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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除去工作方面的考量，她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還有另一個原因——懷孕這件事，她至今心裏沒底。

唐寧對此十分積極，提出全程陪同，余白卻寧願一個人去。

但她這段時間已經簽下了三家公司的刑事合規和企業常年，都是她過去在 BK 時的關係，對方不是舊同事，就是老客戶。

唐寧嫌棄 Kindle 開面太小，用的是 A4 大小的墨水屏。冠冕堂皇的理由是方便他一邊看文獻一邊做筆記，實際上還另有一個隱藏功能，就是看漫畫。

但後來再看，實在不至於。

簡而言之，該做的準備他們一樣都沒做，不該犯的規犯得徹徹底底。

唐寧卻覺得理由再明顯不過了：「人家孩子胎教都聽莫扎特，我們家孩子去看守所，不太好吧？」

然而，書下載到 Kindle 上，往後翻了老半天，卻發現還在「孕前規劃」章節，說的都是諸如免疫接種，齒科檢查，家族遺傳史諮詢之類的事。

掐指一算，過去一年裡，董事長什麼的還真就抓了十幾波。刑事方面的合規和顧問業務需求也跟著水漲船高，望出去就跟一片藍海似的。

該書號稱由婦產科醫生與育兒專家合著，month by month，day by day，手把手教你怎麼生孩子。

然後又是一整章專門闡述為什麼新婚夫婦不宜馬上懷孕。

到候診區坐下，這種感覺更甚。

余白噎了一下，覺得他肯定是剛剛百度的。

於是，就在唐寧去看守所會見的那天，她乾脆一個人去醫院做了第一次檢查。

在她看來，雖然本市看守所已經沒有律師會見必須要兩個人的規定，但是這個操作本身也是對律師的保護，特別是這種幾個嫌疑人的經濟案子，當事人又是個女的。

懷孕五十天，也就是七周左右，去綜合醫院掛婦科，做第一次超聲波檢查，確定是宮內早孕，有胎心搏動。

雖說是笑話，卻也足https://m.hetubook.com.com夠貼近生活。

預感應驗，結果不好。

一連串操作好似流水線，余白愈加忐忑地去做檢查。

對於一名上過三所法學院，考過中美兩地執業資格的法學生來說，這種篇幅遠遠算不上大部頭。畢竟是看慣了法律文獻的人，那些合同法里的經典案例，一句句子動輒十幾行，一連幾頁不帶分段的章節比比皆是。讀習慣了，也跟玩似的。

李醫生聽完主訴，提問相當直接：「要不要？」

行文至此，中外專家算是達成了共識——

旁邊就有三兩個大肚子在聊天，早唐、中唐、糖篩、小四維，余白聽得一頭霧水。就跟在孕產網站上看人家發帖介紹經驗一樣，她自覺已經坐在考場里，但知識點一個都沒複習，就連要考什麼都不知道，而同在考場里的其他人都比她更懂事，更負責，也更年輕。

看到這裏，余白覺得這書買錯了，轉頭又下了另一單。

「一點三厘米。」卻沒想到這人還真知道。

情節正要開打，滿屏的象聲詞。

結果就是親來親去，做還是不做，每天晚上好一陣糾結。

根據末次月經推算，到此時為止，她已經懷孕七周零兩天。

當然，這種事瞞不了多久，區別僅在於遲一點早一點而已。

那段時間，她跟唐寧剛剛登記結婚，她自己也才剛領到絳紅色封面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律師執業證。為了能在婚禮之前把工作都趕出來，爽爽地度個蜜月，兩人天天加著班，吃著外賣，白天喝三杯咖啡，夜裡只睡四五個小時。

李醫生於是開了超聲波和血檢，旁邊實習醫生負責列印單據，掃碼付款，告訴她血檢出結果要一個半小時，所以最好先去抽血，再去做超聲波。

拿著一疊單據和報告回到婦科診室，余白自覺是此生最惶惑無助的時刻。

本意是想提醒做人要有點界限感，哪怕結了婚，相敬如賓你懂不懂？

卻沒想到對方完全無和圖書所謂，展開手臂摟了她肩膀，大大方方拿到她面前給她看。

余白剛坐下還沒來得及說話，外面又進來兩個人，一老一少，看著像母女倆。

「那還得多久啊？我們路遠，我女兒大肚子，就不能照顧一下嗎……」女人討價還價。

休完婚假回來接到第一件委託，他不打算讓她參与。

這時候更加覺得沒勁，心想俗話果然沒說錯，對於男人來說，生孩子也就是一哆嗦的事情，剩下的都是女人的任務。

也不追求什麼專科醫院、專家醫生，就找了最近的綜合醫院 A 市二院，網約了一個普通門診號。

余白聞言趕緊退出，切到隔壁一本大宗交易策略，反過來問他：「你呢？你看什麼呢？」

可單單這本書，叫余白越看越頭疼。

她本以為只需要對照相應的孕周，什麼時候會發生什麼，該怎麼準備，吃哪些東西，做哪種運動，全都一目了然。

書甫一開篇就跟她談最適宜懷孕的年齡——女性 23 至 30 歲，男性 25 至 38。

一是因為她暫時還不想讓事務所里其他人知道她懷孕，一個人行動，總比他們兩個人目標小一點。

要不是在公立醫院，還真有幾分江湖范兒。

書名起得簡單明了，The Pregnancy Book。

驗孕棒，懷孕，她說得支支吾吾，支離破碎，覺得自己好傻，可又想不出其他方式的表達。

孕十二周之前，去社區醫院建小卡。切記這個時間點宜早不宜遲，因為建了小卡才能建大卡。A 市幾家熱門醫院的產科都是人滿為患，預產期相近的孕婦最多只能收這一些，要是去晚了，隊都排不上，後期一系列的排畸篩查也都會被耽誤……

回想幾個月之前，唐寧婉拒了林旭輝案第二階段的委託，當時還挺可惜，覺得辜負了唐律師的殷切希望。

好在李醫生本人面目斯文，戴一副眼鏡，白大褂也很白。

但事到如今再搞女權已經來和-圖-書不及了。

中午連診，門診大廳里熙熙攘攘，時不時就能看到一個孕婦走過去。

余白即刻付諸行動，早早地在婦幼醫院預約了一個專家號，只等蜜月結束，一回到 A 市就可以過去做檢查。

什麼備孕篩查、諮詢、體檢？根本不存在的。

果然，是漫畫。

如果真的查出來有什麼不好，她希望先一個人面對。也許，會找個沒人的地方哭一場。

余白：……

余白明知此人出賣色相轉移視線，這態度其實就是沒得商量，卻還是被撩撥起來，什麼案子不案子的，一時都忘了。

那時，唐寧就跟她玩笑，說：「你看你急什麼呢？董事長什麼的一年抓十幾波，錯過了這個，還有下一個。」

姿勢，他們倒是試過很多。

超聲波可以看到孕囊，卻沒有胎心搏動，血檢里的幾項激素指標也都明顯偏低。

余白本來就時常腹誹：你覺得書上字小，其實就是眼睛快老花了，還看漫畫？臉呢？！

旁邊實習醫生起來維持秩序：「你們怎麼又進來了？不是說過了么，在外面等著叫號。」

第一次攤上這事，她沒經驗，連看醫生該掛哪科都不知道，上孕產網站看了一圈帖子，才稍微摸到其中的門道：

新聞一則連著一則，黑天鵝不時飛起。

那個當事人名叫譚暢，是 A 市紡織集團下屬電子交易中心的總經理，涉嫌貪污和挪用公款進去的，涉案金額三千多萬。

總算，輪到余白講話。

後面病人緊跟著進來，剛才那兩個女人還守在門口，又探頭進來問：「看到幾號了，還有多久才輪到我們？」再由實習醫生把她們勸出去。

自從在舊金山驗出兩條杠，余白就上美亞買了一本孕期大百科。

余白楞了楞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問她孩子要不要。

那時，他們還在舊金山。

余白知道，這大概就是視網膜效應的具體表現——一個人懷孕了，放眼看去都是大肚子。而且，這還是在醫院里，往婦產科去和-圖-書的路上，實在沒什麼好奇怪的。

余白不禁佩服唐律師的遠見和眼光，在這個時間點投資立木，也竊竊希望自己起碼先做出一點成績，再去跟陳銳提生孩子休產假的事情。

也就是說，她距離「最適宜」已經過了好兩年，後悔都來不及了。而唐寧那傢伙明明跟她同歲，倒剛好在這個年齡段的正中間。

她伸出食指拇指在他眼前比出半寸大小，剛想說：你現階段談胎教什麼的是不是太魔幻了啊？唐寧已經捏了她的手，親到她唇上。

至於為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倒是忽然有點明白了唐寧這人為什麼總是報喜不報憂。她過去最煩他這一點，直到現在才意識到或許每個人都有這毛病，就看你遇上什麼事了。

關於譚暢案的爭論，也就這麼給糊弄過去了。余白和唐寧兩個人都自以為很有道理，但案子畢竟是唐寧的，余白不能勉強。

該做的準備，他們一樣都沒做，不該犯的規犯得徹徹底底。

案子不算大，但余白很想做。唐寧不讓，她不服，問他為什麼？

余白無語，腦中不禁出現一幅生動的畫面，唐寧捲起褲腿站在河灘上，手裡拿著網撈魚，河裡順流而下全都是各種各樣落水的董事長。

余白看得要炸毛，越來越覺得孕育中的那顆小蛋蛋連起跑線都還沒到，就已經輸得親媽都不認得了。

她覺得這不是運氣。一方面是因為她人品好，工作上一向口碑過硬，另一方面也是大環境使然。

「要的。」她老老實實地回答，也不糾結什麼傻不傻了。

可能正如那本孕期指南里所寫，新婚的確不適合要孩子。老大夫到底還是有經驗，不得不服氣。

余白無語，反問：「你知道現在胚胎才多大么？」

除此之外，還有健康飲食小貼士，菜譜開了好幾頁，必有奇亞籽與紫甘藍，並且提請備孕人士補充 Omega3、葉酸、鈣、鐵、鋅、硒，維生素 ABCD。至於玉米糖漿、人工色素、山梨酸鉀、反式脂hetubook.com.com肪之類是絕對不能吃的。

老一點的那個問 ：「看到幾號了，還有多久才輪到我們？」

總共九個月的孕期，四十周，二百八十天，作者寫了七百多頁。

這什麼破世道？余白想把書扔了。

唯一的例外只有姿勢。

余白照著書上的說法，倒推了一下日子，發現自己疑似中招就在執業面試之後的那幾天。

余白走進診室，才發現接待她的是個男醫生，身後的牆上掛著一副錦旗，上面綉著四個金字——婦科聖手，錦旗左下角的落款上寫著，患者某某某敬贈李鐸醫生。

從立木去醫院的一路上，她心浮氣躁，好像什麼都沒想，又好像想了許多，一轉眼目的地就已經到了。

她這正一手電筒腦一手日曆在那兒算賬，唐寧突然湊過來問：「看什麼呢？這麼緊張？」

這一回，是國內一位產科老專家寫的孕期指南。她本以為會比較貼近 996 雙職工生活，看過之後卻更加不是味道。

也是奇怪，偏就是知道懷孕之後的這段時間，她那方面的需求特別高漲，可又看見網上說前三個月不能同房。

不等她說完，實習醫生已經把門關上。

正好趕上促銷，還附帶售後，另外送一本零到三歲育兒指南，又是一千多頁。

也是巧，唐寧也有地方不想讓她跟著去。

但不管怎麼說，她畢竟是個實幹派。既然開卷無益，那麼當務之急就是找醫生做個檢查，再面對面地問出那個她一直在糾結的問題——像他們這樣亂七八糟懷上的孩子，會不會有什麼先天缺陷啊？

她這才剛剛結束實習期，執業證到手都還沒焐熱呢，一說懷孕，別人都當她只做幾個月就要休產假去了，就算他們沒看法，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書中建議，兩個人結婚之後，應該先計劃好工作和家庭開支，改掉不利於精|子卵子健康的生活習慣。還有，找到最適宜受孕的姿勢。

等了半個多小時，屏幕上叫到她的號。

這一刻，她還真希望，唐寧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