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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玖玖順著樓門走進院子，這才發現院子里的空地上還有幾道身影。卻是喬灣在領著他們組的學生打掃衛生，收拾這片慶典之後的狼藉。

她不是沒想到要給寒時打電話，只是坐在車裡，對著手機發獃了一路，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又該說什麼。

「那倒沒有。」

她知道，為了他好，也為了她自己，甚至為了母親……她都該像寒老爺子說的那樣，拒絕他，不能留下一點餘地。

「是我太急了，你現在不想回答也沒關係。以後的路還長著……而且在等你這方面，我一向最有天賦和耐心。」

司機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這個「他」指的是小寒總，他當即拍著胸脯保證：「丁小姐放心，我會一字不落地跟小寒總說的。」

寒時皺著眉，但仍忍不住隨著女孩兒笑，他伸手摸了摸女孩兒的短髮，「有什麼關於你的事情，會是我不知道的？」

「回去吧。」

「為了你當小狗都可以，小孩兒算什麼？」

保鏢一聽自己不用夾在寒老爺子和寒時之間兩頭為難，不由喜出望外，連聲點頭。

「玖玖啊，你跟那個男孩……現在很熟嗎？」

不等她回神，寒時已經握著她手腕往樓梯上走——

「不用了，媽。」丁玖玖走進客廳，「我不餓。」

女孩兒忍不住眨了眨眼，把眼底酸澀的感覺壓下去了。

岳余君自顧自地說下去：「而且我當初雖然在寒家做工了將近五年，但後來走的時候，卻不是什麼善終……你那時候小，可能已經沒印象了。當時他們家裡寒老爺子有個小孫子，那時候送到我打掃的別墅里照顧，結果差點出了事；後來我就被寒家辭退了。老爺子心善，倒是給了我們不少補償，也只囑咐不要出去聲張……這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他突然來家裡，還非要見見你，我這心裏總感覺七上八下的。」

下車時，耳邊只有一片闃然的夜色，四合樓里的支教學生們似乎都已經睡下去了。

丁玖玖：「……具體我也不太清楚，他們第四組是臨時加進來的。」

可今天是她的生日啊。

提到這一層，岳余君眉頭終於稍松，面上也露出一點笑意來。

「對，我怎麼把這層忘了……我記得那個孩子跟你同歲，安安靜靜的，我從沒見那麼聽話的男孩兒，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多少年都沒再見到了……」

沒有等他想通，便聽見身前的女孩兒輕聲開口：「沒有……只是覺得今天過得好累啊。」

丁玖玖想到喬灣之前說的，這人在樓外等了一晚上的事情，不由心裏一軟。

岳余君說完這話后，沉默下來，又過了片刻才開口：「可你說，這都過了這麼多年了，寒老爺子怎麼會來咱們家裡？」

「和_圖_書你還好意思問呢。」

她抬眼看向男生，壓住眼底那些情緒，「……已經到了，你回去吧。」

「這樣啊……那男孩家裡太厲害，你記得，我們不得罪他們，但也別走得太近……到底不是一路人，不然會吃虧的。」

星星沖她眨了下眼睛，像是回應。

就在丁玖玖攥緊了手鼓足勇氣要開口的前一秒，她聽見耳邊那個低啞的聲音笑得無奈——

所以就算是任性……她已經懂事聽話獨力維繫了那麼多年……就讓自己任性這一次吧？

車開出去，離了小區大門，跟保安亭的爺爺揮手作別後，丁玖玖按上車窗，轉回身來。

說著，她就要轉過身去，只是剛轉到一半，丁玖玖便發現自己有些「身不由己」。

「……」

女孩兒嘴角牽起一點笑，她望著車外，「這件事你準備告訴他么？」

丁玖玖有些無奈地抬起頭，「明天還有最後一天的支教課呢，大家都要早起的……你別鬧了。」

聲音里透著沙啞狼狽的無奈，「……丁玖玖，你可這能考驗我的自制力。」

而寒時也不知真假地似乎鬧起了脾氣，悶著聲抱著她一字不發。

「……」

「……」

想到寒時的身世，和寒老爺子之前的話，以及八年前的那件事，丁玖玖目光微微沉了下去。

丁玖玖收回手，捏緊了背包帶，面上卻沒什麼表露，仍是那副笑意。

「那他怎麼會跟你們一起去支教的？」

丁玖玖的臉頰後知後覺地紅起來。

丁玖玖目光微閃了下，隨即笑道：「我這不也是才知道嘛。」

丁玖玖那一剎那幾乎忍不住要開口留他，但最終還是被她壓了回去。

司機跟著一嘆，「小寒總為您準備的慶典，還運進去好多煙花，連專業燃放的人員都安排好時間和安全地點了，丁小姐您卻看不到……小寒總恐怕會很遺憾的。」

岳余君嘆了口氣，「你這孩子，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房間里沉默半晌，眼圈紅起來的丁玖玖地垂下眼，開口。

丁玖玖笑笑，挽著岳余君坐上沙發，「而且您說的事情，我也還記著呢。當時那男孩兒是我第一個發現的，說不定寒爺爺就是因為這，所以才想見見我的。」

但是沒有如果。

丁玖玖怔住。

想起今年剛遇見寒時前後，那人的做派與言行，丁玖玖噎了一下，隨即有些失笑。

然而他等到的那句話，卻跟他想象中的任何一種回答都不一樣——

而就在這一剎那，旁邊樓梯間陰影的黑暗裡，突然有人攥住了她即將落下去的手腕，順勢一拉。

——

聽見丁玖玖進門的動靜，她才有點反應，將目光轉過去。

只是再長的路也會走到盡頭，而樓梯口到丁玖玖的房外的https://m.hetubook.com.com距離原本就很短了。

丁玖玖幾乎沒有猶豫甚至沒有思考，便點下頭。

男生眸子里的情緒深了深。

「丁玖玖。」

「哇，你這個絕情寡義小沒良心的——枉我當初還找寒副組長放狠話，讓他不許欺負你——這到今天一看，分明全是你欺負人家啊。」

在這樣的寂靜里，丁玖玖幾乎能夠聽到兩人的心跳，沿著指尖的交觸，互相傳了過去。

最中心的位置，擺成心形香檳玫瑰的一圈裡，擱著一隻淺色的蛋糕。

「我沒有你。」

「還有十三分鐘，你的生日就要過去了……你可真不著急。」

「您沒見到也挺好的。」

「——直接回去嗎，丁小姐？」

丁玖玖苦笑了下，「嗯，直接回去吧，……不過看時間，到山區里應該要黑天了，慶典恐怕是趕不上了吧。」

丁玖玖一時失言，回過神再想找補已經晚了，她只能硬著頭皮說：「算是見過……寒時，額，就是寒爺爺那個孫子，今年剛好跟我們一起去山區支教。」

丁玖玖目光微動，最後還是輕點了點頭。

那些壓抑了一天的委屈、難過，像是潰了堤的洪水，全都在這一刻涌了上來。

然後更深地吻住。

司機笑著說：「瞧您這話，寒家的以後也是小寒總的啊——寒家一直人丁稀薄，寒老爺子就寒總這麼一個兒子，也只有小寒總這麼一個孫子，爭都沒人跟小寒總爭吶。」

「那是當然了，你瞧瞧這院子里不就知道了。」

「哦……那，剛剛你送寒老爺子下樓，他有跟你說什麼嗎？」

丁玖玖回到家裡，推門進去時，正看到母親岳余君坐在沙發上，眉眼間愁思鬱結，眼神不安而漫無目的地在房中飄著。

寒時只稍一想，便排除了丁玖玖母親出事的可能性——但凡那邊有一點情況，丁玖玖今天就絕不會回到山裡。

女孩兒眼底淚光一閃而過，她垂眼收手，便要轉身上樓。

「生日快樂，我的女孩。」

「……」

「沒什麼。」丁玖玖抬頭看向對方，笑意盈了杏眼，細碎的光影在裏面微微晃動，「這件事，不用你為難了，我會自己跟寒時談的。」

男生俯下身去，皺著眉在黑暗裡去尋她的眉眼——

這話顯然不夠安撫岳余君，她眉心鎖得更緊，不安地轉開了視線。

耳邊那個低啞的聲音氣得發悶——

這個聲音甫一入耳，驚住的女孩兒的身形就僵在原地。

這話說得太有道理了，她竟然找不到什麼借口反駁。

「可能只是人老了，念舊唄。他們這種大人物的心思，哪是我們能猜得到的。」

幾秒后，不等她反應過來，那人已經直起身。

丁玖玖：「這倒不是。」

她的20和*圖*書歲的第一個生日，她的人生里最美好的時間的開端……她不想以後的每一個生日里，都清清楚楚地記著自己曾經是如何把自己第一次喜歡的男生推到再也不能接近的地方去。

駕駛座上司機一愣，隨即有點尷尬地點了點頭。「額，寒老爺子也看見我們的車了……我還以為他會過來問問，但老爺子什麼也沒說，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儘管丁玖玖不讓，但岳余君還是把她送到了樓下。

丁玖玖怕岳余君聯想，很快便帶過這個話題，拉著有兩個多月沒見面的母親一起看了會兒電視節目，又聊了聊天，這才提出要趕回去。

半晌，她才自言自語地輕聲呢喃了句，「未必吧。」

炙熱的呼吸近在咫尺，交纏住自己的，牽拉出曖昧而繾綣的溫度。

丁玖玖目光閃了閃，「他今晚也跟你們一起參加慶典了嗎？」

毫無防備的丁玖玖還未來得及驚呼，便被人拽了過去。

那人的手仍攥著她的，握得很緊，沒有半點要鬆開的意思。

「你答應了，不許後悔。」

丁玖玖：「……」

身旁的男生微微直身，沉默了幾秒后，「不過看在我等了你整整一天的份上，能不能索取一個小禮物？」

「……」

寒老爺子的那些話，一直一直縈繞在她的耳邊，到現在好像還沒有散去。

喬灣翻她一眼，「人家站樓門口等了你將近三個小時，你是不是連通電話都沒打？」

「我今天……見到你的爺爺了。」

「我等你進去。」

而這話一出，長廊里更是安靜。

回到車上時，女孩兒面上維繫的笑容終於還是淡了下去。

尾音很軟，輕得像是羽毛撓過心尖去。

丁玖玖莞爾失笑，「我現在真有點懷疑，你們的工資到底是寒家發，還是寒時發了。」

山區里的星星似乎離著總格外近，像是一伸手就能摸到似的。

岳余君只得點點頭，「唉……你們支教也快結束了吧？」

女孩兒輕輕地、慢慢地，也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

「知道了。」

女孩兒仰起臉，破涕為笑，「你又是怎麼知道我今天生日的？」

「你猜。」

岳余君：「……你們的支教不是學校安排的嗎？他跟你去了一所大學？？」

「嗯？」岳余君奇怪地看向她，「你後來還見過那男孩？」

「砰」的一聲悶響，丁玖玖摔進一個熾熱的懷抱里。

「這些花怎麼回事？」

「我不是怪你……你怎麼了？」

她不敢開口了，唯恐對方會聽出自己聲音里的哭腔。

丁玖玖抬眼看向窗外的天邊。

丁玖玖默然。

「我朋友該等急了，我先走了，媽再見。」

一見清人，喬灣不由感慨：「你可終於回來了啊丁組長。」

須臾后，他向前俯身，半抱住女和圖書孩兒，湊在她耳邊啞著聲線問：「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要給你看的禮物被你錯過了……但你是不是應該回我一份？」

丁玖玖怔了下，隨即遲疑地問：「你想要什麼？」

女孩兒怔住。

車內安靜了片刻，她突然開口：「寒老爺子的車，您是不是看到了？」

而此時，丁玖玖身後的男生踏前一步，從后環抱住她，輕聲重複了一遍上面的話——

「嗨，還不是那些孩子們沒見過嗎，本來也都是易耗品，過了今晚只能埋土裡當肥料的東西，小寒總見孩子們喜歡，就讓他們各自帶回去了——這是挑剩下的。」

「玖玖，之前媽都忘了問，你吃過午飯了嗎，要不要給你準備點？」

而面前男生目光一閃，聲音微啞帶笑——

氣氛一時微妙。

男生應聲。

附在耳邊的聲音壓得久了，帶上點若有若無的悶屈——

丁玖玖眼尾微彎下去，笑意盈盈，「嗯，是我沒這個運氣。……孩子們應該都玩得很開心吧？」

丁玖玖眼神一動，但並沒有說話。

她輕聲對著夜空說。

寒時眼神更黑沉了些，最後只得撇開視線，伸手幫她推開身後未鎖的房門。

她抿了抿唇，順從地跟寒時一起上樓。

停到門外的時候，丁玖玖甚至好像聽見心底有聲音遺憾地嘆了一聲。

「是啊。」

「不能在家待一晚上，過完生日再走嗎？」岳余君皺起了眉。

等回過神，莫名難言的酸澀猝不及防地湧上眼眶，女孩兒眼圈一紅。

女孩兒垂著眼，無力地攥緊了手。

「抱歉，」丁玖玖笑得無奈，「走得太急，事情都扔給你們了。」

岳余君這才露了笑容。

光線大亮的一刻，丁玖玖呆在了原地。

岳余君想說什麼，只是又咽回去了，最後只訕訕地笑了笑：「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女孩兒眼底掠過慌亂的情緒去，她很快便壓下了眼睫，試圖遮掩住心裏那些不能讓對方知道的情緒。

蛋糕上描著漂亮的巧克力色字跡。

沿著夜色里露天的長廊，兩人一語未發，只那樣安靜而緩慢地走過去。

「媽，怎麼了？」丁玖玖目光微閃，隨即笑著問。「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難道我回來前，寒爺爺還說什麼了嗎？」

「……」丁玖玖噎了一下，隨即無奈地垂彎下眼角，「你是兩三歲的小孩兒嗎，寒時？」

目之所及，整個房間里都被香檳玫瑰裝滿了。

丁玖玖身形一頓，隨即笑道：「沒有啊，就是一起支教工作嘛。」

「……嗯。」

「寒時……」

「啊？丁小姐您說什麼，我沒聽清？」

如果今天沒有回過家，那她這一刻大概已經忍不住答應了吧？

丁玖玖輕聲說。

「怎麼跟鬼子進村似的。」

「……」

男生啞聲一笑，「就hetubook.com.com算很多，我以後也會全都知道。」

「算了算了，本來也是我們組的事。」喬灣擺擺手，隨即遺憾地說：「就是可惜了，你都沒看到，今晚的煙花特別漂亮，繞著我們這個山頭，四面八方都有……我聽說是寒副組長專門為你準備的——你可倒好，拍拍屁股走人了，連點尾巴都沒瞧見。」

然而寒時對女孩兒實在是太過熟悉——不需要她開口，只聽那呼吸聲里突然亂了的節拍和氣息，他也不由地臉色微變。

丁玖玖抬頭看向前方，後視鏡里的司機正目光複雜地看著她。

「……」丁玖玖笑容一黯，只是很快便調整過來，「嗯，我很快就能回來陪您啦。」

「那我回去了。」

……她知道寒時想要的是她的一句確定。

女孩兒懵在了原地。

丁玖玖笑得無奈，「原本就是請假，不能拖的……不過下次您可不要再拿身體出病這種事情哄我回來了啊。」

「……？」

丁玖玖沉默兩秒，忍不住堵他，「可能很多呢。」

此時正走到樓梯口前的台階下，丁玖玖仰起頭，看向身後露天的夜空。

車行進山區大半路程時，天就已經黑下來了。在這樣盤曲的山路上，夜裡司機更不敢快行，於是只得一路慢慢悠悠地開進山。

「路上小心啊。」

「嗯？」

等到四合樓外的時候，已經將近深夜。

丁玖玖目光掃過一圈，看著那些綵帶和散落的板凳桌椅，還有已經凋謝了的拽得零散的奧斯汀玫瑰，不由失笑。

臨走前，岳余君伸手拉了一把丁玖玖。

「……」

「……知道啦。」女孩兒笑得杏眼微彎，「您怎麼突然說這個？」

她放輕了聲音，說道：「可我猜不到……你什麼都有，寒時，我不知道該送你什麼。」

喬灣聞言，噗嗤一聲笑出來，戴著橡皮手套把腰一叉，跟著傻樂，「哎，還真是啊。」

「……」

那個聲音毫不猶豫地壓著她的話尾蓋了上來。

「生日快樂。」

——

她的唇被俯下身的寒時輕啄了下。

丁玖玖挨不住喬灣的「聲討」，只得笑著告饒，託詞累了，便和喬灣告別然後獨身往樓上走。

可那又會是什麼原因……

丁玖玖身形不明顯地僵了下，很快便被她自己笑著掩飾過去，「沒說什麼，就是簡單問了幾句。」

「——算了。」

錯開之後，女孩兒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我也有點遺憾吶。」

女孩兒不解地抬起眼，然後便見面前的星光被陰影遮住——

院里燈火昏暗，喬灣看清丁玖玖時，兩人相距只剩幾米。

她抬起手臂，閉上一隻眼睛，白皙的指尖圈起來，把天空里最亮的那顆星星虛握進手中。

「走吧，已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丁玖玖慌亂地進門，摸開了房間里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