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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游移在夢境中的紅蓮之主、萬壽之神，好像對他這種心思一無所知，又或全不在意。

可是，自從那一顆深紅色的星辰墜落在國境之內，金原公國的國主，帶頭塑造了紅蓮神像，接觸了紅蓮神像代表的那尊「神明」之後，這讓高擇言最厭惡的事情，就已經成了他無可迴避的事實。

他甚至是整個金原公國除了國主之外，第二個得到神賜之心的人。

在雙耳一動之下，他臉色微變，一句話就傳遞出去。

民宅轟然一震，幾乎有地龍翻身之前兆。

這一天。

這幾乎是一個無懈可擊的，可應對前方高處之攻擊的姿勢。

高擇言雖然是金原公國的水軍大都督，一員武將，但卻博學多才，通曉多國語言、文字，所以才能看得懂大齊的書籍，更能從其中粗略的推測出大齊現階段真實的國力水平。

馬車出了丞相府，還在路上，卻不知要找的人已經走了。

陳五斤已經明白方雲漢的意思，頷首說道：「有之前北方的那個例子在，如果你親自去西海一趟，這個建議應該能立刻得到皇帝和龍稼軒的重視，但是，在你有一定的戰果從西邊傳回之前，他發給各地的命令未必會更改。」

今年今月今日的西海，猶在春意濃。

被攻陷了五座城池的一方，得到了消息之後，都將以昂揚的憤怒去回應。

那人身披厚重甲胄，腰懸長刀，但是行動之間卻要比螞蟻更輕，比蝴蝶更靈，高保家全神貫注狀態下的耳力，也不曾聽到這人到底是何時到來。

「沒說清楚。」陳五斤搖頭，「不過，從後勤還有敵方數量來判斷，西海那伙賊軍的數目，大概在四萬左右，龍稼軒一向愛求穩妥，大概會向皇帝建議，往那邊調集七萬人左右，而且大多是火槍兵。」

兵魔神高達百米，如果按照公輸仇他們交出來的機關術，恐怕要用兩百多個爐子，花一年時間才能構架出一套完整的動力中樞。

在自己的手下踏入大堂的時候，高擇言的精神面貌就出現了極大的變化，眉宇之間的疲憊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強烈的自信。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似乎是已開始期待下一次大勝的場景，激動的耳朵都微微抖了抖。

……

他就這樣使人覺得全無慎重地說道，「我也從燕子沖那裡聽說了，你們有不死之身。他的爪功再怎麼凌厲，落在你們身上，就像是清風過水，只見波紋不見傷。這倒是新奇，不知能不能讓我見識見識。」

他一聽了這話，身影立刻消失。

圓球以內，空氣暴動，磚石成粉。

「不。」他否決了朴立的請示，道，「這五座城池之中的法壇一成，只要一個晝夜的時間，所和*圖*書汲取的地氣，已經足夠石人伐龍艦進行一次行動了。」

但是此人一開口，嗓音一露出來，高保家就確定，這人在一個呼吸之前，還位於府衙深處的大堂之中。

高保家就藉著這一點清涼，仔細的分辨周遭的聲音，把注意力放在府衙之中。

「只是五天的糧食飲水，是不是還有些少？」

『府衙東南角牆外有人偷聽。』

這句話不是出於口中，傳入耳中，而是直接在高擇言心中響起來。

他在桌上拿了幾張紙，從大堂主位之上走下來，取了自己的配刀，掛在腰間，道，「五座城池的法壇，只要一個晝夜，就能汲取許多地氣，而實際上他們能在一個晝夜之間破解法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一個剎那，他七竅之中，都像有微薄光氣在噴發。

這座宅子原本的主人，在當日這些賊軍攻入城門，直入府衙的時候，就已經嚇得偷偷逃走，此時屋內空無一人。

這一次他去秦時明月的世界時，已經不存在十比一的時間流速，往後他離開主世界的時間，可能會顯得越來越長。

朴立先是習慣性的點頭，又問道：「可是這也只夠一次行動而已，即使一次行動就能完成任務，之後，我們返回的時候，想讓伐龍大艦繼續發揮出平風定浪，撥開迷霧等功效，也是需要地氣作為能源的。」

以他的耳力，只要心裏關注了，周遭數百米的對話、連驚嘆吸氣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所以他來探聽情報的時候，根本不必潛入府衙。

「這就夠了。」

宅子不大，但也有個前院，種了些叫不上名字的小樹野花，還搭了一個竹棚，上面纏繞著瓜藤，冬去春來，瓜藤已經生長的很是喜人，翠綠的顏色，蜿蜒在發黃的竹竿上，遮擋著日光。

高擇言問道：「去年的四海武道皇者，就是在你們這群人中間決出的吧？」

被瓜藤葉片切割的斑駁陽光下，照見地面一卷卷微塵揚起，自然而然的在高保家身邊，形成了一個如球、如鍾的形態。

他目光掃視之間，只會讓人感覺到上位者對他們的期許、對他們勝利的讚賞和認同，絕不會有任何人能看得出來，他其實對這一次貿然招惹了一個強大國度的事情很不情願。

在大秦過了百日有餘，這邊的世界，也已經過了快有兩個月了。

高擇言按著刀柄，將懸挂在腰間的長刀壓的近似橫起，俯視著說道，「之前我的部下羅在心，曾經在永汲遇到一個強勁的對手，沒想到很快我就在自己這邊，又見到了一個如此出眾的武人。」

「算了，那塊石頭我直接帶走。反正他們短時間內也造不出兵魔神來，沒機會用上。https://m.hetubook.com.com」

得到紅蓮神賜之後，金原公國，士氣更凶，戰無不勝，但果然沒過多久就有神諭傳下，要他們以這一艘古船為主，渡海遠去，執行一項任務。

而在西海沿岸，剛得到連場大勝的那一方最高指揮者，卻並沒有什麼勝利的喜悅，反而是憂思重重地坐在匯玉城的官衙之中。

高擇言說道，「我們終究是孤軍在外，糧食飲水也不充足，而所面對的這個國度，卻是疆土遼闊，敢戰之士不下百萬，一旦我們繼續前行，遇到對方大批援軍圍至，肯定要出現本不該有的損失。」

他當初離開蜃樓的時候，順便把熒惑之石給掏出來了。

隨身的護衛都被遣至門外，高擇言獨身一人坐在大堂上，面前鋪開的，是從城中收集到的大齊風物書冊、地方志、名臣錄之類的東西。

這個金原公國的大貴族，高鼻環眼，獅面闊口，鬍鬚捲曲一直連接到頭髮上，看著是個粗獷野蠻的面相，實際上卻一向以思慮周密而自得。

金原國主只得暫停了部分計劃，派了自家水師之中的大半精銳出海，才有了這一次突襲西海沿岸的作戰。

搖晃的院牆，突然出現一個碩大的缺口。

一股潮湧似的真氣，從他丹田中散開，上激天靈，下沖湧泉，昂貴而並無多餘紋飾的長袍，在他身上漸漸浮動，微暖的氣流沖向四方。

「齊皇朝的大拳師？」

堂內兩邊設有紅漆木架，大堂主位的正上方，懸挂著「明鏡高懸」的匾額，門外有石獅。

「還有，我帶回來的那兩箱東西，圖紙和記載機關術的捲軸，都轉交給神機百鍊營，石板你暫且自己保管，至於那塊石頭……」

高擇言搖頭，道：「莫忘了，我們是水師，完成神諭之後，我們才會更加自由，到時順流而下，換一個地點，重新來一回就是了。」

「不要被一時的勝利干擾了思考。」

只有背後、上方，一股說不清是寒是熱的銳意，罩住了高保家全身，激得他後頸寒毛，根根晶瑩豎起，口齒欲張，雙臂抬盾，喝聲將發。

高保家的這一擊全力而發，大盾在前，一去不停，十成力道的一擊，連貫兩座宅邸，深入府衙五十步。

因為從那一刻開始，他就預感到，以後會有越來越多完全不是自己所要選擇的走向，將要經由自己的雙手，被創造出來。

撞塌圍牆，撕裂磚石，刮折立柱。

「那就請你轉告龍稼軒一項建議。」方雲漢平和地說道，「把七萬人削減到萬余，減少國庫消耗、後勤損耗，其餘人等依然駐守各地，也能防止有更多的變故。」

方雲漢看著那枯瘦樹枝之上的點點綠色，道：「他們準備調多少人和圖書？」

高保家的眼睛怒然一睜，眼珠不避陽光，胖壯的臉上小小的眼睛，似突然大了一些，日光照在眼珠上又被反照。

但憂心忡忡，空嘆感懷，於事無補，只是一味悲觀的話，也不是真正有志之士該做的事。

這東西本來也該留給神機百鍊營，方雲漢卻在話要出口的時候，忽有一種心血來潮的感覺。

稀薄微塵如鍾，氣場混成不缺。

大齊皇都，陳府之中，方雲漢聽完了陳五斤轉述的情況之後，接連問道，「那，對方的身份還是完全不清楚？」

領兵在外，無論心裏有怎樣的計較，高擇言在手下的面前，一定是始終有著強大的野心、睿智，從無判斷錯誤的大都督。

高擇言露出了笑容，道：「那他必定是誤會了，我可沒有不死之身，如果你能打中我的話，也許，我會立刻受傷。」

更有一點，這次出海，甚至根本不是高擇言自身的意願。

自從開始叩拜紅蓮神像，金原公國的將士，愈發好戰，況且這一次分兵五路，突襲大捷，可謂是一次大勝，他們自然更加情緒高漲，這幾天，下面的各級將領紛紛請求再戰。

高保家身子胖壯，眼睛就顯得有些小，斑駁的陽光落在他額頭上、臉上，襯托出濃濃的，像是在午休的懶散漢子模樣。

那就像是一個圓，圓心位於牆頭的位置，下面的半個圓形，就以缺口的形態，呈現在整面牆壁上。

他平生信奉著「寧可慢三步，不肯漏一步」的準則，對於不了解的東西，哪怕先避開，施以軟弱的姿態，都不想以冒失的姿態接觸。

「皇者何人，活得長些的話，你們遲早會見識到。」

陳五斤大步走出了園中，向這邊顯出驚容的老僕吩咐道。

「哦？」

這樣的一個人，也是最討厭有自己根本不了解的變數，存在於己方的陣營之中，甚至對於這一類事情的厭惡，還要超過對敵人的恨惡。

嘭！

大量的牆壁粉末被裹挾著沖飛向外，快到如同一條雪白的光柱，賁然橫裂街道，撞入府衙之中。

天空中，那一輪耀眼欲盲的日頭之中，有一個人影懸停，背後倏地張開了一對晶瑩剔透、修長到幾乎可以蓋住整個身子的蟬翼。

不過那時他說的是西大陸的語種，這時說的卻是有些生硬的大齊語言。

「是。」陳五斤回答道，「畢竟這個消息，還是今天早上剛傳到這裏來的，五座城池被攻破的時間也只在幾天之前。以目前得到的情報來說，只能猜測他們應該是來自西大陸。」

這個瘦小的男子身著皮甲，沒戴頭盔，五官之中最顯眼的就是他那一對耳朵，耳廓飽滿而圓，耳垂也要比常人大出不少。

高擇言說著，把幾張紙遞給朴立和*圖*書。

「有伐龍艦的優勢在，這東大陸的國度再強，面對瀚海阻隔，彼時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們兩番大勝，凱旋西歸。」

朴立興奮道：「末將明白了，到時候他們的援軍都聚攏到這邊，我們避其鋒芒，勝利只會更唾手可得。」

西大陸那邊的人攻陷五座城池之後，到底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猶在未定之天，方雲漢要去處理這些事情，確實是刻不容緩，越快越好。

只是，高保家聽著聽著，在大堂里傳來的對話終止的一刻，忽覺其中一個人的腳步聲，心跳聲，呼吸聲，全部消失。

朴立低頭一看，那正是剛才大將軍所說的命令，一共四份，而且都已經加蓋了印章，顯然是要傳給其他四路兵馬的。

陳五斤只是微不可察的嘆了一聲之後，就放下茶杯，從輪椅上站起身來，雙腳踏地，立的筆直。

他的眼神聚攏著光彩，臉上一片肅然。

「傳令下去，我們不但不繼續進軍，待法壇一成，還要立刻撤離府衙，搜刮糧食飲水，每個人得到足夠自己五日使用的量之後，迅速整軍撤退。」

而且還有一樁妙處，就是在岳天恩、燕子沖他們這一群人之中，唯獨高保家因為家學淵源，也學過幾種西大陸的語言，所以他能聽得懂府衙那些人在說什麼。

無論是百姓的體量，還是軍備方面，這都是他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強盛的國度。

吹得屋中桌案上的書，嘩嘩翻頁，吹的院中發了新芽嫩葉的樹，簌簌作響。

只是回想起最近這一年以來的局勢，天禍獸變，人起刀兵，多事之秋，愈演愈烈，西大陸軍隊反常遠渡而來，登岸攻城的消息傳過來的時候，多少知情者心中那股風雨欲來，倒灌天下的壓抑感，便越來越清晰。

陳五斤坐在桌邊，揮退了即將上菜的僕人，心中略有些感嘆。

「一下子被人破了五座城？」

知了的叫聲，提前一個月，響徹此間。

朴立一邊說著一邊抬頭望去，映入他眼中的，就是一個高坐堂上，氣勢森嚴的大將。

「連頓飯都沒來得及吃啊。」

他這一擊驚動了整個府衙，甚至可以說是驚動了整個匯玉城。

「大將軍。」水軍中一員統領朴立跨入府衙，說道，「此處的法壇儀式已經快要完成，我們接下來，是不是再多攻下幾座城池，設立祭壇？」

匯玉城府衙東南角的整個院落，就像是一下子被劈成了兩半。

「帶上會長留下的東西，隨我去丞相府。」

這還是公輸仇自己的估計，主世界的匠人在機關術方面的造詣遠不如他們，所花時間只會更多。

方雲漢微微點頭，看向園中，又是一年春，園子里的樹木發了新芽，與他離開的時候相比，氣候回暖，種種景物ｍ.hｅｔｕｂoｏｋ.ｃｏm.ｃom都煥然一新。

反常的地方太多了，以至於這些本該是人間最常見的兵禍爭伐，也顯得有幾分突如其來、天降災殃的味道。

在高擇言的視角之中，高保家看到他出現的時候，雖然大體看起來仍是之前靜聽的那個姿勢，但是，虎口方向、手肘向外拱起的角度、雙腳間距、膝蓋發力的準備，都進行了微調。

方雲漢停頓了一下。

堂內坐著的唯一一個人，注視著那些文字，疲憊的閉了閉眼睛。

當無法掌控神秘的時候，可以厭惡，但當自己都被神秘掌控了的時候，再剛硬的人，也不免會有些頹然。

方雲漢又問道：「如果僅僅是要代替那五座城池原本的守軍，發揮安撫民眾、重建秩序之類的作用，需要多少人？」

「所以他們選擇，在大齊西部各郡就近調兵。另外，公孫姑娘和劉道長，也已經趕過去了。」

神的恩賜，他們求得了，神的命令，他們又豈有違抗的餘地。

「嗯？」陳五斤聽到他這一問，喉嚨里發出一聲輕咦，仔細想了想，說道，「那大概只要八千人，最多不超過一萬五。」

陳五斤繼續說著：「原本的十萬大軍精銳，還在北方邊境那邊，北漠王庭雖然已經俯首稱臣，但畢竟體量不小，還是要謹防變故，而且以龍稼軒他們之前的想法，正好要趁著你那一勝，在北邊多做些布置，把北漠至賀連大草原一帶的局勢徹底定下來。」

一語未落，動如霹靂雷鳴。

方雲漢站起來，道，「我會立刻動身。」

以後像這樣一去一回之間，突然聽說主世界發生什麼巨大變化的事情，只怕也不會少見。

一面大盾，一個胖壯身影，停在了府衙大堂前的空地上，身後一片狼藉。

但是熒惑之石，作為能驅動那樣一座巨型樓船的動力源，自然也能用來驅動兵魔神，可以節省很長的時間。

然而，當他把定步子、站穩的時候，周圍那千百名影影綽綽、競相奔走圍攏的西大陸士兵，卻全都不足以被他放在注意之中。

這樣的耳朵，就算是放在一個臉如滿月的大胖子身上都會有些嫌大，放在瘦小的朴立身上，簡直就像是他的腦袋兩邊，長了一對肉翼。

幾件事情交代完了之後，方雲漢徑直離開了陳府。

即使是整個金原公國與之為敵，也只能說一句勝負難料，何況他們這次只來了數萬水師。

他回到皇都還沒有半個時辰，龍稼軒那邊的人剛聽到了這個消息，正要派人過來請他商談。

而在此時，整座府衙的東南角牆外，相隔十步寬闊的街道，一座民宅裏面，高保家正背著自己的大盾站在陰影之下。

他心中微疑，眉頭剛要往中間湊攏少許，就發覺牆頭上多了一道身影。

「那就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