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不管怎樣，掏完垃圾的成瑤神清氣爽，跟著錢恆一路去了公證處。
成瑤自己也沒意識到，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面對案件如此突然措手不及的新情況，她好像已經不會再急的六神無主，而能冷靜從容分析，努力轉變思路重新尋找辦案線索了。
今天成功完成電話取證后，成瑤就已經把情況和李夢婷進行了溝通，兩人都很激動，成瑤也加班加點準備好了起訴材料，準備明天一早就去法院立案，事情目前來說完全在把握中，即便律師不能去承諾當事人必定勝訴，但成瑤心裏已經對這個案子勝券在握。
成瑤像個稱職的銷售般語氣勸誘道：「是這樣的，我這次就是為了通知您年終大促活動的，目前如果定下來套餐並且到店簽約付定金的話，我這邊可以給到您七折的折扣。」
第二天一早, 成瑤剛進君恆, 就被錢恆叫進了辦公室。
電話接通的那剎那，成瑤瞬間變了聲，她用一種服務業從業人員特有的甜膩聲音道：「張浩先生您好，我是愛舍婚紗攝影中心的工作人員，您之前和您的未婚妻梁瓊瓊小姐來諮詢過我們的婚紗套餐，想問問您二位現在決定好了在哪家拍攝婚紗照嗎？」
「他不可能這麼無知到去重婚。」李夢婷的聲音有些顫抖，「瑤瑤，我現在覺得，我和他的結婚證可能是假的。」
兩個人便這麼各自相安地回了所里。
「……」
之後張浩又隨便說了幾句，然而成瑤已經不在乎了，她知道，這事成了。
搞定了電話公證，成瑤心裏甚至有些小小的得意，看啊，剛才還鄙視自己掏垃圾的錢恆，現在也不得不為自己的機智而鼓掌吧？
結果這個眼神卻彷彿把錢恆觸怒了點燃了，他惡狠狠道：「行了，不就沒表揚你嗎？至於一句話不說給老闆擺臉色嗎？」
雖然面對如此變故，但成瑤最終還是鎮定了下來，她安慰了李夢婷一番，才掛了電話。
「因為李夢婷懷孕了，所以他們之前根本沒有拍婚紗照的，本來約好生完孩子直接拍一家四口全家福的。」成瑤看向錢恆，一雙眼睛明亮到像會閃光，「現在他的垃圾里有這麼多婚紗攝影樓的廣告，這說明什麼？」
「你們所別的律師有業務也歡迎來啊。」
電話里的張浩也同樣愣了愣，雖然對推銷電話有些不耐煩，但並沒有直接掛斷：「你們雖然樣片都挺好，可套餐價格太貴了。」
很快，負責這次電話工作的公證員就帶著成瑤和錢恆到了公證電話旁，講完注意事項，公證員便示意hetubook.com.com成瑤可以開始了。
這個道理，成瑤懂，同樣是法學生的李夢婷自然也懂。
「我就喜歡這種莊重簡潔的風格。」
這個人渣！！！
那是一張婚紗影樓的廣告宣傳冊碎片。成瑤鍥而不捨地又掏了掏，終於拼湊出了這家婚紗影樓的名字——愛舍婚紗攝影中心。
結果成瑤剛回到自己辦公桌準備給李夢婷彙報這個絕佳好消息時，錢恆突然又走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
是一袋彩虹糖。
「我上午正好有空。」
不行，不能這麼干，錢恆想，辦公室戀情，很不專業，不可以。
成瑤忍著內心的驚濤駭浪，張浩這簡直是給自己送人頭了，不僅在電話里承認了和梁瓊瓊婚外情的開始時間，甚至透露出了更關鍵的信息——梁瓊瓊都已經懷孕了！
……
「那倒沒有。」張浩的聲音爽朗愉悅，「只是再拖下去，我怕我女朋友肚子大了不好拍照。」
李夢婷最近也已經調試好了心情，有了爸媽的陪伴，外加肚子里的龍鳳胎，她的作息十分規律，以往這個點，早就睡了。
如此一舉就把證據確定了下來。
「有啊！你也聽到了啊？」包銳痛苦道，「錢par主動給我打電話問我有沒有回所，我還以為是特意關心我，結果一聽我沒回所，竟然叫我路上給他帶一包彩虹糖！是人性的扭曲，是道德的淪喪！」
成瑤接起電話，心裏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成瑤一句話沒說，然而那種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然說明了一切，又是那種濕漉漉的小狗一般等待表揚的表情。
可惜成瑤卻仍舊十分激動，她亮晶晶的眼睛盯著錢恆：「有的！相信我！」
錢恆沒來由的覺得有些心悸，就在成瑤嘴角帶著狡黠的笑意盯著他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心臟突然跳的有些失調了。
錢恆就這麼看著成瑤一本正經地和張浩針對婚紗照套餐來來回回扯了十分鐘，最後兩人竟然就針對套餐達成了一致，張浩當場拍板明天去店裡簽約。
成瑤：？？？
說完，成瑤就拿起了電話，她撥出了張浩的號碼。
正好？？？
這個案子，恐怕必須全部推翻，重新再來了。
他不承認也沒事，反正自己這一次掏的垃圾，值了！
見成瑤盯著自己，錢恆咳了咳：「參考一下。」
李夢婷又氣又悔：「我不應該輕信他的，是我自己蠢，這兩個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勾搭了半年之久，我都沒發現。現在想想，才反應過來為什麼我提了忠誠協議以後，張浩遲疑了兩天才和m.hetubook.com.com我簽，他是用這兩天的時間去諮詢律師了！看簽了自己會不會真的有責任！確認了因為結婚證是假的，這種協議沒有約束力，才假惺惺和我簽了！」
電話里的信息完全足夠證明張浩這段婚外情，已經持續半年了，也就是，在和李夢婷婚姻存續期間，他就在出軌。而梁瓊瓊那個懷孕的孩子，更是張浩死也賴不掉的鐵證。
錢恆不知道為什麼，被這種眼神看得有些煩躁。他想起成瑤對自己那熱辣的表白禮盒，覺得自己要是開口表揚她，恐怕都有可能被曲解成對她的回應。
她幾乎沒多想，轉過身叫住了剛才才從外面開庭回來的包銳：「包銳，錢par剛才有叫你幹什麼事嗎？」
成瑤有些懵：「他找人走關係更改了戶口本上的婚姻信息？不過就算這麼操作了，這也是公然重婚啊，重婚還這麼囂張？這可是刑事犯罪啊，而且還曬結婚證，生怕我對於他出軌這件事取證困難嗎？上趕著送一連排的人頭？」
而錢恆不知道，他的行為在成瑤看來，完全是幼稚的不認輸。
因為她要掏垃圾！！！
「聽說公證處剛新裝修了。」錢恆抿著嘴唇，狀若不經意地解釋，「我想來看看裝修風格。」
而這一次電話公證, 必須一擊即中，必須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因為否則一旦打草驚蛇, 再想來這麼一次公證，恐怕就不可能成功了。
回去的路上，成瑤還在回味著這次電話公證里的每一個細節，想著自己哪裡可以做到更好，哪些話如果說了是不是能更快地引導張浩主動交代他的「戀情」，壓根沒顧上和錢恆說話，自然，錢恆也安靜著。
垃圾桶的蓋子幾乎一打開，錢恆就感覺自己要窒息了，他立刻屏住了呼吸，不敢置信地盯著成瑤：「你在幹什麼？！」
她再找了找，又發現了另外一家婚紗影樓的廣告。
錢恆愣了下，直到這時，他才反應過來成瑤翻垃圾的意圖，她不是妄想從垃圾桶里找到能證明張浩出軌的證據，而是為了找一個能合理讓張浩放鬆警惕交代甚至間接承認自己出軌的辦法。
「恩？」
張浩租住的公寓樓一梯兩戶，因此這垃圾桶里便是這層兩家住戶的垃圾，而面對各種臟污和充滿異味的生活垃圾，成瑤一邊掏著，一邊面不改色地回道：「掏垃圾啊！」
錢恆簡直忍無可忍：「你是不是美劇看多了？以為律師真的和那些律政劇里一樣靠翻垃圾找證據？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
「老闆, 能不能等hｅtｕｂｏok•cｏｍ•ｃom一下，我想先去一趟張浩住的地方找點東西。」成瑤想了想, 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等我找到我要的東西，我再打電話給你，我們在公證處見面？」
於是他繃著臉，轉開了視線，一句話也沒說。
錢恆面無表情道：「成瑤，就憑几張垃圾桶里找到的婚紗影樓廣告，根本不足以證明出軌，這證據一點效力沒有。」
法律認可婚姻關係的穩定性，但並不認可同居關係的穩定性。戀愛未婚期間同居，彼此雙方間在法律上並沒有忠誠的義務。同居關係中的忠誠協議因此沒有法律強制約束力，撐死只在道德範疇上有義務。就算最後一方違反了忠誠協議，另一方也不能根據協議去要求賠償。
從來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大概此刻對張浩而言，李夢婷陪伴他的最好的那些年華，完全不值錢，只是他人生里的錯誤吧。
成瑤假裝驚訝道：「你們才在一起半年呀？」
「找到了！」
成瑤詢問地抬頭看向錢恆。
「錢par，最近有沒有大額標的的房產需要來做公證啊？快年底了我還缺個業績呢。」
怕不是工作太辛苦都熬壞了心臟吧？錢恆心有餘悸地想著，同時立刻飛快地約了附一院的高端體檢VVIP套餐。
雖然成瑤認為自己一個人也沒問題，但錢恆還是很堅持，跟著她一起上了樓。
「低頭！背別挺得那麼直！」在電梯里，成瑤沒忍住，拉了拉錢恆的衣袖，低聲建議，「降低存在感！」
錢恆能帶自己一起去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萬一有點什麼情況還能現場諮詢他。何況有錢恆在，成瑤不知怎麼的，就覺得十分安心。
這個時間打來電話，必然是很緊急的事。
倒是錢恆攔了下成瑤：「你知道怎麼說嗎？要誘導對方說出自己出軌的信息，你要……」
成瑤望著錢恆那張口是心非的冷臉, 簡直想大聲咆哮, 老闆，工傷梗，你都用了多少次了？都用爛了你知道嗎？下次換點新梗吧求你了！連我都看穿了！擔心下屬安危你直說不行嗎？！
錢恆皺了皺眉，隨即不可置通道：「成瑤，你不要告訴我你來這裏掏垃圾，是為了找張浩出軌的證據？」
說出來就是為了怕自己搞砸公證所以陪著來會怎樣？說出來自己其實對下屬操著一片老父親的心會怎樣？
成瑤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錢恆隨手丟了一袋什麼東西到自己的辦公桌上。
李夢婷懊喪道：「也難怪，我說他為什麼一點也不急著和我提離婚，現在結合你說的，既然張浩和梁瓊瓊半年前就勾搭在和*圖*書一起了，那他和我『領證』的時候，可能已經存了不想和我繼續過的心了，『領證』也只是他在猶豫時的權宜之計，為了給自己留退路，怎麼都不可能和我真的去結婚的。」
雖然錢恆還是一如既往的彆扭，但是成瑤倒意外的竟然十分習慣，回到家后她吃著彩虹糖，還覺得十分受用，只覺得心情大好，整個人都甜甜的。
「我和張浩之前領證，我沒有親自去，是他託人在他老家找關係辦的。當時我正好剛發現懷孕，緊接著就開始了嚴重的孕吐反應，還有點先兆流產，保胎都來不及，根本不能長途跋涉，我和張浩的老家又都很遠，要去領證路途都太顛簸了。後來張浩就和我說，他老家那邊民政局認識熟人，只要我倆把戶口本身份證信息給他，就能給我們辦出結婚證來。」李夢婷頓了頓，「我們老家都是小縣城，我知道在我們縣那邊，確實有這種操作，我朋友也是這麼領證的，完全沒問題，所以我相信了他。」
「瑤瑤，出事了！」李夢婷的話驗證了成瑤的預感，「我看到了朋友給我發的截圖，張浩的朋友圈裡曬了他和梁瓊瓊的結婚證！」
這個信息讓成瑤也有些措手不及了：「一旦你們的結婚證是假的，那我們的辦案思路也全部必須改，因為你們沒有婚姻關係，那忠誠協議就是無效的。」
哎？？？
結果錢恆的話還沒說完，成瑤就一臉驚喜地從一袋垃圾里掏出了一小張紙張碎片。
雖然兩人還沒去驗證，但幾乎已經達成了一致的猜測——李夢婷和張浩的結婚證，是假的！自始至終，兩個人都沒有形成過婚姻關係！
成瑤卻自信地笑了笑：「我知道。」她朝錢恆眨了眨眼，「看我的表演！」
她和秦沁又例行通電話聊了天，說起這事，她還忍不住又向秦沁道了謝：「多虧了你的禮盒啊，我老闆最近對我態度變好了！」
可惜作為當事人的錢恆渾然不覺，他還維持著他的高貴冷艷，然後開著賓利一路充當車夫般的把成瑤送到了張浩住的樓下。
「正好有袋彩虹糖，賞你了。」錢恆高傲地道，「再接再厲。」
「是的，哈哈。」張浩的聲音里掩蓋不住開心，「有些人認識了好多年也未必就適合，可有些人只要相處沒多久，就會覺得合得來，我和你也算緣分，能這麼快把婚紗套餐定下來，解決了我一個心事，你別說，你的聲音我聽著還總覺得挺親切的。」
「說明張浩這個渣男，雖然連婚都沒有離，但已經在考慮帶著小三拍婚紗照了，甚至都已經去看了好幾家婚紗影樓挑選和圖書了！」
而看聊的差不多氣氛也熟絡了，成瑤也終於開始了更進一步的收網：「謝謝您選擇我們愛舍了，您和您未婚妻梁小姐真的非常相配，一看就很恩愛，感覺已經談了七八年戀愛了，特別默契！」
成瑤點了點頭：「當然了！」她翻了翻，拿出了其中的一袋，「這袋裡有很多小孩用完的尿不濕，所以肯定不是張浩的垃圾，是隔壁鄰居的。」排除掉之後，她就更認真地盯著剩下的另一袋開始翻找了。
然而今天的錢恆大概真的是太空了, 他看了一眼成瑤：「我送你去吧。」說到這裏, 他垂下了視線，「你一個女的去人家門上，對方又認識你, 萬一起了衝突你受傷了還是工傷。」
……
成瑤想，我不信！
而直到掛了電話，成瑤才終於虛脫般地放鬆下來。也直到這時，她才看了一眼錢恆。
原本以為公證處的人情面子大，才需要錢恆出馬，結果到了公證處，幾個工作人員見了錢恆簡直像見了散財童子似的。
成瑤看了一眼錢恆，這就是必須親自來的情誼？根本只要錢恆打個招呼就行吧！
和秦沁聊完，成瑤正準備睡覺，結果李夢婷突然打來了電話。
即便是對著一個銷售人員，電話那頭的張浩都顯得想要傾訴，甚至都稱得上健談，與和李夢婷在一起木訥寡言的他簡直完全是兩個人。大概在他看來，他這些改變，都是因為終於遇到了「對的人」吧。
成瑤驚了：「怎麼回事？」
錢恆清了清嗓子：「可以帶你去公證處做電話公證。」他看向窗外，試圖解釋道，「而且畢竟是麻煩公證處的熟人，我自己不親自去打個招呼說不太過去。」
錢恆對此十分不解，他看著成瑤一臉鬼鬼祟祟地上了樓，然而她並沒有去張浩的屋門口，而是徑自打開了安全通道的門。
而直到成瑤從包里掏出了一雙一次性手套，找到安全通道后的垃圾桶時，錢恆才終於意識到她要求自己低調的原因何在。
張浩早放鬆了警惕，外加成瑤這位大方的銷售給他讓利實在是讓的多，張浩對她頗有好感，他忍不住笑著糾正道：「沒有七八年那麼久，我們才談了半年，就沒想到和她那麼合拍。」
「參考什麼？所里不是一年前剛翻修過嗎？難道用來給你的別墅裝修做參考？」成瑤盯著錢恆，她惡劣的玩心也上來了，咄咄逼人追問道，「這種風格，別墅裝修有什麼好參考的？？？」
成瑤忍著心裏的憤怒，捏著嗓子笑了笑：「哈哈是啊，都是緣分，我聽您這麼急著想趕緊訂完婚紗照套餐，是最近就要結婚辦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