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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壁上是一種漸變的橙色，自下而上，由淺及深，像是在宣紙上墨開的水粉，染出層疊斑駁的美感。

商彥收了長腿，斜著倚到牆上，懶洋洋地睨著他，要笑不笑的。

出了大包廂門，商彥目光掃了半圈，定格在長廊臨窗的一道背影上。

頓了兩秒，

然後蘇邈邈慢吞吞地抬頭，看向舒薇：

她左手邊的吳泓博之前去了洗手間，此時並不在。

「……」

薄屹：「……」

這樣的對視持續了太久，久到舒薇面上的笑容維繫不住，眼底藏著的那些陰暗負面的情緒幾乎被剝出來，她的不自信、擔憂、嫉妒……種種都好像逃不過女孩兒那雙澄澈乾淨的眸子。

商彥將酒擱回侍者面前。

幾秒后她回過神，難堪地變了臉色。

……

「誰啊，這麼大的面子，連我們商少爺都請得動？……相好？」

或是期盼，或是失落，或是懵然，或是委屈……

蘇邈邈扭過頭去，眼神委屈地控訴商彥——

舒薇正沉浸在自己的懊惱情緒里，聽見聲音後過了幾秒才回過神。

停了幾秒，女孩兒垂下眼，重新轉回吧台前。

「所以？」

「？」

薄屹炸了——

「說到底，你也只有一張好看的臉而已……我聽人說，你還有病是吧？」

臨窗站著的人轉身，面上掛著沒什麼正經的笑。

他們穿著統一的制式服裝, 手上戴著白娟手套, 掌中托著亮銀色的托盤，將一份份點心和酒飲送往學生們彙集落座的區域。

女孩兒啟唇，仍是艷麗無害的臉，聲音卻輕而冷，一字一句咬得無比清晰——

侍者說著，將手裡一張名片呈到桌上。

「怎麼這樣的反應，倒真是讓我有點好奇了，你生得是什麼病？」

「……」

商彥：「……」

薄屹笑著看了一眼商彥來路的包廂門——

接話的後者比了一個手勢, 引得他周圍其他人看過之後, 目露震驚。

「依仗著自己有一張漂亮的臉蛋，討人喜歡，再加上有商彥護著你，你就覺得自己可以跟我叫板了是不是？」

商彥轉過身，眸色沉浮不定，頓了一下，他才向外走去。

蘇邈邈輕抿住唇，「……和你沒關係。」

「她看著你的時候，你有沒有過……」

舒薇見到了自己這番話的效果，滿意地笑了。

「小學妹，這樣就想跟我搶商彥？你未免想得太簡單了。這一年多，你以為你是第一個敢覬覦他的？」

她好奇地望了和_圖_書幾秒，伸出手，便要去摸那看起來涼涼的杯壁。

蘇邈邈仰起臉看過去。

薄屹：「不過你姐來C城是出差的，沒時間，當天就走了。」

須臾后，她抱臂輕蔑地笑起來，「你不想告訴我也無所謂，但凡是我想查到的東西，我一定很容易就能知道。」

「……」

「不是。」

空氣靜止一秒。

「你知道嗎？」

「……」

「所以我作為代表，謹代替商嫻小姐來問你一聲——那個被你親自丈量足長的小姑娘，跟你到底是什麼關係？」

與此同時，另一隻指骨修長的手取代她拿走了那杯果酒。

只在半晌后，舒薇死死地盯著蘇邈邈，艷抹的紅唇勾起一個諷刺的笑容。

商彥佯要踢他。

蘇邈邈轉頭望過去——

蘇邈邈小口地往下咽果汁，目光無害地看向舒薇。

「不過，舒薇家裡確實有些厲害，你要小心。」

「……」

「……你好。」

名片的設計風格素簡，正面只有淡金色的紋路襯過四角，正中是一個獨特的黑色凹凸花紋logo。

「行吧。」

拿到邀請函的全員到齊之後, 門外穿著筆挺禮服的禮賓員將大包廂的門拉開，排成列的侍者魚貫而入。

「這是他讓我轉交給您的。」

「但是我很累。」

蘇邈邈被舒薇說得怔住。

商彥停了下，輕眯起眼，「你跟她說什麼了？」

舒薇臉色變了幾遍，最後停留在一個尷尬的節點。

不悅的情緒從舒薇的眼眸里掠了過去。

蘇邈邈遲疑了下，慢慢向她點頭。

幾秒后，她眨了眨眼，回過神。

——

……

薄屹探不明這路數，接得有點不確定了。

幾秒后，

「……」

蘇邈邈看著那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小孩兒，你才多點就想喝酒了？」

商彥跟著落眼——

「這問題不該是我問你嗎？我一個輟學青年，混跡在這種地方也就算了，你可是未來狀元啊，怎麼跑這裏來了？」

女孩兒的神態模樣落進他眼裡，只讓他覺著每一分表情都恰到好處，總能勾得他心裏被貓爪輕撓似的泛癢。

而杯壁上做好的漸變色的渲染，也隨著手心的溫度慢慢相混，交融。

最後想了想，還是有點不放心，蘇邈邈又加上一隻手，把那杯子牢牢地捂在手心裏。

這話出口，湊在一起的幾人目露贊同，紛紛看向了同一個方向——

之前在培訓組辦公室，去給她送衣服的那和圖書人手裡拿著的禮袋上，也印著這樣的圖案。

薄屹：「？？？？」

蘇邈邈也好奇地看過去。

「我家裡也很有錢的。」

進來的侍者一分為三, 其中一隊來了高吧台這邊。

侍者頷首。

蘇邈邈很輕地點了下頭，「……謝謝。」

在黑色的大理石檯面上，那張白色的名片極為扎眼。

她期待地扭頭看向商彥。

女孩兒聲音極輕，軟腔里還帶著一點發糯的鼻音，語氣卻平靜得有些發涼，沒有遲疑地打斷了舒薇的話。

蘇邈邈沒說話。

隔著一段黑色大理石檯面，侍者向兩人欠身, 隨即將托盤上的點心和兩杯果酒放到兩人面前。

那個「病」字被咬得格外重。

她表情有些微獰地望著蘇邈邈。

「我最好奇的一點是，你之前為什麼要一直藏著臉，不肯讓大家看到？」

她嘗了一口面前的果汁。

她以前陪院長嬤嬤看電視的時候，經常看到有人被潑。

蘇邈邈微繃著臉兒，面無表情地抬起頭盯他。

「是……啊。」

這人誠實地揭開謎底：「你姐當時直接讓我開的免提。」

女孩怔了怔，隨即點頭。

「？」

舒薇站在吧台旁，扶著商彥空出來的高腳凳，微微笑著看她。

她忘了掩飾，下意識地皺起眉。

那雙烏黑濕漉的眼望著自己。

他安撫地笑了笑，「你別擔心，無論是什麼病，既然學校準你入學，那就不會有問題。」

商彥明顯不信。

「還有什麼想掙扎的？」

蘇邈邈停了停。

「……」

蘇邈邈：「……」呆住。

蘇邈邈憋了憋，「那我喝什麼？」

「先生，門外有人找您。」

看出這人不信，蘇邈邈欲言又止。

眼看到手的漂亮杯子就這麼飛走了，蘇邈邈幾乎呆在了高腳凳上。

蘇邈邈眼睛微亮，指了指侍者手裡的托盤，「也能做成這樣嗎？」

旁邊吳泓博聽見動靜，於心不忍地提醒：

女孩兒那雙烏黑的瞳仁里更盈盈了幾分瀲灧的水色。

舒薇狀似無意地望了一眼包廂的門，「商彥出去了啊。」

侍者點頭，「可以。」

「……嗯。」

商彥瞥他。

離地面很是有一段距離。

商彥微狹起眼瞳。

倒是隔著一張空高腳凳，欒文澤坐在吧台後，面上有些猶豫。

最後她悶悶地轉回去了。

「薄、屹。」

「好的。」

女孩兒轉回頭，不再看舒薇，她伸出指尖輕輕摩挲著微涼的玻璃杯杯壁——

過了幾hetubook.com.com秒, 才有隱隱的議論聲從各個角落響起——

「廢話，普通家境能在這裏開party嗎？這兒可是C城最好的一家私人會所了, 會員資格沒有這個資產位數根本拿不下來。」

「有人生日party。」

侍者也看向商彥，同時開口建議，「我們這裡有幾種果汁……」

「……」

他拿起名片，單腳點地，下了高腳凳便欲離開。

侍者：「……？」

擦得一塵不染的玻璃上，之前女孩兒坐在高腳凳上的身影好像慢慢映出來了。

「嘿, 你是別想了，你也不看看, 這名花是早就心有主了啊……」

又過片刻，才有人羡慕感慨地嘀咕：「這要是誰能把她娶回家，那可真是少奮鬥二十年啊。」

舒薇被刺得眼神一冷。

「……我和你一樣大的！」

站窗前的挑眉，「還不承認是相好，真不是，你會這麼急著回去？——來C城以前，不是最煩這種場合了？」

薄屹走出幾步去，突然聽見商彥開口叫住了他——

指尖離著杯壁只剩下幾公分的距離時，女孩兒細白的手突然被人輕輕拍開了。

「我很快回來。」

「什麼？」

「……」

舒薇臉上的笑終於維繫不住了。

她只慢吞吞地低下頭，看向地面。

烏黑的瞳仁里像剪了兩段夏日的水影兒，澄澈漂亮。

「……」

蘇邈邈的神色終於第一次有了明顯的變化。

「我不能？你不妨看著我到底能不能！——我真好奇，到時候知道了你的病，商彥還會不會這麼護著你！」

吧台旁。

「所以，我可以不和你說話了嗎？」

說完，舒薇扭頭走了。

酸酸甜甜的，有點涼。順著舌尖向後，絲絲的果汁的餘味沁開。

——

「……」

商彥眉微一挑。

看出商彥不想提，薄屹也不強求，他聳了下肩，轉身。

「裝作不討厭，和討厭的人說話……不累么。」

「之前就聽說舒薇家境了得，今天一看, 還真不是一般的差距啊。」

「比你年齡小？」

這麼一想，女孩兒手裡杯子捂得更緊了。

商彥落回目光，「小孩兒，乖乖待在這兒，別亂跑。」

氣哭。

只是轉身前想到了什麼，商彥又側回眸，伸手叩了叩蘇邈邈面前的檯面。

薄屹無辜地聳聳肩，「你知道的，我在你姐面前一向毫無抵抗力。」

「而且彥哥不是舒薇說的那種人，他不會因為你的病對你冷淡的。」

被瞪著的和*圖*書蘇邈邈猶豫了下。

商彥：「。」

欒文澤一愣，失笑，「嗯，知道了。」

蘇邈邈：「……」

「我對你……非常好奇。」

「我不喜歡……被討厭，也不喜歡，被裝作喜歡的討厭。」

那人笑著一躲，「行了。知道商少爺修身養性，一心向學。」

蘇邈邈仰起臉，那雙烏黑的瞳仁里第一次染上了涼意。

商彥停了下，側顏上嘴角一勾。

「艹！商彥！我那可是倆男徒弟……你丫變態吧！」

「有事說，少廢話。」

終於將最後一小口果汁咽下，蘇邈邈抿了抿唇，看向舒薇。

她笑得發僵，「邈邈，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並沒有說我討厭你——」

過了約有半分鐘，欒文澤終於鼓起勇氣，抬頭看向女孩兒。

「挺好。」

女孩兒穿著小白鞋的腳丫在半空中晃了晃。

不等她明白過「搶商彥」這個詞背後的真正含義，便聽舒薇語氣更冷地開口——

他轉回，似笑非笑地看她。

——

商彥沉默兩秒，「漂亮可愛么？」

「……」

嗯……

舒薇再也坐不住，跳下高腳凳，「你抬頭看看你周圍，知道這個會所的入會費是多少嗎？——那是你這種家庭里一輩子都不敢想象的天價。」

——自然也就沒辦法接話了。

薄屹：「？？」

商彥目光微閃。

而女孩兒看向她的眼神一如最初的乾淨，毫無雜質，剔透得能看清她映在裏面的身影。

然後她伸手，慢吞吞地把桌上離著舒薇最近的自己那杯果汁，往旁邊挪過去。

只是那出口的話語卻讓舒薇背後發冷——

所幸舒薇在瞪了她幾秒之後，看起來並沒有拿起果汁潑她的想法。

舒薇一愣。

他眉一揚，走了過去。

蘇邈邈正看得出神，突然感覺身邊多了點陌生的氣息。

這是蘇邈邈第一次見這樣的東西。

鮮有學生見過這樣的陣仗, 不少人一時都愣在了原地。

這個果汁的顏色在玻璃杯里看起來真的很漂亮，但是如果被潑到頭髮上的話……

舒薇也不介意女孩兒的惜字如金，主動坐到了商彥的高腳凳上，側托著臉頰，紅唇艷勾——

「這個位置，所有果酒換成果汁。」

再次開口時，她壓低了聲音，也終於不再掩飾自己的敵意——

「你前幾年，收過兩個小徒弟？」

商彥：「比果汁健康，還能長個。」

商彥瞥她，突然輕眯起眼。

他垂下眼，不再看女孩兒。

只是這次放下杯子后，侍ｍ•ｈｅｔｕｂoｏｋ.coｍ.ｃｏm者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恭敬地看向商彥。

「小蘇啊，你師父真比你大一歲。」

調得與果酒同色同調，立刻就讓她忘了之前的煩惱。

舒薇冷笑，

這隊為首那名男侍者，端著托盤徑直走到了舞台邊緣的吧台盡頭，停到商彥和蘇邈邈對面。

商彥望著窗外，眼裡焦點泛虛。

「你和你那小徒弟相處，會不會有某種時候……」

見女孩兒沒有說話，欒文澤也就懂了她不願說那病的意思。

「小蘇。」

「我不喝，我只看看。」

商彥眼神一晃，焦點重定。

「我走了啊？」

商彥輕嗤了聲。

蘇邈邈無聲地點點頭。

「你怎麼在這？」

蘇邈邈沉默兩秒，抬起頭，眼神澄澈、乾淨、又認真。

「那也不行。」

薄屹一愣，「什麼時候？」

她冷笑了聲。

然後她像是什麼都沒有聽見，拿起杯子抿了一大口果汁，臉頰都微微鼓起來了。

欒文澤把打好的腹稿又斟酌了幾遍，才小心地開口：「你是生病了嗎？」

「……！」

滿浸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女生最不懂事也不做思索的惡意。

「是這次party的主人公嗎？」

商彥唇角扯了下，輕蔑又不耐。

——

但很快，她目光一閃，那點不悅情緒轉為笑意。

商彥啞聲失笑。

「那我就回去交差了。」

商彥輕眯起眼，聲音啞得有些低沉：

商彥沉著聲威脅。

太慘了。

「不行。」

「因為……你們。」

——

他側身，語氣平靜，「給她一杯牛奶。」

薄屹腳下一停，「是啊，」他不解地轉回頭，「怎麼了？」

「得得得，我不該問——」那人笑著抻了抻手臂，「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剛巧你給我打電話那天，你姐在我旁邊。」

「你好啊，蘇邈邈。」

「天地良心，我什麼都沒說。」

最後在女孩兒的目光控訴下，她面前的杯子還是換成了果汁。

她目光黯下去，垂到吧台下的膝蓋上的細白的手指尖，也無意識地輕攥起來。

「很想把她弄哭、想看她眼圈通紅，最好哭得只能抓著你的衣服小聲發哽地喊『師父』……可是等她真像是要哭了地看著你——你卻又不捨得了？」

蘇邈邈的滿副心思，立時全被那杯色彩絢麗的果酒吸引去了。

蘇邈邈沉默地垂下眼。

「你不能。」

侍者：「客人，我們的果酒酒精度含量低於3%，基本等同果汁。」

剛剛那瞬間，她竟然被這麼一個小女生給震懾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