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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與你共眠

作者:臨淵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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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我不懂。」阮眠迷茫極了,「讓我想想……」
剛走上三樓,迎面就看見潘婷婷走過來,她晃晃手裡的袋子,剛想說話,只見對方匆匆跑近,滿臉急色,二話不說就推著她往樓梯處走。
阮眠趕緊拉住她,「她還沒走遠,小心被她聽到。」
手指微抖,兩個字母挨得太近,看起來像兩扇連著的門。
齊儼掃了一眼被她抓得生出褶皺的那處,似乎並不在意,抬手將煙在青石上按滅。
阮眠坐在椅子上,看暮色如潮水暗涌,窗外的天一點點變暗,她整個人都置身一片黑暗中。
阮眠餘悸未消,她真的完全忘記了自己此刻站在湖邊,被這樣一驚嚇,思緒忽然變得清晰了些。
她沒有得到答案,無措地看著他,「那我接下來該怎麼辦?」
之前路過客廳時不自覺鑽進耳朵里的那些話還猶如在耳邊——
阮眠正刷著牙,一抬眼,忽然就停下了所有動作。
王琳琳。
阮眠對上那雙總是盛著傲氣看人的眼睛。
往前走,只能往前走。
接著,她極盡所能地把事情誇張化,說得繪聲繪色,阮眠聽得直搖頭,從手機里找到那個熟悉的號碼,開始編輯信息。
只能往前走。
他的意思是:只有我可以幫我自己,只有我可以當自己的靠山?
推不開。
「那他……」
她關上水龍頭,將毛巾掛好,轉身走出去。
因為給潘婷婷買了一份早餐,於是阮眠多等了一會,去到學校也比平時晚了。
潘婷婷趕緊追上去。
「想明白了?」
可看著旁邊面容沉靜的男人,她又無端生出一股孤勇。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簡直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調頭,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可現在的她還太柔弱,根本沒法倚靠。
她忘了。
她閉上眼,纖長的手指從左摸到右,摸出一管深藍色顏料。
阮眠看了又看,除了自己和眼前的這個男人,根本沒有第三個人。
阮眠閉上眼,心https://m.hetubook•com.com又如同被刀割一般鈍鈍地疼起來——為那個無辜逝去的小生命。
吃完飯,阮眠回到房間,洗完澡后就開始做作業,她靠在床頭,面前攤開一張小書桌,埋頭認真地做著一套數學卷子。
他的視線落到湖面上。
目光從發梢到眉眼,從頭到腳,一遍又一遍。
「往前走。」
到家后,阮眠直接回了房間,門邊地板上盤著一團小黑影,她就著屋外透進來的月光去看,他聽到腳步聲也抬起頭來,滿臉緊張,可眼神又是那麼執拗而委屈地看著她。
「嗯?」她在恍惚中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她明白:只能靠自己。
她的睫毛不停顫著,腦子也像塞了一團亂麻,根本無法思考,「這……」
「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的書被人剪掉的事嗎?今天那個女生跟我道歉了……」
暮色安靜地籠著四周,小樹林里傳來一陣清脆悅耳的鳥叫聲。
「有可能喔,」潘婷婷點點頭,「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他以前不是教務處的么,專抓刺頭兒的一把好手啊!」
見她點頭,應明輝開心笑得一排白牙都露出來,兩人一前一後下樓,中間總保持著三步的距離。
「他在哪裡?」
視線卻不經意掃到床底的一個小木箱,她盯著看了一會,將積滿灰塵的箱子拖出來,從箱底找到一盒顏料。
「現在什麼都不要說,」潘婷婷語氣嚴肅,「先跟我走。」
阮眠的身體比大腦做出了更快的反應——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她對這個人說的每一個字都有某種莫名的篤定和信任。
齊儼又笑了,長指微曲,一截煙灰抖落下來。
忘記小東西已經不在了,也忘了自己已經不需要再來找它最喜歡的食物。
她真的往前走了一步,再走一步,腳下突然懸空,很快被一隻有力的大迅速地拉了回來。
她突然想到某個可能性,www.hetubook•com.com「會不會是班主任?」
阮眠跟著垂落目光,看見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天光蒙昧,看得不是很清晰,只是一團黑影,卻因湖面平靜,倒映出完整的輪廓。
頓了頓,又熟練地摸出一管檸檬色顏料。
「過來。」男人已經走到離湖最近的青石邊。
這晚,阮眠做了夢,夢裡滿天星輝,那人在樹下靜靜站著,深眸如幽潭,她不敢走近,只是遠遠望著,心如一片明鏡,將他倒映其中。
發送成功。
兩人回到教室,十幾道目光「刷」一下齊齊聚了過來,最亮的莫過於來自窗下角落裡的一束。
阮眠心裏頓時一個咯噔,盯著自己的腳尖,輕聲問,「她來找我……做什麼?」
「哪能呢?我才不敢讓他碰那晦氣東西……後來趁他不注意,直接丟進垃圾桶里了。」
阮眠更是沒有想到,她鬆開緊握的拳頭,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出現了幻聽,然而見潘婷婷和其他人也是滿臉震驚的神色……
「我去!太稀罕了吧!小霸王花竟然也會和人道歉?」潘婷婷聲音抖豆子一般清脆響亮,指指自己的腦子,「你說她這裡是不是……」
阮眠沉默一會兒,捏著書包帶,習慣性地往後退了一步。
「哎,」她側身就看到曾玉樹從門口走進來,連忙向他招手,「啪」一聲吐出瓜子殼,「我跟你說啊,你剛剛錯過了一場好戲……」
夜不知不覺深了,風撞得帘子「呼啦呼啦」地響,她趕緊跳下床去關窗,重新回來時,不小心撞到了床腳,疼得眉頭緊蹙。
「嘿嘿嘿!一開始我還以為她又是過來刁難你的,真是捏了一把冷汗啊,沒想到啊沒想到,轉折來得太快像龍捲風,」潘婷婷從抽屜里摸出一包瓜子,咬開,「讓我吃瓜子壓壓驚。」
時間還很早,街上人並不多,她騎著單車穿過一個十字路口,然後從旁側一條歪歪斜斜的小路拐進去,在巷子最深處停下來和*圖*書
她往前走了幾步,他沒說停,她就繼續往前走,快要接近小樹林時,忽然就想明白了。
兩人一路走到走廊盡頭,確定周圍沒有人,潘婷婷立刻露出一臉大事不好的表情,「軟綿綿你這次好像真的攤上事了!你知道嗎?小霸王花一大早就來我們教室守著了,說是來找你……」
她說話時眼裡彷彿有瑩瑩的光,潘婷婷看得呆了,回過神來時,她已經走出了幾米遠。
鏡子里的人滿臉明媚的笑,她故意抿抿唇,可眼睛還在笑,瀲灧的笑意從眼底泉水般湧出來,怎麼都止不住。
潘婷婷不斷在後面扯她衣擺。
阮眠一頭霧水,「怎麼了?」
「有點明白,」阮眠如實回答,「又不太明白。」
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從入睡到天亮,可夢裡自始至終只有一個他。
他已經告訴了她答案。
王琳琳剛剛跟她說:「對不起」?
他是那個女人的兒子,他是你父親背叛母親的鐵證。
聲音彷彿就響在耳邊,阮眠轉過頭去,這才發現原來兩人離得那樣近,她幾乎能聞到他身上極淡的煙味,還有一股……對她而言極其陌生的成熟男性的氣息。
阮眠聽話地跟過去。
一個不願靠近,一個不敢靠近。
他拚命搖頭,眼裡晃一大顆淚,不知怎麼的,突然就跑過來用力抱住了她。
見她這模樣,潘婷婷又說,「要不我幫你跟老師請個假什麼的,就說身體不舒服,女孩子嘛,老陳不會問太多,肯定會批的。」
阮眠眼裡蒙上一層淚光,卻不是真的想哭,只是滿漲的情緒需要得到一個出口宣洩,她回頭又看一眼。
阮眠戴上橡膠手套,捧著調好的顏料盤走到那面被火熏黑的牆前,她抬起蘸著顏料的手——
心情明明還低落著,然而,她的心卻跳得一下比一下厲害,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趕緊鬆開扯著他衣袖的手,往後退了兩步。
「阮眠。」
一片深藍色夜空在她指間徐徐鋪展開來,她又https://m.hetubook.com.com一顆顆地點綴上繁星……就像她見過的那雙最好看的眼睛。
這兩樣東西,是她和母親最喜歡吃的早餐。
整棟屋子靜悄悄的,陽光肆意在每級階梯上穿行,阮眠輕輕地一路踩過去,長發也跟著飄起來。
這一天的時間彷彿過得格外快,不知不覺就放學了。
「不過,」他又說,「我知道有一個人能幫你。」
阮眠終於完成了作畫,從上往下看了一眼,慢慢在下方寫上:《繁星·永恆》她又寫上:rm。
不知過了多久,「啪」一聲燈亮了,有細長的影子輕輕地從門外探進來。
阮眠此刻也覺得不敢相信,可桌上滿滿一袋的新書,還有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王琳琳的那聲「對不起」……
「不用,」阮眠忽然抬頭,定定看著她,又搖搖頭,「不用。」
颱風過後的清晨,天氣格外的好,陽光清透,風涼花也香。
她坐下來,安靜地吃著一碗豆腐花和一籠灌湯小籠包。
阮眠又試了一次,分毫未動。
這樣的清晨,太美好。
兩個念頭在她腦海里進行一場無聲的拉鋸戰——
他抱得太用力了。
湖面籠著一團白色淡霧,那道挺拔的身影依然立在石邊,目送著她走遠,她朝他用力點頭揮手,慢慢走進樹林。
「輝輝後腦勺怎麼腫了這麼大一個包?我問他怎麼弄的,他就拚命哭著指自己。」
可是,他身上也流著一半和你一樣的血……
他閑適地倚在石邊,低頭點著了一支煙,幽藍的火光淡去,修長的指間躍起一朵小小的紅光,他吸了一口,緩緩吐出來,見她獃獃地看著自己,挑眉問,「還沒找到嗎?」
她彷彿看見了一條盡頭有光的小路,可又不知道該如何走過去,怕摔倒,怕迷路,怕……
周圍有孩子在哭,有人埋頭在吃,有人低聲說著話,熱熱鬧鬧的,她在盛滿光的窗邊,慢慢吃著久違的早餐,嘴角微微笑。
她眯眼適應突如其來的光亮,看清站在門口的人,他咧嘴m.hetubook.com.com笑著,朝她比劃了一個「吃飯」的動作。
鼻尖很快捕捉到一股醇厚的豆味。
兩個念起來分明極其柔軟的字,偏偏被他說得幾分清淡,聽著有一種獨特的感覺。
轉過身去,往前走。
阮眠的心因他簡單兩句話浮浮沉沉,此刻懸在半空沒有丁點兒著落,反應也慢了半拍——
「誰知道呢?」潘婷婷說,「反正准沒好事。」
僅僅三個字,應明輝滿腹的委屈被輕飄飄化解開。
「我把鳥打下來那會,他就急匆匆從樓上衝下來,一副要和誰拚命的架勢,原來他是想要那隻鳥,追著我跑,摔了一跤,應該就是那時碰著的吧?」
阮眠幾乎沒有猶豫就要推開他。
齊儼點點頭。
教室里的所有人紛紛停止了朗讀、背誦或做題,注意力全部聚焦在阮眠身上,好奇、擔憂又興奮地等著圍觀一場好戲。
她好不容易理清了些許思緒,王琳琳又把一個紙袋遞過來,畢竟是高高在上慣了的人,臉色看著有些不情不願,話也說得磕磕絆絆的,「這裏面的參考書是我賠給你的,除了那本數學……其他科的也、也買齊了,希望你能……原諒我。」
他看向湖面,狹長的桃花眼裡波瀾不興,「轉過身去。」
總要去面對的,逃避沒有用。
豁然開朗,後面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踏實。
這個小店雖然偏僻,可因為東西好吃,常常大排長龍,阮眠今天卻很幸運地在窗邊找到一個空位。
一頭連著深夜星空,推開,另一頭便是光亮的黎明。
阮眠推著單車沿藍色湖邊走著,看著不遠處綠意盎然的老屋,突然停下腳步。
如果說,前面的湖是絕路,那麼就換一個方向,繼續往前走。
房間空落落的,除了淡淡的煙火味,彷彿只有她一個人的氣息。
不怕的,走出去就好。
「……誰?」
許久后,阮眠盯著自己的腳尖,輕輕地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阮眠,」他又低聲叫她,「只有她可以幫你。」
天色微明,鳥聲如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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