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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風,致你

作者:臨淵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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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壇花雕

正文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壇花雕

某個念頭撞得陳年胸腔發疼——
陳年遞給她兩張紙巾。
「何況,」他的聲音低了又低,「你現在在她身邊,你就是她的最大動力,為了你,她會拼盡全力的。」
幾秒后,陳年從椅子上一躍而起,「爸爸您聽到了嗎,手術順利!!」
兩人輕手輕腳地關門出去了。
陳年點點頭。她也有好多話想跟他說。
葉明遠仰頭望了望天,半晌后才說:「我不想只要她的兩年。」
只要是他說的話,她都相信。
「她的家人該有多麼的傷心啊。」
她過去已經贏了十一次,每次都成功從鬼門關前回來,相信這次上天也會許她一個圓滿的。
程立學摸著下巴笑了出來,程遇風明顯鬆了一口氣,路招弟則是已經淚流滿面。
陳年輕輕地撲進她懷裡,「媽媽。」
曾經,這句話她來不及對媽媽路如意說,如今,她希望還能有機會說上千千萬萬遍。
程遇風的一番話讓陳年跌落谷底的心大受寬慰,她埋在他胸口蹭了兩下,重新抬起頭時,除了微紅的眼眶和鼻尖,先前籠罩著她的低氣壓已慢慢消失。
媽媽,如果您在天有靈,請保佑我的媽媽,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把自己剩餘生命里的二十年時間給她。
程遇風摸到她的手,掌心相貼,「好了,我已經把我的運氣借給你了。」
只要她能平安無事,我做什麼都願意。
如果可以的話, 他多麼想和她相守到老。
路招弟在陳年懷裡勉強整理好情緒,容昭就醒了,她睜開眼就看到一雙女兒站在病床前,她握著兩姐妹的手,笑得欣慰又開心。
得知容www.hetubook•com•com昭病重住院的消息,路招弟馬不停蹄趕來了a市,剛下飛機就直奔市中心醫院,那雙眼紅腫不堪,一看就知道狠狠哭過。
容昭露出一絲蒼白的笑,溫柔而平靜,是母性的力量,也是對生的渴望,柔弱和堅韌在她身上恰到好處地共存。
「我已經失去過一個媽媽了……」
真正對她好的人,她也捧著一顆真心相待。
病房裡多了兩個人,從醫生辦公室回來的葉明遠和過來探望容昭的程遇風。
容昭由於病情反覆,手術日期一直沒有確定下來。
「是我太悲觀了。之前你說,在飛機上逃過一劫,等於花掉了中五百萬的運氣,後來我遇見你,又和爸爸媽媽團圓,感覺像把這輩子所有的運氣都用光了。」
「嗯!」
視線雙雙落在陳年身上,她下意識地垂落目光避開。
醫生走出來,疲倦地微笑著向他們公布喜訊,「手術順利。」
天氣晴好,病房裡滿室陽光,空氣卻似乎凝滯了般一動不動。
求求您了。
陳年的第一反應就是:太低了, 連一半都不到,但跟被限制的短暫兩年時間相比, 它既危險又充滿了誘惑,前提是可能要以生命作為代價, 賭贏了, 後面可能還會有好多個兩年,一旦賭輸了……就會連最後的兩年時間都徹底失去。
葉明遠如同剛從一場漫長夢境里醒來,腦子是一片空白的,正要起身,連日來身體精神的雙重壓力下,他已是精疲力盡,加上起得太急,發軟的雙腿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https://m.hetubook.com.com年年,」程遇風低頭輕吻她眼角,嘗到一股苦澀的味道,「這世上有很多事是我們無能為力的,但人活著總要往好的方面看,你要對你媽媽有信心,以前那麼艱難都走過來了,她一定不會輕易放棄的。」
調了靜音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兩下、三下,聽頻率不像是來電,陳年從桌子上撈起手機,劃開屏幕一看,原來是群里的信息。
中午吃過飯後,母女倆說了會話,容昭就累得睡過去了,她現在身體很虛弱,連下床走路都做不到,只能卧床靜養。
這個認知讓陳年渾身發冷,神經緊繃著,感覺隨時都會斷掉,太陽穴也一抽一抽地疼起來,她靠在爸爸肩上,像是要尋找某種安慰,父女倆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就像他們在飛機上那次一樣。
程立學程遇風和路招弟早早就到了醫院。
陳年伸手攬住她,輕聲安慰說,「別哭。」
陳年也是這麼想的,但她心裏清楚,儘管自己和爸爸的想法一致,真正做決定的人是媽媽, 但她能預感到,媽媽一定會做出和他們相同的選擇。
看到病床上憔悴的容昭,路招弟的視線又開始模糊,她在心底一遍遍地念,好人有好報,乾媽一定會沒事的。
三個人的手握在一起,不知道是誰的在顫,最後帶著六隻手都在輕輕發顫,沒有人哭出來,只是個個眼眶通紅。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陳年手忙腳亂地抽了幾張紙巾擦掉眼淚,在門打開之前,她飛快跑進了洗手間,對著鏡子整理好自己才出去。
進手術室之前,葉明遠握住妻子https://m.hetubook•com•com的手,放在唇邊用力親了親,一句話幾乎用盡他所有力氣,「容容,我等你出來。」
「在事情的最後結果出來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數,未知就代表著希望。」
此時此刻,他們共同守著一份希望,只是它相對微弱,且被絕望交纏。
「爸爸, 您是怎麼想的?」
路招弟側過頭,張了張嘴,沒有聲音,看嘴型是在喊「年年。」
「傻姑娘。」程遇風語氣寵溺地親了親她額頭,「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專家會診后,終於確定下來一套手術方案,時間也定了,就在7月12號。
這個數字背後是一場殘酷的生死博弈。
醫院環境不錯,綠樹成蔭,目之所及都是綠意,陳年走到一棵茂盛榕樹下,停住了腳步,一轉過身,已有一個溫暖的胸膛送上來讓她依靠。
手術室的燈亮了整整十個小時。
「容容。」葉明遠也喊了一聲,只這兩字,千言萬語都已道盡。
「下去走走?」程遇風輕聲跟陳年說。
程遇風從美國找了幾位心外科的權威醫生,看過病歷后,他們嘖嘖稱奇,一致認為容昭本身就是個奇迹,她擁有非常強烈的求生意志,這在同類病人中是非常難得可貴的,因為這一點,他們甚至有把握將手術成功率提高到百分之五十。
陳年幫她掖好被角,繼續坐床邊守著。
「你知道嗎?今天群里有個女生走了,她才二十歲,和我一樣大。」
可如果有萬一,命該如此,媽媽也不會後悔,只要你和爸爸好好的……「年年,照顧好……你爸爸。」
「年年,媽媽捨不得你,也捨不得你爸和-圖-書爸,所以,我必須要去賭。」
媽媽也想陪你走很遠的路,想親眼看到你結婚生孩子,想彌補我們之間失去的那麼多年時光。
程遇風牽著陳年四處走了一圈才回病房,剛推開門,陳年就看到了背對著門的路招弟。
這個群是陳年之前在網上查找資料時發現的,裏面都是和她媽媽相同病症的病人和病人家屬,主要用來分享各種治療信息和病友間互相加油打氣。
媽媽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陳年不確定自己能否再次承受得住那樣的痛楚,她不想再哭,因為眼淚非但解決不了問題,還會給爸爸媽媽增加心理壓力,可心底的難過越堆越多,無法排遣。
百分之四十的手術成功率。
陳年把手指扣進他的指間,「謝謝你,程遇風。」
不,是一定要贏!
大概真的是母女連心吧。
她點進去,一排排【蠟燭】【擁抱】和節哀之類的字眼映入眼帘,她的心也跟著狠狠一痛。
正值青春年華,可她的人生卻永遠地停止了。
像狠狠摔過一跤后,給了她一顆安慰的糖,現在,又要把糖從她手裡奪走。
群里有105個成員,有一半的頭像是灰掉的。
「醫生說,我媽媽如果不做手術的話,最多只有兩年。」她輕揪著程遇風的襯衫,「可是,如果做的話,手術成功率不高於百分之四十,我很害怕……」
這個下午,病房裡充滿了愉悅的笑聲。
饒是精通數學的陳年, 也無法算出這個概率意味著什麼。有些人擁有百分之九十九成功的希望, 最終卻沒逃過剩下百分之一的厄運, 當然, 也有反過來被這百分之一眷顧的幸運兒,只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少之又少——這種案例被稱之為「醫學上的奇迹」。
葉明遠又去看妻子,容昭還睡著,他摸摸她的手,上面的溫度讓他緊皺的眉頭稍微鬆了些。
路招弟緊閉雙眼,淚水無聲滾滾而落,連旁邊站了人都沒有發覺。
這是容昭進手術室前跟陳年說的最後一句話,等心情稍微平靜下來,陳年才遲鈍地意識到,這話隱隱帶著永別的意味。
哪怕是最親近的人, 陳年和葉明遠也無法替容昭選擇是否要去賭。
前面的路黑暗又陌生,他怎麼忍心讓他的容容獨自一人先去走?

相識相知相愛七年後走入婚姻殿堂,夫妻風雨同舟二十二載,早已成為彼此生命里不可離分的部分,硬要分離,血肉模糊。
今天又有一個二十歲的女生,沒熬過去,走了。陳年對這個女生有印象,很活潑開朗,是群里的開心果……陳年手指摩挲著那個永遠不會再亮起來的頭像,眼淚撲簌掉落,哭聲卻被她緊咬在唇齒間。
「好。」容昭笑著說。
「媽媽,你要記得我和爸爸都很愛很愛你,所以請你一定要加油啊,為了我,為了爸爸。」
「媽媽,您是世上最勇敢最堅強的媽媽,」陳年努力克制著自己的聲音,「您一定可以的。我和爸爸……等你。」
容昭在聽丈夫說完手術的事後,沉默了一會兒,她眼裡含著一層薄薄的水光,語氣堅決地說,「我要做手術。」
時間彷彿迎著新生而走,又彷彿是生命的倒計時,終於走到了12號這天。
只有賭,才有贏的可能。
「年年,」容昭落下大顆大顆的淚,「媽媽也愛你,很愛你。」
「媽媽,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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