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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開門！」他一冷眼，大力地拍著門，有心一掌劈碎了事。

薛雲牧死瞪著他，似乎想從他那張漂亮卻可惡的臉上看出些端倪，他的話實在讓人意外，態度與竺連城寫來的信上大相徑庭。薛雲牧也想過是不是他耍的花槍，可面前這個桀驁少年不是別人，是從小就脾氣乖戾，心狠手辣的程躍然。

「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再怎麼，也說不出那樣的話！什麼都可以用來開玩笑，喜歡一個人的心不能！我們對月亮發過誓的，你怎能這麼隨便就說出不喜歡我，不要我的話？」她哭得說話都斷斷續續。

薛雲牧死板著臉，暗暗把口水咽下，艱難維持長者風範，很道學地罵了句：「一點兒不懂敬老尊賢！」

「你現在什麼都別和我說，我分不清你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程躍然……我很難過，很難過……」聲音矮下去，他似乎看見她在門后痛楚地蜷成一團哀哀哭泣。

他的手微微顫抖，杵在門上沒有再動。

確定他不是來搞屠殺的，薛雲牧又姿態高潔地拿出一本書在燈下看，眼角時不時漏一下眼風去乒乒乓乓響的廚房。越天衡一向為人沒有深沉，張頭張腦地湊到廚房外，很鄭重地說：「沒給你們留飯。」

越天衡嘴角抽動，生硬地說：「相公？你承認他是你女婿了？那我就是他大舅子，他能把我怎和圖書麼樣？」

程躍然的眉頭瞬間擰起，原本冷漠的表情蕩然無存，他快步走去拉她的手，「你怎麼不聽話？」

越天衡生怕他不理解師父的暗示，很熱心地介面：「悠悠從小就貪吃又愛挑食，你總得有本事別把她餓瘦吧？早飯你來做，我們都考驗考驗。」

「悠悠。」她的神色讓他的心刺痛，他抓住她的手，死死地攥緊，「你知道的，我……我……」即便當著未來岳父顏面掃地，他也不在乎了，只要她別用這麼傷心的眼神看著他。「我說的不是真的。」

程躍然翻了下眼，哼了一聲，顯然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薛雲牧陷入思考，「其實我很討厭他，原本說什麼也不想把寶貝女兒嫁給他。不過……看他現在的樣子，又覺得讓他娶了悠悠也不錯，什麼仇都報了。」

悠悠閉了下眼，把眼睛里積蓄的眼淚都擠出來，「好。」她小聲地應了，抱著棉花黯然走向只有一間屋子的廂房。程躍然青著臉想跟她一起進去，卻被她擋在門外。「我現在心裏很亂，很難受，程躍然，你讓我之間待一會兒。」她難得用很沉重的語氣與他說話，反倒讓他愣了愣。

程躍然的臉色也發了白，嘴巴緊緊抿起。

「我可告訴你，」薛雲牧瞪眼，「我是看在你很怕老婆，我女兒不會受欺負的份上才承認了和圖書你！我乃方外之人，洒脫得很，我的女兒也沒必要抱著什麼愚昧節操，你要是對她不好，我立刻再給她找個好男人。」

她躲閃開，直直看著他的眼睛，她不信，能用這樣眼神看她的人，會說出這樣的話？！即便是他用是計也好，即便他說的不是真心所想也好，他可知，她聽見他這番話時的感受？她從沒想過，今生今世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他會說出拋棄她的話！

「悠悠，那都是說給你爹聽的！都是假的！我不是讓你遠遠的走開嗎？」他發起急來。

眼珠轉了轉，薛雲牧一本正經地說：「把女兒嫁給你之前，我得知道你有沒有能力把我的掌上明珠照顧周全。」

越天衡吃的比師父斯文些，還剩了半隻雞腿，他瞟了眼門外的夜色，「幸虧沒給他們留飯，不然涼了太可惜。」突然就哈哈大笑起來了，十分痛快的樣子，還樂不可支地拍飯桌，「師父，你看程躍然那個德行！沒想到他也有今天！果然是滷水點豆腐！看他平時囂張的樣子，還以為會娶個他一瞪眼就哆嗦的媳婦呢，師父你瞧，他跟傻子一樣在門外站了兩個時辰了。」

門被慢慢推開，悠悠慘白著臉站在門口，她嘴唇哆嗦，卻沒哭，「程躍然，你說的是真的么？」堂屋昏暗，襯得她的身影更加單薄嬌弱，但她的背脊僵直地和圖書挺著，執拗地讓人心疼。

程躍然笑了笑，這就算認了他這個女婿。

程躍然黑著臉從門外走進來，正眼不看幸災樂禍的師徒倆，徑直走進廚房。

程躍然冷冷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

薛雲牧和越天衡都習慣早起，因為一心一意要看好戲，越天衡也沒去做早飯，平時催飯和催債一樣的師父大人也一反常態地端坐在堂屋的飯桌邊，動機明顯地在等待什麼。

越天衡伸長脖子看，脫口而出：「竹海的全部銀票！」

悠悠和程躍然一起走進小草堂的時候，不好意思地羞紅了臉，偷偷擰了程躍然一把。程躍然這回倒利索，雙膝一曲撲通就給薛雲牧跪下了，她反倒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直到他瞪了她一眼，才趕緊跟著並肩跪下。

「越天衡！」悠悠瞪他，以為他是趁火打劫，卻看見爹爹用力點頭。她不知道，這師徒二人對昨晚沒有吃到的那頓夜宵耿耿於懷。

直到米飯燜熟，程躍然才端出一個木盤，裏面四菜一湯，兩碗米飯，當客廳里吞口水的師徒二人是空氣一樣揚長而去。他們看見他端著飯菜在門外低低說了幾句，那門便開了，他閃身進入后，利落地關閉，剛才從那房間里傾斜出來的燈光一閃而逝。

越天衡去廚房探視一圈，哭喪著臉出來，「小要飯的長大看也很愛惜糧食，一片菜葉葉沒給咱留下。」

拔ｗwｗ.heｔuｂooｋ•com.cｏｍ完雞毛的越天衡拎著光禿禿的死雞，無比自然地走進堂屋，「悠悠，廂房早就收拾好了，給你們住。」

薛雲牧吃的直想打飽嗝，勉強忍住，擦了擦嘴，他從懷裡掣出本小手札扔給程躍然，「這算我的回禮，裏面是給你講奇門遁甲的精髓，其實奇門遁甲也不是多麼難，理解了關鍵，都是些蒙人的東西。」

薛雲牧覺得他很跌份兒，瞪了他一眼，才看清那本書的封面，竟然是鄔項一生總結的造物心得。這一喜非同小可，他抓過來就細細開始閱讀。直到越天衡的提示從咳嗽、低喚變成乾脆地大聲一喊：「師父！你女兒和女婿還跪在地上呢！」這才緩過神來。

程躍然的好手藝昨天也讓她很吃驚，想來他從小就自生自滅，為她去抓棉花又孤身遠行千里，她直接遺忘路上與他相伴的夏依馨，練了這麼一手好廚藝，有些讓人心疼。看爹爹和越天衡吃得酣暢淋漓，她也很自豪，程躍然的天分是多方面的。

「誰是你岳父，我答應把女兒嫁給你了么？」薛雲牧嗤之以鼻。

悠悠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眼淚卻滴滴直落，「程躍然，即使我知道你是說謊，我還是很難受。」

「別讓我更難過了。」她哭著喃喃。

熱臉總去貼冷屁股的確無趣，越天衡敗下陣來，退到薛雲牧對面坐下，不一會兒廚房裡就飄出飯菜香味。師徒hｅｔｕｂｏｏｋ•com.ｃoｍ倆都默默地聞著，晚上就吃了一隻雞，很是油膩，現在聞見炒蔬菜的清香，口水不自覺地往外流。

薛雲牧卻不怪他無禮，因愛生懼，這他也是過來人，就沖他的懼內，他認了他這麼個乖張的女婿。

薛雲牧悠遊自在地啃完一個雞腿，戀戀不捨地嗦來嗦骨頭，「天衡，你的手藝真不錯，別跟我學了，改行當廚子，前途不可限量。」

程躍然抿著嘴，漠然地回視著，毫無愧意。

「這是我的聘禮。」他垂著眼，從懷裡掏出一本東西，雙手捧給薛雲牧。

或許她說得對，喜歡一個人的心是何等珍貴，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不應該褻瀆玩笑。她如此看重與他的感情，他卻隨便拿出來亂說，的確是錯了。

程躍然置若罔聞，面帶嫌棄地挑揀起廚房裡儲存的菜蔬。越天衡還熱心地靠在門外解說：「那都是村民今天送來的，很新鮮。」程躍然頭都不抬，廚房裡燈光昏暗，越天衡還很不死心地搭訕，「用給你把燈撥亮點兒么？」

薛雲牧眉飛色舞，「悠悠這點特別像她娘，很會收拾相公，當初我也沒少吃癟。那個……天衡，程躍然的耳朵很靈的，又愛記仇，你說，他聽沒聽見你的話？」

「岳父大人在上，受我夫婦二人一拜。」他說的咬牙切齒。

「悠悠……」他還想解釋，她已經飛快地掩起門，門后她的聲音嗚嗚咽咽，讓他的心如刀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