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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刻，馬靖昊才注意到原本應該在談梨右手手腕上的那個和秦隱一對的粉色護腕——

左邊是Liar，她奉若神明一樣信仰著的，曾支撐著她走過人生里最黑暗、逼仄、漫長的那條甬道。

「梨哥萬歲！」

很快活動室里就不剩幾個人了。馬靖昊坐在靠門位置，沒急著離開，起身後笑道：「梨子，你可終於來了。秦隱都等你一上午，站了兩個小時沒挪窩了。」

他確實察覺了偷|拍，但在那一秒里的下意識反應中，他沒有躲開，而是把一個人藏在了身後。

無數的畫面、無數的念頭，沒有止盡地衝擊著她的意識和理智，談梨覺得疼，又不知道這種疼是從哪裡生出的，她只知道那種痛苦裏她的身體和靈魂好像被割成兩塊。

沉默幾秒，談梨突然笑了下。

靠在門上，談梨和走出去的最後一個社員打完招呼，聞言懶洋洋地撩回眼，像笑又不像：「秦隱？誰？」

「因為來了你就死定了啊，新人。」

電競社團活動室。

馬靖昊在原地石化許久，才終於調動木住的大腦，尋找出了一點可能性最大的原因：「嘶……難道是隱哥你，劈腿了？」

她在他夾著香煙的指節上親吻過，見他低垂著眼望她，隔著絲縷的煙霧，像最深情而縱容。她在大雨里撲進過他的懷中，如瀕臨窒息的溺水者緊緊攥住他的衣角，崩潰而絕望地向他求救……

歡呼聲涌動著奔向門外。

這是被梨子下了什麼昏頭葯了。

她聽見自己狼狽地笑。

「……」

「梨子？」盛笙溫和的聲音在電話里響起。

「……」

還沒成形的帶刺的殼，在這一秒像是被戳到了某個死穴——

秦隱垂眸望著她：「開學之前的那天晚上也忘了？」

他扭頭看向房間角落，靠在牆邊的男人半垂著眼，聽見這句話時正抬頭，那雙眸子里黑得幽沉而深邃。

停了訓練的電競社活動室里，談梨終於姍姍來遲。

馬m.hetuｂook•ｃoｍ•cｏｍ靖昊卻有點扛不住，他僵笑著說：「梨子，這玩笑可不好笑，隱哥是你男朋友啊，你還能不認識他了嗎？」

幾秒后，電話接通。

「那梨子——」

「沒吵架，直接拉黑的。」

「……」談梨笑起來，眼神里像藏著只危險的小瘋子。

如果把這些全部剝離，在那個陰暗潮濕的舊樓教室里，在牆角下，隔著朦朧的煙霧她看見的那雙眼睛里還能剩幾分她以為的深情和縱容。

而在初遇的那間便利店裡，她也曾在第一眼的恍惚里就把他認成Liar，只是他左耳上沒有那顆耳釘，所以她以為那是錯覺。

馬靖昊的笑容和動作一併僵住。

Liar，秦隱。

「梨哥你聲音聽起來不太對，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秦隱支了支眼，沒表情地睨他。

馬靖昊身影僵了下，抬頭：「隱哥，梨子說她那邊事情還沒解決完，得過會兒才能過來。」

馬靖昊自愧不如——

不過談梨沒理秦隱，她側了側頭，問馬靖昊：「社長，這是哪位？我們社新招的花瓶？」

加個書名號后聽起來就兒童不宜的那種故事嗎？

秦隱：「錯在我。」

她皺眉抬頭，正迎上那人朝她俯身，他似乎想要吻她柔軟的唇瓣，最後卻停在她冷冰冰的目光里。

「……？」

馬靖昊思緒陷入遲滯。

昏暗的光線、晃動的鏡頭、匆忙的角度，最後拼成這樣一張模糊的側身照。

他只是站在局外漠然從容，旁觀她像只提線木偶，輕易被和Liar有關的風聲牽繫著，越掙扎越深陷其中。

聽見談梨說出這樣的話后，他竟然是平靜而不見一絲意外或惱怒的。

畢竟她最熟悉那件深色外套的溫度，最清楚淺一些的灰色里，那件襯衫領口每一條被她指尖描摹過的褶皺。

「嗯，」秦隱說，「她把我拉黑了。」

「啊？」馬靖昊茫然回頭。

馬靖昊掛斷電話和圖書，從門外進來。第一隻腳還沒踩實，他就感覺自己被一束目光釘在了原地。

「卧槽？」

談梨把手機合到桌上，不等鬆開，手指已經緊緊地把它攥住。

直到畫面倒退到原點。

秦隱：「你今天討厭我的話，我就不去打擾你。」

她再次轉回頭，這一次甚至刻意往秦隱身前湊了湊：「但我勸你最好別來。」

他聲音壓得低啞：「一言為定。」

馬靖昊：「……」

「結束了結束了，我們正商量著去哪兒吃飯呢。」「嘿嘿今天周日啊，下午晚上都沒課，是不是應該宰社長一頓？」

在他身影跨出門后，靠在門旁的談梨慢吞吞地站直身，拍了拍背後在門上蹭到的浮灰。

秦隱抬手，看著左手手腕上那隻粉色護腕，沒說話。

秦隱，Liar。

或者，還有還是沒有……

「……」

「沒關係，」秦隱抬手，似乎想去摸女孩的腦袋，但是又克制地停住，「我會幫你想起來。」

不知道過去多久。

她沒有聲音地伏下腰，蜷起來，攥著手機的力度大到止不住地顫。

秦隱僵了兩秒，垂眸，猝然自嘲地笑了。

嘩啦一下的，它碎掉了。

「哦，」談梨冷漠地落回視線，「不認識，完全沒印象。」

「你要點臉，照照鏡子看你配嗎？不你不配。」

「男朋友？我什麼時候有過男朋友了。」談梨說著抬手，揉了揉脖頸。

前者只剩一具麻木的安靜的軀殼，後者在她腦海深處歇斯底里地發著瘋。

竟然從這性冷淡身上看出一點消沉的低落，馬靖昊嚇了一跳，午睡泡湯的那點困意都沒了。

這種陌生的、沒法想象會在這F大頭號性冷淡身上出現的情緒，就跟一個小時前這人從未有過地匆匆忙忙走進來時一樣，叫馬靖昊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馬靖昊放心了點，跟著想起什麼，笑問，「既然沒吵架，那這幾個電話隱哥你該自己給她撥過去https://m.hetubook.com.com的，還顯得關心——女朋友就得這樣哄著才行。」

性冷淡似乎沒有開口的意思。

右邊是秦隱，她嘗試放下一切心防和刺去信賴甚至依賴、她幾乎要把他當做甬道盡頭的那束光亮。

手機嗡地一聲震動，驚醒了神思恍惚的談梨。

「……」

「不用麻煩社長，我請客。」談梨晃了晃手機，「位置定好了，我叫來的幾輛車十分鐘後到校門外，現在就可以出發了。」

「沒有。」

談梨模糊的視線終於慢慢定格，回落到那張圖片上。

電話掛斷。

談梨突然出聲。

「謝謝笙哥，我知道了。」

難道她曾經就站在真相的門前，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越走越遠了？

別人認不出昏暗裡那張面孔，但談梨能。

可如果光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騙局呢。

「她沒錯。」一直沒再開口的性冷淡突然皺眉。

「我知道了。」

沒人知道他在做什麼，但談梨知道。

然後她掩飾地回過頭，垂在身旁的手無意識地攥緊了點，聲音聽起來依舊散漫：「我都不記得你，為什麼要討厭？」

馬靖昊抹了把臉，頭大道：「行行行，你們小兩口的事，你們開心就好。別的不重要。」

「她自己接的電話。」

馬靖昊：「……」

可惜談梨顯然沒有給他講故事的打算：「哦，忘了。怎樣？」

談梨又恍惚記起高中時候不知道哪個老師說過的，「如果在一道選擇題前你無法確定，那不要否定你最初直覺的那個選擇，因為它往往是對的那個。」

逆行性遺忘還有這麼神乎的專門揀著一個人忘的功能嗎？

談梨一扯嘴角，冷笑：「謝謝，不想記起來。」

「——」

她抬手，把那張圖片放大，拖動，然後停在更加模糊出顆粒感的照片里，男人微微抬起的右手。

「沒有。」

「啊？哦哦，我這就走，這就走。」馬靖昊連忙快步往外走，只想儘快離開這個一不小心就能擦出火來的ｈttps://wwｗ.ｈetｕbｏｏk•ｃｏｍ.ｃｏm是非之地。

有時候，沉默本身就已經是答案了。

談梨慢慢吸回一口氣，壓下胸腔里湧上來的酸澀感。

談梨回眸，懶洋洋地看著要跟上來的男人：「你也要來么，新人？」

「你說這梨子也是，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談談，直接拉黑實在過分了點。」

她喊著Liar的名字絕望求救的時候他是怎麼看她的呢，同情還是憐憫？他在餐廳門廊外一顆一顆給她繫上外套紐扣然後依她說出那句求你時又是什麼樣的心情，補償還是施捨？

原來，從最開始他就什麼都知道。

「哎，梨哥來了啊。」

「忘了多少。」

馬靖昊僵硬地轉回頭。

談梨轉手撥出一個號碼。

《開學前的那晚上》？

馬靖昊：「……」

聽見聲音，馬靖昊嚇了一跳，回頭才發現是秦隱終於從牆邊直起身，走到談梨身邊。

馬靖昊卻立刻豎起了耳朵——

「……」

而此時，女孩已經懶聲散漫地開了口：「我今天早上磕了下後腦勺，醫生說是什麼逆行性遺忘，那可能就是剛好把他給忘了吧。」

然後她抬腿往外走，只是邁出一步去又驀地停住——

對面沉默。

不見了。

「啊？哦，好。」

「肖一煬？」

「……？」

黑與灰在照片底色里沉澱，從深濃到淺輕，交錯著切割出男人瘦削凌厲的身形。光影間他眉眼沉鐫又清冽如鋒，和Liar的退役照如出一轍。

「那你就讓我死定了吧，談梨。」

「梨子，你——」

談梨說完就轉過身：「社長，你不去嗎？」

儘管那雙漆黑的眼眸不會說話，它的主人也沉默著，但馬靖昊就是莫名地讀出了一種面前這個男人好像鬆了口氣的感覺。

「沒有，」談梨語氣沒起伏，「我還有事，先掛了。」

「抱歉，笙哥，我需要自己冷靜一會兒。」

「對啊，前面那通跟我請假的電話也是她自己打的嘛。」

被殃及池魚的馬靖昊只能含淚配合出演：「他就是你男朋友ｈtｔｐs://ｗｗｗ•heｔubｏｏｋ.cｏm•ｃｏｍ，秦隱。之前跟你一起進社的嘛。」

「……」

看看這定力，這接受能力，不愧是能成為梨哥男朋友的男人啊。

談梨眼神輕顫了下。

談梨一僵。

空氣靜默數秒。

「這就是被富婆包養的感覺嗎嗚嗚嗚我好幸福！」

雙開門推開了其中一扇，談梨靠到另一扇上，笑容艷麗燦爛地朝著屋裡：「大家訓練結束了嗎？」

「看來不是哈，」馬靖昊乾笑，「既然不是這種原則性問題，那梨子怎麼連一句話都沒有就直接把你拉黑了呢？」

馬靖昊在原地遲疑兩秒，壓低聲音：「隱哥，你和梨子吵架了？」

「為什麼。」

「哎？」杜悠悠被談梨莫名有些喑啞的聲音嚇了一跳，「是啊，他不是和Lai神關係最好嗎，估計看不下去出來解釋的吧？」

直到某一刻，她眼神突然輕顫了下。

談梨看著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的那人，面上那點懶散嬉笑幾乎有些難以維繫，但最後她還是撐住了。

談梨懷疑自己聽錯了。

「好。」

談梨終於想起來了——在最初那條寂寥長街清冷的路燈下，他駐足，是在她喊出那聲「Liar」之後。

半個小時后，中午12：30。

她低頭，無意識劃開那個綠色圓圈，手機里杜悠悠的聲音傳出來，帶著抱歉和失落：「哎，原來真是我們搞錯了。www戰隊的肖一煬專門發動態闢謠了——他確實邀請Liar去看比賽，但是Liar不但沒去，還送了他一句嘲諷，一看那語氣就是Liar說的……」

地下一層。

「秦隱是不是就是，」談梨在那個詞前卡了殼，好幾秒過去才顫著聲吐出，「Liar？」

馬靖昊艱難開口：「不是說沒、沒吵架嗎？」

談梨死死盯著那張圖片。她眼底有某種決意慢慢成形，變得冰冷而堅硬，像是一張帶刺的殼，一點點壓抑和藏起她每一絲真實的情緒。

他連忙安慰：「沒事隱哥，梨子可能就是鬧點脾氣，等她過會兒來了，你哄哄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