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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作業本被重重地扔在了辦公桌上。

蔣小姜忍不住地慟哭起來，眼淚濕了大半張臉，她伸手胡亂地擦拭著，看得讓人心疼。班主任看著蔣小姜，從紙盒裡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然後繼續說：「不管怎麼樣，你再這樣的話，期末考試的資格測試也會把你淘汰的！或者，你自己現在就轉班？」班主任有些為難地看了她一眼，「重點班及格率是有指標的，你不走的話會拖我們班期末成績的，A班從來沒有人測試不及格。你這次綜合測試什麼分，你知道嗎？班裡就你不及格！」

班主任的手扣了扣作業本，把蔣小姜帶回到現實中。

蔣小姜盯著辦公桌的一個桌腳，沒有說話。

「這麼客氣做什麼。」路年低下頭看著手裡的課本，心裏卻因為蔣小姜還記得這件事情而美滋滋的。

父母。

周圍八卦的同學湊上來問路年怎麼了，他低著頭，就是不肯說。

一開始的時候，蔣小姜會把不確定的題目空出來，但是漸漸地覺得這樣做都很麻煩，便從頭到尾地把路年的答案搬到自己的作業本上。

教室里很安靜，路年停止了讀書，只剩下筆尖在紙張上飛快劃過的聲音，還有窗外光禿禿的榕樹上，一刻不曾消停的麻雀沒有隨著氣候的更變而搬家，依然唧唧喳喳的聲音。

「對了……那時候謝謝你了……」蔣小姜突然想起她請假照顧媽媽的那一個月，路年和董夕希一起去看媽媽好幾次，每次去都帶著水果和補品。後來路年還hetubook.com.com單獨給她送上課筆記，寫了小紙條貼在筆記本里，悄悄地塞進蔣小姜家門口的郵筒里。蔣小姜這段時間來一直忙著經營愛情，都快忘記這件事情了。

「你還管別人？你自己都管不好，你還有心思管別人？」班主任的聲音像一把尖銳的刺刀插|進她的心房，命中要害，使她無法動彈。蔣小姜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去管別人，但是她至少得告訴別人，在A班裡自己不是最差的學生。

封皮上端正地寫著：蔣小姜——很像爸爸寫的字，但卻是柯睿熙寫的字。

從那以後，每天一推開教室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空曠的教室里，路年猛然抬起的頭，他總會用黏黏的聲音說：「小姜同學，早上好」。

她的靈魂在一點一點枯萎，被風吹乾了，被言語覆沒了。蔣小姜什麼都沒有說，不知道該如何去反抗，只知道他們說的都是事實，是她無法擊倒的事實。

「忙到沒有時間做功課了，是吧？」班主任繼續說，經過窗戶的時候，啪的一下關上窗戶，蔣小姜的餘光落在窗帘上，低聲說：「沒有啊……」

「早上好啊！」蔣小姜進去的時候和他打了招呼，路年正在默背課文。

嗯。

「……對不起……」她低下頭，除了這句話，她再也想不到能夠說什麼。

「小姜同學，老師叫你去辦公室。」從辦公室里回來的路年眼睛紅紅的，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男生，會因為老師一句語重心長的話而臉紅而感ｈｔｔps://m.ｈeｔuboｏｋ.ｃｏm•cｏｍ到羞愧，甚至是無地自容。然後路年抽泣起來，他覺得自己辜負了老師的苦心。

她努力止住了哭聲，說：「夏殊、夏殊她也沒有及格……」

「呵呵，」路年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習慣了。」

「我……校長……你不知道、蔣小姜這個學生啊……」班主任支支吾吾地解釋著。

對不起……

爸爸的容顏在蔣小姜的記憶里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陌生，也越來越叫她難過。

路年的臉上露出很淺的笑容，無論怎麼看都是那麼真誠、那麼禮貌，不會讓你覺得他只是客套一下而已。

「呵呵，你說話怎麼那麼好笑哦……」蔣小姜笑了笑，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爸爸，爸爸。

黑暗的洞穴里，從不同的方向向蔣小姜伸來那些像枯樹枝一樣的手……

「以後有不懂的地方儘管問我好了。」

蔣小姜愣了愣，拿起桌上的作業本，鞠了個躬離開了。

可是紙包不住火，敗露是遲早的事情。這次所有人的作業本都發下來了，只有蔣小姜和路年的沒有，就算用腳趾頭想也明了老師的目的……

「你是這樣教育學生的嗎？」校長的聲音甚是嚴厲。

班主任邊往蔣小姜這邊走來，邊用一種奇怪的語調說：「蔣小姜，你最近很忙嗎？」

「我真是沒有辦法教你了！把家裡的電話寫在這裏，我得找你家長談談。」班主任從本子上撕下一張紙，推到蔣小姜面前，然後端起茶杯走到飲水機前面。蔣小姜對著那ｈｔtｐs://m.heｔubook.ｃｏm.ｃｏｍ張紙艱難地下筆，寫下一整串數字。自己的劣行就要曝光，媽媽一定會氣得發抖吧……寫到最後一個數字的時候，蔣小姜的一滴眼淚在紙上洇開，她真害怕讓媽媽失望。

再也不能對爸爸說對不起了……

蔣小姜把昨晚的作業本拿出來，咬著筆頭費盡心思地想著解題思路，可半天還是沒有一點頭緒，耳朵里傳入路年如同蒼蠅般的讀書聲。

「現在哪能和過去相比，要是我生孩子的話，更願意生兒子！」

蔣小姜拿起本子奮筆疾書，她知道時間不早了，等一下就會有人陸續進來，如果柯睿熙在的話，看到她在抄作業，一定吃了她不可。

「嘖嘖，還是一個女學生，過去我總以為女孩子比較乖巧。」

和夏曆在一起之後，蔣小姜的生活就開始不一樣了，依然忙碌卻比以前開心，但是在學習上卻是鬆懈很多。

「你看看！你看看！任課老師都改不下去了！你這樣的作業本，還有什麼好批改的，你知不知道自己這樣是浪費老師的時間！」

好像看到了什麼，整個辦公室的氣氛都凝固了。半晌，蔣小姜聽到班主任的聲音，嘴巴里像是含著一口咽不下去的水，「校長……」

……

「就是那個學生，喏……」

「啊？」路年的臉很快就紅了，尷尬得不知道接著說什麼。雖然之前除了路年、柯睿熙、蔣小姜、董夕希這樣的四人約會外，他們也接觸過，但像現在這樣單獨地處在一個空間里，還是第一次。路年對蔣小姜有除和圖書同窗情之外，更奇妙的感覺，只是柯睿熙在的時候，路年不敢想，也不敢有任何小動作。他並不擅長和女孩子交流，特別是面對自己心儀的女孩子。

這裏冰涼得像地窖一樣。蔣小姜環視著辦公室，發現辦公室里的窗戶開著，窗帘被吹得飛起來，像巨人的長袍。冷風不斷地往裡面灌，蔣小姜徑直走到班主任的辦公桌前，站立住，像一個堆積起來的雪人，木訥地停頓在那兒，沒有神情，沒有動作。

蔣小姜鎮定地走進了辦公室。

「嗯，你拿去吧！」路年順勢把作業本一扔，蔣小姜一手接住。

可走到辦公室的拐彎處，蔣小姜臉上所有的竊喜一下子都凝固了，她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他，他會這樣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小姜，你先回班裡去。」低沉的男聲，令蔣小姜想到了爸爸。她記得有一次爸爸和媽媽吵架的時候，爸爸也是用這種聲音對她說：「姜，你先回房間去。」

坐在四周的老師都抬起眼皮看了蔣小姜一眼，幾個挨著坐的女老師輕聲地說著話。

「你到底想怎麼樣！」班主任的吐沫星子飛到了她的作業本上，落在距離她的名字不遠的地方。班主任的聲音在不斷拔高，她快要失聰了，臉上扭曲著奇怪的表情。

「路年，能把昨晚的作業借我看看嗎？有道題我解不出來。」她回頭說。

「我說你啊，怎麼總要說某某同學怎麼樣怎麼樣，其實直接叫名字就可以了嘛！」

「哎喲喲，你對不起誰啊？你對不起的是你的父母！都快高三了，還www.hetubook.com.com抄作業？」班主任狠狠地說。

早上蔣小姜到學校的時候，教室里總是只有路年一個人。

「那還不好好學哦，現在的學生真是無藥可救了。」

班主任從另一個老師的位置上站起來，看到蔣小姜走進來，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掃了她一眼。

活該。她在心裏說，嘴角牽出一抹輕蔑的嘲笑。

六年前她還能夠對不起父母，犯錯的時候，他們還會一個扮演好人，一個扮演壞人。一個人打她、數落她，另一個人安慰她。但是現在不是了，再也沒有這樣的模式可以享受，之前沒有被班主任的話嚇哭的蔣小姜，現在臉上卻有一顆接一顆的眼淚滾下來，它們彷彿灼熱地燙傷了她的心，那個最柔軟的地方，最期盼得到父愛的地方。

「謝謝咯！」蔣小姜笑著說。

從那以後，蔣小姜又多了一個秘密，只有路年知道，他會自覺地把前一天晚上的作業本遞給她，偶爾附帶上一句：「有一題我也不是很清楚，不知道對不對，你把那題空出來，等一下問問其他同學吧，如果兩個人錯的一樣，老師會懷疑的。」

從這天起，蔣小姜每天都很早來學校。

「通過關係進的A班！」

「小姜同學，你好。」

「早知道會哭會難堪，一開始就別那麼做！害人害……」班主任在倒水的時候還不饒人，可當她倒完水，轉過身的時候，沒有說完的話就卡在了喉嚨口。

蔣小姜知道是因為什麼事情，每往辦公室靠近一步，這種感應就越是強烈，腦海里每一個關於清晨的畫面都在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