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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醫生照舊一整套利落的流水線操作，看過檢查報告，告訴她胎兒一切正常，重新估算了孕周，就連預產期也算好了，明年的 6 月 27 日，最後對她說：等建完小卡，就可以正式開始產檢了。

直到叫號聲響起，她即刻抬頭看了看大屏幕，發現不是自己的號碼才又放鬆下來。唐寧拉住她的手，輕輕捏了一下。余白看看他，發現他眼中同樣是那種大考之前學渣的眼神，這才明白過來，他是怕她緊張才說了這麼一大通。而且，他也緊張。

余白只能對自己說，人家一天看幾百個病人，忘了也很正常。

卻不料這人還不高興了，抱住她回嘴：「嗯，有我們這種體|位的良師益友嗎？反正你也不缺良師益友。」

那天晚上，兩人特地提早下班，回家做飯，當作慶祝。

「到底為什麼啊？」余白不服，心說我現在也是獨立提成律師，接什麼案子做什麼事還要你批准嗎？

唐寧還是在旁邊陪她吐。

不用說名字，雙方都已會意。

余白知道是她臉上的表情出賣了自己，趕緊斂了笑，走到他跟前。

檢查單是上次就開好了的，等唐寧趕到，余白已經抽完血，取了號，坐在超聲候診區，前面還有兩個病人就輪到她了。

「你幹嗎？」余白抬頭問，她還沒吐完呢。

余白深呼吸一次往裡走，可一步都沒邁出去又被拉住了，這才發現有個人根本沒鬆開她的手。再回頭抽出手來，就看見他對她做口型說了兩個字，https://m.hetubook.com.com好像是「加油」，她沒忍住笑了，心說這種事加油有用么？但感覺倒真是好了許多，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無論結果如何。

余白看著實習醫生列印病例，以及紙頁上那一串字母與數字——EDC 06/27，不禁有些怔忪，她第一次那麼清晰感覺到自己的變化，不僅是身體，還有她的人生，不僅是現在，還有將來。

她想著孕期指南上那一張張洋溢著幸福和母性光輝的面孔，勉強吃了一點，然後又去吐了。

李鐸抬頭，等她發問。

唐寧一手攬了她的肩，抽走她手裡的報告看過一遍，志得意滿道：「我就知道沒事。」

唐寧卻拋出一連串的疑問：「你才剛剛拿到紅本，在國內正式執業。雖然從前在這方面做過不少項目，但都是在境外吧？而且，你也知道樂歐的規模，他們有多少合作過的房地產律師，應該很容易想象吧？再說了，這個項目還是在 N 省，人家為什麼要捨近求遠，從 A 市聘請律師過去呢？」

余白瞥他一眼，說：「你怎麼不勸勸我？」

「嗯……」余白點頭。

「吃飯去啊，」唐寧回答，「麻辣燙，酸菜魚，還是干鍋串串香？」

余白一時竟不知如何反駁，怔了怔才又問：「那前面那三家呢？」

余白點頭，讓他繼續。兩人於事坐在廁所地上就事論事。

候診的人很多，旁邊沒有位子坐，兩人索性到外面走廊上找了和_圖_書個角落站著。

余白忍著沒笑，既是給他，也是給自己潑涼水：「還有兩百多天，至少十幾次檢查呢，別高興太早了。」

唐寧偏還要得寸進尺，摸摸她頭說：「項目接了就接了，出差就別去了。」

「前面三家，我們暫時先不討論，」唐寧繼續說下去，「我們就說樂歐這個項目。」

一個禮拜總算挨過去了，終於到了她再次檢查的日子。醫院還是天通觀附近的那一家，醫生還是李鐸。她等這天等了好久，可真的事到眼前，又覺得有些顫抖。

「什麼叫果然？」余白不懂。

「樂歐怎麼了？」余白更加覺得他的懷疑毫無道理，房地產加反壟斷，這是她擅長的領域，吳東元想到要找她，是順理成章的思路。

至於其他具體的數據，她一個都能沒記住，滿心只有一句話——看見心跳了，沒有胎停！

出了事務所去城超買菜，余白謹記著孕婦應該多吃新鮮蔬菜、優質蛋白質的忠告，一路買的都是健康食材。想象中足可以做成營養均衡美味的一頓飯，可等回到家裡，放進蒸箱做出來，只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讓她彷彿回到了中學時代的食堂。

「醫生，我……還有個問題……」她返身回來。

距離上次去派出所不過一個禮拜，李鐸眼角的傷還沒全好，看見余白卻好像已經不認得了。

於是，余白也跟他談工作，說到後來自然提起樂歐的事。她簡單交代了一下吳東元給她的那個新項目，另外報備，下個和_圖_書禮拜要出差去一次 N 省。

唐寧一副你這人真不懂事的表情。

余白這才知道，上次的事李醫生都記著呢。心說無論什麼事都應該有個科學的態度，為了某人的囑託，她也是豁出去了。

「那不行，」余白否決，「房地產方面我比較熟悉，曉薩根本沒接觸過，而且今天都已經說好了，我會帶著曉薩一起去的。」

唐寧聽她說完，卻挑眉看著她。

唐寧才不管，抱了她親了一下，說 ：「先天條件好，怕什麼檢查啊？」

直到臨出門又看見牆上「婦科聖手」的錦旗，她才想起一件要緊的事。

「是他們聯繫我，」余白如實回答，「兩個是 BK 的同事，跟我關係不錯。還有一個是從前的客戶，一直合作得很好的……」

余白語塞，朋友圈什麼的，她一年都看不了幾眼。這幾個人跟她的交情並沒有鐵到主動照顧她生意的地步，但吳東元就不一樣了，的確有可能是他在自己的圈子裡幫她做了一下 marketing。雖然這一行大家都靠人脈吃飯，但想明白了這一點，她還是有點受挫。

余白扒著馬桶惡狠狠地說：「我不管，我要吃麻辣燙，酸菜魚，干鍋串串香……」

「不是說相信專業判斷的么？」李鐸還是那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余白看著他，又退縮了。

唐寧上午正好有事，出發之前叫她一定等著他回來，兩個人一起去。可後來余白又收到他發來的信息，說是在法院耽誤了一會兒，計劃調整為和_圖_書 Plan B，改成在醫院門口碰頭。

「恕我直言，咱們只是就事論事啊。」唐寧預先聲明。

兩人離開影像科，又去自助機上取了血檢報告，再回到婦科見李醫生。

唐寧拍拍她肩膀，對她道：「進去吧。」

「有什麼就說啊。」余白催促。

超聲波檢查室里光線幽暗，儀器屏幕上只見一片黑白色的混沌，什麼都分辨不出。余白按指示躺到床上，擠在小腹上的耦合劑讓她覺得有點涼，探頭帶來輕微的壓迫感。

余白看看他，知道他準是又想起吳東元那回事了，正好她也想問呢：「你說之前我簽那三家的時候，你在猜他什麼親自下場，到底什麼意思啊？」

唐寧站起來拉她。

「我這麼厲害……」這人已經抖起來。

「這幾年裡你跟他們維持了何種頻率的社交關係 ？吃過幾次飯？聊過幾次天？還是就在朋友圈點個贊 ？」唐寧繼續。

「怎麼了？」余白問。

從檢查床上下來，她清理穿衣，接過醫生遞過來的報告單，高考放榜都沒有這麼激動。出了門往外走，離得老遠就看見唐寧站在走廊那頭翹首以待，一看見她就已經咧嘴笑起來。

「你覺得呢 ？」余白一聽也不高興了，難道不是因為她人品好，口碑過硬，再加上這兩年落水的董事長特別多麼？

那天下午三點鐘不到，余白離開事務所去醫院。

只一瞬，兩個人就都把別的事情忘了。

余白看著他突然有點擔心，覺得這人好像小孩，怎麼當爹啊？

這人幽和-圖-書幽道 ：「果然……」

唐寧打斷她，又問：「這都是你出國之前的事了吧？」

幾秒鐘的靜默對她來說很長，直到聽見醫生開始口述：「宮內妊囊……可見胎芽及胎心管搏動……」

唐寧靜靜笑起來，笑完了總算開口：「之前你簽那三家的時候，我就在猜他什麼親自下場，這不就來了么？」

還沒等他回答，大屏幕上已經顯示出她的名字和號碼，一個女聲電子音叫她到一號診室就診。

唐寧反問：「那幾家是你去主動公關的，還是人家來找的你 ？」

唐寧一直在她身邊，跟她說上午在法院幹了什麼。四下都是嗡嗡的人聲，余白明明聽見了又好像根本沒在聽，半天才應一聲，只當他是在解釋遲到的事，心說就算我一個人來也可以啊，這不是你非要一起的么？

「你覺得那三家為什麼都照顧你生意？要來還一起來？」第一個問題就提得相當直接。

兩個學渣一起緊張，那種感覺總歸好過一個人。

唐寧張了張嘴不說話，像是欲言又止。

「什麼叫你就知道？」余白反問，合著這一周就她一個人在那兒瞎擔心？

唐寧卻不打算跟她細說，只道：「也沒什麼意思，下周你還是讓曉薩去 N 省就可以了。」

「我幹嘛要勸你？」唐寧反問。

「你這人還真當不了良師益友。」余白讓他一邊去。

「你這是什麼意思？」要說只是對吳東元有看法，余白還能理解，但其他那三家呢？她一時沒轉過彎來，只是下意識地判斷這人肯定沒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