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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放學去之前，她同桌趁沒人注意白著臉色告訴她：「你完了，你不知道那幫女生什麼來頭。」

那條恨不得翹到腦袋頂上去的二郎腿都局促地放下來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雨幕那麼大，天地中間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行人急匆匆地從她身旁經過，很少有人願意遲疑地多看這個淋得濕透的孩子一眼。

她心虛回頭，宋書安安靜靜地盯了她兩秒，慢慢點頭，同時鬆開手。

「媽媽，爸爸他有別的孩子了！他不要我了！哇——」

女生也看見她了。

「這個。」

——

「……」

那是她的新媽媽，她知道，對方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對方；但是回來之前她想過了，她可以為了爸爸忍下來。

「她們在高中部認了一個乾哥哥，那人是秦樓的跟班！」

她想起那年在秦家的小樓里。

欒巧傾一直認為，一個優秀合格的小太妹，就應該有十分豐富的情感史。從幼兒園開始，她就對交小男朋友這件事樂此不疲。

這片運動場相當於在負一樓，比全校的水平地面要低個三四米的樣子。

或許是白家優秀的基因使然，剃成平寸的髮型都沒耽誤欒巧傾「輝煌」的感情履歷。

這個秘密被她捂得很嚴實。

說完，他扭頭轉向高台。

欒巧傾嚇得扭頭就跑。

「你《長恨歌》背完了嗎？」

「好了好了知道了……」

宋書第一次見這樣的女孩子。

互相放狠話，約個「決鬥」時間和地點——這是她們的一貫流程。

「……！」

其他的小樓，房間，燈光一盞又一盞，書里說的萬家燈火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來，讓我跟寶寶也說兩句……」

「巧巧。」

由於兩人成績相差過於懸殊，欒巧傾對誰也沒提過高中部高二那個漂亮的學霸小姐姐真的是自己姐姐。

她跑出去很遠以後，回頭看身後，那個比她還矮了兩公分的女生仍舊站在人群里，安安靜靜地看著她的方向。

至於恨……

宋書那時候十五六歲，已經長出小美人的雛形，周圍好多路過的男生都在或明或暗地打量著她。

門旁就有唯一的一間24小時便利店，欒巧傾摸了摸口袋，不知道他們還收不收濕透的錢。

還好……沒有啊。

這話顯然不是在問她。

「……」

按照門ｗｗｗ•hetｕbooｋ.coｍ.cｏｍ牌號艱難地找到爸爸的新家，看著院子裏面那棟漂亮的小別墅和小門庭，欒巧傾深吸了口氣，按響院子外面的金屬門上的門鈴。

欒巧傾：「……」

但少年不怎麼和善。

欒巧傾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少年。

為什麼那個阿姨的肚子是挺起來的？

欒巧傾到的時候，就見那幾個小太妹站在樹下，旁邊有個高中部的男生，應該就是她同桌說的「乾哥哥」。

她看見不遠處的拉著薄窗帘的窗戶里亮起來，男女的身影在窗戶里依偎著，屋裡的燈光很溫暖。

「秦樓，誰啊？」

目送白頌離開，想到自己即將和這個奇奇怪怪的表姐獨處不知道多久，欒巧傾第一次對這個過於溫柔的姨媽產生深刻的不舍之情。

然後她看見那個讓她驚艷的少年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起身。

宋書輕輕摸了摸抱住自己的女孩兒濕漉漉的頭頂。

欒巧傾回過神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已經要上高二了的姐姐坐在高凳上還能晃起腿來，這得有多矮？

欒巧傾自認打架一個頂五個，絲毫不怵，「能有什麼來頭？」

欒巧傾至今都記得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后，一邊抽泣一邊不解地問宋書為什麼她跟來了還沒淋濕。

「……」

這個姐姐是變態，她想回家。

欒巧傾咬了咬牙，她覺得自己得把自己面對同齡人的氣勢拿出來，壓過她這個表姐，然後才能在以後的日子里……

欒巧傾只能盲目的晃著，一直晃到這片高檔社區外面。

「……」

導致她像個傻子的，是反光再往裡，坐在便利店休息區高腳凳上，那個晃著腿、臉上沒表情的漂亮女生。

欒巧傾終於撐著膝蓋站起來。

手拉手去逛街……也不是不行。

但她還是想回家。她想如果以後有機會，那她還是願意陪這個表姐來遊樂場里玩一玩的。

宋書點點頭，「好。」

宋書沉默幾秒，又看向欒巧傾。

僵得像個傻子。

「就你會說話。」

「嗯？」欒巧傾沒跟上這個急轉彎，滿眼茫然。

房門一關，偌大的公寓里只剩下兩個小姑娘。

——

考慮到對方人多勢眾，欒巧傾覺得自己一個人去有點掉面子，想了想就把時間和地點又發給宋書。

欒巧傾拿著白頌給她的和_圖_書錢，跑到遊樂場門口打了一輛車，直奔她爸爸的新住址。

然後欒巧傾就在二中遭遇了她人生里第一次滑鐵盧。

欒巧傾一噎，「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姐姐你在這兒等我吧，我一會兒就回來！」

欒巧傾第一次在宋書的臉上看到很明顯的表情——女孩兒望著她身後的某個方向，慢慢皺起眉。

一隻複原好的六階魔方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後露出來的是她表姐那張精緻漂亮還沒表情的臉蛋。

男生訕笑著接住，「不是，樓哥，下次絕對不敢耽誤您時間，您繼續背，繼續背。」

「媽媽之後會安排巧巧轉進二中的初中部讀初三。作為姐姐，以後在學校里你要好好照顧巧巧啊。」

「不是說我來開嗎？你還大著肚子呢，小心點。」

「路上小心。」

「那你們在家裡玩吧。媽媽還要去公司，有事情給媽媽打電話，好嗎？」

「我聽見有聲音，忍不住嘛。」

她抬了抬頭。

這個姐姐連玩的魔方都和正常人不大一樣。

「！」一聽見這個沒起伏沒波瀾的聲音，欒巧傾背後一毛。她嗖地一下轉回頭，應激反應地張口就喊：「姐姐！」

「不行，這邊台階這麼多，萬一傷著你或者寶寶，那我得多心疼？」

到了遊樂場以後，欒巧傾發現人很多，非常適合她跑路。她眼睛轉了轉，拉住宋書，「姐姐，我肚子疼，我要去洗手間。」一邊說話，欒巧傾還把手放在了肚子上假裝在揉。

她和一個白白凈凈的小男生成功手拉手的第二天，就被一幫小太妹堵在了教室門口。

像個傻子是從便利店玻璃的反光里看出來的。

然後宋書淡定地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了一把雨傘，在淋成落湯雞的她身旁緩緩撐開——

宋書安靜也平靜得多，所以她注意到了。但她沒說什麼，只是在心裏輕輕嘆了聲氣。

那是無法壓抑的渴求。

巧巧心裏淚流滿面。

「我陪你。」她姐姐面無表情。

二中是排名很靠前的省重點高中，在全國都小有名氣，尖子生滿地走，而欒巧傾的成績……不提也罷。

「哎呀好了你別鬧了，我剛剛看見好像有人在外面的。」

白襯衫的少年，晃著修長的腿，坐在那個三四米高的檯子上。聽見聲音時他放下手裡的書本，抬了抬眼。被樹ｗww•heｔｕbｏoｋ.cｏｍ.cｏm蔭下的光影描摹過的五官俊美極了，薄唇的流線，鼻樑白皙挺直，還有一雙墨色的眼。

「誰呀？」

「玩魔方嗎？」

同桌嫌棄又鄙夷地瞪了她一眼，然後眼冒桃心地講了一遍這位秦樓學長的傳奇史。

空氣突然安靜。

愛來源於欒巧傾從來沒體會過的姐姐的關懷和安撫，儘管那人沒什麼表情。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

但是轉頭她就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她本來就知道爸爸的新住址，只是一直沒有時間和錢用來幫她去那裡，現在似乎兩件東西都有了。

欒巧傾把自己淋成了一隻落湯雞。

——她以為全世界都把她拋棄了。

欒巧傾扭頭看過去。

那位乾哥哥看清欒巧傾自己來的，氣笑了，扭頭問幾個小太妹，「不是說她也帶人嗎？就一個女生還忽悠著我把樓哥叫來，溜我們玩呢？」

女生跳下椅子，推開便利店的門，然後停在屋檐下，朝她招了招手。

他冷淡地瞥過她，視線移開，手裡的書本扣合上，往開口的那個男生那兒一砸。

欒巧傾真的看了。

「秦樓你都不認識，那你還在二中混個什麼勁兒？」

直到一個「意外」來臨——

「……」

但是書里沒說，看到萬家燈火的人都是站在門外，大雨會瓢潑，外面的天又黑又暗。

「《長恨歌》再背不過我今天又見不到小蚌殼，你特意來害我的？」

欒巧傾看時間差不多，沒心思多待，告別同桌就奔赴戰場了。

她們「約戰」的地方是學校的西南角，多媒體教室樓的後面有一片小運動場。

欒巧傾在心裏翻白眼，想說巧巧巧巧的難聽死了，她才不要叫這麼肉麻的名字。

然而她眼裡好像誰都看不見，只專註地望著這邊的方向。

原來沒有啊。

——欒巧傾也是這樣想的。

「巧巧真乖。」

她同桌說的沒錯，這少年確實是個瘋子。

但是沒用。

「你看，很簡單吧？」

不等欒巧傾想明白這個問題，她聽見灌木叢后，一個熟悉的男聲走出來，帶著點不舍的責怪。

「那我們也不要他了。」

哦，宋書還和她媽媽一樣沒什麼表情。

第二反應，看著那張沒什麼情緒但就是叫她親切和心安的臉，她「哇」的一聲撲上前。

萬家燈火里沒一盞跟她有關。

欒巧https://m.hetubook.com.com傾低頭去看，然後就看見宋書從自己背包里拿出了一個——格子塊兒密密麻麻的魔方。

「……」

她抬頭看過去，然後僵在了雨里。

欒巧傾最終還是進了她的魔鬼姐姐在讀的Q市二中。

欒巧傾抱著比她矮兩公分的宋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儘管被她抱著的人沒出聲也沒掙扎，但欒巧傾還是覺得所有的委屈都有了一個泄洪口：

欒巧傾想。

那邊是一片高檔住宅區，一棟棟的小樓格局規整，外面漆得也端莊漂亮。欒巧傾是第一次來這裏，她有點害怕，但她還是壯著膽子走進去了。

躲雨的路人扭頭看向這邊，看倆十幾歲的孩子的眼神像是在看兩個智障。

再次接受審視的欒巧傾不自覺地挺了挺腰：「……」

就像上癮的病人。

那個滿臉笑容地抱住撲進懷裡的宋茹玉的父親，那個親昵地哄著他的孩子的父親，那個唯獨把厭惡和最傷人的冰冷留給她的父親……

所以欒巧傾一點都不怕自己那個總是笑意溫柔對她噓寒問暖的白頌姨媽，但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沒聲音沒情緒地盯著她看的表姐，從心裏覺著怵得慌。

最後「砰」的一聲，那些一家三口的思言蜜語沒了，只有寂靜被關在門外。

欒巧傾突然有點心虛。

……

他望著欒巧傾身旁安靜皺眉的女孩兒，那一瞬間眼底騰起的情緒近乎狂熱。

她蹲得腿和腳都麻掉沒有知覺，蹲得外面的天也一點點黑下來，蹲得噼里啪啦的大雨滴砸到她面前的地磚上，畫下一塊又一塊形狀不同的水斑。

「樓哥，對不起啊，我這幫學妹瞎胡鬧……」

「巧巧，這是你的姐姐宋書。書書，這是電話里媽媽跟你提過的表妹，她叫欒巧傾，你叫她巧巧就好。」

「嗯。」

欒巧傾：「……」

看著女孩兒精緻而無情緒的臉，欒巧傾從來沒有哪一刻這樣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姐姐大概是個魔鬼這個事實。

巧……巧巧就巧巧吧。

話聲在嗓子眼一卡，噎回去了。

那天早上白頌走的時候，給了宋書和欒巧傾一人一份零花錢，讓她們兩個結伴去遊樂場玩，玩完還可以手拉手逛逛街。

因為一定要形容這個眼神和表情的話……

從那天起，欒巧傾對宋書有了更複雜的情緒，一定要形容的話大概是愛恨交織。

看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大概三分鐘，眼花繚亂到已經快要分不出那六種顏色的時候，耳邊「咔噠」一聲。

所以當欒巧傾進入初中部，發現幾次學校表彰的優秀學生代表裡都有宋書的名字時，她總是又會想起初遇那個下午，被那個格子多到密集恐懼症都要發作的魔方支配的恐懼。

欒巧傾開始動心思。

順著這聲音，欒巧傾扭過頭，才注意到樹蔭下還有一個人。

欒巧傾對手拉手這個說法表示深度的嫌棄，但是宋書看了她一眼。

欒巧傾想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麼好學的不良少年，就是不知道他說的「小蚌殼」是……

那些辜負了我們的，我們都捨棄吧。

聲音漸遠。

欒巧傾到宋書身邊那年14虛歲，剃了個板寸的頭髮，拽得不得了，看人喜歡拿眼白，一身衣服叮叮噹噹地響，比二中的小太妹還要小太妹。

臨近午餐時間，學生們都往東北角的食堂走，這邊幾乎沒人。

意外讓那雙墨黑的眸子里沒有來得及壓住情緒——

這一聲喊得動靜有點大，引得那邊檯子上下幾個人都看過來。

宋書安安靜靜地看了欒巧傾幾秒，慢慢點頭，「好。」

欒巧傾蹲在灌木叢后。

欒巧傾嗖地一下蹲到了門旁的灌木叢后。她抱著膝蓋茫然地睜大了眼睛，回憶自己剛剛看到的那個人。

但是……

說完欒巧傾就要跑路，卻被一把拉住。

不過說到最後，同桌又鄭重地囑咐：「樓哥要是真去了，你就乖乖道個歉認個錯。我雖然沒見，但聽人說過，他瘋起來可不是正常人的，學校里的老師都怵他。」

不一會兒，裏面台階上的門打開了，一個女人的身影露出來。

欒巧傾沉默兩秒，乖乖地抬起手接過錢，還禮貌地道謝：「謝謝姨媽。」

「是嗎？……沒人啊。我就說肯定又是你聽錯了，走吧走吧，外面這麼熱，別熱著寶寶……」

不知道是不是血緣和基因的奇妙，宋書的長相性格都和欒巧傾的媽媽白歌有點像。尤其是欒巧傾每次一對上這個比自己還矮了兩公分的姐姐的眼睛，總覺得自己回到擁有一個嚴厲媽媽的童年。

欒巧傾真的跑了。

然後欒巧傾一抬頭，嘴巴張開到一半，剛好就對上女孩兒那雙沒什麼情緒的烏黑眼瞳。

宋書似乎看出欒巧傾的退意，「這個一點都不難，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