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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分明不是個男人，可是這一刻，他簡直比最男人的男人還要男人十倍。

皇帝手一抖，心中豁然開朗。

「觀花匪禁。」

方雲漢透過棕黃色的雨傘，都能看到那突然爆發的藍色光芒。

拋上半空的雨傘，再一次於他手中合攏。

他們兩個碰撞的每一股力量，如果單獨拿出來，都能讓鐵爪飛鷹爆體而亡，可是，因為兩股力量的交鋒恰到好處，每一次都剛好抵消，反而讓他的軀體得以保持完整。

因為阻在段天涯前方的那些士兵，並沒有被擠開，但他還是以一條直線穿過了整個陣列，沒有被歸海一刀拉開距離。

作為大明禁軍，他們能夠在面對方雲漢的時候屢敗不退，面對著像是擁有妖法的敵人，還能前赴後繼，已經展現了驚人的勇氣，可這時候，勇氣終於也被現實挫敗，紛紛呼喊著躲向更遠的地方。

在碰撞的中心，歌聲再起。

奉天殿前，曹正淳緊盯戰局，低語一聲：「棍法。」

老太監的一隻手按在鐵爪飛鷹背上，笑盈盈道：「好手段，就讓本督主來討教幾招。」

從頭髮絲到腳底板，無一不充斥著澎湃的陽剛之氣。

蛛網狀的裂紋從兩人腳下猛然擴張，四周的石板，像是地毯一樣抖動，一塊接一塊的被掀起來，遠處的士兵又被砸的紛紛倒退躲避。

他心裏有比皮嘯天更多的理由，更不想出擊，但他遠比皮嘯天精明，這個時候不出手的話，事後必定一死。

段天涯背上氣波一盪，上官海棠傾盡全力也抵受不住這一股寄托在段天涯體內的勁氣，當即口中溢血。

鐵爪飛鷹四肢一僵，腦子裡劃過了這個念頭。

這必殺的一刀，以風雷不能追及的氣勢，在流光一逝白駒過隙的短暫時間之中，已在空中完成了充滿自然美感的弧線轉折，刀鋒即將觸及傘面。

湛藍色的罡氣光芒，從曹正淳渾身擴張開來，以他向前推出的雙手作為最明亮的一部分，集聚萬鈞之力，向前推出。

沒拔|出|來。

嘭的一聲，段天涯步了歸海一刀的後塵。

曹正淳心中有了決斷，那隻全無皺紋的手掌在漢白玉欄杆上輕輕一拍，人影已經消失不見。

又是一群士兵倒下，方雲漢距離丹陛已不足二十步。

話音未落，殿外快意歌來。

段天涯大驚，雙眉聳動，唇失色，臉頰一白，腳下急退。

而他臉上的異相，彷彿在電光火石之間放大了十倍，百倍，數百倍的呈現於手臂上。

唇色淺淡，面相俊美的少年，在這黑氣點綴之下，驟然多出妖異狂野的魄力。

今日之戰，卻是一擊即潰，雖然還沒死，一時半刻之間，已經無法起身。

段天涯吃痛，左手拇指骨折，彈出和-圖-書了一分的刀刃被砸回刀鞘之中，骨折的疼痛剛傳入大腦，他的胸口又傳來了濕潤的感覺。

第三層石台上的曹正淳用志不分，對狼狽的上官海棠他們視若無睹，只關注、回味著方雲漢的一舉一動，口中一奇：「劍法？」

「午時三刻，看來，你沒有失約。」

他勢如破竹的穿過整個士兵的陣列，整個衝刺的過程中，連廣場上飛舞的大雨都沒能沾到他身上。

轟隆！！！

殿外的銅壺滴漏，其實還沒到午時三刻的刻度。

即使感覺對面這個有著少年面貌的敵人，擁有著像是練了兩百年的精純可怕功力，曹正淳仍然露出了傲然的笑容。

倒不如主動把命放上賭桌去，搏一搏了。

原本他是準備讓護龍山莊三大密探做馬前卒，去探探那個闖入者的底細。

飛鷹的手臂上包裹著一層淺藍色的氣芒，那是不屬於他的功力，是曹正淳傳遞過來的一招天罡元氣。

七尺之軀，在曹正淳的雙掌和方雲漢的一把雨傘之下，被肆意撥弄。

不過他看的還不是鐵爪飛鷹，而是鐵爪飛鷹身後的人。

方雲漢看著那個一身龍袍凌亂的年輕人，笑道。

金紅與湛藍色的光芒，在鐵爪飛鷹身上交錯閃爍。

歸海一刀自然屬於後者，他師承于霸刀，但只用了七年，就已經擊敗霸刀，出道以來，殺人不用第二刀，初招即殺招，殺招即終招。

詩品二十四則，豪放篇第一句。

嗒！

一眨眼間，兩人已經借鐵爪飛鷹的身體過了將近十招。

「由道返氣，處得以狂……」

在外朝廣場上其他人眼中，方雲漢僅從持傘變為舉傘，用雨傘攪動著上空的長刀，便把雙手握刀的歸海一刀，也帶動的失去了平衡，把對方下墜的力量轉為偏斜的力道。

天地間一場傾盆大雨，奉天殿前廊檐之下沒有被吹入多少雨水，但漢白玉欄杆上，向外的一側，卻時刻被大雨吹打。

但在下一瞬間，他就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倒退。

大雨依舊在下，歸海一刀倒飛出去的一刻，段天涯出現在方雲漢面前。

「好。」曹正淳順勢一拍鐵爪飛鷹右腿。

又是一次旋轉之後，曹正淳看出方雲漢右手始終不動，袖袍之下隱有繃帶的影子。心念一起，他雙掌齊出，操控鐵爪飛鷹雙臂合擊。

幾聲悶悶的撞擊之後，歸海一刀砸倒了四五個士兵，帶著未敢相信的眼神，坐地吐血的時候，耳中又飄來了一句歌詞。

曹正淳被他推的步步向後，很快退到了丹陛之下，他一腳踩上了台階，吐氣開聲，雙臂一振，止住了後退的趨勢。

黑氣，藍光相碰，兩個人的三隻手掌甚至沒有接實的機會，相隔還有尺許的和_圖_書間距，充沛無比的力量已經把這間隔填滿、撐張。

他心中坐立不安，身子努力端坐。

兩人之間分出了先後的關鍵，在於歸海一刀的最後一步。

他用水銀瀉地，一瀉千里似的碎步倒退的時候，右手五指一松，急速收回，遠離方雲漢的雨傘，左手則以拇指頂住了武士刀的護手處，意圖以左手拇指將刀刃彈出。

他奔跑的時候，腳下每一步之間的間隔很短，甚至要比普通人飯後散步跨出的幅度更小一些。

不過當差距太大的時候，再怎麼懷抱著拚命的思想，也無法讓鐵爪飛鷹多撐過一時半刻。

這一刀……

她和段天涯兩個人一起摔在了丹陛上，在雨水中滾的渾身狼狽。

皇帝蒼然抬頭，奉天殿外大雨一橫，全都吹入殿來。

即使是在這瓢潑大雨中，在數千名兵甲圍殺的亂象之中，他仍然可以捕捉到最精準的間隙，控制住那千金不換的時機。

這條向後蹬出去的右腿，又像一把被輪起來的大斧子一樣，呼的一聲向前踢出。

自詡真龍天子的人，這時候也要努力想些其他的東西，來分散緊張的情緒。

皇帝眼前一花，已經被從龍椅上拽下來，躍過了台階，跌落到殿內地磚上。

「這是唐朝司空圖的詩品二十四則之一？」

奉天殿里的皇帝耳聽著廝殺的聲音越來越近，接著竟然傳來了像是火藥爆炸的聲響，就在殿前。

大巧若拙，至剛無悔的力量，陡然從曹正淳全身上下透發出來。

就在他左手拇指發力的時候，方雲漢向前踏了一步，雨傘剛好敲到了刀柄末端。

「小心！」

曹正淳為人奸險歹毒，但他在天罡童子功上下了五十多年的苦功，這一生什麼人都騙過，唯獨沒有騙過自己，沒有辜負過自己的武功。

棕黃色的棍影一收一放，已經落在了歸海一刀胸口。

方雲漢的雨傘，不知何時已經壓在了段天涯右手手腕上。

他只揮出了一爪，雨傘已經戳在了他胸口。

段天涯和歸海一刀他們沖的太快，敗的也太快，以至於在周圍稍遠一些的士兵眼中，他們兩個根本就沒有戰鬥的過程，就是向前一衝，然後失敗倒飛。

曹正淳伸了這一手，雨水就拍在了他的手掌上，冰涼的感覺讓他精神更加振奮，頭腦更加清醒。

在歸海一刀從那些站立的士兵之間，來到了遍地伏倒的兵甲叢中的時候，他手裡的刀徹底出鞘，帶出了一聲蒼涼的長吟。

白衣輕旋之間，上官海棠已經飛上半空，接住段天涯。

一個氣色紅潤的老太監。

嘭！！

「真力彌滿，萬象在旁。」

可是她雙手跟段天涯背部剛有碰觸，一股藏而不露的力量就被引發，使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臉色急變。

滴！

可是現在看來，這個人不但涉獵頗多，而且在每一道上都極其精深，這試探的行為根本看不出他的武功家數，甚至看不出他最拿手的功夫是哪一門。

咚！

而另一邊，段天涯的聲勢，相比于歸海一刀來說，就小了太多。

但是這種行動方式更加穩定、流暢，甚至流暢到了有幾分詭異的程度。

他越過了所有趴倒在地之人的阻礙，凜冽的鋒芒對準了那把雨傘劈下。

當皮嘯天的臉砸在了身邊一個士兵靴子上的時候，他才有了一瞬的清明，心如死灰。

這把傘的傘柄在方雲漢手中。

單以內力而論，這天罡童子功傾盡全力的一擊，當得起「四正」之力。

就像是燭火突然被點燃，方雲漢太陽穴、印堂，同時竄升起裊裊如線的黑氣。

方雲漢一刀斬下。

曹正淳眼中寒芒一閃，一把將鐵爪飛鷹扔開，低喝一聲：「天罡童子功！」

黑衣的冷漠刀客甩開刀鞘，雙手握刀，一步重重踏地，石板龜裂，附近幾個趴在地上的士兵被掀翻開來時，刀客的身體已經一躍而起，一飛衝天。

他手掌撫在了身前的漢白玉欄杆上。

這個護龍山莊四大密探之中，最具巧慧的女子，連跟方雲漢交手的機會都沒有，已經身負重創。

他心裡頭情緒太複雜，越想冷靜，越是惶恐，害怕眼前這個對手，又害怕曹正淳事後責罰，一時失神，忽然渾身一麻，摔倒在地。

殿中百十處火燭俱熄，燈盞抖動明滅。

「噗！」歸海一刀又吐了口血，刀尖撐地，目光觸及刀身，這才發現，他手中的刀，已經被擰絞得像是一根油條。

「只是，這順序好像有些不對。」

圓明一流的居合，在段天涯的手中，已經到了寒流帶月澄如鏡的境界。

方雲漢吟唱的詩句中，豪情狂氣愈發高漲，左手前伸，步步向前。

數重神功同運，與燕狂徒一般化腐朽為神奇，甚至猶有過之的——玄天烏金掌！

刀傘交錯的剎那，歸海一刀忽然覺得自己的刀上，被施加了一股怒濤漩渦似的力量。

「看我天罡童子功十二層功力，萬川歸海！」

在他左掌之中，一團妖嬈黑氣正瘋狂生長，瀰漫開來。

「哈哈！這倒有些新意。」方雲漢笑著，手中雨傘一抖，盪開鐵爪飛鷹的手臂，向下一戳鐵爪飛鷹的膝蓋。

他在武功上的自信，這一刻充盈于身心，幾乎滿溢出來。

上官海棠就站在丹陛前，她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段天涯撞上台階？

護龍山莊三大密探，名傳已久，往日的一次次戰績，無不證實他們名副其實的強大。

「吞吐大荒！」

闖入者歌聲的最後一句。

雨傘和-圖-書上分明傳來了一股足以叫他砸到丹陛上去，粉身碎骨的力量，卻在他體內化消于無形。

鐵爪飛鷹就在皮嘯天倒下的時候撲了出去。

砰砰砰！

他滿足的吐了一口氣，鬆開了手，讓雨傘自然的斜靠在龍椅上，轉頭看向皇帝。

今晨一約既定，午時一路披靡，猶如白虹貫日，一氣呵成，過四重門，腳下千甲倒伏，一首詩篇倒唱，終於一見殿中帝王。

在歸海一刀身不由己要向側面跌落的時候，那把粘住了他長刀的雨傘又憑空消失。

一般這種躍上高空的攻擊，不是充滿破綻的送死，就是泰山壓頂，無可抗拒的必殺一招。

嗡！

而他身後，為了頂住他這一腳之力，足足三層台階垮塌，五層台階碎裂，裂紋向上蔓延了數十層台階，幾乎延伸到奉天殿前。

方雲漢也被他推的身形一震，立足不穩，似欲退，將后傾。

皮嘯天本來該比三大密探更早出手，可他擅長弓箭，要尋找時機，從方雲漢踏入奉天門到現在，他居然連一個機會都沒找到。

與剛才踏地躍起的悶響類似，但這一次的聲音，卻代表歸海一刀的敗退。

不同的是，歸海一刀砸在了士兵群中，段天涯則高高飛起，砸向丹陛。

左手一張弓，右手一把箭，箭在弦上，皮嘯天幾次弓開滿月試圖射出，又半途放棄，幾乎疑心弓弦都要被自己拉斷了，卻還是混在士兵之中，進進退退，不敢出手。

段天涯眼中精芒如電閃，斷然拔刀。

鐵爪飛鷹和皮嘯天混在眾多士兵之中，渾身都被雨水淋濕，也分不清臉上到底是分泌的冷汗，還是天上澆落的冷雨。

鐵爪飛鷹這個活生生的人，放在江湖上也算身手不俗的硬派人物，此時夾在了方雲漢和曹正淳之間，頓時像是一個木偶一樣，毫無反抗之力，成了他們兩個交手的媒介。

龍椅上放了一把傘。

他滾了幾圈，咬牙忍痛撐起上半身，轉著頭顱找准了龍椅的方位看過去。

就在這時，寬大的傘面，驟然一合，正在收攏的雨傘，向上刺出，如同一根棕色的長棍，從刀鋒的側面擦過。

他身後的曹正淳側身閃過，轟隆一聲，十幾步之外的殿前台階，竟然被這隔空一腳，蹬出了一個橫向深達數尺的坑洞，孔洞邊緣還閃爍著岩漿似的金紅色光芒。

曹正淳正氣凜然，舉掌擊天。

眼花繚亂，兔起鶻落之間，兩大密探先後倒飛出去。

曹正淳說話間，左手一拍鐵爪飛鷹的肩膀，鐵爪飛鷹就像是個提線木偶，左臂驟然抬起，掃向方雲漢。

二人相隔兩尺半，方雲漢比段天涯略高，這一刀出鞘，剛好該是斷喉，斷頭。

濕漉漉的雨傘杵在了他心口。

方雲漢雨傘前指，如和圖書臂使指，傘面忽而一張，就將鐵爪飛鷹雙臂擋開，整個傘面頂在了鐵爪飛鷹軀幹上。

奉天殿外又是一聲劇烈的碰撞傳來，整個奉天殿，都像有一陣輕晃。

嗤！

持傘如刀。

他左手緊握刀鞘緊貼在腰間，右手扣刀，東瀛武士刀修長纖薄的刀身，將在雙手壓迫到極限后鬆懈的剎那，綻放出驚人的光華。

這曾經身為東廠大檔頭的高手，只因一時心神失守，居然和身邊那些普通士兵一樣，倒在了方雲漢隨隨便便踏出的一步水波之下。

這顯然也並非是鐵爪飛鷹自身的功力。

那就到了真正該出手的時候了。

嘭！

他的內力還在源源不斷的向著長刀之中灌注過去，但他的刀和他的人，都已經遠遠的偏離了原本的走向。

早上的時候，他還頗有自信，只是憤怒，但是事態發展到這一步，他已經不敢去想殿外的勝敗如何，詩歌入耳，他就想到了詩歌。

「哦？」方雲漢昂首望雨的眸子終於低了一分，正視前方。

雨中眾多將士攻勢，皆為之一滯。

這兩個刀客的身影幾乎是同時出發，速度也相差彷彿，但是他們的身姿，有很大的區別。

這個殺人不用第二刀的冷峻刀客，在一招之間，就變得像是個四肢無力的布娃娃一樣，被人一棒子抽了回去。

風雨之中，兩條迅捷的影子從丹陛之下，筆直地沖入眾多士兵的隊列之中。

歌聲傳入了奉天殿。

《道法會元》卷八十二：「天罡，罡者四正為罡，取四方之正中，乃吾心也。」

一把棕黃色的雨傘，隱約可見有些破口，大量的雨水正順著傘面滑落，在龍椅上積蓄了一攤雨水，逐漸擴大。

這傘面寬大，被方雲漢灌注內力一張之後，鐵爪飛鷹不但整個軀幹被抵住，四肢都行動不便。

這就導致，在跑過相同距離的情況下，段天涯邁步的次數要比其他人多出不少。

他四肢亂舞，前攻后擊，前仰後合，時而身體旋轉，或者屈肘向後，或者甩臂向前。

皇帝的手指焦急的敲著自己的膝蓋，努力思索。

『還是沒了。』

「哈！」方雲漢沒有退，他矯如龍騰，放聲長笑，掠影飛天。

表面上看起來，這樣的奔跑方式會使段天涯消耗更多的體力，也很難積蓄起像歸海一刀那樣兇猛的氣勢。

「天風浪浪，海山蒼蒼。」

歸海一刀的氣勢兇猛，緻密的氣流在他身體前方形成一個近似於船頭形狀的透明護盾，那些士兵在他的真身抵達之前，往往就會被洶湧的氣流沖開、擠開。

「他是在，倒吟《豪放篇》！」

他手中雨傘向天一拋，單掌擊出。

鐵爪飛鷹右腿不由自主地向後一蹬。

澎湃的藍色罡氣如同一道海浪衝起，天上刀落隨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