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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點陰暗實質化地爆發出來以前，派去給宋書通風報信的人回來了。他氣喘吁吁地跑到秦樓身旁。

「——！」

「再等等。」

工具間里沒有燈光，漆黑黑的一片。

「……」

「不過你要先開始正常上學，」宋書思考，「不能像在家裡一樣發脾氣。大家不再害怕你，就會有很多人和你做朋友了。」

眼角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於是，學校后的小樹林，操場前的小草坪，音美樓旁邊的小廣場，體育館對面的假山噴泉池……無論任何場地，開架前夕，小姑娘總是出現得特別及時。

小姑娘安安靜靜，不愛說話，走到哪兒都抱著一個畫本。她長相是清秀可愛那一掛的，但是很少有表情，再加上學習成績好到沒朋友……總體來說，和其他同學總是有點隔閡。

「但你知道嗎？」

秦樓只聽這個小姑娘的話。

因為他們發現隨著時間推遲，坐在高台上的少年眼底的笑意一點點陰沉下去。那裡面透露出來的情緒超過了他們這個年齡，看著都嚇人。

「嗯。」

宋書站在班主任的辦公室里，沒表情地垂著眼兒聽。

她還是聽出來了。就像好幾年前那個雷雨夜裡，只有她聽得出他在求救啊。

秦樓喘了聲氣，在黑暗裡他不怕自己的猙獰嚇到女孩兒，他把最暴躁的語氣拿出來威脅和恐嚇她——

起初宋書還會告訴他們，沒有秦樓就不會有現在的自己，但是後來她就懶得辯駁了。

黑暗裡什麼都看不清，只聽得見少年壓抑到嘶啞的聲線——

少年的情緒還是急躁起來。

「……」

「……」他充耳不聞。

他眼角通紅地望著她，heｔuboｏｋ.ｃom•ｃoｍ或許是情緒壓抑得太厲害，額角淡青色的血管微微綻起來。垂在身側的手也緊攥成拳。

辦公室外的走廊上，少年抬起頭。

——

「好了，那你回去吧。」

「……」

他眼底忍著淚。

「為什麼要怕。」

秦樓睨著他們，那張還沒完全脫去少年稚感的俊美面孔此時壓抑著一種情緒。

秦樓看見女孩兒點頭。她望著他，烏黑的瞳仁里是明亮的乾淨。女孩兒輕聲說：「我會啊。」

「眼神真嚇人，像個瘋子。」

一定！

「秦樓。」

秦樓眼底最後一點笑沉下去。

「……」

「離他遠點。」

「——」

秦樓聲音一啞。

風把窗邊的書頁吹得嘩啦嘩啦地輕響。

這他媽不是每次都沒來得及，是他們樓哥自己通風報信，然後卡著時間等人家小姑娘來「拎」自己。

女孩兒站在原地。

話沒說完，面無表情從他身旁過去的少年一拳擂到他肚子上。

「草，什麼情況……」

他終於就要弄丟他的洋娃娃了。他是該哭一場才對。

學他去上了，門門課睡覺、回回考試倒數第一；朋友他也交了，二中最叫老師頭疼的那幾個問題學生都成了他身後的小跟班，只要一露面，分分鐘鬧得學校|雞犬不寧。

——

每個老師都告訴她，「秦樓和你不是一類人你應該離他遠一點兒」，說「秦樓這種學生是壞到根里的你別把自己也牽累下去」。

問題少年們氣得不輕。

直到今天這次。

宋書想了想，開口：「老師說，我們會升到高中，然後考進不一樣的大學；會離得很遠，交不同的朋友，有不一和_圖_書樣的……」

沒人是你。

「……」

被觸及到地盤的野獸才會有的、那種可以撕碎一切包括他自己的猙獰。

眼見著兩邊真要動起手了，小姑娘還沒來。問題少年小團體興奮得不得了，躍躍欲試，瘋狂暗示秦樓可以趁此機會一雪前恥——

她其實沒聽進去，也不太需要聽進去。因為從初三剛開學到現在，這樣的話她不知道自己聽過多少遍。

而且一露面就把他們小混蛋頭頭給拎走了。

毫無前奏的場面讓幾個高中部的一懵，他們回頭想上，腳卻像陷進淤泥里拔不出來——

「那知道該怎麼做嗎？」

「……」

只聽得到少年歇斯底里之後有些力竭的呼吸聲。

「——！」

「你懂不懂洋娃娃？我早就無藥可救了，我這種人註定是要埋進污泥里、和蛆蟲爛在一起的！」

「那老師就放心了，你有很好的將來，不要為了一時交錯朋友耽誤了自己，不然以後一定會後悔的，知道嗎？」

「因為——因為……」少年難得語塞。

他單手一撐高台，跳起身。

「宋書，老師說的話你聽進去了嗎？」

小瘋子似乎嚇得傻了，一點都不瘋了，他眼睛睜得很大，裏面空得像是要流出眼淚來。

一瞬間的情緒野獸一樣撕破了他眼底的壓抑和沉寂，秦樓轉身返回，握住女孩兒的手腕把人拉進旁邊的工具間。

「秦樓。」

宋書安靜地看著他，「你那麼聰明，比老師們都厲害很多，以後還會更厲害。有很多人想要和你做朋友，你不會只有我。」

……呸。

「沒有人不會離開的，秦樓。」

宋書反應過來。

「嗯。」

ｍ.ｈetuboｏｋ•ｃｏｍ.ｃom然後小團體就頓悟了。

「老師再見。」

然後他感覺有一隻手抬起來，很輕很輕地揉了揉他的頭髮。

「……我聽見了。」

「等幾年以後，那時候你會穿掐腰的小白裙，會露出纖長白皙的小腿會有最漂亮的身材和臉，而像我這樣的垃圾只會在某個喝多的夜晚把你拖進我的車裡，跟著口哨聲撕開你的裙子咬破你的嘴唇——」

「他們都怕。」

「他們班的人說，宋書被、被老師叫去辦公室了。我等了半天，她都沒……沒回來。」

我的世界里，

這麼久以來秦樓第一次這樣難過，難過得感覺自己要哭出來了。

「……」

他們老師的桌上有一盆花，盆栽又小又秀氣，還沒開，看葉子好像是玫瑰，這樣種著活不了多久……

但7歲以後他再沒哭過，他已經不會哭了。

「我們一直在一起。」

「……嗯。」

「……」

因為他們不會懂。

秦樓怔怔地看著她。

不過再混蛋的小少爺，囂張跋扈了半個學期，始終一件出格的事情都沒做成過——全校都知道這得益於三班一個叫宋書的小姑娘。

少年的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女孩兒的手腕都捏碎。說完最後一句話時他猶自僵了幾秒，才嘲弄地一低眼。

「……」秦樓氣得不想說話。

所以他只是問，小心翼翼，聲音輕得像怕打破或者碰碎什麼，那些恐懼和猙獰被他壓在最深最深的地方：

宋書怔了怔，「為什麼？」

每次問題少年小團體想要搞點事情打場架的時候，消息總是不知道怎麼就走漏到小姑娘那裡去了。

「……誰稀罕？」

秦樓的步伐驀地止住。

「我一和_圖_書直站在這裏。我沒有走啊。」

書房裡安靜很久。

幾秒后，他僵著背影轉回頭。

對面和他們約架的高中部的幾個早就不耐煩了，其中一個嘲笑著走上前，「怎麼的，害怕了？這是準備要臨陣脫逃——」

猙獰。

「……」

不懂的人永遠不懂。

門「砰」的一聲關合。

宋書走出辦公室，轉身關門，再轉過身。

「我只會有你！」

「宋書，你是個好孩子。老師知道你和秦樓從小認識，關係好，但是有些人吧，他可能不適合一直做朋友……」

「對，他們都不是你。」

「不就是他那個小姑娘被老師叫去一趟辦公室嗎？這、這也沒多大點事情吧。」

他甩掉女孩兒的手腕，轉身要離開。

「他們說的一點都沒錯。」

「所以你才叫我去交朋友、因為所有人都告訴你你應該離我越遠越好？——你終於發現這一點，但現在才答應他們不覺得太晚了？！」

「他們說，總有一天你會離開我。」

「你早該滾了。」

「為什麼不走？」

然後宋書愣住了。

「……」

小團體一度懷疑他們之中有內鬼，幾次向秦樓互相「檢舉」。

「秦樓。」

他一定得叫這個榆木做的洋娃娃後悔。

高中部那個學生臉上扭曲了下，一聲都沒吭出來就捂著肚子軟腳蝦一樣地佝僂下去。

「……」少年步伐一停，很快重新向前。

不過更重要的一個原因，大概就是她和秦樓認識，而且是熟識。

秦樓氣到極處，冷冰冰地笑了下，轉身就走。

「可你不是我的洋娃娃嗎？我不管別人，他們走不走沒有關係……可你是我的洋娃娃啊，你是我的，為什麼你會離開——」和-圖-書

秦樓把頭埋得更低了。

「你不怕我嗎？」

少年的聲音里有一點嘶啞。更多是痛苦和壓抑。但是他笑了。

一個敢攔的都沒有。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少年頭也不回地往教學樓方向走。

「他們不是勸你了？他們說的很對、關於你的關於我的——他們每一句話都說得很對！」

「我不是答應……」

不過他們敢怒不敢言。

時間一長大家都「誇」：秦家小少爺在做小混蛋這方面真是無師自通，天賦異稟。

眼神和模樣駭人。

他把頭埋得很低。

「……」

宋書轉頭往辦公室外走。

少年打斷她的話。他一步跨上前，狠狠扣住女孩兒的手腕把人鉗制住，然後他俯身，咧嘴笑了起來——

「那是以前！再過幾年呢？你沒有聽到家裡的傭人怎麼議論嗎？他們都在討論白頌什麼時候會接你離開——她怎麼可能放任你在我身邊！」

「秦樓。」

他聲音嘶啞地低下頭。

「……」

「嗯。」

未果。

工具間的黑暗沉寂很久。

秦樓慢慢慢慢收緊手指，扣住女孩兒的手。他垂眼，在黑暗裡無聲看著。

「他們都不是我啊。」

「秦樓。」

「你早就應該聽他們的，我以後一定會成為渣滓和敗類！我和你本來就不會走在一起！」

「你會嗎，洋娃娃？」

「我會救你的，秦樓。」

小少爺咬著根狗尾巴草，晃著長腿坐在兩三米高的高台上，心不在焉地盯著教學樓的方向。

她安安靜靜地望著他，明眸柔軟。

「是吧？你也這麼覺著吧？我早就說初中部這個小子腦子有病，哪次看著他眼神跟條瘋狗似的……」

兩個月後初三開學，秦樓實力詮釋了什麼叫「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