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重華子捋著鬍子笑了笑，邁步走向湖面，清玄派的其餘主事道長們后他一步跟上。重華子眾人在水面上漫步而行，就像走在平地上一樣，比之天上御劍的華山派，修為更顯得高明。

一旁的杜如淵從書本上抬起頭笑眯眯地道：「忍氣未必等於吃虧，善容方可納百川，君子報仇，十年未晚。」

昭沅鬆了一口氣，感激地看了杜如淵一眼，一瞬間，杜如淵似乎對它笑了笑。它定睛再看，杜如淵又打開書冊在看，像是它剛才眼花。

昭沅點頭，而後問道：「為什麼他們不游過去？」

樂越道：「那就等論武會結束后再私下扁他一頓。」

昭沅東看西看，興奮得雙眼發亮，覺得眼睛很不夠用。

昭沅抓抓腦袋，不再多嘴了。

這廂青山派的眾人沿著弔橋往對岸去，讓樂越奇怪的是，難得洛凌之竟沒有顯擺，也和他們一道帶著清玄派其他弟子從弔橋上走。那廂華山派正七手八腳在打撈那名沉湖的弟子。

琳箐在一旁哧哧笑，皺皺鼻子小聲道：「土龍。」

許多門派的年輕男弟子都在偷偷看琳箐，青山派附近站著的某門派弟子中，有一人嗤笑道：「哈，青山派中還有個戴大吉大利項圈的，是圖吉利故意的么？論武大會有限定年紀吧，還在吃奶的就趕緊回去別等人趕了！」

華山派掌門踏劍降下水面，厲聲道：「何人暗箭傷人？」

洛凌之再看著青山派的其餘人，和氣地笑笑：「家師和師伯師叔們都在前方，在下和師弟妹們要告辭先過去了，稍後山上再會吧。」

樂越板著臉向身邊的師弟們道：「把那個嘴賤的臉給我牢牢記住，等到了論武會上不打得他連他親爹媽都不認得，我們一起跟他姓。」

他們啰啰嗦嗦地在湖邊耽誤，後面的清玄派及其他門派早就趕了上來，方才出言恥笑青山派的人原來就是那個在路上御劍從他們頭上飛過的華山派的弟子。華山派為首的長須道人向清玄派為首的掌門重華子拱了拱手：「重華兄，鄙派先行一步了。」

琳箐不屑地小聲嘀咕道：「鳳凰就是喜歡把自己搞得最高貴。再高貴，也不過是只鳥。」

青山派最近幾年一直窩囊得十分出名，在一旁和-圖-書等候的其他門派眾人都在暗中打量他們，他們人數少，且中間有琳箐這個女孩子，還有昭沅脖子上那個金燦燦的大項圈，更是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方才嘲笑昭沅的某派弟子卻好像不打算就此算了，繼續高聲道：「青山派人數寥寥，還有一個是女人，看來果然門派凋零，只要有人肯進就收了。」

樂越點頭道：「好好，那我們等著。」

樂越瞟了它一眼，道：「大庭廣眾莫談國事，應該不至於是洛凌之。」

樂越道：「呃，在水裡游，于江湖人來說，是不能顯出面子的。」

樂越告訴昭沅，這汪湖泊也和他們青山派有關。相傳那位在菜園裡飛升成仙的某師祖曾在此處仗劍除魔，與魔相鬥時把這個山頂轟出了一個大窟窿。天長日久，窟窿里蓄滿了雨水，就變成了一個湖。

杜如淵從袖子里摸出一本書看，只有琳箐來回跑來跑去，她又買了幾把扇子，分給大家一人一把，連鶴機子和三位長老的份都買了。

小師弟們便只得綳起了臉皮假裝嚴肅地站著。琳箐在一旁看著，眼珠轉了轉，笑嘻嘻地道：「我去買，反正我是女孩子，買點零食沒什麼丟臉的。」

樂晉四處望了望，縮著脖子半掩著嘴低聲道，「噯，我聽說，聖上駕崩后，最有希望繼位的是安順王的世子，據說這個世子從小就隱姓埋名在清玄派中習武，該不會就是洛凌之吧。」

遂帶著身後的清玄派弟子們離去。

跑到一旁的小攤邊稱了幾包瓜子，又買了兩包點心，塞進腰上的布袋裡跑回來，拍拍布袋，「師兄們想吃的時候就來和我拿。」

樂越涼涼地道：「算了，人各有志，我還要謝謝他們呢，他們要不走，我怎麼能混到大師兄的位置？」

琳箐看著天上飄著的華山派，暗暗動了動手指。

樂晉不服：「為什麼不至於？我看他就像！」

論武大會由朝廷舉辦，山門和山路都把守著兵卒維護秩序，對如何上山並無特別的規定，但幾乎像約定俗稱一樣，都是一個門派接著另一個門派上去，門派之間，彼此保持距離。青山派的眾人夾在眾門派之間上山，清玄派在他們身後，與他們隔了一兩個門hetubook.com.com派，樂越的師弟們覺得這是個把清玄派遠遠踩在腳下的好兆頭，非常開心。

上山石階的最盡頭，是一塊白石平台，一旁的石碑上題著「仙蹤台」三字。一汪碧水橫在平台與遠處的樓台之間，浩浩渺渺。

其他門派的人紛紛對他側目而視，樂越道：「你為什麼要在此地念這首三歲孩子都會背的寫一個樓的詩，想顯擺自己有學問，難道不能挑一個關於湖的，生僻點的詩念么？」

樂越繃著臉道：「現在不能吃，等論武會開始后空閑了再說。」

譏諷青山派的那人立刻道：「呦，原來是清玄派的洛師兄，真是失敬失敬。」

自然無人應答，其餘人誰也不知道為什麼華山派的這個弟子會突然從天上掉下來。

師弟們嬉皮笑臉道：「大師兄，師弟們明白。」

上山的時辰未到，各門派的弟子云集在一起等候。前來看熱鬧又沒有觀會帖的閑人們擠在路邊看熱鬧，單刀赴會的江湖異士們不願隨人堆上山，便各自找一處僻靜的所在做遺世獨立狀，各賭場押勝負買注的攤位處處皆是，兜售點心瓜子茶水扇子手巾板凳的小販們來來往往，甚至還有一些江湖郎中在樹下大石邊搭起攤子，攤前大多掛著一幅皂簾，上書「祖傳秘方專治刀槍棍傷及各類內傷」。

樂燕樂魯和樂鄭翻翻眼悻悻地不動了，樂燕道：「大師兄真的越來越有高人的氣質了。」

約半個時辰后，鳳崖山邊的大鼓被咚咚敲響，各門派上山的時辰到了。

洛凌之道：「貴派小師弟，傷勢還好么？」

樂越道：「這就是看各人的喜好了，武功弱的，或者不愛顯擺的，一般都從橋上走過去。但有些武功高的，想要顯擺一下的，或者愛好與別人不同的，就會從湖上飄過去，凌波踏浪是輕功中的至高境界，尋常人很少能達到，所以朝廷就派人在湖裡放了這些石樁，留給踏浪過湖的人一個提起換腳的地方，省得他們一口氣換不過來，掉到湖裡去。」

洛凌之微笑還禮。

昭沅十分想到別處轉轉，但樂越他們都呆在這裏一動不動，它也只能一動不動。

那個門派的人堆中立刻爆出一陣大笑，甚至旁邊的其他門派www.hetubook.com.com也有人笑了笑。樂越的師弟樂燕樂魯和樂鄭立刻卷子袖子，就要過去討口氣，樂越一伸手臂：「誰都不要動。論武會前，不要節外生枝。論武會上打他個老樹開花不就行了？」

如今魔已煙消雲散，仙也蹤跡難尋，只有這個湖還留在此處，年復一年。

琳箐似笑非笑地瞟了瞟它。

清玄派弟子眾多，這次論武會來了約五六十人，其中有當日從青山派投靠到清玄皮的樂越的兩個師兄，他二人對青山派有愧，低著頭夾在人堆里快步離去，不敢抬頭向這裏看一眼。

鶴機子和樂越的師叔們前去和各個門派的掌門長老們客套招呼，樂越和師弟們找了個空曠的地方站著，樂越的幾個小師弟蠢蠢欲動，想去買兩包瓜子打牙，樂越警告地瞄了他們一眼：「大庭廣眾，不要給師門丟臉，拿出點嚴肅淡定的氣勢來！」

昭沅望著水面上洛凌之的身影，心中再次暗道，一定是他吧，一定是的。

洛凌之淡淡點頭回禮：「這位師兄客氣。」

她摸著下巴，目光鋒利，「該不會……你選中的人就是他吧。」

樂秦道：「要是我們恰好沒和他對上怎麼辦？」

然後側身，向樂越拱手道：「越兄。」

鶴機子道：「還是踏實走路為好，我們走弔橋吧。」

湖泊上架著一座弔橋，湖中居然還有一塊塊露在水面上怪石，有的人從弔橋上走過，還有人直接在水面上踏石而過。

昭沅依然跟在樂越身邊，它旁邊就是琳箐。它一邊走一邊四處東張西望，鳳崖山上山的石階修得寬闊平整，一旁的石壁上還刻著精美的壁畫，壁畫上有的畫著鳳凰頂著太陽飛在半空中，有其他的一大群鳥環繞在它周圍。有的是單鳳翱翔，都十分精美，連鳳凰的羽毛都刻得很細緻，栩栩如生。

杜如淵在樂晉說話時便袖起了書也在一旁聽，此時卷了卷書冊道：「不知道這個洛凌之的凌是哪個凌？」

杜如淵搖頭晃腦地去一邊感嘆了。昭沅扯扯樂越的衣袖指向湖面道：「為什麼他們不走一樣的路？」

杜如淵敲著書道：「此乃借詩懷故，只是抒發而已，難道你竟不懂？」

昭沅看著這些壁畫，心中更不舒服，按理說，這些壁畫ｈｔtｐs://ｍ.ｈｅtｕｂｏｏk•ｃom•cｏｍ上本應刻的是龍。琳箐握著拳頭低聲對它道：「你一定要爭點氣啊。」

方才在山腳下時，樂越曾將昭沅拉到一旁，偷偷對它道：「你來了也好，待會兒上了山之後，你就多往清玄派的弟子中看看。這次論武會，他們年輕弟子中最像樣的都來了，若你要找的人在清玄派內，那就十有八九會在這些人當中。你多看幾個，除了洛凌之外，還覺得哪個像就告訴我，搞血的事情包在我們身上！」

洛凌之歉然道：「這都是我派師弟魯莽所致，家師已對他們門規處罰，正在暗室中思過，待論武大會之後再前往貴派請罪。」

琳箐用手臂撞撞它：「喂，為什麼你總是盯著清玄派的那個洛凌之看？」

樂越向洛凌之抱抱拳頭：「洛兄，我們先行一步去論武閣了。」

杜如淵思索道：「那應該就不是了，因為安順王的先人中，有一位叫做慕凌，他倘若是安順王世子，不會犯先人名諱。」

這汪湖水看起來很誘惑，如果不是有人在場，它真的很想下去游一游，它在旱地上呆了這些天，很想念水。

不遠處有人朗聲道：「閣下的話是否說得有些太過了？」

樂越向湖面上瞄了瞄，他本就不大相信洛凌之會如斯甘於寂寞，原來有后著在這裏。

重華子和清玄派的道長們還在不緊不慢地走著，重華子關切地向華山派掌門道：「徐掌門，需貧道這裏幫忙么？」

昭沅在一旁聽著，心裏和爪子都一涼。

樂越和師弟們冷冷地瞧著他們，樂吳道：「在青山派好好的大師兄不做，非要到清玄派做末等弟子。」

在仙界，羽禽和獸族一向互相看不上，羽禽自詡清高，獸族則很看不慣這種清高，覺得羽禽華而不實。尤其像麒麟這種神獸。護脈麒麟原本與護脈鳳凰並列為四大護脈神，地位相當，麒麟與龍一向關係不錯，還時常鄙視鄙視鳳凰專管女人事，但自從龍被打敗后，鳳凰爬上了最高位，麒麟被踩在鳳爪下，心中常有不忿。

昭沅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著青衫的身影引著一群人不急不緩地走來，溫雅的眉目在陽光下如水如玉。

華山掌門還未答話，重華子已向弔橋方向喚道：「凌之，速來幫ｈetｕｂoｏｋ•coｍ•cｏｍ幫華山派的師弟。」

樂晉道：「凌雲壯志的凌。」

而後一揮袖，他與身邊的其餘道長和身後的弟子們便齊齊御劍而起，飄向湖面上空。

昭沅用力點頭。

樂越道：「那是，要不怎麼做你的大師兄？」

杜如淵袖著書在湖邊悠悠念道：「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千載白雲空悠悠……」

樂越實在地道：「不懂。」

昭沅和青山派的眾人一同走到對岸時，洛凌之和華山派的人也已經將那個掉下水的倒霉弟子拖上了岸。那名弟子正被人按著肚子，一下又一下將吞的湖水擠出來，極其狼狽。樂越和他的師弟們都忍不住幸災樂禍地瞧了瞧他。

樂越大步走到人堆前，對著洛凌之一抱拳，露齒道：「洛兄。」

樂越扯動麵皮道：「哦，還好還好，就是到現在都起不了床。所以這幾次就帶了兩個新師弟過來了。」

昭沅一面順著石階向上，一面在暗暗打算，等一下到了山上，要多多觀察一下清玄派的弟子們。希望這幾天能順利找到那個人。

眾弟子們便又都振奮了。那個人還在不陰不陽地說個不停，青山派的弟子們只當沒有聽見。

昭沅一驚，急忙搖頭：「沒……沒有……」

洛凌之應了一聲，振袖而起，只見一條青影從弔橋輕飄飄落上湖面，衣袂如流雲，御風踏浪而去，他行得極其快，固然顯不出如重華子那般慢慢行走的功力，但輕盈優雅，宛如謫仙凌波，弔橋上的許多人不由得出聲讚歎，各派年少的女弟子們望著水面上洛凌之，心都不由自主跳得快了些。

琳箐悄悄翹起嘴角，轉頭問樂越：「我們怎麼走？」

樂越的師弟們感動道：「有個師妹真好。」

樂晉插嘴道：「不過洛凌之這個人憑良心說還不錯，做大師兄做得也蠻有氣勢的，清玄派的弟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燈，但他明明看起來和和氣氣的，那些弟子各個都服他不敢造他的反。」

鳳崖山下人頭濟濟。

華山派的弟子雖然很會飛，卻都不善水，摸索了半天，才將那名弟子拖出水面，十分狼狽。

重華子一行走到湖中心時，前方忽然撲通一聲，有個黑點以倒栽大蔥式從半天空中流星般墜落下來，撲通扎破水面，咕咕地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