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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可以丟下我？」她又說一遍，但氣勢已經沒了，被他緊緊抱著哭出來。

但入夜之後，電話震動，卻是萬燕發來的微信：「余白姐，真的謝謝你們。」

余白覺得也對，想通了這一點，她剩下的便只有好奇了，就憑陳銳這貧乏的綜藝感，究竟是怎麼積攢起二十幾萬粉絲的，不會都是買的吧？

以為他一定抬杠，結果只收到一句：「想我嗎？」

余白沒有再多說什麼，即刻點開鏈接來看——那是H市都市快報的官網電子刊上發布的一篇人物專訪，官微同步轉載，其中有照片，有視頻，被採訪的人物分明就是唐寧。發布時間已是兩天之前，轉發量不小，就連報紙肯定也早已經印出來，滿街都有了。

文章本身寫得很好，遣詞造句有點翻譯腔，一看就知道筆者一定苦讀過從句套從句，逗號後面再來一個從句的英文普通法名著。當然，最為可貴的還是三觀正，正得可以給橋樑工程師當水平尺用。

余白覺得身邊這位聽到這裏整個人都坐直了一點。

但這人好像還嫌她事情不夠多，講到最後不忘布置第二天的功課，又是惡狠狠地一大堆事情。

「還行。」她答。

唐寧離開之前的那天晚上，唐嘉恆來了一趟，帶著孟越一起。

孟越也回看他一眼：你有意見？

也許，他還有其他途徑撒網捕魚。也許，他已經放棄了，就此湮沒在這個兩千萬人口的城市中某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裡。甚至，已經遠走他鄉了。

可正準備動手要改，那邊發了好幾張照片過來，都是他白天的刑事合規培訓上拍的，還告訴她第二天有個特色項目是參觀看守所。余白聽得要笑，也不知怎麼給他想出來的，又覺忙得要死，心說：我又沒查你崗，彙報得這麼詳細做什麼？

「你在哪裡？」她搶在前面問。

唐寧笑答：習慣了也沒什麼，就是自我安慰，說不定過一陣和圖書他就忘了呢。

去唐寧家的一路上，她簡直覺得自己把過去的十年重新過了一遍，眼前有時是那個夏末的早晨，他在宿舍的窗口對她笑，有時又是那個雨夜，他怔怔看著她，雙手捧著她的臉親吻。每一個畫面都已時隔久遠，細節與感受卻又都分外清晰，讓她覺得心裏那麼空，又那麼滿。

唐嘉恆卻只垂目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日曆，道：「等著，來了就是來了，沒來就是時辰未到。」

但緊接著就收到視頻邀請，接通之後，那邊衣服都已經脫一半了。

陳律師表示，身為一名律師與當事人訂立協議，並不僅僅是民事委託代理那麼簡單，而是更加類似於基於信託理論之上的信義關係。這個信義關係，最初源於英國的衡平法判例——被授信人同時也肩負更加嚴苛的責任，其中最主要的兩項就是忠實義務與告知義務。在此基礎上，又可外延擴大為不得利用客戶的信任與資源為自己謀取不正當的私利，以及基於自己的專業能力為客戶可期待的利益最大化親自作為。

對通緝犯來說，大部分交通都是不能走的，大部分店也不能住，再加上天網和人臉識別，上街買個盒飯說不定就被哪個攝像頭拍到了。

余白本以為邵傑的分析很有道理，在這種情況下，肖賓勢必又會開始從前的習慣性操作，搭上一個萬燕那樣的女孩子。身邊有人為他提供吃穿住用，他才可能繼續躲藏下去。

只這一句便讓她一瞬回到多年前的那個冬夜，他們倆走在公園的小徑上，他突然拉住她的手，把她留在黑暗處，看著她對她說：好想你啊，你想不想我？

「在家獃著補作業啊。」唐寧笑答，然後惡狠狠地給她安排了一堆案頭工作。

電話掛斷之後，余白繼續苦幹，一直弄到快十二點才熬不住睡下去了。可關了燈，卻又無眠。這是幾個月以來，兩個人第一次分和_圖_書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不習慣一個人睡了。

余白看這架勢，就知道唐律師有話要講。

「最近怎麼樣？你爸媽好不好？」余白試探著問，以為萬燕又遇到了什麼困難。

於是，接下來的一天也是差不多的，白天做他布置的功課，晚上只等著他來電話，再被他挑剔。

田盟案發之後，陳銳取而代之成為網紅的心愿到底還是沒能實現。

余白旁觀，忍著沒笑出來。

余白記下來看了看，都是之前那個禮拜落下的，的確是不能再拖了，而這次出差也是必須要去的，他這麼安排的確有道理。而且，後面還有案子等著就要開庭，到了那個時候，總得讓她出去了吧。

這麼正經，倒叫她不適應，甚至覺得這人今天有點不對。

她跟唐寧自我安慰，說不定肖賓也把這件事忘了呢，甚至開始考慮採納王清歌的建議，上淘寶買個ASP甩棍，居家旅行，輕巧便攜，十分好用。

第二天，唐寧就出發去了H市，隨行的還有孟越。

打呵欠，點贊，右划退出，大概所有人都是這樣操作。以至於文章上線許久，留言評論的只有個位數，其中說得最多的還是他徒弟王清歌。

唐寧聽著，看了一眼孟越，好像在說：就是他嗎？

「現在就去你那裡，給我等著。」余白道，擔心沒有了，是帶著些怒氣的，說完掛了電話就跑出門去。

但這個想法早就與警方溝通過了，技偵科一番苦查，一無所獲。除去訂了那杯奶茶之外，肖賓再也沒有用過那個手機號碼。陌陌、探探、微信，各大相親網站，沒有一個地方能找到這個號碼的註冊信息。

唐寧卻覺得這個結果一點都不奇怪。絕大多數的律師其實都是風險規避者，陳銳此人尤為典型，對於這種人來說，損失一百塊產生的痛苦遠大於得到一百塊帶來的幸福感。而且，就因為看多了別人是怎和*圖*書麼進去的，自己格外地謹慎守法。就像他也曾經無數次聽至呈房地產組的同事感嘆，說就是因為做多了關於建築質量的案子，以至於出去看房鮮有能入眼的，過去幾年裡錯過了多少次絕佳的投資機會。

唐寧走後，她便悶頭關在家裡看案卷，整理材料，寫辯護詞，做證據目錄。一個人在家，吃的也簡單，時間飛逝而過，彷彿一晃眼就已經入夜了。

余白怔住，再打字手都有些不穩了：「什麼文章？你發給我。」

文章他倒是也會寫，碼了挺長的一篇大作首發在立木的官微上，主旨便是通過田盟這件事，論述律師與客戶之間的關係。

「余白，」那一邊是他輕輕叫她的名字，「事情已經解決了，我們可以回家了。」

萬燕有些意外她居然不知道，馬上發了鏈接過來，又解釋了一句：「是我從前在H市綉品廠的同事轉給我看的。」

記者在採訪中問唐寧：唐律師，因為代理毒辯案件，遭到毒販報復威脅，您有什麼感想？

唐嘉恆解釋：「既然打算把至呈的刑事部門剝離出來，我們接下去就會選擇一些這個方向的精英加入立木。你放心，一定都是cream of the cream。」

果然，四個人在客廳坐下，唐嘉恆便開口對唐寧道：「那天，跟你提起的那個禮物……」

余白看得有點糊塗，事情已經過去有一陣了，怎麼沒頭沒腦地又發來這麼一句？

余白看見孟越開車來接，倒是放心了不少。她甚至覺得，唐律師專挑這時候把孟越從至呈調到立木，也是出於同樣的考量。

時間久了，人就疲了。

「我們都挺好，我在學寵物美容，就快拿到證書了，」萬燕回復，「今天看到網上採訪唐律師的文章，才知道你們因為我的案子還受了那個人的威脅，我真的是過意不去……」

這下余白也跟著好奇起來，心想到底是什麼呀，怎麼還要和-圖-書擇良辰吉日似的。

去還是不去，是個問題，只因為肖賓還是沒找到。

「真的沒什麼的，」他在她耳邊笑著說，「人抓住的時候離我還有兩層樓，連面都沒見到。」

「你怎麼一個人去可以做這種事？！」她罵。

「你這什麼意思？那我留在這裏幹什麼？」余白警惕，難道就此不讓她出去了？

這簡直就是赤|裸裸地挑釁啊！余白覺得自己也快瘋了。還說什麼律師是風險規避者？全都是假的！這人分明就是誘餌本餌啊！

「還在路上，」唐寧回答，「已經進A市市區了。」

但等她開始策劃行程，唐寧卻對她說：「那個培訓，你不用跟著一起去了，我一個人就行。」

這是在做什麼？！余白難以置信，只覺這人瘋了，再一細看，更不得了。

但問題也很明顯——道理講了一大堆，田盟詐騙案里最猛的料卻一概沒提，所有細節都說得含含糊糊，遮遮掩掩。哪怕是余白這樣的圈內人，看了兩句也不想看了。

余白立刻就要打唐寧的電話，但心裏越急，手上越不利索，最熟悉的號碼，找了半天才撥出去。第一遍鈴響，無人接聽。她更加害怕，又撥了第二遍。電話總算通了，但還未聽到他的聲音，她不敢放心。

但接下來卻見孟越一笑，指指自己鼻子，說：「其實就是我。」

她看得笑出來：「你這話廢不廢？」

余白私底下跟唐寧玩笑，說這文章要是換了田盟來寫，一定會很好看。先起一個抓人眼球的標題，比如：網紅律師被控詐騙＋泄露國家秘密！正文里聳動的用詞一波接著一波，什麼挖老底、爆照片，更是必須的。而陳銳這種段位，實在是差得太遠了，這篇文章算得上是田盟出事之後全網最早的獨家深度報道，卻還不如去年法考之前「陳老師」線上出題答疑的人氣高呢。

「你現在在哪裡？」她又問了一次。

計程車開進小區，隔著車窗，和-圖-書遠遠就看見他等在樓門前，她以最快的速度付錢下車，朝他跑過去，起初還是氣勢洶洶地問罪，結果卻被他一把擁進懷裡。

這一通視頻，便是過了午夜才睡。余白做了半夜的亂夢，彷彿都與唐寧有關，好像他就在她身邊似的。直到早上醒過來一看，只有手機靜靜躺在床單上面，而且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她去做。

卻又見他回復：「我特別想你。」

與此同時，他們倆已經重新開始工作，沒幾天便碰到出差日程，是一個早就定好了的互聯網企業刑事合規培訓，為期兩天，地點在H市。

她看得無語，但一顆心倒是放下了——這人沒病。

唐寧又恢復到他們各自出差時的老規矩，一到晚上就給她打電話。但通話內容卻跟從前完全不同了，先是端起師父的架子，檢查她的功課，一件件問得特別仔細。余白一一答了，發過去讓他過目，自然又要被挑剔。她記下要點，只等著改正。

唐寧無語，只剩下一臉的省略號。

那邊秒回：「還沒，你呢？」

黑暗中，她發了一條信息過去，問：「睡了嗎？」

「不是說兩個禮物嘛，還有一個呢？」唐寧想知道另一個會不會是他想要的好東西。

她可以猜到唐寧在做什麼，A市緝毒隊找不到肖賓，大約懷疑此人仍舊躲在H市，便由那邊的緝毒隊接手，通過同城新鮮事推送把這篇專訪發出去，希望肖賓能看到，再去找唐寧。文章里甚至還提到了他此行去H市的目的——那場互聯網企業刑事合規培訓，隨便在網上一查就有無數信息，時間，地點，一應俱全。

余白知道，她和唐寧也不可能一直這樣躲下去。現在有緝毒隊派來的警員輪值保護，最主要的原因也是為了能夠抓住肖賓。但既然已經發布了網上追逃，那本地的行動也總有中止的那一天。而哪怕是公安部集中發布的A級通緝令，掛在那裡幾年沒有下文的也大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