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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雲漢這一次離開的時間，比從前那幾次，要顯得更加漫長，但是長羅侯府中的人，好像都已經適應了他這種生活節奏。

方雲漢笑道：「總要先把該準備的東西準備好啊。把那些秘籍再抄錄一份，大約要多長時間？」

方雲漢拿她沒辦法，落在她肩頭的手指抬起，在她臉側輕戳一下，應允道：「你喜歡的，都可以做。」

念及當年事，方雲漢神色微黯，目光偏在了牆角處，沉默不語。

神像雖然已經被毀，也不知道他們這種性格上受到的影響，會不會逐漸恢復正常，只能由各地官府持續關注，以後才有可能得到結論。

尹小草和楚三思先等在堂中，方雲漢則與陳五斤在後院見面。

《禮記．曲禮》謂：「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無福。」

他望了望雪地，「如果不再下雪，等他們抄錄完了，也該是雪水徹底消入土壤之中的日子了。」

鐵風生自然是屬於主導立像得了好處的那一種，而那些鄉民，除了被騙取錢財之外，性格上多少受到了一些無形的影響。

「哎，門外那個小姑娘，我跟她聊了聊，很不錯呀。」

身上暖和、有閑心亂逛的人，見著這樣的景緻，就一定會覺得賞心悅目。

比方雲漢矮一個頭的姑娘仰起臉來，明眸燦然，故作忐忑地說道，「我的愛好，世子不會不許吧。」

咻！

當然，即使在大方向上這一套邏輯已經沒有問題，但真要把這件事定下來，還不是那麼輕易簡潔的。

陳五斤已得知了鐵風生等人的事情，等侍從給方雲漢倒茶之後，做了個請的動作，繼續說道，「最大的問題也還是百獸異變，牽扯了官府太多的精力，否則這等淫祀，早該被揪出。」

紫雲意識到只是一個玩笑，又揉了一下手腕，起身道：「誰……世子？！」

「這第一步，就從普及這門武功開始。」

陳五斤答道：「發動現在山上所有人手的話，五天左右。」

陳五斤略有些尷尬，端杯喝茶，以作掩飾。

「普通人祭拜紅蓮神像，確實可能只有壞處，朝廷里那些人精不會去做這樣的事情，但是朝中有沒有鐵風生這樣的人呢？」

破空聲入耳的時候，紫雲尚未朝那個方向看過去，已先揮手擊中了來襲的物體。

老樹橫枝之下，用細麻繩吊著十張宣紙，朝向紫雲的那一側，有九張紙上，已滿是被鐵劍尖端戳出來的孔洞，但是最靠近樹身的那一側，那最後的一張紙，始終不曾被擊破。

方雲漢一點一點分析，「當然，上至皇帝，下至獄吏，其中夢中得法者的數量應該很少。像公孫儀人那樣，所得功法源於跟紅蓮對抗的一方，也不會有跟紅蓮溝通的渠道，去立像騙人。那麼真正會得到紅蓮所象徵的魔宗功法的和圖書人，可以說極度稀少。」

陳五斤臉色微動，道：「這種事情急不來，你若採取強硬的手段，對我們以後的發展來說，得不償失。」

其中大半的功勞，都要歸結于這些混入了變異生物原料的藥物。

原來只是一團鬆散的雪。

「而當他們本身都多少掌握了這種從未接觸過的力量，可以用之為自己去病、療傷、增力、提速，把握種種堪稱神奇的體驗，難道還會那麼輕易對一座來歷不明的神像，獻上真心的叩拜嗎？」

鐵劍收回的時候，這張紙也被帶動，晃了晃，紫雲等待著它晃動幅度漸小，但還沒有徹底停止的時候，又一劍刺去。

方平波與亡妻感情甚篤，喪妻多年，府中連個妾室都沒有，但這老侯爺內心深處，卻很希望讓自家兒子早早成婚，開枝散葉。

方雲漢打開了其中一個箱子，從中翻出了那本他所要求的，適合任何人修行的內功。

這段時間，他將方雲漢上次回來交託的那些秘籍瀏覽了大半，在內功方面也已經具備不俗的見識，稍加推敲，就能夠發現這本功法，實在是簡單到令人髮指。

「呼。三百次仍然沒有破，總算又有進步了。」

聞雞起舞，晝夜吐納，風雨無阻。

方雲漢目光飄忽地說道，「一朝之政，太過繁浩，我也沒有自信能把大齊整個朝廷改成比現在更好的狀態，自然會費些心思尋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陳五斤的語氣凝重，「問題就在於，朝廷未必樂見這種事，更別提為此出力。」

即使相隔了已有二十年的時光，也消磨不了真正的童年記憶，只是那些純真記憶中的感情，往往要到失去了之後，才真正覺得已經刻入了骨髓，永難釋懷。

啪！

而大齊對於這類不正規的祭祀，按照嚴重程度來看，也有三種不同的應對。

每次刺劍向前時，那速度與沉默的氣勢，都給人一種不但要將十張紙擊穿，更要深深釘入樹身的感覺，卻終究會在觸及第十張紙的時候，在那比髮絲更纖薄、更脆弱的毫釐之間收住。

不過那也是因為她練的確實刻苦，可以將自己體內的藥力完全消化，才不至於出現虛不受補，葯毒積聚之類的跡象。

「也許他們對武術司空見慣，但是內力的存在，想必還是屬於最新奇的領域。」

原本敦厚質樸的民風，漸漸變得爭吵日見，鬥毆頻發。

白雪蓋在早已有些凋殘的樹葉，花叢間，從邊邊角角處透露出幾分不一樣的顏色，無論是土壤、青磚，還是欄杆外的荷塘，任何一種色調，都顯出別樣的純凈。

「嗯。」方雲漢收回目光，輕聲點頭，道，「那我先走了。」

方雲漢聽出陳五斤的幾分緊張，失笑道：「在你心裏，我就是個只會動和-圖-書用暴力手段的人嗎？」

「百獸異變之後，民間出現一些蠱惑民眾的邪說，這是早有預料的事情，但如果不是你這次碰巧遇上，我們還真沒有注意到，居然已有能夠禍延五地的淫祀興起。」

「即使是在這百獸異變的時代，要朝廷把掌握力量的方法普及下去，確實還是極難的決定，這樣的判斷，與我不謀而合。」

方平波見他回來，情緒就不曾像前幾次那麼激動了，只是開心了些，紫雲現在也是這樣。

紫雲則在雪中練劍。

說來也怪，仔細回憶，其實方雲漢在他面前一直表現的彬彬有禮，配上膚色冷白，略帶病弱感的外貌，可說是翩翩公子，溫文爾雅，但是真要提到讓方雲漢去解決某件事情的話，陳五斤第一反應必定是方雲漢要動用武力手段。

三百次刺劍后，前面的九張紙實在是已經起不到半點防護的作用，稀碎的紙屑灑落在地面積雪上，幾乎混成一色。

但是，這種葯塗在手上的效果，卻是立竿見影的，剛才放下鐵劍時，那少許酸痛，眨眼間就被溫熱的感覺緩解。

可他就無法在武功上，做到像紫雲這樣熱衷，所服用的補藥到了一定的量之後，需要很長的時間來化解藥力。

小半個時辰之後，方雲漢就帶著紫雲、尹小草和楚三思到了玄武山上。

紫雲小跑過去，停在與方雲漢相距僅有一小步的位置上，身子前傾了一下，卻又穩住，笑著重複了一下：「世子，你回來了。」

劍身在前面九張紙之間，來來回回，依照著常人幾乎看不出半點變化的軌跡，一絲不苟的前進，收回。

紫雲乖順的點點頭，垂在頸側的頭髮，因為她的動作微微彎曲，襯得她的臉龐更加柔軟，她又嘿笑了一聲，「可就算我覺得練武很有……唔，有勁！同時，我也還是很喜歡研究糕點的。」

方平波不滿道，「我可早就期待含飴弄孫的生活了。也不叫多，先把這兩個娶了，總不在話下吧。」

紫雲回頭看了一眼柱子上的雪點，有些微懊惱，又很快拋在腦後，轉向方雲漢說道，「世子回來還沒吃飯吧，我去廚房看看。」

「可是，要普及一門內功，單憑我們現在的勢力，是絕做不到的，必須要跟朝廷合作。」

陳五斤說道：「而且朝廷內部的人，雖然具備的影響力更大，但受到的觀察也更多，如果沒有一整個團體為之偽飾掩蓋的話，想要搞出這些立像祭拜的事情，立刻就會被察覺。我的大商會所擁有的情報網路，也不是擺設。」

方平波看他臉色沉重起來，只當他是真的太憂心當今時局。

天上落了雪，蒼穹之間卻見不到太多陰雲，雖說也見不到太陽，可這天上地下，總是比往日里，多了一份明澈均勻的冷白亮光。hetubook.com.com

她在方雲漢第一次遠行歸來的時候，得了大氣磅礴神功，第二次，得了神劍訣。

如此往複。

有人把兩個箱子抬入。

拿剛才也見過面的方平波來對比，他身為長羅侯，各類資源取用比紫雲還要方便得多，本身又曾經由方雲漢親自大費元氣，為他洗筋伐髓，至少在內功方面的資質比紫雲只高不低。

方雲漢轉頭看著院中雪地上立著的那柄鐵劍，回憶著剛才紫雲刻苦中仍然帶著一些雀躍的神情，說道，「你果然很喜歡練武啊。那以後就專心練功吧，不用分心在這些事情上面。」

「哪裡忽然了，這不是理所當然嗎？你也這個年紀了，跑外面一趟，帶回來一個小姑娘，還讓我要怎麼想？」

畢竟變異生物的數量仍在增長，即使大齊各地都有所因應，也只能算是維持著不好不壞的局面。

「這樣的大事，確實需要面談。」陳五斤思忖片刻，說道，「此去皇都，我與你同行吧。」

方雲漢當然只有答應。

「是有一些構想，要先跟你談談。」

藥草的苦香氣，夾雜著一點很難察覺的、骨粉獨有的微腥，味道不算沖鼻，卻也覺得稱不上好聞。

她是在走神的時候被驚動，下意識地用上全力，大氣磅礴神功的內力，使她秀氣緊緻的拳頭，在揮擊出去的時候，盪出一層微渺氣波。

本以為小姑娘會抱上來的方雲漢，心中就帶著一點「突然意識到自家孩子長大了」的微妙感覺，主動伸手拍了拍紫雲的肩膀，說道：「幾個月不見，厲害很多了呀。」

紫雲可不懂得什麼見好就收，立刻舉起手掌，道：「那我也要跟你去玄武山。」

方雲漢喝了口茶，將早有準備的計劃說出，「一方面，我要讓大齊的百姓都對內功具備一定的了解。」

而來襲的物體出乎意料的脆弱，幾乎還沒有真正碰上拳頭，就被氣勁擊碎，散落滿地白點，有的還濺上了旁邊的柱子。

他帶著紫雲往外走，快到門口的時候被方平波截住。

方雲漢站在走廊轉角的地方，笑道：「我回來啦。」

陳五斤明白了。

想到此處，方平波沒有多做言語強迫，只道：「那好吧，但你要是在外面遇到了什麼合心意的，一定要儘快回來告訴我。」

「放心，大齊的朝廷總體來說處於君臣相得的賢明時代，我對你那位好友和現在的皇帝都挺滿意的。」

紫雲的劍法已算是入門，內力更幾乎可以說是小有所成了。相比于方雲漢去北境之前的時候，進步絕不算小了。

一類只是禁止祭祀，二類則是拘拿宣揚此種祭祀者，第三類最為嚴苛，是要徹查曾與此種祭祀有關係的人，做出懲戒。

「慢！」方雲漢豎起手掌，打斷了一臉慈愛微笑的老父親的話，眉頭緊鎖，訝異和-圖-書道，「你怎麼忽然就想到那方面去了？」

「你覺得朝廷內部也會有人祭拜這紅蓮神像？」陳五斤道，「這紅蓮確實獨具神異，但是從我收到的消息來看，如果不是夢中得法之人，即使祭拜神像，也不會得到好處，反而有許多惡劣的影響。」

玄武天道的總部所在之處，本是一座無名山丘，但如今，已有許多人以「玄武」二字稱之。

方雲漢沒有正面回答，只道：「這次我又帶回來一些武功秘籍，稍後也送入藏經樓，最高端的那一部分，我們自己留著，其餘的，全都再抄錄一份，我帶去京城。」

「如果只是像鐵風生他們這種在暗地裡行事的，只要朝廷加大在這一方面的關注力度，要揪出來，並不困難。」

方雲漢道：「但若有本來就身居一定權位，早已拉幫結派，作為一方派系首腦的人要推廣紅蓮祭祀，那等到被發現的時候，恐怕也已不知有多少人受到惡性影響了。」

方雲漢說著，向門外喊了一聲，「抬進來。」

紫雲暫停了今日的練習，鐵劍向下，刺在院中，人則回到了走廊中，坐在小火爐旁，拿一塊手帕擦了沾雪的頭髮。

方雲漢：「而且我待會兒就要去一趟玄武山，在那邊吃午飯，晚上才回來。」

「紫雲，我只當她是很小很小的妹妹，至於尹小草，我對她有別的安排，大約也可以說是當徒弟輩來看，你以後千萬不要再把她們兩個往這方面想了。」

所以要普及這種東西，只有讓朝廷發力，命令層層擴張，讓各地官衙直接安排人手，到那些不識字的人群中去朗讀這門功法，把這些呼吸吐納的要點告訴他們，才有可能做到。

方雲漢也是無奈，想不到，前世他出了學校，還在家裡混了兩年，都沒被父母催過婚，而今生，居然在這個年紀就被長輩催促了。

方平波把方雲漢拉到旁邊的院子里，兩人獨處，悄聲說道，「不過你要讓她進門的話，是不是也該讓紫雲一起……」

——穩。

陳五斤接過秘籍，須臾之間就看了一遍。

幾乎沒有寒暄，只是見面的問候之後，兩人就切入正題。

「因為世子只是跟我鬧著玩吧，而且，我都沒有提前發現那只是一團雪，出了這麼大的力氣。」

方雲漢象徵性的拿了一下茶杯，只嗅了一下茶香，便又放下，道，「但我擔心的是，大齊朝廷內部。」

不過，也是因為前世父母的病來的太突然，短短几個月，便再也沒有了催婚的機會。

他們之所以推斷朝中不願意普及這門內功心法，最主要的問題，就是朝廷方面必定擔心功法普及以後會鬧出亂子，就像那一句心懷利器，殺機自起。

院牆四合，輕雪漸疏，一點點觸之即消的白，落在她尚存著幾分稚氣的眉間，不曾開封的鐵劍平舉ｍ.hｅtubｏｏk•com•coｍ，指著牆角的一顆老樹，沉腕一遞，就是一道輕微的撕裂聲。

今天，東海郡落了今年以來的第二場雪。

往那最後一張完整的紙上凝視片刻，紫雲拿起火爐邊的一個小罐子，淺紅色的藥膏被一根手指勾出，塗抹在右手手腕的位置。

「不用。」

一旦這樣的人被察覺，官府中那些頭腦還清醒的人自會處理。

陳五斤轉頭看了看院中，小雪剛停，但地上的積雪不薄，不知何時才會消解：「情報總是具備延遲性的，你所說的事情無法根絕。可你既然這麼說了，想必有可以把這種惡劣影響再度降低的措施？」

前些年不提，是因方雲漢自從診出重症，身體太差，別說多娶幾個了，只怕他行房的時候一個激動就死在當場，如今他既然康復，方平波心裏那些念頭就又鼓噪起來。

即使陳五斤即刻下令，讓大商會刊印幾百萬本，放到各地賤賣甚至免費發放，也絕對算不上是普及。

因為大齊目前，不識字的人還是很多的，十個人中只怕有五個，目不識丁。就這，還是因為一百五十年前那位賢相大力推動教育，若放在那位賢相之前的時代，九成九的人不識字才是常態。

方雲漢搖搖頭，道，「我還沒遇上什麼特別喜歡的，現在談這個也太早了。」

「哦。」

方雲漢語調平和地說道，「所以我準備親自去皇都，跟他們談談。」

然而，在官方內部也普及功法，雖然入門可能更難，上限卻更高，也就不必擔心失去律法威懾力度的問題。

如果習武的人只是一小部分還好，但若有太多人具備了輕易行惡的力量，就會失去對官府、對律法的敬畏。

雪花從早上，大約在人們剛吃了早飯的時候，就開始飄揚起來。

表現最明顯的就是應德鎮和多桑鎮，這兩個陣子上的百姓祭拜紅蓮神像，已有接近半年的時間，整體來說，居民性格出現了明顯偏向狂躁的變化。

見方平波還要再說的樣子，他連忙補充幾句，道，「況且我現在事情很多，也沒有這個空閑。等稍微安定一些，不用你說，我自己就去找了。」

方雲漢不在府中的時候，她本來就極其清閑，於是，所有的時間都被她用來練功。

塗藥這種事，已經駕輕就熟，紫雲揉著揉著，就有些走神。

雖然上限不高，但幾乎任何人有些恆心，都能做到入門。

一段時間下來，神劍訣那些簡單的外觀動作，在紫雲手中從生疏到熟練，論道其內中的神意，雖然還遠遠稱不上一個絕字，卻至少已經可以算是，得了初學者最需要卻又往往最難做到的

也不知道是因為方雲漢本人具備某種粗……獨特的氣質，還是因為海皇這個代表個體武力最高峰的名頭頂在他頭上，使人不自覺的往那邊聯想。

陳五斤問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