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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招弟雙唇緊抿，眼底的笑意亮如繁星。

苗鳳花顯然氣得快要昏厥過去了，又怕自己現在身體虛弱，萬一路吉祥真發了瘋要算清總賬，動起手來肯定會落下風，心下一合算，準備先回娘家，找大哥商量主意。

「我媽媽之前做過好幾次流產手術的。」每當家裡的雞陸續減少，空氣里總飄著一股濃濃的姜味時，路招弟就大概知道自己有一個妹妹被剝奪了降臨人世的權利。

許遠航雖然外表看起來弔兒郎當的，但聽趙勝男說，他私底下訓練不知道多拚命，所以對他進了國家隊這件事陳年並不感到意外。

當了十五年的表妹，突然間一躍成為姐姐，這種感覺不要太好！

「不說那些不開心的事了，」路招弟重新坐起來，努力擠出笑容，「我們繼續拆禮物吧，這麼多，不知道要拆到什麼時候呢。」

容昭和葉明遠欣慰地相視一笑。

為了那兩天，努力了十二年，連最後的句號都沒有親手畫下, 多遺憾啊。

等容昭也喝了茶給過紅包，陳年笑眯眯地摟住路招弟的肩膀，「叫姐姐。」

葉明遠開懷大笑，他接過茶來喝了幾口，又給了路招弟一個紅包。

晚飯已經準備好了，容昭正要上樓叫人，沒想到她們自己下來了，「餓了吧，快來吃飯。」

「年年，你知道嗎？就在你回葉家不久后，我也回了一次家，被我媽用掃把趕出來了，她知道自己的計劃敗露，第一反應就是害怕你爸爸會把錢收回去，她真的……」

陳年眯眼嘿嘿笑道，「有情況？快從實招來！」

路招弟沒想到陳年反應這麼大, 手上動作一頓m•ｈｅｔｕboｏk•ｃom.cｏm, 「我聽人說，她應該是要出國讀書了, 參不參加高考好像也沒有太大關係吧？」

「我們下去吃飯吧。」

不知不覺，外面天色暗了下來。

陳年輕輕嘆了口氣，沒想到事情居然還有這麼戲劇性的發展，就算他們還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只怕也是相互折磨吧？

路招弟本就心思淺，被她一撓癢，倒在地毯上笑得肚子都疼了，這下連底都恨不得兜出來，「是隔壁班的男生，叫賈輝煌，他好像……在追我。」

陳年知道她有很多心結，也不是一時就能解開的，只能慢慢來了。

「醫生她的子宮壁太薄了，孩子……最後還是沒有保住。」

「那……體育班的許遠航呢？」

兩人各懷心事，禮物也拆得心不在焉的，各種漂亮的珠寶首飾在陳年眼前閃過，也引不起她的半分興趣。

在苗鳳花的設想里，路吉祥是她養的一條狗，這輩子都是別想逃脫她掌控的，沒想到啊，現在知道她生不齣兒子，他就嫌棄她，想一腳把她踢開了？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只是，這樣一來，他和遲芸帆，不就成異國戀了？

之前聽說, 他在追遲芸帆, 陳年開始還不相信, 沒多久就眼見為實了, 再後來還好幾次撞見他們走在一起, 幾乎形影不離，有一次回宿舍路上，甚至看到他們躲在榕樹後面……

飯菜依然豐盛。

小葉子出生那天剛好是大年初一，陳年是7月份生日，路招弟是5月份生日，這樣算起來，路招弟確實該叫她一聲姐姐。

在家裡，媽媽從來沒有給她夾過菜m.ｈｅtubooｋ.cｏm•com，更不會這麼溫柔地對她笑。

陳年揉揉發酸的手，問路招弟，「你餓不餓？」

倒是遲芸帆的班主任挺失落的, 想想也是, 這個S市一中最有希望沖省文科第一的學生, 最後卻連高考考場的門都沒踏進去, 換了誰都會心緒難平吧？

路招弟雙手捂著臉，好一會兒才說：「我不知道。」但她又加了一句話，表明自己的立場，「我不打算在高中談戀愛。」

陳年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眉開眼笑，碰了碰旁邊人的胳膊，「招弟！」

路招弟喉嚨發澀，「一點都沒考慮過我是什麼感受。」

陳年驚愕極了：「芸帆沒參加高考？！」

陳年翻了個身，被子滑落到腰間，睡衣翻捲起來，露出小片白皙的皮膚。路招弟發現，她的眉眼已經退去了少女時的稚嫩，連身材都變得玲瓏有致，那不盈一握的細腰，微鼓起來的胸……

陳年聽得唏噓不已：「那你爸媽現在怎麼樣了？」

容昭不停地用公筷給路招弟和陳年夾菜，不一會兒她們的碗就堆出了尖尖。

儘管很累，但路招弟卻沒有什麼睡意，她聽著旁邊陳年平緩均勻的呼吸聲，目光很不經意地從陳年身上掃過。

陳年也躺下來，「你喜歡他嗎？」

陳年伸出雙手要去撓她癢，路招弟反應很快地躲開，兩人先在偌大客廳里你追我躲，最後還跑到後院去了。

「不叫？」

陳年還是隱約覺得不太對，以她對遲芸帆的了解，遲芸帆不太像是會放棄參加高考的人，就算要出國, 也不在乎那兩天時間吧？

好在他也是命大，恰巧遇到上山的采蜂人和-圖-書，這才撿回了一條命。

知道流產後，苗鳳花已經是傷心欲絕了，又從醫生那兒得知自己徹底喪失了生育能力，更是肝腸寸斷，不顧路吉祥勸阻，披頭散髮去找醫生鬧了一大通，被人看了笑話不說，一分錢都沒討回來，最後夫妻兩人灰溜溜卷了鋪蓋逃回桃源鎮。

氣氛溫馨。

思緒正游移著，路招弟感覺到陳年靠了過來，摟住她的腰，唇間還溢出一絲模糊的聲音，她聽了一會兒，終於聽清楚了——

陳年還沒適應自己如今的身份, 某些認知深受路如意的影響, 比如，考上好大學是唯一改變命運的機會, 然而對遲芸帆來說, 她的人生不只有高考這條狹窄的路可以走。

晚上十點多，兩姐妹洗漱完畢，一起躺在床上，蓋著被子說悄悄話，吱吱喳喳，簡直說個沒完，房裡的燈一直亮到了凌晨一點。

苗鳳花怔了，嘴巴都閉不上，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路吉祥你敢！」

陳年側過身，心疼地把路招弟抱住，「沒事了，都過去了。」

「這孩子怎麼哭了？」容昭抽了兩張紙巾幫路招弟擦眼淚，柔聲安慰，「沒關係的啊，不願意也沒事。」

那些懵懂的情愫對路招弟來說實在太陌生了，過去十八年的人生里，她活得規規矩矩、小心翼翼，對誰都唯唯諾諾，儘力去討好，卑微得如同地上的影子。雖然這一年以來，她改變了不少，但骨子裡還是自卑的，所以才難以置信，居然有人會喜歡這樣的自己。

出門后，她還是消不了心底的氣，往門檻上吐了一口口水，咬牙切齒，「路吉祥，你給我等著！」

我願意的和*圖*書。

飯後，路招弟情緒也平復不少，她給葉明遠和容昭各敬了一杯茶，有些羞澀地喊：「乾爹，乾媽。」

路招弟：「……」

當晚，在客廳喝得不省人事的路吉祥被人用麻袋套住，拖去後山狠狠揍了一頓，等他清醒過來時，感覺身上像被坦克碾壓過似的難受，幾乎沒有一處能動彈的。

路招弟再低頭看看自己，還是如當初般的小荷剛露尖尖角，腰是細，但襯得身材更扁平了，她又忍不住惆悵起來。

「年年，」路招弟目光四處亂飄，難得露出扭捏的表情，「你覺得，真的有男生會喜歡我嗎？」

路招弟點頭，「好餓。」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路吉祥難得在她面前硬氣一回，想著反正話都說開了，那就乾脆快刀斬亂麻吧，一個平日里看起來老實木訥的人，當他開始反擊時，每個字都是一把利刃，是直擊人心的。

縣城不是自己地盤，吃癟也只能認了，一回到家苗鳳花就把鬱積在心裏的怒火全發到了路吉祥身上，兒子沒了，路吉祥心裏也不好受啊，開始還好言好語哄著，後來她越罵越難聽，還詛咒他斷後，這就戳中痛處了，他把茶杯往地上一摔，「既然日子過不下去了，那就離婚！」

「招弟，」葉明遠開口說，「我跟你阿姨商量過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想收你做乾女兒。」

沒這麼容易！

這孩子心善，體貼懂事，和他們也有緣分，聽女兒說起她在家裡的境遇，容昭就心疼得不得了，她很早就有這個想法了，只是一直沒有合適機會提出來。

賈輝煌那個傢伙，應該是瞎了眼才會看上她吧？

每www.hetubook.com.com次稍微有點小摩擦，苗鳳花都會用「離婚」來威脅，這是屢試不爽的殺手鐧，十多年來路吉祥聽了不下百遍，既然她真成了生不出蛋的老母雞，那就離唄。

燈已經關了，月光是房裡的唯一光源，不是很亮，卻有一種朦朧的美感。

路招弟的自卑，源於原生家庭，不被重視，不被疼愛，讓她把自己看得輕之又輕。如今看似擺脫出來了，但實際上，她還是那個困在自己作的繭里的路招弟。

好像發現了什麼秘密。

怎麼會……

冷氣涼涼，很是舒服。

一路的月色都被她們輕快歡喜的腳步踏碎。

幾天後，苗鳳花又在大哥的陪伴下風風光光地回來了，鼻青臉腫的路吉祥瘸著右腿在門口把她迎了進去，夫妻倆又過上了和以前般和諧的日子。

「機長……」

「諷刺的是，當年那位算命大師說得沒錯，」路招弟吸吸鼻子，「我爸爸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有兒子了。」

聽著充滿關愛的話語，再看看眼前曾當過自己一天一夜「爸爸媽媽」的葉明遠和容昭，路招弟忍不住眼眶發熱。

這又是何必呢？大人的想法真是無法理解。

「怎麼回事？」陳年記得自己高燒那次，在縣城醫院遇見了舅舅，聽他說試管嬰兒做得很成功，舅媽當時也剛好在醫院保胎。

聞言，路招弟渾身發僵，像瞬間被雷擊中，她直愣愣地看著葉明遠，視線慢慢變得模糊。

「就那樣吧。」

路招弟哭得更厲害了，紙巾濕了個透徹，「阿姨……沒有，我只是……我願意。」

許遠航也是學校里的有名人物，聽陳年提起他的名字，路招弟很快對號入座，「他啊，進國家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