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齊儼抬眼看過去，那層幽暗早已被不動聲色地藏起來，他的眸子里只清晰倒映著她清麗的小臉。
「最後的答案是八倍根號三？」他停下筆，問她。
天啊天啊，她竟然在作業本上寫了滿滿一頁他的名字……
「要不要去醫院。」
潘婷婷一把拿過阮眠的作業本，埋頭就是一通抄，像她這種常駐「拖班級平均分專業大戶」名單的人，通常要糾正的都是一大片一大片連著的，這一抄直接抄到上課，而且剛剛好是數學課。
那是她藏在心底的秘密，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一整頁都是「儼」。
客廳沒有適合做作業的地方，齊儼只好把她帶到書房，簡單目測了一下她的身高，大概一米六齣頭，他挑選了一把高度合適的木椅放到書桌對面，示意她坐下來。
他點點頭，又重新算了一遍，還是原先那個結果。
在一片沉默中，阮眠的心開始忐忑，題目難度太高，這個男人就算再厲害，可離開學校應該也有好些年了，萬一他做不出來怎麼辦？
這是數學卷子里最難的一道題，老師評講的時候她聽得一知半解，後面臨下課了，老師語速變得飛快，她根本跟不上，最後只記了一個最終答案。
阮眠一邊看他，一邊悄悄學著他的動作，慢悠悠地喝了大半杯水，齊儼察覺到她的目光，看了過來，她被抓了個正著，微窘地聳聳肩，從包里拿出卷子來寫。
齊儼皺著眉頭，略過一份份繁瑣的圖表分析，直接去看最後的彙報結果，就在昨晚，他名下的投資公司和幾個合作方的股票，市值蒸發了差不多百分之三十……
他笑意更深，「這麼相信我？」
她閉了閉眼，想著，如果此時站在這裏的人是他，他一定不會怯場。
數學老師目光暗含讚許，「非常不錯！」
而數學老師又特別變和-圖-書態，為了不讓他們產生依賴性，經常不把參考答案單獨印發。
不是沒有過比這更痛的時候，可都默默忍了下來。此時他卻無法拒絕那道軟軟的、帶著懇求的聲音，心底輕輕嘆了一口氣，妥協了。
中秋假期，老師布置的作業特別多，阮眠荒廢了兩個夜晚和一個白天，早上又因為睡過頭起晚了，只好匆匆揀了幾份卷子塞進書包，帶到齊儼家去做。
阮眠藏在長發下的耳朵又悄悄地紅了，又後知後覺發現兩人的距離只有一個拳頭大小，她只需再稍稍靠近一些，便可以碰到他的手臂。
不緊張了。
女生們你一句我一句，等她們停下來時，阮眠才說，「其實，這道題也不是我自己做的。」
這樣的事情他見得太多。
男人挑眉看著她難得迷糊的小模樣，忽然就輕輕笑了一下，「到底對還是不對？」
前天開始胃就隱隱不舒服，昨晚更是疼得厲害，連重要的工作會議都推掉了，他就這樣躺在床上，靜靜地看天色放明。
「我說你還是個男的嗎？看我拎那麼多東西也不幫忙，這麼沒有紳士風度！」
課後，阮眠的桌子被幾個女生圍住，「阮眠你好厲害……」
前邊潘婷婷的手一頓，咦，阮眠作業本上寫的答案和黑板上一模一樣啊！
男人捧著杯子的動作很優雅迷人，兩指貼著杯底，一指在杯沿漫不經心地撫著，側臉輪廓分明。
「砰」的一聲，她睜大眼睛，只見一隻手機砸落在地上，男人背對著她彎下腰……
齊儼的眼底浮現一層濃濃的陰鬱之色。
而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阮眠一愣，慢慢地就笑了。
?「有的時候，」曾玉樹酷酷地說，「紳士風度也是要看人的。」
底下一片高低起伏的唏噓聲。
是……我喜歡的人啊。
「哪道？m.hetubook.com.com」連聲音都聽不出半分異樣，依然清凌凌的，像冬日山間的冰泉水。
幸而，她們如今還是女孩。
阮眠已經很久沒有被這麼多目光關注過，她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走上講台，揀了一隻藍色的粉筆，開始在黑板上寫起來。
齊儼又給她細緻地分析了解題過程，他說得慢條斯理，阮眠的思路很快被打開，甚至能跟得上他的。
她趕緊跑過去，「沒事吧？」
她還要拉上阮眠，「軟綿綿你說是不是？」
底下也有人在壓低聲音說，「不奇怪啊，你們還記得嗎？她以前可是全級第一名啊，當時還作為新生代表上去講話的……」
阮眠把卷子推過去，想了想，自己也走到他旁邊，用筆指給他看，「最後一道。」
毫無疑問，大家都在看她。
「同學們，下面我們來看一下這道題的解法，首先，求導……阮眠同學的這種解法更貼合一些，希望大家以後多多向她學習。」
很多人，走出了這扇學校的大門，才真正成為了社會上的男人和女人。
假期回校的第一天，阮眠險些遲到。昨晚趕作業，凌晨兩點多才上了床，她身體累得不想動，可心裏卻一直在想他。
其實，齊儼寫在上面的，除了一串公式和數字之外，真正算得上字的，不過是「解，由此可得」五個字而已。
她有些後悔了。
「對！啊？不對啊……」
他搖搖頭，「老毛病了，吃點葯就好。」
阮眠無辜地拆月餅吃，就當補上早餐。
阮眠細心地察覺到了異樣，心口一緊，似乎也有些透不過氣來，「去醫院，好不好？」
這意味著，他過去幾年做的所有努力，或許會在朝夕間化為烏有。
阮眠放下筆，揉揉澀澀的眼，望過去，男人正站在落地窗邊講電話，聲音壓得很低，m.hetubook.com.com聽不真切。
他從來只信奉這個世界只對強者公平的法則，他的眼中只看得到有價值的東西，企業被兼并、宣告破產，有價值的就扶起來，沒有價值的就直接摧毀……
「會不會是參考答案錯了？」雖然這種情況微乎其微，但還是有可能的。
幾乎全部人的視線齊刷刷聚集在她后桌的阮眠身上。
可他的樣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沒事。臉色蒼白得不可思議，額頭也不停冒著冷汗……
這時，老師又說，「這道題雖然難，但是也暴露了一個問題。」他目光威嚴地審視全班，「大家都過於盲目迷信參考答案，是不是老師評講過，你們把答案一抄，應付應付就算了事了？」
金融危機后，美元又迎來了一次大跌，全球經濟進入蕭條期，形勢不容樂觀。
讀書時代就是這樣，沒有那麼多的彎彎角角，充滿了純真友誼和良性競爭。
「你能不能幫我……看一道題？」
阮眠扶他進卧室，又下樓去找葯。
阮眠的唇邊抿著赧然的笑意，在心裏默默回答她——
「哇，」有人讚歎，「那是誰這麼厲害？比我們北師大畢業的數學老師還厲害！？」
光陰靜然流淌，渾然不覺間，窗台上停了一抹黃昏微光。
潘婷婷氣得想去掐他手臂，可手裡提著的袋子太重，手根本舉不起來，只得朝他咬牙切齒地瞪了一眼。
醫院對她來說，實在是有著太多糟糕的回憶，加上醫生似乎又對他的病情諱莫如深……
「老師，」潘婷婷突然舉手，「不是像您說的那樣，至少我就知道，阮眠同學她重新做對了這道題目。」
片刻后，齊儼也在她對面坐下來，開始看昨晚的會議記錄。
數學老師又在黑板上寫下正確的答案。
「哎！」回頭見組長過來收作業，潘婷婷煩躁地抓了一把頭髮，可憐巴巴地和圖書求助，「軟綿綿，看在我幫你把地理試卷帶回去並一起寫了的份上，數學卷子糾錯的作業可不可以借我參考一下？」
而這，恰好是他投身金融市場的初衷，他喜歡這種大起大落，更享受在一片凄迷中闖出一番生機的感覺。
左手邊有一面很大的書牆，上面整齊地碼著各類書籍，她看了一下，其中大部分都是經濟類的，政治、軍事……甚至還有心理學的書。
小姑娘柔軟的聲音忽然像貓兒一樣爬了過來。
哎，要是她有個名正言順能知道他病情的身份就好了。
胃陣陣揪疼著，視線也因為眩暈而變得模糊，可齊儼能感覺到那雙扶著自己的小手在輕顫，勉強穩了穩心神，「我沒事。」
在她心目中，他是無所不能的。
數學老師從頭看到尾，很是驚訝地托著下巴，自言自語，「……這解法竟比我們討論出來的還要簡單，也更方便學生理解。」
哎，他的字怎麼就這麼好看呢？她有時間是不是也應該練一練字？字帖也可以不用買，就照著他的練得了。
心裏不禁有些疑惑，他到底是做什麼的？
可看到屏幕上密密麻麻錯綜複雜的各種曲線，又覺得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數學老師本來還有好一番語重心長的話要說，被她這麼一打斷，輕咳了一聲，「很好……那……阮眠，你上來給大家講一講解題過程。」
涼涼的風吹過他，再輕柔拂到她臉上，有說不出的舒服。
阮眠坐著好奇地打量他的書房。
阮眠趕緊去看試卷，「老師給的最終答案是五倍根號七。」
吃過葯，齊儼躺在床上，看小姑娘站在旁邊，眉心打著個小結，冷汗已經濕透了襯衫，他一動不動，呼吸卻漸漸粗重。
估計真的嚇壞了小姑娘。
她回想著解題過程，工整地寫上去。
潘婷婷從包里翻出一盒水果月餅給她，又笑和*圖*書眯眯地看向曾玉樹，意有所指，「你這個樣子，將來怎麼追得到女朋友呢？」
齊儼看完題目，隨手抽過一張白紙便開始演算，阮眠湊近一些，目不轉睛地盯著，心裏不停地擂著粉色的小鼓。
解答完畢。
阮眠握著筆在紙上無意識地寫著。
他的行事作風遠遠比他的外表更具侵略性。
阮眠笑笑沒說話。有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根本插不進這對歡喜冤家中間去。
數學老師上課前總喜歡通報一下未交作業名單，這次卻極為反常，一站上講台就摸了摸光潔的額頭，「同學們啊，經過昨晚我們數學科組的討論，發現卷子的最後一道題參考答案出現了錯誤。」
下了早讀課，潘婷婷和曾玉樹才姍姍來遲，兩人一邊吵著一邊從後門進來。
同學們都低下了頭。
可很多東西，似乎從昨夜開始就改變了，他好像有了一種陌生的心情，他會考慮，像應浩東那樣的出口小企業必定是首當其衝，不傷根本已是最好的結果，可萬一破產倒閉，這個沒人疼愛的小姑娘大概會變成小可憐，甚至有可能成為犧牲品。
齊儼出去又回來了，手裡端著兩個杯子，他把一杯溫水遞給她，自己捧著另一杯低頭喝了一口。
阮眠朝他點點頭，走回自己的座位。
「軟綿綿，」她放下東西，不停揉手，「你得好好管教一下你同桌。」
她向來對數學這麼晦澀難懂的學科是不感冒的，老師評講卷子時她直接把書一豎，趴在桌子上夢周公去了，所以也沒有記下正確答案。
她抿唇笑了笑，又坐回對面的椅子上，還順便把他寫的兩張草稿紙一起連著卷子拿走了。
她決定明天就按照他的答案寫進錯題糾正本里交上去。
潘婷婷回頭，晃了晃手裡的作業本，又朝她擠眉弄眼，阮眠笑意微斂，臉上又是一熱，連忙把自己的本子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