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路都走不穩了，還沒忘記說謝謝。
「有啊。」演出時要穿舞台服，季煙在後台有個行李箱放衣服，「怎麼了？」
林清野皺眉，反應慢半拍，不知道是自己幻聽還是真實，直到卧室里依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才撐著醉酒的身體從沙發上起來，進屋。
許知喃戰戰兢兢地朝一旁工作台看了眼, 生怕喝多的林清野惹出什麼事來。
重新旋上藥膏蓋子，放回到林清野旁邊，許知喃去裡屋洗了個手，出來時看藥膏已經幹了，才將他衣服放下來。
許知喃打開他兜里那支藥膏，封口都還在，發炎都這麼嚴重了居然還一次藥膏都沒抹過。
這些年的執念在這一刻釋放，夢境成真，卻比夢中的滋味更好。
林清野看了會兒，抬手，捂住她眼睛。
穿的是高中校服, 許知喃看了眼她們胸口的字樣, 七中的。
而後走進浴室，她原本那條弄髒的裙子被疊好了整齊放在洗手台邊。
可許知喃並不讓他如願。
樂隊那個群里關池問他在哪，他們三人準備去買夜宵，問要不要給他送去工作室。
然後她抬起手，微涼的指尖攀住林清野的手。
她這兒的柜子里應該也還有幾支。
林清野把她帶回工作室，開燈，把人推進浴室，季煙那件裙子也掛到架子上：「你先洗澡。」
林清野走過去，將那條浴巾丟到她腰臀間，這樣一來，上半身便沒了遮蓋物。
是什麼東西砸到地上的聲音。
看他這幅樣子，季煙不再多問，過去打開行李箱：「你要什麼樣的？」
許知喃頓了頓，站在一旁看了他半晌。
以至到後來，他甚至於分不清這到底是現實還是他持續兩年來的那個夢境。
她想起剛才他看著她說的那句——阿喃，你不喜歡我了。
季煙正跟其他人一塊兒聊天，笑著扭過頭來：「怎麼了隊長？」
店內燈關了一半，她重新走到工作台旁，拉開帘子想讓林清野離開，卻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你這有沒有乾淨衣服？」
臨走前，許知喃給他寫了張字條，字跡雋秀。
一支煙抽完，浴室里的水聲停了，又過了會兒，門被打開。
許知喃說完, 看他一眼，掀開帘子出去，又重新不留絲毫縫隙的合上了。
林清野往外走了沒幾步就停下腳步，想起方才那個搭訕的男人，又走回去，扯了幾張紙巾墊在台階之上，捏著她手臂過來讓她坐下，然後脫掉外套，直接罩在她頭頂，擋住臉。
在他說出不要臉的hｔtｐs://ｍ.ｈｅtｕｂook.cｏｍ.ｃom那句「想不想跟我回去」之後，許知喃並沒有回答他，而是吐了，趴在洗手台前。
［林清野：我在工作室，現在有事，不用給我送了。］
小姑娘手心有些涼，沒說話，直接拽著他到工作台旁，而後將外面的帘子完全拉起來，不露一點縫隙。
「阿喃。」他啞聲。
「姐姐，你是這家店的老闆嗎？」其中一個女生問。
不敢再看了。
他本就喝多，身體也不穩，起身時晃了下，許知喃便嗚嗚在他懷裡扭了幾下身子。
他眸色微深，又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又咬了根煙深吸一口，緩緩吐出煙圈。
季煙扯出來一件，紫色弔帶裙，還帶亮片。
她剛準備離開，餘光瞥見從林清野褲袋裡露出來的一角藥膏——紫色軟管的，許知喃對這支藥膏很熟悉，之前有遇到過顧客紋身發炎感染的，她就給了對方這種藥膏。
他不再看了，拽過被子隨手蓋在她身上，動作也不溫柔，又反身關了卧室的燈。
他喉間一緊，唇線緊繃，眸色深深地看著許知喃那雙眼睛。
「裙子。」
等抽完第二支煙，他才起身走進卧室。
女生臉上的笑容一僵，沒辦法了，忍不住吐槽：「你這怎麼比酒吧網吧管的都嚴啊。」
嗓音里含著濃濃的酒意。
好在現在看來倒很安分，也沒發出任何聲音，安安靜靜的，像不存在。
她擰出一點在食指上，在紋身周圍的紅疹上輕輕抹上去。
「你先在這待會兒。」
林清野從一旁酒櫃里抽出一瓶酒，給自己倒了一杯。
從前只以旁觀者的角度聽她朋友這麼叫她，很親昵，而他沒有這個資格。
她聲音軟糯，很簡潔：「臟。」
外面舞台上的表演已經結束，重型音樂震耳欲聾，舞池上男男女女挨得極近，林清野穿過人群大步往前走，直接跨上舞台繞進後台。
可喝醉的人哪兒會聽他的話，依舊扭動不停。
少年看上去有幾分憔悴，眼下泛青，臉好像也也瘦了點，輪廓更加分明，狹長的眼尾收攏，顯得越發冷硬又不近人情。
許知喃從床上摔下來了，黑髮凌亂披散在肩頭，裙子往上滑，一雙腿又直又長，很扎眼。
林清野眼皮一跳。
也不知是喝了什麼酒，後勁這麼大，離開時她連路都已經走不動，林清野撈著她手臂，低聲問：「抱？」
許知喃好脾氣，細聲慢氣道：「這是為了你們好，到時候高考體檢可能也會有影響的和圖書，等以後你們再長大點，自己考慮清楚還是想紋的話，可以再來找我。」
她用力抿了抿嘴唇，面不改色地將藥膏抹了厚厚一層。
林清野不跟她廢話：「等著。」
他從很早之前就想不管不顧地許知喃拉入地獄，佔為己有。
尼古丁讓他恢復冷靜，開始意識到，這件事他可能是做錯了，不應該就這麼把許知喃帶回來，他也沒有任何合理的理由把酒吧里的一個陌生女孩兒帶回來。
依舊沒反應。
嗓音含著濃濃的醉意，反倒跟吳儂軟語似的。
許知喃把他的手扒拉下來，林清野再次看到了她那一雙眼睛。
那條弔帶裙本來就短，在這個姿勢下又往上縮，只堪堪包住臀部。
他被雪夜的「好可憐」折磨，被那時她眼底的光芒、同情和傲氣折磨，可他卻又想讓她奉為神明，就像那天她站在路燈下，周圍昏暗一片，只有她這一處的光。
紋身處的皮膚泛紅厲害，甚至還起了點小疹子。
由於這條街是商業街，總是人聲鼎沸到很晚，依舊能聽到外面的城市喧囂聲。
她狠下心, 承認不再喜歡他的話還沒說出口, 門口忽然一陣喧鬧。
忽然，許知喃微微抬了下下巴，碰到他嘴唇。
女生一愣：「有法律規定未成年還不能紋身的嗎？」
林清野轉身走出衛生間的玄關，隨手將一旁的「正在維修」的指示牌立在門口。
許知喃動作一頓，下意識想要邊吹氣邊抹藥膏，又忍住了。
突然——
他在唇齒間含混道：「阿喃。」
她走到林清野背後，掙扎了三秒，最後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捏著他衣服下擺小心翼翼地卷上去。
他原以為這晚會是難熬的無眠夜，卻沒想到卻是他這兩年睡得最好的一次。
林清野帶許知喃從側門離開。
林清野眸色愈發暗，直接把人丟到床上，摁住她肩膀：「睡個覺也這麼多破事。」
聽她說完，女生揚起笑，托著腮靠在桌邊：「巧了，姐姐，我前幾天剛滿18周歲，那總可以了吧？」
許知喃將門框上的「歡迎光臨」木板翻了個面，變成「休息中」，這才終於鬆了口氣。
林清野閉了閉眼，眼底翻滾的情緒再次被強制性壓下去，他又低低喚了聲：「阿喃。」
纖細白皙的手臂，肩膀上細細兩條帶子，露出大片光滑瘦削的後背，人側躺著，兩個手臂收攏，胸口在擠壓下風光無限。
許知喃神色不變，問：「有帶身份證嗎？」
「我的衣服？」
許知喃嘗試了和*圖*書好一會兒，失敗了，姜月給她發來簡訊問什麼時候回寢室，她回復：馬上。
她再看他這個狀態，口袋裡放著消炎藥，卻喝得酩酊大醉，想要不發炎都難。
卧室里「咚」一聲。
「嗯，快點。」
許知喃看了她們一眼：「成年了嗎？」
許知喃輕輕舒出口氣：「林清野。」
許知喃不想以這樣的方式被眾人知曉。
剛才吐時她身上衣物也沾染上些穢物。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叫許知喃。
工作室的洗衣機是最普通的那種，噪音很大。
桀驁和光芒褪去, 現在的他是落寞的、孤獨的，像是被拋棄一般。
門外四五個穿著高中校服的女生，手指著刺青店的門牌，正笑著說著什麼，看起來馬上就要進來了。
萬一她們真認得林清野，還發現他在她店裡, 傳出去她都不知該作何解釋。
燈被關掉后，店內黑下來。
她輕輕推他一把：「醒醒。」
喝多酒後容易渴，她已經閉上眼，似是尋找水源般吻上他，雙臂也緊跟著勾上他脖頸。
林清野也不去想那雜訊會不會吵醒許知喃，但不敢在卧室多待，出去客廳待著，打算今晚就乾脆在這沙發上將就一夜。
林清野倏的一頓，最後那根神經也斷了，方才喝的那些酒起了後勁，酒精上頭，林清野呼吸有些緊，思緒漸漸也不再清晰。
這麼算起來還是林清野的同校學妹, 她記得林清野從前也是七中。
可她又實在太乾淨了，他不敢玷污。
「阿喃」兩個字就靜靜躺在起伏的肩胛骨上，黑色字體，線條流暢，在燈光下折射出些微的光。
停兩秒，他再次吻下去，反客為主，牙尖用力磕進她柔軟的唇瓣，又在她吃痛之前鬆開，溫柔舔舐著。
她將字條壓在藥膏底下，整理好書包，關掉燈走出店。
林清野靠在門框邊看了半晌，上前，彎腰，將她打橫抱起。
許知喃潛意識殘存的理智沒有讓她在陌生人的家中穿著弔帶短裙出來，肩上還披了條浴巾。
浴室門重新合上，林清野坐在外面的沙發上點了支煙。
她拉住林清野的手臂。
沒躺在工作台上，而是坐在椅子上，頭抵在床面。
季煙買的這什麼狗屁衣服。
嚴格來說，也不叫吻，只是她的嘴唇觸碰林清野的嘴唇罷了。
他向來這個性子，對什麼都不熱絡，關池早就習慣了，見他這麼說便也就閉嘴沒再問了。
他動作太粗暴，許知喃皺著眉醒過來，費勁地撐開眼皮。
沒反應。
出於職業道德ｈttｐs://m.ｈｅtｕboｏk•coｍ•cｏｍ，林清野是在她這紋的身，許知喃沒法就這麼放著他繼續發炎，萬一到皮膚感染那一步就會很麻煩了。
林清野坐在客廳的沙發，卧室門沒關，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到那道窄窄的身形。
林清野便是在這些嘈雜聲中做了一個夢，夢到了那晚酒吧的事。
「嗯，有什麼事嗎？」
沙發很軟，往下陷，像是緩緩陷入泥沼之中。
屋外開始下雨了，淅淅瀝瀝，發出地分貝的噪音，每一滴雨點讀像是砸在了林清野的心尖兒上，總捲起些燥意，難以平靜。
像是一根糾纏的繩子，密密纏繞住他的心。
「法律是沒有規定，但是我這家店不給未成年做的。」許知喃從剛才的情緒中平復下來，聲音重新放軟了，跟她們解釋，「紋身雖然也屬於藝術範疇，但你們未來找工作會發現很多工作對這個會有限制規定，所以不建議你們這麼小的年紀來紋身，萬一以後後悔會很麻煩。」
林清野靜不下來，索性把自己喝暈了，他昏昏沉沉躺倒在沙發上，抬手手背擋在額頭上，半闔眼。
兩人的唇瓣幾乎就要碰到一起，可林清野再次停了動作，保持這樣的距離，喉結上下利落滑動。
對視片刻，他微微俯身，靠近許知喃。
工作室客廳和卧室都沒有開燈，漆黑一片。
帶著薄荷味的藥膏味道散開來，涼涼地洇進皮膚里，碰到傷口會有刺痛感覺，林清野眼睛依舊閉著，肩膀縮了下。
林清野喝了酒，關於理智的那根神經也被酒精泡過，本就處於岌岌可危的狀態，一不小心就會斷。
小姑娘人縮成一團，只佔據了床的一覺，已經睡著了。
林清野收回手，在一旁站了片刻，而後說：「你在這等我會兒。」
酒精麻痹神經，許知喃反應很慢，過了會兒才搖頭，片刻，又補充：「謝謝。」
她的確有一雙極漂亮的眼睛，甚至於，「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句俗話放到許知喃身上，真的會讓人覺得是至理名言。
「給我一件。」
過了三秒，她似是消化他話中的意思了，抬在半空中的那隻手放下來。
只是他在那一瞬間忽然想到了第一次見到許知喃的場景。
林清野把臟衣服丟進洗衣機，打開。
林清野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不再自作多情。
關池也聽季煙說了他向她要裙子的事，也問他有沒有出什麼事兒。
眼睛被擋住，手掌蓋得不是很實，她沒閉眼，依舊眨著眼，卷翹濃密的睫毛掃過他手心，有些癢。
剛一出和圖書去, 那幾個女生就進來了。
林清野看著她，擰起眉，走上前剛想扶她，卻被許知喃揮掉手。
她沒回答，又有點想吐，可已經吐不出些什麼來，只臉漲得通紅。
他認識許知喃兩年後，今天是頭一次跟她說話。
酒精似乎在身體里沸騰，他怕自己會失控。
煙灰缸里豎了好幾枚煙蒂，他依舊睡意全無，腦海中開始浮現從前那一個個夢中的香艷畫面。
要叫醒一個喝多的酒鬼比叫醒一個裝睡的人還困難。
換作以前, 許知喃想象不出有一天林清野會在她面前展現出這樣的神色。
［林清野：沒事。］
她喝醉了，腳底打滑從床上滾下來后居然還爬不上去了。
剛才林清野連拖鞋都沒給她，估計洗澡是赤著腳洗的，也不知道涼，這會兒直接踩在帆布鞋上，腳後跟露著，小巧圓潤，皮膚更加白。
許知喃皺眉，目光落在他後背。
季煙邊翻衣服邊說：「我這好像就這一件裙子。」
許知喃顧不及其他，如今關注林清野最多的年齡層應該就是這樣子的小女生。
許知喃一頓，抬手想拉下來，可又怕弄髒他的衣服，手停在半空，聲音從裏面傳出來：「什麼？」
發炎了嗎？
——備用鑰匙放在桌上，你醒了后就走吧。
聽她這麼說，女孩兒們也發不出絲毫脾氣，只能走了。
少女的眼睛很清澈，一眼就能望到底。
「我們來你這店裡當然是來紋身的了。」女生說。
林清野擰眉：「換一件。」
太乾淨了。
「……」
他執念這麼多年，當時的行為根本沒過腦，去想一想是不是應該做的。
即便在表情上絲毫看不出來這會兒他心底的暗流涌動。
好一會兒，許知喃鬆開，還是懵著，呆愣愣地舔了下濕潤的嘴唇。
「操。」林清野啞聲，難得地罵了句髒話，「別他媽動。」
「那就這件吧。」林清野從她手中接過裙子，「這件衣服不還你了，你把你其他喜歡的衣服發給我，我給你買。」說完便直接走了。
林清野掃了眼，沒回復，手機又丟到一邊，滑進沙發縫裡。
「季煙。」他喊了聲。
四目交匯，她沒反應過來，盯著他眨了眨眼，濃密卷翹的睫毛像把小扇子撲閃幾下。
在他背部整個流暢漂亮的線條中，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他喝得有點快，腦袋漸漸放空，眼前已經不再清明，出現重影。
早知道剛才在酒吧不該去惹那個麻煩，如今看來今晚估計又不用睡覺了。
季煙又給他發來信息，問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