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這一刻，成瑤腦海里閃過的都是錢恆。他的笑，他挑眉的模樣，他嘴唇微微抿緊的弧度，他在極度震驚時快速眨動的睫毛，他明明胃痛卻克制仍舊專業的樣子，他看向多肉時不自覺的柔和眼神，他黑著臉興師問罪的表情，他充滿優越感極度欠扁卻仍英俊的神情，他為自己揮出的拳，他遞巧克力給自己時的不自然，他不許自己哭時的蠻不講理……
在錢恆說出「喜歡」的剎那，成瑤只覺得心跳都暫停了。
這麼想著，成瑤突然就有些後悔了，她害怕錢恆生氣了掉頭就走，害怕知道錢恆對自己的喜歡原來並沒有那麼深，害怕自己和錢恆的原則，和他的驕傲比起來，並沒有那麼重要。
「那我走了。連非分之想對我都沒有的男人，一定不是真的喜歡我。」
「不用了不用了。」成瑤只笑, 「我有自知之明，我想起來, 我可完全不符合老闆你的擇偶標準啊。」
因為也喜歡著，因此這種喜歡，也變成了一種軟肋。
如果這是一場戰局，那麼明明開篇佔據了優勢，手握先機的成瑤，此刻已經被錢恆擾亂了軍心，自亂陣腳起來。
錢恆雖然還是繃著張臉，然而成瑤總覺得如果能形象化，錢恆現在怕已經鼓成一條河豚了，他忍無可忍道：「成瑤，你是真的準備氣死我？」
「我騙你，因為這樣就可以讓你假扮我女朋友。」
就當成瑤自己忐忑不定準備給錢恆找下台階轉移這個話題時，她聽到了錢恆的聲音——
從最初對錢恆的偏見和不滿，到後來，他的每個眼神，每個動作，對自己彷彿都有不同意義。只要錢恆在，成瑤就會不自覺地用目光去追尋他；聽到他相親，自己就不高興；得知他相親失敗，自己就幸災樂禍……
錢恆沒說話，他只惡狠狠地看向成瑤：「你不已經心裏知道了嗎？和-圖-書」
成瑤差點不合時宜地叉腰狂笑起來, 她看著仍舊繃著臉的錢恆, 突然內心升騰起一種惡劣的情緒。
「如果你沒什麼說的了，那我的態度我也表明了，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
成瑤抑制著內心的手足無措，努力佯裝憤怒道：「沒有哪個男朋友會用年終獎威脅女朋友的！」
只不過這句最艱難的話一旦開始，錢恆好像索性放下了那種繃著的狀態，他臉上帶著一種自暴自棄的放棄掙扎。
「……」
自己還真的，是對錢恆存了那麼點非分之想的。
「……」
成瑤卻是打定主意裝傻到底了：「我不知道。我又不會讀心術，我怎麼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
「從來就沒喜歡過相親的女的。」
成瑤卻是笑：「既然這樣，那怎麼能算我追你呢，應該是你追我呀。以目前的證據來說，怎麼看都是你對我先有非分之想。」
「……」
成瑤出了這麼多招，然而錢恆只是這樣一句話，就輕易化解了她的所有鎧甲。
錢恆像是用盡了自己的自尊才說完了這短短的一句話，而剛說完，他就彆扭地偏開了頭，彷彿受了非人的折磨。
「可你說……」
成瑤撩了撩頭髮，不去看錢恆臉上奼紫嫣紅的表情，徑自道：「而且不要看我對男人的忠誠度要求這麼高，我自己可是個雙標，我不喜歡逢場作戲的男人，但我自己作為一個優秀的女律師，在外面少不得和男人打交道，為了工作，逢場作戲也是很正常的，我的男人要識大體，不要無理取鬧。」
結果成瑤剛轉身，就被錢恆拽了回來。
「……」
「我不會逢場作戲。」
「成瑤，我請求你成為我的女朋友。」
成瑤滿臉通紅地瞪向錢恆，錢恆，真是討厭！
年終獎這個梗看來是過和-圖-書不去了？！
他撇開了眼神：「你有佔有慾，會吃醋，我也會。」
「行了！我有！」
錢恆說這話的時候，緊緊盯著成瑤的眼睛，這一次，成瑤卻沒法心無旁騖地盯回去了。錢恆用這種語氣說著這種話，成瑤只覺得自己心跳如鼓。剛才那叉腰狂笑的得意突然就潰不成軍。
「我哪裡有得寸進尺？你說為什麼騙我呀？」
錢恆下意識就是繃著臉否認：「我沒有。」
「沒辦法啊，女人不狠，地位不穩吶。」
而錢恆的沉默加重了成瑤內心的不安。因為她對錢恆那些不可言說的微妙小心思，讓成瑤在這一刻，竟然也有些患得患失起來。
成瑤好整以暇道：「試試嘛，你不試試怎麼知道呢老闆？」
「兩年內不能談戀愛針對的對象是比我差遠了的人，如果對象是我，你立刻就能談戀愛，而且應該抓住機會。」
「……」
真是紅顏禍水。
「何況我想想，你可能也沒那麼喜歡我，畢竟你的喜歡換的很快，沒多久前不是還一見鍾情看上了和你相親的女生，怪我破壞了你的相親宴嗎？」成瑤酸溜溜道，「按照你這個喜歡人的頻率，我就算拒絕了你，你應該不出一個月也能遇到新喜歡的人，然後成功脫單了……」
那些面對他越來越多的心動瞬間，那些努力自我抑制，努力告誡自己保持距離的內心警告，那些日常生活里被自己努力忽略的細枝末節。在這個剎那，猶如平日被壓制在水壩里的水流，在大壩坍塌的那個剎那，報復性地呼嘯著席捲而來。
錢恆看了一眼成瑤，隨即移開了視線：「我不喜歡她。」
錢恆沉默了很久，才擠出了幾個字：「成瑤，沒必要這麼狠吧。」
成瑤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呵，原來那麼早，錢恆就在給自己下套呢。
可沒過多久，這位老闆病變扭m.hetubook.com.com傲嬌精又彷彿忍不住般的轉回了目光，再次看向成瑤。他看了成瑤一眼，眼神又偷偷轉開，然而再一次忍不住又看過來時，被成瑤的視線抓了個正著。
「不是你剛才說讓我氣死你算了？我只是聽從了老闆的吩咐啊。」
「也沒有哪個男朋友給女朋友發工資的。」
只是她並不准備就此放過錢恆，她佯裝不知地追問道：「你騙我幹什麼？」
「你可以不聽話。」
成瑤冷靜了下，才終於找回了鎮定，她看了一眼錢恆，努力維持著一臉無畏：「哦，那算了，我年終獎不要了，我知道自己什麼斤兩，上不了崗。」
在錢恆蠻橫無理的告白面前，成瑤不管外表多麼淡然鎮定，內心卻根本毫無抵抗力。
成瑤忍著心跳，看著錢恆吃癟，看得出來，錢恆的臉已經快黑到不能看了，只是，只是成瑤內心的惡劣因子驅動下，她還想再進一步。
「至於我給你提供offer的新崗位，我說你符合你就符合。」錢恆蠻橫道，「讓你上崗就上崗，扭扭捏捏的，是年終獎不想要了？」
長久的沉默后，錢恆終於深吸了一口氣，他的臉完全黑了，看起來像是個氣的馬上要原地爆炸的氣球似的。
可心裏即便不停告誡著自己「氣死我了，我不能再喜歡她」這種話，只要成瑤一個眼神，一點聲音，錢恆就發現自己的眼睛不爭氣地又一次看向了她。
錢恆梗著脖子，一臉寧可死也不從：「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即便不願承認，成瑤也終於意識到了。
「……」
錢恆果然愣了愣, 然後他瞪向成瑤，努力維持著鎮定：「這個工作也沒你想的那麼難, 你有什麼不會的，我也不是不可以手把手教你……」
只是潛意識裡，連成瑤自己都覺得這想法太大胆太作死太危險了，自我保護機制下拚命否認m.hetubook.com.com了這種感覺。
「辦公室戀情太不專業了，職業人士完全不能犯這種錯誤。」
錢恆太優秀了，優秀到都讓人有距離感，只是越發的接近里，成瑤也終於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內心。
錢恆的表情，已經從最初的自信滿滿，無措慌亂有些可憐巴巴了，他第一次對事態的發展毫無掌控力，也不知道成瑤下一句會說什麼，根本難以預測她的行為。幾乎是第一次，他才意識到，自己喜歡的這個人，並不像她看起來那麼聽話。
這明明是一句浪漫而充滿愛意的話，然而錢恆此刻的表情，卻猶如染缸一般精彩，要是光看他的神情，光聽他那乾巴巴的聲音，恐怕根本想不出他這是在表白，反倒像是剛被毒打了一頓，人生觀和原則剛剛遭遇重擊而分崩離析，被迫向殘酷的現實低頭。
「成瑤。」錢恆幾乎有些咬牙切齒了，「你不要太得寸進尺了。」
「你要女朋友懂事識大體, 男人在外面逢場作戲犯錯的時候，必須理解，還要能好好反思, 自己哪裡沒做好。」成瑤一臉苦惱, 「我做不到啊。我這個人吧, 佔有慾很強，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別人碰一下都不行，多看一眼都吃醋，男人要是在外面逢場作戲犯錯，我咬咬牙就當司法考試白考了，就算被吊銷執照，也要把事情給做了。」
「……」
「……」
真是犯規。
錢恆盯著成瑤的眼睛，語氣強硬：「但你想逢場作戲，也是做夢。」
紅顏禍水本人卻尚不自知，她幾乎是第一次杠上錢恆還能節節勝利，此刻都忍不住有些膨脹了：「所以現在不應該是什麼『你勉為其難同意我成為你的女朋友』，而應該是『你真誠地請求我成為你的女朋友』。」
錢恆瞪向成瑤：「我騙你的。」
「而且我的老闆說了，兩年內不可以談戀愛。」
「讓你說真話，就這麼m.hetubook.com.com難嗎？」成瑤迎上了錢恆的眼神，她的心跳得很快，臉也很紅，但努力維持著語氣的淡定，「我不想要一個什麼話都不告訴我的男朋友。你這樣的，不符合我的擇偶標準。」
「你要女朋友聽話, 我這個人吧，其實骨子裡挺叛逆的，讓我乖乖聽話, 太違背我天性了。」
「……」
成瑤看向錢恆，聲音帶了惋惜：「老闆，你給我提供的這個新崗位以我目前的能力和綜合素質, 實在是沒法匹配，我沒法勝任，所以我自動放棄這個機會。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成瑤說完，才發現錢恆的臉已經臭的和茅坑裡的石頭有一拼了。她這才有些後知後覺的忐忑起來，自己是不是把錢恆逼得太緊了？他雖然說了喜歡自己，但畢竟是面子大過天的老闆，何況這喜歡，到底有多喜歡，能喜歡到為了自己原則都不要嗎……
風水輪流轉，如今怎麼也應該是自己主場了吧。
「沒有更喜歡的人。」
成瑤抬頭看了錢恆一眼：「《人體損傷程度鑒定標準》我都記好了，龜|頭缺失1/2以上；一側睾丸缺失，都只是輕傷一級；兩側睾丸缺失才是輕傷二級。」
「辦公室戀情，好好利用，可以成為工作的助力，一邊工作一邊談情，可以更好的緩解壓力。」
錢恆簡直快氣炸了：「成！瑤！」
「哦，那我也拒絕做你的女朋友。」
第一次，成瑤在錢恆的眼睛里看到了局促和無措，然而他的語氣還是色厲內荏，狠狠地剜了成瑤一眼，便又移開了視線：「你氣死我算了。」
大約是成瑤長久的沉默，錢恆終於沒忍住，他看向成瑤，又非常強硬地補充了一句：「我不會去逢場作戲，你也不可以，你只可以有我。」錢恆頓了頓，側開了臉，「我也只有你。」
「算了，這個問題也太為難……」
「行了，成瑤，我說了，我請求你做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