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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流光

作者:漩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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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散場電影 5

第八章 散場電影

5

「你這樣子會讓我覺得很困擾……」
「不正常?」抱在懷裡的書有些沉,蔣小姜調整了姿勢,手肘靠向欄杆的一側。
「能不能不要這樣子?」在放學后的走廊上,看著人潮一點一點散去之後,蔣小姜與夏曆默默相對。
就像你俯下身去親吻,如果沒有人仰起頭同樣期待的話,那將是多麼孤單的纏綿。
「晚上去什麼去,女孩子家的。」
像黑暗中點亮的火把,把整個世界都照得通亮。
那個時候已經臨近春節,喜氣洋洋的節日,小時候蔣小姜總是特別期待它的到來,無非是為了除夕夜時壓在枕頭下面的壓歲錢,可是,自從爸爸不在了之後,缺少的那一份,不是任何人能夠輕易補充的空缺。
她的鞋底蹭在地面上發出不搭調的聲響。
「嗯,我想去北京。」
她靠近夏曆,倒過去,臉蛋埋在他的毛衣里,柔柔的毛線格成一塊塊柔軟的心思,她想用沉默的行動告訴他答案,這遠遠比言語要好聽。她依稀能夠分辨出夏曆身上的味道,就像此時,她深深地呼吸著夏曆身上的味道,濃重的煙味已經滲透進毛衣的每一個縫隙里。煙草真不是好東西,它抹殺了所有美好橋段中關於那個美少年的良好形象,她不自覺地想象著如果夏曆他不抽煙,不逃課,他每天都按時到校,好好上學,每一門功課都很好,那他是不是會像柯睿熙一樣呢?
樓底下有巡查校舍的保安,正拿著電筒照著四周檢查著學生是否已經全部離去。蔣小姜知道自己在今天要做出一些勇敢的事情。
滿滿的一桌菜只有四個人吃。
柯睿熙把書合起來,拿下眼鏡,揉了揉眼睛,目光無神地落在她的臉上,面無表情地說:「報考志www•hetubook•com•com願書。」
每一個愛情專家都會說,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
夏曆點燃一支煙,大半張臉陷入了黑暗中,「我不是沒有打擾你學習嗎?」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慵懶和叫囂。
蔣小姜側過臉去看著他嘴邊發亮的煙頭,無法判斷他的心情,同樣無法辨認出自己的情緒。
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的問題,一下子湧入腦海里,她一直都以為他們在哪個城市出生就會在哪裡紮根,待在那兒,哪裡都不去,直到老死。可是,突然間,這個原定的格局被柯睿熙的一句話打破了。她知道了他們都會離開這裏,離開這個記憶深入骨髓的城市,去奔赴另一段喧囂,去重新認識一堆原本與生命沒有任何交織的人,然後開始全新的故事,這些故事與過往一點關聯都沒有,想到這裏,她就感到自己難過得要死。可是,也直到想到這裏,她才發現自己是一個多麼沒有出息的人,並不是想到自己的以後會怎麼樣,而是想象柯睿熙離開了自己的視線之後,他要去經歷的是一個怎樣的世界,那個與她一點關係都沒有的世界,他是不是很快便能適應,甚至過得更好呢。
「小姜,夏曆讓你去時代廣場。」董夕希在電話那頭默默地說。
除夕夜的柯睿熙配了一副眼鏡,黑色框架,格外合適他的輪廓。蔣小姜知道他的視力不好,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戴眼鏡。他坐在包廂的沙發上,看到她來了,目光離開攤在膝蓋上的書本,抬了抬頭,沒有多餘的對白,又把頭低下去,只是嘴角擠上來的那一絲禮節性的微笑分外不合襯。
她的心無止息地跳動著,撲通撲通,每一跳都脫離了她自己的掌控和-圖-書
整個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提前看看。」柯睿熙說。
喜歡還是不喜歡。
和夏曆不再像之前那樣黏在一起,至於原因彷彿說不清是因為高考,還是因為柯睿熙。夏曆也不再常常出現在她眼前,他的行蹤越來越神秘,出現的時間越來越短。
北京是個怎樣的城市,蔣小姜只知道那兒是首都,卻無法確切地將那些建築對號入座。
也記得爸爸不在的第二年,發壓歲錢的時候,媽媽多給了她一點。媽媽說去年除夕夜的時候,她夢見爸爸說別忘了把他的那份發給女兒。那天晚上過了十二點的鐘聲,蔣小姜抽出原本應該爸爸發給她的壓歲錢壓在他的遺像前面,她說,爸爸我要你親手發給我。
整場飯局都在等待中度過,每個人的心裏都要熬出粥來了,可要等的人卻遲遲沒有出現。每一次手機鈴聲,都叫人期盼。
柯睿熙努力放輕鬆口吻,「對啊,你呢,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夏曆用力地吸了吸煙嘴,冷冷地說:「沒什麼。」
「言姨,提前祝您新年快樂。」最基本的禮節,蔣小姜說完之後便低著頭一聲不吭,靜靜地坐在那兒,維持著乖巧的形象,她一直不敢多看柯睿熙,可餘光還是會不自覺地瞄過去。他皺著眉頭像是在研究什麼問題,媽媽站起來去跟言姨點菜,蔣小姜就挪到媽媽的位置上,朝著柯睿熙那邊挨過去,看了一眼他膝蓋上的書。
「我啊……」蔣小姜張開的嘴巴里呵出一口白氣,視線茫然得找不到切入點。
寒假最後被定在二月初結束,幾乎沒有什麼休息時間,大量的補課穿插在假期中間,由於媽媽這段時間一直將蔣小姜看得很牢,她的學習成hetubook•com•com績勉強不痛不癢地徘徊在中下游。
「我怎麼了我?是不是我無論做什麼,在你的眼裡都是錯的!」
每天夏曆都會像例行簽到一樣經過她的教室門口,停靠在走廊的一側,沉默地看著教室里的她,終於在「為什麼每一次都是柯睿熙給你講習題」的問題爆發之後,他們之間開始了冷戰。
等到補課結束已經是將近年關了,空出來的、被稱作上斷頭台之前的最後逍遙時光的寒假,在萬眾期待中到來了。
「可是……」蔣小姜從走廊上的窗戶望出去,距離酒店不太遠的時代廣場上已經有不少人在那兒聚集著,猶豫了一下,繼續說:「我媽不會同意我去的……你幫我推掉吧……」
回到包廂,在媽媽和柯睿熙中間坐下,發現碗裏面又多了不少菜。蔣小姜低下頭,拚命地夾著碗里的菜,然後聽見媽媽說:「夕希找你什麼事?」
「你想說什麼?」蔣小姜雙手環抱著雙臂,幾本複習書被夾在胸口與手臂之間的空隙處,有風從罅隙中穿繞進來,吹得皮膚有些撕裂地疼痛。
這個問題蔣小姜之前並沒有特意想過,當歲月被攪拌機打成了糊狀之後,所有的概念實際上都是如此的不清晰。比如說柯睿熙和夏曆怎麼不是同一個人,他們到底有什麼不同,如果失去其中一個,會不會像失去左右手一樣不知所措。
「小姜,你到底喜不喜歡我?」不太願意說出口的話,在喉嚨間徘徊了很久,才順著濃濃的煙味吐出來。
他的心也同樣撲通撲通地跳著。她的耳朵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聽見了他身體內的每一個器官竊竊私語的聲音。這樣的擁抱讓她想起了電影中最濫情的橋段,相擁的戀人正要演一場生離死別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戲碼。
「在看什麼哦……」蔣小姜說。
「你從來都沒有說過你喜歡我,從來都沒有,」夏曆淡淡地重複著這句話,「你不覺得這不太正常嗎?」
「北京?」一種無比驚訝的口氣,好像從來都沒有想到似的,事實上連她都猜想過柯睿熙也許是屬於北京的,但這句話真的從他自己口中冒出來的時候,又變了味道。
「她想叫我去時代廣場……」她把聲音壓得很低,可是大家還是聽見了,言姨笑呵呵地說:「那叫睿熙跟你一起去啊。」
和柯睿熙一起度過除夕夜,是蔣小姜之前沒有想到的。
「哎?」蔣小姜以為自己聽錯了,看了看書扉才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升高三還是夏天的事情哎。」
「真的不用等爸爸嗎?」柯睿熙問他媽媽。
原本蔣小姜以為柯睿熙的未來會與她一直捆綁在一起,但現在她清醒地意識到他們的未來越分越開。
她死死地注視著夏曆,像從未注視過他一樣。
「那麼……看出什麼名堂了嗎?」
就像你給出的擁抱姿勢,如果沒有人回應,那將是多麼尷尬的等待。
「睿熙真勤奮呢!阿言有個這樣的兒子,可真是有福氣。」媽媽坐在睿熙的旁邊,拉著蔣小姜一起坐下。她看到媽媽說這句話的時候,那個眼神羡慕得好像柯睿熙已經考上了清華北大。
她記得爸爸不在的第一年,除夕夜她睡不著覺,她把枕頭下面的壓歲錢都數了一遍,怎麼數怎麼差,最後她躺在零零散散的紙鈔中間睡著了,而眼淚始終沒有把紙幣上的圖像化開。
董夕希又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整個飯局陷入了被動的處境中。蔣小姜朝柯睿熙投去求救的眼神,柯睿熙把嘴巴里的雞骨頭吐出來,擦了擦嘴巴,像www.hetubook.com.com在儀式上宣布希么重大事項似的說:「我和小姜一起去吧。」
或許她一直都很懷疑命運是不是將柯睿熙與爸爸交換了生命,她任由命運的隨機抽選,兩個人只能選擇其中一個,她失去了爸爸,柯睿熙便出現了。
言姨笑著說:「沒事的,大家吃吧,邊吃邊等……」然後她轉向柯睿熙,「你爸爸的手機還一直關機,可能飛機延誤了吧!」
「什麼意思?我什麼時候說過你錯了,你說啊!」蔣小姜的聲音有點大,在狹長的走道中迴響了好幾下,然後緩緩地流向另一個空間。
夏曆側了個身,把她的頭按在胸口。
「難道你不覺得?」
蔣小姜在六年裡經歷著無數落差,游過去的時光被她排成了隊伍,它們像是一條條魚。當她想吃桂魚的時候,它們就是桂魚。當她想吃鯰魚的時候,它們就是鯰魚。她儘可能地把它們想象成自己喜歡的食物,那樣至少當她回返時光中時,能夠不那麼討厭它們。
蔣小姜聽到媽媽的手機了響起來,她猜到是董夕希打來的。媽媽把手機遞給蔣小姜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不太好看,可是她還是接過電話走到了走廊上去接。
白色的煙圈在黑暗中迅速變薄、變淡,煙味瀰漫在蔣小姜的周遭。
可是,她的願望並沒有實現。於是,從那之後的每一年,到了除夕那一天,她不和任何人打交道,只是默默地拿著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壓歲錢,然後在睡覺之前塞在枕頭下面,假裝爸爸的那一份也在裏面了。這種做法很可笑,可是一直到幾年後的今天,她還是準備這麼做。只是在這之前有一個小插曲,媽媽接到言姨的電話,她說柯睿熙的爸爸坐今晚的飛機回來,她在大酒店訂了酒席,這場年夜飯也給她們母女倆留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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