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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龍敕令，陰氣降，陽氣升，內火壞三焦。去！」

倒伏者猶如五體投地，一時難起，他們所拜倒的方向上，唯見白袍吹卷。

這些故事在北方邊境被編成戲本，附近數十城鎮之間，耳熟能詳。

這種劇毒，是大齊皇宮中的龍衛獨有的手段，曾經有一代龍衛受命對付權閹的時候，只是把一枚戒指摘下來拋入井中，那宦官府內三百多口人，當天晚上就有半數毒發身亡，屍體雙唇及眼瞼發紫。

瓦片投射的速度之快，很難反應，好在七個道士早有準備，手中黃符紙自行震碎，再起防護壁障。

「幽魂？！」

豐子安等人早就對這段時間的古怪現象有所猜測，但真正聽到這個詞的時候，還是生出幾分難辨真幻的感覺，猶如身處一個荒誕的夢境之中。

「褪去幽魂之身，而稱神！」

「八太保及眾將士……」

一語驚心，劉青山左袖中紙符忽然炸開，袖子被撕開一個洞，他目現愕然之色，只見那藍色臉譜的王侯勾起唇角，戲謔一笑，哪有半點迷離。

那蹲在屋頂上的八太保一個人，就差不多能等同於數十個蓄勢待發的火槍手，而且發射起來沒有間隔，精準的程度更為可怕。

「然！」劉青山聲音一提，左袖之中的紙符幾乎要被青色的光芒燃燒起來，青色的迷離光彩順著他的雙眼直接注入朱可用的雙目之中，旁人根本無從察覺，只聽他道，「你若是隨我修行，成我道兵護法，得我傳授神通變化之術，便可以長生久視，更有千變萬化之能。」

「我來。」

原本正在跟他們拚鬥的眾多士兵也來不及避讓，被火焰漫過腳踝，卻意外地並未感受到灼熱痛苦，反而覺得精神一振，心裏油然多出了幾分自信。

手一顫，鮮血流濺，拂塵落地，袖子被撕裂，大量的紙符盡數撒落。

接著，八角戲台也被抬出門外，眾樂師緊隨其後。

豐子安見狀，抓緊機會，趁著活死人都退散的時機，帶著剩餘士卒往街尾退去。

然而，今日三名龍衛同時以毒戒擊中這個敵人，對方居然渾若無事。

老道士收斂神思，吩咐一聲：「合使三官陽火咒。」

七個道士動作一致，拂塵在面前一掃，搭在臂彎里，左手已經再度拈出了一張黃符。

冷風輕掃，眾人屏息，眼看著那一隻灰白的手揮落。

他們年紀雖輕，但是眉眼之間波瀾不驚，好像對於活死人這樣的怪物早就司空見慣，只是在見到二太保那雙手的時候才微露凝重之色。

七名道士身後的煙塵之中，龐然和-圖-書的陰影停住，大象背上傳來一聲低啞嗓音，隨即，一把碧綠拂塵掃開煙塵，展露出老道士的身影。

七個年輕道士脖子里掛的玉符自動激發，卻只能護住要害，雙手手指等四肢末梢未及防護。

手持碧綠拂塵的老道士看見那些碎瓦片，眼神卻是一凝。

咒法遭遏，老道士索性停止頌咒，任由街道上白火漸熄，兩側的那些活死人踏上長街，他只注目戲台上藍色臉譜的老者，口中嘖嘖稱奇。

那三名龍衛之中為首的一個，卻聽到耳邊傳來老道士細微的聲音：「這朱可用是什麼人？」

「孤王朱可用。」臉譜老者垂頭看著自己的衣服，道，「這一身戲袍，倒恰好是為孤王準備的。」

就算是那真正的青磚堅牆放在面前，大抵也經不住他雙手一掏，如今一被攔住，他十指立刻向前一摳，空中傳來一種近似於琥珀被壓出裂紋的聲音，十根利爪附近的空氣里浮現出冰裂的蒼白紋理。

這些瓦片的殺傷力，幾乎已經不弱於火槍營配備的新型火槍了。

「一死一生，前塵俱往矣，王爺是想再為前世遺恨折損了這幾份運數，還是幡然悔悟，走上一條通天坦途呢？」

不見老道士身上有任何東西迸射出來，二太保忽然覺得胸口一熱，體內傳來一陣灼痛，雙眼眼白顫動了一下，生出一條條血絲。

而在八角木台上，朱可用眼神一剎迷離，順著劉青山的話說道：「什麼通天坦途？」

七把拂塵抽過的痕迹，剛好首尾相連。

他說了這兩句話，周邊人有些奇怪的向他看來，原來，剛才老道士的問題只有他一個人能聽到。

此人當年造反的時候，兵鋒極盛，麾下又拉攏了許多大拳師，連宮廷龍衛的刺殺都盡數擋下，可是後來被朝中大將以奇謀斬了大旗，聲勢急衰，被一舉擊潰。

陡然間，空中一聲銳響振來。

「殺！！」

這威虎王聚集殘眾，一路逃到邊境，在伏虎鎮又逢大敗，最後被追剿圍殲于鐵衣城外。

劉青山見狀，喜難自抑，周邊的眾人也察覺到異樣，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不過，剛剛苦戰過的酸痛筋骨，身亡的同袍，還在街上流淌的那些鮮血，又提醒著他們，這噩夢一般的場景，是再真實不過的事情。

又是一把瓦片打在上面，卻直接碎成了粉末，沒能給那面牆壁留下任何裂縫。

金色的光焰虛幻不實，雖然速度並不弱於強弓勁弩，但是落在活死人身上，並不能帶來弓箭一樣的貫穿傷口。

「扶龍下諭，畫地https://www.hetubook.com.com成牢，急急如律令！」

劇痛襲體，二太保飛速後退，雙手下意識想要捂住疼痛的地方，可是在胸口，肩頭，腰部各停留一會兒之後，卻有些搞不清到底是何處在發疼。

一把修長筆直的單刀飛旋而來，如輪盤切轉，撞在鐵戟之上，大太保竟身不由己，被震退數步。

一道鐵鏈抖動聲傳來，三太保雙臂之上纏繞的鐵鏈一氣甩出，長長的鎖鏈，如同兩條出水巨蟒的尾巴對著那三條黑影抽打過去。

一戟朝天，掃向豐子安及三名黑衣人。

不料，這三個人出手剛猛，手臂卻軟的像是幾條無骨蛇，飛速的一拐，拳頭從三太保雙臂和鎖鏈之間繞過，一起打在三太保胸口。

劉青山捻須點頭。

伴隨著簡短的咒語，七張飛出半空的黃符無風自燃，卻是散發出金黃色的光芒，火焰純凈，沒有一絲雜色。

就在他們腳下走趟泥步，以不遜色于魚蝦入水的靈動閃開之後，他們剛才所處的位置，就被一大片碎瓦所覆蓋。

劉青山臉色微喜，豪允道：「你可知幽魂也有壽數？常人一死萬事空，而若僥倖有大怨之氣，聚攏殘餘念頭，受到陰煞滋養，有時數十年光陰度過才能得到些許清醒，所生幽魂心識也不過數年之壽。幾年之後就會意識散消。」

那兩三塊青石磚的範圍，至少被嵌入了六十多片碎瓦。

那如牆白光之上已經布滿了瓦片，且數量還在不斷增長，裂紋四散，可被這拂塵一抽，鑲嵌其上的碎瓦都被震落，一層青色光暈蒙上，裂縫盡數消失。

七名弟子之中，最左邊那個神色一愣，順口說了一句：「這咒不傷人。」

三太保咚的一聲，滑退出去，雙臂一抖，鎖鏈的兩端抽回，纏繞在街道兩側的兩根柱子上，長長的鎖鏈一綳，才止住了他後退的動勢。

白色火焰所過之處，那些活死人吱哇亂叫，紛紛退開，驚恐萬分，紛紛一頭撞進兩邊的房屋之中，不敢在街上停留。

而隨著八道念咒的聲音響起，有虛無飄渺的白色火焰從地面上延燒過來。

這三人幾乎跌坐到白色火焰之中，身上多了好幾道或凹陷或扭曲的傷口，但他們的意志堪比那些不知疼痛的活死人，一跌之下立刻起身，如同狸貓翻躍，迅速靠近到豐子安身邊，仍是一副拱衛的姿態。

他在那些瓦片上，看到了常人不可見的一縷縷陰氣騰起，灰黑色的陰氣如幾線青煙。

『這是……恨火焚身，透骨錐心？怎麼這麼像是魔宗艷塗門的發鏢手法。』

三和*圖*書個黑衣勁裝漢子在半空中扭腰轉身，相繼避讓落地，他們腳下如同踩著濕滑的泥地，腳後跟始終不離開地面，沖步向前，一滑之下，直接穿過七八步的距離，三面夾擊，攻向三太保。

兩邊破碎的門板之間，除了剛才那些逃竄進去的活死人，又有提著斧頭、大刀、雙鐧的身影顯現，一個個站在門檻上，踏在屋檐邊緣，目光掃過街道上的白色火焰，看向豐子安以及那坐在大象上的老道。

短須龍衛道：「朱可用號威虎王，數十年前一個造反的異姓王。」

大象背上的老道士若有所思，道：「居然這麼大的反應，果然是陰氣深重，不類活物。」

那些被擊中的活死人，頂多是衣服上被燎出一塊焦痕，或者皮膚上出現一塊像塗了灶灰一樣的黑色痕迹，對他們來說，這樣的傷，不痛不癢，不退不倒。

朱可用呆立當場，木然道：「那……該怎麼做？」

三太保兩端的鎖鏈來不及收回，將雙臂一開，纏繞在雙臂之間的那一段鎖鏈崩緊，迎向三人的拳頭。

看不見的牆壁在巨大的壓力之下，顯出肉眼隱約可見的形態。

瓦片的材質本來比這些石磚脆弱，更何況扔出這些瓦片的人，身處於二十米開外的屋頂上。

那長街中段的鎮長宅邸，之前那些被打斷了腿的活死人紛紛爬出，有的竟好像已經恢復了一些，勉強可以站起。

雙手大如簸箕的二太保，怪聲輕蔑一語，把兩隻手在身邊的活死人背上一按，整個人便從人群之間躍出，向著那七個道士撲射出去。

全副心神放在了惑控法術上的劉青山，沒有在意他那一道青色光牆時限已至，無聲崩解。

還有一回，塞外進貢的犀牛發狂，有龍衛以毒戒一劃，毒針根本沒能切穿犀牛皮，可是那犀牛也口吐白沫，暴斃當場。

這三官陽火咒，本來是用來為人加持，增強這三把火，或驅逐宅地陰氣的咒法，現在使出來，卻比真正的火焰更讓那些活死人懼怕。

他們三個這一耽擱，臉上脖子上寒毛一豎，心中生起極度危險的感覺，連忙閃身避讓。

他們依舊向前撲擊，可是，當他們變回了尋常狀態的肢體擊打在盾牌上，被震蕩開來的時候，眾士卒才發現，這些活死人眉發之間的冰霜，不知何時已經消散。

三太保本來撤回了自己的鎖鏈，正要向這邊發動攻擊，被那白色火焰一掃，臉上突然痛的扭曲了一下，連忙退後，跳上屋頂。

劉青山身上浮現完好的青色光罩，擋住了碎瓦，卻被一條魅影也似的竹竿飛射重hetubook.com.com擊，從大象上翻倒下去。

「好。」臉譜老者木楞楞的應了一聲，低頭，又抬頭，舉起手來，發出號令。

嘭！

老道士居然真跟對方交談，他在大象上站起，行了一個眾人見所未見的禮節，自稱貧道，報的卻是俗名，語氣中毫不掩飾自己的驚奇，道，「閣下身上居然沒有被人拘役祭煉的痕迹，只憑自身，能在這十余日之中就恢復一定的理智，號令其餘幽魂，想必你生前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他在這裏念叨的時候，三道黑影從他身邊翻過，各自在象身上踏了一腳，直接躍過已經龜裂瓦解的白色光牆，通向活死人群中。

他一雙怪手指節嶙峋，手指末端的指甲都捲成尖錐的形狀，如同熊虎利爪，剛才作戰的時候，無論是面對刀槍還是盾牌，都是一握即碎。

戲台前，眾多活死人大吼衝刺，大太保拖著鐵戟走在中線，他並不像周圍活死人那麼急躁，但卻是速度最快的一個。

七人一手掐訣，一手從袖子裏面甩出拂塵，往地面一抽。

「褪去幽魂之身，而稱神！」

咻咻咻咻咻！

就在整張符紙都被金色火焰吞沒的一刻，咻咻之聲，連綿不絕的傳出，七個金色火球炸散成超過百道飛刀一般的金色光焰，向著那些膚色死灰，面覆寒霜的活死人迸射而去。

雙足觸地，塵埃四散，數十名衝鋒在最前方的活死人一同被震倒。

傳說人身上本來就有肉眼不可見的三把火，在頭頂與兩肩，生機旺盛則火力旺盛，陰邪不侵。

他站穩之後，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胸口，一伸手，竟然把自己胸口衣物扯破，露出死灰色的胸膛上，幾個紫色的針眼。

在她上方，一襲白色披風掠過，飛越小半條街道，墜落在眾多士兵前方。

「什麼時候道士也敢上戰場了？裝神弄鬼的把戲！」

卻原來是一層淺白色的光暈，從剛才拂塵在地面掃過的那一條線上升起，阻隔在七個道士前方。

劉青山左手隱藏的紙符發出青綠色的光華，周邊的人聽到他的聲音，如同被一股清泉澆遍全身，不溫不涼，只覺得心曠神怡。

臉譜老者在台上雙臂一橫，任憑大袖垂落，止住了蠢蠢欲動的眾多活死人，吟道：「道士？爾等似乎真有幾分奇術，報上名來。」

老道士率先頌咒，同時拂塵一甩，青綠色的細絲突然延長了七尺有餘，從大象背上一直抽打到七名弟子身前的白牆之上。

他們中指上都戴著指環，戒指裏面有一寸長的毒針，針尖閃著一點紫色的劇毒光暈。

二太保前沖的身體抵達了和圖書那一條界限的時候，忽然停頓，兩手平舉，身子還微微震了一下，像是撞到了一面看不見的牆壁。

「原來是威虎王。」劉青山左手在袖子里掐了一張符紙，朗聲道，「王爺，須知世間萬物天數使然，你當年兵敗，自是受天所棄，而如今能以幽魂之身復甦，卻說不得是得了幾分天眷的。」

「正要不傷人的，這道咒法用在此時，恰如其分。」

方雲漢一手負后，甩開披風，眸色清寒掃過眾多膚色死灰、氣質陰異者，微一沉吟，先問道：「你們，是誰傷了金色秋？」

這一片白光並不像是內家高手的護體真氣一樣，由自己體內散發出來，而像是本就存在於自然中的某種力量，從四周空空大氣之中，被牽引到這條痕迹上，凝聚成這樣的防護。

也許是因為三名黑衣人躲入兩邊房屋之中，不易看準，屋頂上的八太保轉換了目標，一把一把的碎瓦片都朝著街尾的這些道士撒過來。

這七個道士看起來都很年輕，並排站在街上，恰好能夠佔據街尾的這一段空間，像是七株楊柳老樹，跟這裏因為剛才戰鬥而略為破敗的房屋及地面布滿塵埃的青磚，有一種奇異的契合感。

長刀倒飛而回，有一水綠人影縱身落在象背上，一手接刀，橫于眉前。

不過威虎王這個名字，在場的人大多都聽說過。

就連街道另一端拿著那根削尖竹棒殺個不停的六大保，也在白色火焰從人群腳下蔓延過來的時候，匆忙後退。

老道循循善誘，揚了揚自己手中拂塵：「你先命令你身邊這近千幽魂，一併沉眠，然後你脫離那具軀體，投入我這拂塵中來。」

這最後一句，朗然回蕩。

不及反應之間，漫天碎瓦灑落，集中在八名道士身上。

就在他們退到街道這一端的時候，之前那三名黑色龍衛又從兩邊屋檐下跌出。

「啊！什麼把戲？！」

三個黑衣人各自轉了一下手腕，看著穩立的三太保，面上都有意外之色。

他們人數太多，而街尾那邊又被幾個道士的青色光牆擋住，即使盡量壓縮隊列，也還是佔據了小半條街。

一條粗長微凈的掃痕，橫斷街道。

嘭！！

本來可以空手拍開盾牌，五指如刀的怪物，又變回了那種可以被一盾一棍輕易打倒的狀態。

這八角木台一出門，門前那一段白色火焰莫名熄滅。

可是隨著二太保吐氣開聲，雙手上不斷加力，淺白色光暈上的裂痕越來越大，眼看著就不堪重負。

「貧道劉青山。」

老道士一掃之後，把拂塵搭上肩頭，以手握的木柄向前，指向二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