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回來了，回來了！」小槐如大夢初醒，「君上吩咐你們在府上安頓下來，不要外出，隨時聽她召喚。聽說……」他湊到百知草耳邊，聲音卻足夠金盞和香蘇也聽見。大概他長得丑，竊竊私語的樣子格外猥瑣，金盞用鼻子哼了一聲。「聽說勝寰帝君馬上要去靈澤山取劍。」

「嗯？」香蘇從他懷裡抬起頭，眼神閃亮亮的，裏面全是無知。

金盞挑了下眉梢，非常鄙夷的樣子。

金盞看了她一會兒，嘆了口氣，讓開了路。

金盞把燈挑亮了些，香蘇歪著頭看，金盞抬頭時看見她新奇又迷惑的表情，忍不住無奈地挑了下嘴角，「等大事了了，帶你去各處遊歷一下。青歲帶我去了人界，是有太多東西都沒見過。」

金盞嗆了一下，冷哼著不理會她的誇獎，很妖嬈地理了下潔白的內衣，背對香蘇躺下。大概太不甘心了，補了一句：「你加緊修鍊吧，現在比以前好像更傻了。」

這邊東天雲的黑鳥沒叫，遠處不知道什麼鳥倒刺耳的長嘯一聲，威力雖然比鯤鵬小很多，香蘇還是耳根子一陣發緊，覺得要聾。

「早點睡，明天早點起，別讓人看見你在我這裏。」金盞冷聲吩咐。

金盞嗖地抬起眼睛，一眼刀飛來。

「香蘇。」出發前，小槐把她拉到一邊，神色詭異地問她：「你是因為吸了東天雲的血才變這麼漂亮的嗎？」

她又皺眉想了很久，金盞沒有打擾她，隨即她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以為她會說些感慨的話，結果她說：「我能睡裏面嗎？」還抬手指了指床，生怕他不明白似的。

他不自覺地重複給香蘇聽。

「他們……已經死了。」雖然很殘忍，這仍舊是事實，金盞冷了冷語氣，堅定地說。「香蘇，不要再想過去的事。」

金盞二話不說，立刻收了雲機鏡，香蘇也神色凝重，跟著他們匆匆和府上的仙侍們匯合，一起列隊出發。百知草暗地告訴她，其實他們去是幫不上什麼忙的，但各路神魔聽見取劍的消息，都趕往靈澤和-圖-書山，君上姐姐不能輸了氣派，他們是去撐個人場的。「香蘇啊，你千萬別闖禍。」百知草擔憂地說，讓香蘇很不樂意，好像她多沒眼色似的。

「是。」金盞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他們身後，冷淡地代替香蘇回答，「光憑她，估計會和你長得像兄妹。」

她被安排在金盞隔壁，領她進房后，小槐又紅著臉，逃難一樣逃走了。

香蘇大驚失色，「大概是我修為太弱了，總是沒辦法控制嘴巴！」她真的太苦惱了！

「君上姐姐回來了嗎？」百知草暗自搖頭，小槐在青歲府也有百十年了，來來往往的美貌仙女也看見些，定力還是這麼差！一見漂亮的就傻兮兮。

「金盞，我們倆一起睡吧。」香蘇懇求地眨巴著大眼睛。

「你怕君上姐姐不高興？」香蘇聰明了一下，鬼鬼怯怯地眨眼睛。她對「男女」這方面的事相當好奇，沒少纏著百知草問，據說一個男仙和一個女仙結為夫妻后，是不喜歡讓其他仙人跟著摻合的。

「嗯？」金盞輕輕嘆了一聲，同是靈澤山的木靈，她的難過他當然明白。

香蘇煞有介事地點點頭，細細想，這規矩不錯，至少不想……就不難過了。

槐樹正迎出來，聽香蘇這麼一喊，突兀地停住腳步，疙疙瘩瘩的麵皮一下子通紅，張了幾下嘴，都沒能說出話來。

香蘇說不出話，怪不得君上姐姐那麼沮喪，原來她一早知道靈澤山必亡。想想自己真夠傻的，還對君上說一起努力恢復靈澤山，簡直是在傷口上撒鹽。她還納悶呢，這麼鼓舞人心的話，為什麼君上聽了更加難過了。

金盞放棄地笑了笑，就知道她不會懂。

「你就這麼出去？」金盞看著她，那不屑的眼神讓她真覺得自己是堆枯枝敗葉。睡覺把頭髮都弄散了，幸好她的頭髮很滑，看上去很順溜，沒像百知草的頭髮總是糾結在一起，八百年沒洗的樣子。「過來，我給你梳。」金盞很不情願地對她點了點下巴，還衝她翻了個白眼，誰都看ｈttｐs://m•ｈｅｔｕboｏk.cｏｍ•cｏm不出其實是他主動的。

「可是……」香蘇急了，怎麼會沒救了？只要把劍拿走，把洞填上，或許要經歷很漫長的時間，怎麼就不能恢複原樣呢？

金盞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

香蘇的嗓子像被什麼噎住了，他太認真了，她都不好意思說他了。肯定是百知草這個大嘴巴告訴小槐的，回頭找他算賬！

金盞淡淡地笑了，想起從人寰遊歷回來，人類短暫的生命，生老病死的苦痛讓他驚愕無措。青歲領他飛上山巔，指著腳下渺茫的萬丈紅塵。

金盞打斷了她，「汲風劍的威力，可能是軒轅三劍里最強的，不然比煉也不可能憑著它躲了東天雲三百年。而且，汲風在冥淵里沉睡數千年，吸收了大量魔障，對靈澤山來說，正好刑克，靈泉斷流就更說明汲風徹底毀滅了靈澤山的仙脈。東天雲取劍和擲劍的威力是同等的，如果說靈澤山的祥瑞之氣讓山體挺過了擲劍的傷害，東天雲取的時候，斷了仙脈的靈澤山恐怕……只有灰飛煙滅。」

「大事……」是指東天雲取劍嗎？「金盞，靈澤山真的沒救了嗎？」

「隨便。」金盞雖然用看蒼蠅的眼神看了看她，心裏還是覺得一塊大石放下了，幸虧香蘇是個沒心沒肺的。

「靈澤山那麼多仙靈都死了，就你活下來，肯定有你活下來的原因，別想那麼多了，好好活下去吧。」他決定換個她能懂的理由，「你看，上至青歲，下至小槐，成形以後都不怎麼再回靈澤山的，都各忙各的。即便……迎春花他們活下來，最後還是只剩你一個人度過歲月。」

香蘇皺著眉點頭，顯然這回有點兒明白了。

金盞的手抖了一抖，雖然她沒把話說完，但他也完全明白她要說什麼。

一睜眼就看見金盞坐在桌子前，用雲機鏡照啊照，也不梳頭，光看眉毛嘴巴就不知道看了多長時間了。香蘇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其實她對男女之分沒有什麼太強烈的認識，不管是男是女吧，這麼和_圖_書照鏡子……還真讓人受不了。作為一個還沒有法器的人，看見金盞這麼糟蹋雲機鏡，她都心疼了。「金盞，你找面普通鏡子照，好不好呀？」她決心要學會婉轉說話。

金盞有點兒無語地看她，她「重新開始」的還真快。

撲啦，撲啦的風聲，一聽就是黑鳥扇動翅膀的聲音，眾仙起了騷動。香蘇刻意地垂下眼神看自己的腳，以不看他表達自己的憤怒。

雲機鏡照人真的很清楚，香蘇坐在金盞剛才坐的位置，金盞站在她身後為她梳頭。她發現自己的睫毛還挺長，從側面看是彎翹的。後腦勺被金盞蓋了一手刀，訓斥道：「別亂動！臭美什麼？」香蘇太委屈了，在金盞面前誰還當得起「臭美」二字？？她本想瞪一瞪金盞，鏡中那雙在她發間靈巧翻飛的手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太好看，也太柔美了，根本不是雙男人的手！她又去看金盞的神情，他好像很喜歡梳洗打扮這些事，為她梳頭的時候，嘴角不自覺地帶了些笑容，比君上還有女人味。香蘇看著，真想叫他一聲「金盞姐姐」。

「你和君上還真是……」般配！她驚恐地捂住嘴巴，又來了，話又自己從嘴巴里冒出來了！

香蘇很委屈，「在靈澤山的時候都是大家一起『睡』，睡著了也能聽見風聲，葉子沙沙聲，房間里太靜了，我……我也不想一個人。」說到一個人，香蘇的鼻子一酸，大家都死去了，就剩她自己苦苦掙扎的絕望，可能她永遠也擺脫不掉。

她覺得金盞額頭的青筋都爆出來了，「這和修為沒關係！」金盞又從牙縫裡擠著說話了，聽得真難受，香蘇挪下床，準備出去躲一躲。

青歲帝君向來行事低調，青歲府的仙侍不算多，好幾個都是靈澤山出身，香蘇一眼就看見了槐樹，皮膚還是那麼粗糙。「小槐！」香蘇喊了他一聲，在這些仙侍中，她和小槐算是最熟的，此刻見面，真是感慨萬千。

靈澤山不在了，她的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喘氣都變得艱難。「金盞……」她https://m.hetubook.com.com求救般喊了聲。

「我們本就是擁有永長壽命的木靈，更該學會遺忘，因為活得越長，就會有越多的人從我們身邊離開。不去想已經離開的人，才不會覺得孤單。」

香蘇轉了下眼珠，雲團中沒有東天雲和他的黑鳥，果然他要耍氣派，最後到。君上姐姐一個人沉默地站在雲里，神色還是木訥漠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那鳥飛近，帶著灼灼金光，在大白天里也耀眼刺目。香蘇眯著眼看，雖然很不喜歡這麼騷包的神仙，但她比東天雲還晚到，出場還賣弄，感覺搶了東天雲的風頭，她就很痛快。

香蘇看著周圍，這還是她第一回在屋子裡呢。她走過去，摸了摸床，躺上去閉起眼睛，原來成形后「睡覺」是這麼舒服的感覺。可是，她怎麼也睡不著，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月光不亮，屋子裡靜得一點兒聲音也沒有。香蘇來回翻騰了一會兒，終於走去敲金盞的門。金盞還沒有睡，屋裡有亮光，他把門打開后，香蘇好奇地看著發光的東西，這就是「燈」吧？她想進去細看，金盞卻堵在門口，莫名其妙地問：「有什麼事？」

金盞擔心地看著她，伸手把她摟進懷裡，緊緊環住。香蘇也摟住他，這種溫暖的感受彷彿她還安安穩穩地埋在土裡。

金盞的眼睛根本沒離開鏡面，懶懶地回答：「雲機鏡照得比較清楚。」

金盞白凈的麵皮騰的紅了，沒讓開路，反而口氣嚴厲地訓斥說：「別胡說八道！」

「是她！」身後的小槐小聲驚嘆一聲，「熒惑帝君的女兒，東天雲未來的妻子，赤琳。」

香蘇心安理得地在床里躺好，眼睛水漾漾的，很真心地說：「金盞，你成形后變得沒那麼討厭了。」

香蘇對東天雲要去取劍不怎麼在意，倒是百知草的話讓她心裏翻江倒海，再難挽回？

小槐愣愣地撓頭，「哦哦」了兩聲，臉紅一直沒消失。

到靈澤山的時候，山頂聚攏了無數雲頭，各色金彩輝煌的羽衣霓裳站在潔白雲端，更顯得耀眼生輝，氣勢非凡。

「睡ｗww.ｈｅｔｕbｏｏｋ.coｍ•coｍ覺，不然我會掐死你。」金盞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金盞，酥餅在不在你這裏？」百知草敲了敲門，顯然他已經先去過香蘇的房間了，推門進來看見他們在一起半點也沒覺得奇怪或者有什麼不妥，「快走！我們馬上要出發！君上姐姐已經先走了。」

香蘇自覺失口，水仙從沒承認過和君上姐姐的事，她又嘴快了，這讓最愛假惺惺的水仙多不好意思啊！再次提醒自己，以後少說話，心裏知道就行，嘴巴安生了，沒一會兒她也睡著了。

百知草一驚，隨即苦澀搖頭，「罷了，罷了，靈澤山大限已至，再難挽回。」

香蘇又被他傷害了，她很想收回剛才那句話，他還是一樣討厭！

「你已經重新開始了，不要再往後看。」金盞頓了頓，違心地說，「這就是木靈界的規矩。」

熒惑帝君是司火，怪不得女兒威風八面地騎了只鳳凰飛過來，鳳凰是火靈屬的神鳥么。香蘇費力地看清了金光中間的赤琳，穿了件華麗的紅衣，容貌非常妖艷，額頭中間還有一抹赤紅的火焰花鈿。雖然看起來比青歲姐姐年輕，那睥睨萬物的傲慢勁兒……和死鳥人還真是一對兒！還都騎鳥！

百知草看著他，很了解他的感受，嘿嘿乾笑了一聲，「這是小梔子，因緣巧合她非但倖存下來，還提前成了形。」

不得不說，金盞冷聲冷氣質問人的時候，很有上仙的氣勢，香蘇和槐樹立刻都蔫兒，默默站回了隊伍。

「過去的事？」香蘇把臉埋在他的胸膛里，聲音悶悶的，「只是昨天的事！」

「你真不該幻化成男身。」香蘇發自肺腑地惋惜，「也不對，變成女身就不能和君上姐姐在一起了。」

香蘇和槐樹都被激怒了，剛想一起罵他，金盞哼了一聲，「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么？而且，君上囑咐過，這事再別提起。」

「我沒想過是這樣的！」香蘇大口喘氣，連連搖頭，「我們……迎春花，小柳，都說好成形后還要在一起！」

沒用金盞叫她，因為她還不是很習慣這種「睡覺」的方式，醒的還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