雙手抱膝眼神一片虛無，她慢慢的對顧小卿說：「小卿你知道嗎？我們那個地方水比油都珍貴。那裡的女孩是不值錢的，有的家裡女兒才13，4歲，就被說了人家，嫁了出去，就為了能給家裡省一份口糧。在家裡，我媽也給我說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個人家，我爸從小最疼我，看我從小學習好，硬是給回了。我弟只上了小學，為了能供我讀書，他才15歲就和我爸到煤窯里去給人家挖煤。」

下午5點鐘的時候，徐浩拿著一捲圖紙朝著裏面的房間喊了一聲：「我走了啊！」就「砰」的一聲帶上門下班了。

顧小卿覺得心酸，她知道這座城市並沒有善待過她，看著這樣的陳春輝，她有種無力感，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你明知道它是錯的，不對的，不公平的但你什麼也做不了，因為你不可能與整個社會規則去抗爭。

張耀陽看她那麼痛快就答應了下來，不由的又多看她兩眼。對她說：「那行，你出去幫徐浩把那份資料弄弄。就先這樣吧。」

那人打量完了她忽然轉頭朝著外面喊道：「徐浩這就是你給我找的人？」

張耀陽敲敲她的桌面說：「把電腦關了，下班吧。」

顧小卿出去的時候，徐浩正在電腦前噼里啪啦的打字。

張耀陽走到顧小卿身後開口道：「你怎麼還沒走？」

那人挫敗的撓了撓頭朝徐浩揮了揮手，徐浩像得了特赦一樣跑了出去。徐浩出去后，那人有轉頭目光銳利的盯了一會顧小卿，開口問她：「你會什麼？」

顧小卿知道自己這段時間曬的挺黑，因為來的匆忙也沒來得及換一身正式一點的衣服，不由的有些心虛。

天已經黑了下來，顧小卿現在已經沒功夫去看時間了，她聚精會神的盯著電腦，兩隻手在鍵盤上飛快的飛舞著。

張耀陽笑了：「我要是不說，你就永遠不下班嗎？」

十月中旬的時候，天氣開始漸漸的轉涼。這天上午顧小卿正在路上開著車送一個客人去火車站。車正開到高架橋上的時候她的電話響了，她邊慢慢的把車子稍稍減了一些速，邊拿出電話。電話剛接通后裏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請問你是顧小卿小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