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在這個寂靜的夜裡，季沅突然特別想回到曾經。那時她出去聚會回來會給他帶一碗海鮮燴飯你一口我一口吃著的日子，他想到心口發疼。
元婉神經一凜，緊張的看著劉燕琳，追問，「什麼？」
那天晚上……她記得那天晚上，她住院了……難道真的是她出問題了？
醫生看到她，熱情的招呼道：「最近很忙嗎，你跟季先生很久沒來了。」
「我忙。不說了，先掛了。」元婉放下手機，轉過身，在人群中搜尋劉燕琳。一個人突然迎面撞過來，她一個踉蹌，接連後退幾步，手機掉落在地。
劉燕琳笑了笑，眼底閃過一絲落寞。
元婉往停車場走，上車，電話鈴聲再次響起，又是季沅。
「……好。」她輕輕應了聲。
季沅繼續死皮賴臉，將腦袋貼在她瘦弱的肩頸上，撒嬌般悶哼，「就賴上你了。」
「你今天平靜的過來，說明你的心裏因素已經產生了變化。」醫生微笑道，「但是為了安全起見，我們還是進行催眠療法。」
「她已經接受自身情況，通過催眠挖出了分離的記憶。」醫生表情輕鬆，可以看出情況樂觀。
醫院……之前季沅每周都要帶她去醫院是為什麼？如果只是一個騙局，他是不是做的太周密了？還是……他根本就是想帶她去看病？
元婉把那天聽到的話重複一遍給劉燕琳聽，末了疑惑道，「我看他們言之鑿鑿，不像是捏造。但我真沒發現自己有什麼問題。我打算抽個時間，去醫院檢查。」
季沅抬起手，手指在她發間緩緩穿梭。月光灑落在她的髮絲和他的手上，他的語氣跟動作一樣輕柔緩慢，「怎麼會離婚呢？我說過，我要照顧你們一輩子。」
元婉：「……」
為什麼人總要在失去后，才知道以前擁有的有多珍貴。
第二天，季沅帶著元婉和元寄希離開季家，回到B市。這雷厲風行的速度，把季老爺子氣的不輕。
「什麼事？」
千言萬語卡在喉嚨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說不出口對不起，也說不出謝謝，任何語言好像都是矯情的多餘。劉燕琳只是緊緊抱住她，良久，聲音沙啞道：「下次再約。」
元婉盯著他手上的東西，「那是什麼，給我看。」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有……」
「我現在不忙。」他低低應聲。
元婉把車門解鎖，季沅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
劉燕琳沉默的看她。
「被我自己隱藏…和圖書…」
落日的餘暉，透過玻璃窗落入房中，她妖嬈的妝容在晚霞中變得溫柔。
他把她抱到房裡，放在床上，轉身去給她倒了半杯溫水，加了一粒葯在其中。再次回到床邊，把杯子遞給元婉，「喝點水。」在元婉發現被騙后，她的心理治療停止，但季沅每天都會給她服用藥物。
夜晚涼爽的空氣撲面而來。不經意間，春天結束了，迎來了初夏。
元婉看著劉燕琳，心裏有股暖流在徜徉，「你在看什麼？」她的目光轉向那本書。
「不用。」她立馬拒絕，「你忙自己的吧。」
周朝城有點不適應談話節奏被劉燕琳打斷，往往都是他覺得差不多才收線。她不是喜歡他嗎？難道不想跟他多聊聊？周朝城心裏這麼想著，有點不是滋味。但他還是很矜持的說，「嗯，你忙。」
男人停住步，從地面上撿起手機遞給她們，連連道歉。
「在哪兒？」他壓低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獨特的溫柔。
離開醫院后，劉燕琳向元婉提出告辭，說已經定了今晚的機票回去。
「你爸媽說的對，我也不想嫁。離了婚皆大歡喜。」
醫生微愣。難道這段時間季先生跟她進行了溝通？
元婉挽著劉燕琳的手臂，陪她排隊過安檢。兩人隨意的聊著天，劉燕琳叮囑元婉一定要照顧好她乾兒子，元婉勸她快點跳槽。聊著聊著，輪到劉燕琳了。
元婉睡了長長的一覺，醒來時已經日薄西山。劉燕琳一直在旁邊陪著。她睜開眼，一扭頭，看到她在一旁翻著書。
那件事發生后，她心裏不是沒有怨。雖然保全了他們，她也沒有再跟劉燕琳聯繫。她打算淡去這段關係。
季沅沉默。雖然她每天都在跟他鬧，他已經習慣了。但在這個原本該舉行婚禮的特別日子里，她還是一再重複這句話，他心裏沒法不難受。
「我想你。」男人聲音低柔。
「……你讓我看看！」元婉在他懷裡掙扎。
他斬釘截鐵道：「有。」
元婉心裏竄起那種難以形容的異樣感，她抗拒這感覺，偏過頭，躲避他的手，腦袋埋進被子里，「自說自話，死皮賴臉！」
如今，醫生通過觀察元婉的狀態，覺得時機已經到了。
他調整姿勢，將她更緊更完整的箍在懷裡，雙腿夾住她的腿。元婉掙了幾下，他在她耳邊壞笑道：「你要睡不著，我們可以做運動。」
片刻后，她又冷靜下來，「你接著說。hetubook.com.com」
季沅輕笑一聲，「你想我怎麼處理？」
「我是失憶了嗎？還是神經錯亂？」
「記得那次你來C市出差嗎？咱們去足浴時，你告訴我季沅就是孩子父親……」
曾經，他不名一文，即使所有人都說他們不相配，她依然開開心心的跟他在一起。如今他什麼都有，富貴顯赫，可以給她最奢華盛大的婚禮，她卻成了落跑新娘……
那場婚禮季沅很周到的把元婉在電視台里關係比較近的同事和領導都請去了。元婉這麼快回來上班，大家都很詫異。原本以為至少還得出去環遊世界幾個月。就算以後不來上班，也很正常。沒想到她這麼快就回來了。
「老婆，有沒有想我？」
夜深人靜，他臉上笑容漸漸消失，眼底湧上落寞。
季沅眼神黯了下。
元婉陷入了沉默。
他不由分說的抱著她往樓上走，「老婆，別中了離間計。」
元婉開門見山的問道：「程醫生，我是不是有問題？」
「我在機場送人，晚點才能回去。」元婉開口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明明前幾天兩人才在一張床上睡過，她卻覺得他的聲音像是隔了幾個世紀一樣漫長。
還沒開口說話，他伸手攬過她的脖子，將她拉近，抱住。幾天沒見了，他真的很想她，很想很想。想的他在家呆不住，陪兒子都心不在焉，一路飆車到了機場來。
元婉躺在貴妃椅上，醫生坐在她旁邊，引導她全身放鬆。她閉上眼，神思隨著對方的聲音引領……
元婉心裏波瀾乍起。她今天特別囑咐了醫生，不要馬上告訴季沅，她想自己跟他談談。眼下她還沒想好怎麼跟他交談。
「嗯？」季沅又發出了一個語氣詞。
「還有多久到家？」
元婉開車送劉燕琳去機場。
季沅滿意的抱著她。
劉燕琳往裡看去，只見元婉躺在太妃椅上，身上搭了條薄毯。
劉燕琳放開元婉，朝她笑了笑，笑容溫柔又洒脫，轉身去過安檢。元婉站在原地看她。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她才轉過身，往機場外走。
「是的。」醫生已經從季沅那裡得知了他們之間的前因後果，她見元婉的神情看起來沒有失控的前兆，放心的繼續說道，「因為你無法接受現實，神智瀕臨崩潰，大腦為了保護你，開啟防禦機制。這樣會讓你更好的活下去。」
寒暄過後，元寄希被保姆陪著高高興興的玩玩具去和*圖*書了，元婉把劉燕琳帶到書房聊天。
「你的書。」劉燕琳毫不避諱，「第二本，我很喜歡。」說罷，又有些遺憾道，「你真的不再寫書了嗎？」
中途她接到周朝城打來的電話。
元婉照常上班，元寄希照常上學，一切看起來跟以前沒什麼差別。區別就是他們從小出租房裡住進了別墅里，生活方面被照顧的一應俱全。季沅這段時間很忙，有時候晚上也沒回來。元婉想到他家那邊的情況，估計他得焦頭爛額好一陣子。她沒再多費唇舌提離婚的話，也沒過問他的事。
她也不想元婉這麼擰巴著過日子，她更怕季沅的耐心被耗盡。這個男人在她眼中形同魔鬼。
元婉提出回電視台上班，季沅怕她閑的想東想西就同意了。
劉燕琳等在外面，心裏不太踏實。
「怎麼可能！」元婉豁然起身，打斷了劉燕琳的話。
她跟醫生單獨進了診療室。當元婉再次環顧這居家般休閑淡暖的擺設，愈發覺得這就是接待病人的地方，為了使病人放鬆下來，營造舒適的談話環境。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實情嗎？」
「那就好。」劉燕琳鬆了一口氣。
元婉想要過去撿那個東西，季沅攔住她。他將她打橫抱起，「走，我們上去睡覺。」
她往後挪了幾個位置，突然將元婉抱住。元婉眼眶一澀，回抱住她。
婚禮過後，一切如常。雖然季沅和元婉沒有出現，但這場盛大的婚禮，已經向世人昭告他們的夫妻關係。
他不敢這麼輕率的把問題攤開在元婉眼前。就算讓她知道，也得等他先諮詢醫生，確保沒有後患，由專業人士引導著告訴她。他就怕一個不慎，情況變得更糟。
他蹭在她頸間，嗅著她的氣息，這幾天冒出的鬍渣子扎的她肩膀痒痒的，她想躲，他把她箍的緊緊的。
劉燕琳一愣，「怎麼算不對勁？」
男人離開后，劉燕琳還扶著元婉。身體的近距離接觸，好像一下子把心也拉近了。元婉想到在皇廷壹號時，被劉燕琳照顧的那些日子，還有她把希希帶回Ｃ市，住在劉燕琳家裡的日子……
劉燕琳掛斷電話，走到診療室前，敲了敲門。
「走路不長眼睛嗎？」劉燕琳兩三步上前，扶住元婉，沖那撞人的男子厲聲道。她粗平的眉毛，飛揚的眼線，在生氣時別有一股不容冒犯的女王氣勢。
元婉突然抱住腦袋，一臉痛苦。劉燕琳嚇到了，馬上到她跟前扶和*圖*書抱住她，「是不是不舒服？我送你去醫院。」
季沅一愣。他都做好了她開啟嘲諷模式的心理準備。
「當時你很矛盾，不知道該怎麼辦。後來……」
季沅的確兌現了對元婉的承諾，沒再為難劉燕琳和周朝城。周朝城被家人送出國。出國后，他陷入抑鬱，整夜整夜的失眠，每次失眠他都會給劉燕琳打電話。
在候機廳里時，她接到季沅的電話。
這一刻，將她實實在在的摟在懷裡，再圓滿不過的幸福感，再踏實不過的安全感，將他密密包裹起來。
趁著周末，季沅不在，元婉聯絡劉燕琳。她只問了一句，「有空嗎？」劉燕琳立馬打飛的從另一個城市飛過來了。
「離婚。」她脫口而出。
元婉越是拚命回想那些事情，越是頭痛欲裂，「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出什麼問題了……」
元婉拗不過季沅，力氣也沒他大，只能被他抱著走。
「醫生，她怎麼樣了？」
「你都聽到了？」季沅將那幾張紙在掌心揉成一團，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里，「那是他們為了打擊你，偽造出的診斷書。」
「後來怎麼了？」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直到有人輕敲玻璃窗，她才由忡怔中回過神。
「都不是。」醫生溫和的說：「這是由內心衝突和自我暗示引起的分離癥狀。那些記憶存在你腦海里，但是被你藏起來了，致使主觀認知與客觀現實不相符合。」
一雙手臂由身後圈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男人濃烈的氣息。
「是有點忙。」元婉扯唇笑了笑。
醫生來開門，說，「她睡著了。」
元婉坐在車上等待，腦子裡雜亂無章的跳躍著過往的片段。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時而漾著柔情，時而溢出悲傷……
元婉看他接連幾次打電話催促，不由得問道，「有事嗎？」
劉燕琳陪周朝城聊了好一會兒，看了看表，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了。她擔心裏面的情況，匆匆對周朝城道：「我還有事，晚點再跟你說。」
元寄希看到劉燕琳很開心，一口一個乾媽叫的親熱極了。劉燕琳照例給他帶了很多東西。
「你在機場等我，我這就過去。」
「我去接你。」季沅說。其實他知道她在哪兒，過來找她才是他打這通電話的目的。
「你有沒有發現我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元婉問她。
可當她發現自己有問題時，第一個聯繫的還是劉燕琳。而她，在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醒了啊？」劉燕ｈttps://ｍ.ｈｅｔｕboｏk.com•com琳聽到動靜，放下書，朝她笑了笑。
元婉縮在被子里，腦子裡不停回想著季沅與家人對峙時的那些話……
但她不會說這些，臉上若無其事的問，「希希不在了，有事兒就說吧。」
元婉立馬一動不動的閉眼挺屍。
元婉口乾舌燥，接過杯子，喝光了半杯水。對於他這樣的照顧，她已經習以為常。
元婉想挽留，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便應了下來，「那我送你。」
他的手伸進了她的睡衣里，元婉按住他的手，「你打算怎麼處理我？」不管她是不是有病，他家人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
季沅獨自下樓，去垃圾簍里撿起揉成一團的診斷書，拿去書房用碎紙機粉碎，才放心的回房，洗澡。
「你別著急。」劉燕琳在一旁安撫道，「不要逼自己。」
書房內，元婉給劉燕琳遞上一杯茶。劉燕琳接過茶杯，扯開唇角。她以為她再也不會聯繫她了，畢竟，連她的婚禮，她都沒有邀請她去參加。
元婉抽了下喉嚨，應聲，「嗯，下次再約。」
元婉對上次季沅家人提到的事，一直耿耿於懷。他們激切的反應，不像季沅說的故意找茬。而且，如果真是有心拆散他們，為什麼婚禮前不提出來。但她從自己身上和記憶里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她希望從劉燕琳這裡能發現點什麼。在那件事發生之前，她跟她是最親近的無話不談的關係。她有什麼癥狀，她應該有所察覺？
劉燕琳聽元婉這麼一說，心裏有譜了。她試探著道：「我倒是發現你有個不對勁的地方……」
患者面對真實情況，打開心結，是最好的疏導方式。但季沅對元婉失控時像是要瘋掉的歇斯底里的狀態心有餘悸。他不敢貿然嘗試，跟醫生商量之後的結果是先進行潛性治療。等到她不在排斥他，接受真相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劉燕琳還不知道，元婉已經把她的心事捅破了。她就像以往那樣，當個好朋友，知心姐姐，陪他聊天。周朝城也沒提，揣著明白裝糊塗。
元婉跟劉燕琳一起去了醫院。她去的不是其他地方，就是以前季沅經常帶她去的那家醫院，她還有經常見面的那個女醫生的聯繫方式。
元婉跌坐在沙發中，眼神混亂。
「後來你住進了醫院。我去醫院看望你時，提到季沅是希希爸爸，你就像現在這麼激動否認。」劉燕琳嚴肅的看元婉，「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我沒有記錯，我真的告訴過我，季沅是希希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