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不若神仙眷侶,百年江湖
第三章
「閉嘴。」
似柳葉,愁緒漸藏,流露的只有欣喜與有別於其他女人的英氣。抬袖間修長的指輕撫過鬢角,小指微揚。我對著鏡子輕輕描著,食指挑一點兒胭脂輕抹著唇,顏色濃郁紅得喜慶。片刻后泛黃的銅鏡子里一張很陌生的輪廓便浮現了。
「愛妃可有話想與聯說?」
我不會點破,我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問韓子川,我相信那個穩穩站在殿上的人能給我一個明確且滿意的答覆。
「……用來畫符封你嘴的。」
「吉時已到,奴婢伺候娘娘更衣。」
「那又如何?」我嘴角勾著笑意,眼睛卻愈發地冷了,「我只管擄你走,這以後的生殺大權在於你,我可犯不著為你的愛妃一家求情。」
「這櫃里第一排是什麼……」
他拿手擋住了我的唇,修長的指有著外頭生冷空氣的味道,這是一種陌生的氣息。
他篤定地笑著,見我有些呆,便低頭極暖昧地在我側臉親了一下:「聯知道……你捨不得聯,終究是會回來的。」
「這紗是天蠶紗嗎,用來做什麼的,頭巾?」
又有人來扶我了,於是慢悠悠地晃出去,抬頭間才察覺到,天已經有些暗了,高牆之上的整片天呈現的是一片蒙蒙的灰色,讓人心裡頭七上八下,總有些不安也極有壓力。
輦又被人抬了起來,這比我原本坐著的舒服,墊也很軟。可一人坐著雖是寬敞,如今坐上了兩人難免並肩挨著很近。
我掀開帘子一瞅,某個被挾持的人還沒有被挾持的自覺,正舒舒服服滴靠在榻上。他斜撐著頭,若有所思地望著我,那腿還搭在我身子後面,把我的袍子給壓牢了。
以前的時光縱然美好……可是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這一會兒保持防守姿勢的奴才侍衛們慢慢往後退散……
「……」
屋裡只剩下我和韓子川兩人,燭火跳躍著,嚼啪地響,我禁不住一臉黑線。
他失笑:「這有何難……只是告訴我這是為何?」
我悄然用內力很輕鬆地撥開他的手,捏住他的下巴,反手扣住他的喉。他雖然詫異卻仍在笑,眉一挑,露出穩操勝券的神態,眼斜晚著我,手輕巧一揮,桌上的酒杯陡然落下,玉碎……
我的腳一落地,韓子川便被我丟在了廊上。他的脾氣像是也上來了,低頭束好衣袍帶子,弄去了布料上的皺痕,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長這麼大,除你之外還沒有第二個人敢這般虐待嫌棄聯的。」
他恍然一笑,薄唇微啟,只吐了一字:「好。」
我強忍著千萬遍才抑制扣住他的咽喉的衝動。宮內高手這麼多,若在此時動手,我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成功挾持他踏出皇宮,只要忍到了夜裡……
回想起我昨兒夜襲將軍府並假冒准皇后的那事兒還真讓人有些心有餘悸。我才把這張臉易容好……小李子,不……應該喚他李總管才對,他像是掐准了時間一般便客客氣氣地闖了進來,然後氣定神閑地喚來一批人將我扶入了從宮裡抬來的軟轎內。上轎后卻也沒急著走,倒是停頓了一些功夫,只聽得他和將軍在相互寒磣客套。後來……我依稀記得轎子走的是北門。
我不動。
我佯裝嬌羞,傾身往一旁挪了挪。
按道理接下來,便是回到大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勺兒,我只關心你……也只在意你一人。當初我既然應允了芳華出宮,又怎會把他再藏起來?我藏了他,又怎麼肯再隨你一起回來?」
我這還沒受封呢,她喊得倒是挺溜的。
「閉嘴。」
「大胆逆賊,別妄想驚擾聖駕,傷害龍體。」
救我這一生中最為寶貴的人。
毛病……
他卻從身後環住了我,頭湊了過來輕聲說:「裡頭暖和,別趕車了。要不聯下一道聖旨,讓他們別四處張榜通緝了。」
看著宮女們把換下來的袍子抖了幾下,瞄了幾眼地上,再小心翼翼地折了起來,我勾嘴輕笑,一早料到了他們會仔細的檢查,所以並沒有把那些小瓶瓶罐罐帶來。再者照我現在的功力,也無需借用那些玩意了。
「可聯有話想說。」他被我挾持著,還抬袖安撫似的拍拍我的肩,手悄然摟在了我的腰上,他輕聲說,「你們都先退下,沒有聯的吩咐誰也不能進來。」
芳華當初在冷宮,一人獨處著該多寂寞啊。我當初怎能讓他一個人留在這兒。宮裡的高牆間一陣陣風吹過,一時間我只覺得心都浸在憂傷里無法自拔,紛亂的往事襲卷而來……
他的手擱在了我的膝上,執住了我的手,慢慢收緊。
「什麼?」
「來,陪聯喝一杯。」他卻突然回了頭。
我鑲緊了拳頭,真想把他又給劈暈。
「只是求你與我做完最後的一件事。」他撫上我的手,輕輕地化解了我扣著他喉認的姿勢,轉身重新拿了兩隻酒杯,倒滿,「陪我喝完最後的合香酒。」
外頭的人倒是機靈,喊了一聲又一聲,就是沒人敢上前。
聞久了還能讓人全身無力,喚不m.hetubook•com•com出聲。她的相貌與神韻模仿起來倒是不難,語調有這南方女子的軟糯,但是若要求聲線音質與她十分相似怕是有些難,只是不知韓子川對她熟悉到何種地步。
周圍有壓抑的呼吸聲,莊嚴,肅穆。
韓子川愣了,怔怔地望了我一眼,眼裡有淡淡的憂傷。
很好,很好。
「我們去了祠廟,見了文武百官,有了冊封儀式,如今只缺了合香酒才算是真正的夫妻。」他挽著我的手,自己也拿了一杯,垂著眼瞼,湊了過來。呼吸噴在我的耳旁,分外地癢。
念完之後,下面震天響的「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小李子,當初我在長春宮被人襲擊擄出這皇宮,你也出了不少力氣吧。
皇上詫異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專註,嘴角微揚似是忍著笑。
這是芳華至死都念念不忘,希望託付屍骨的人。
只要我開口找壹兒討東西,他都會給最好的,這次也不例外。這匹馬雖不打眼,卻是一匹千里良駒。
韓子川哪怕你一朝為帝,也不能隻手遮天,我勺嬅定要把你所拖欠的一一討回來。
我怔怔地望著他,還來不及有所反應,手臂上便一緊。他高大的陰影籠罩了下來,頃刻間溫暖來襲,他面容淡定,眼神深邃,有我不懂的情慷蘊藏在裏面,似乎要將人融化掉。
我端正儀錶,徐徐仰頭挺身走著,拐彎后眼前一片都明朗了起來,然後便是……樂器齊奏。
他高大的身影將我籠罩。
我轉身繞過屏風,卻看見芳華的床榻上只有凌亂的被褥,芳華卻不見了。我把手探入被褥里悄無聲息地摸著,裡頭毫無溫度……
「你以為這迷|葯毒藥春|葯的能對我有用?」
「你何時醒的?」
「皇上對妾身實在是太好了。」我嗓音艱澀,面無表情地扭捏了一下,又拌嬌羞模樣。
我曬笑,不動聲色地駕著馬車。
我深深地望著他,鬆開攝緊帕子的手。他長身玉立,舉手投足盡顯出君王的傲氣。我狠下決心,緩緩下榻,執起袖子暗自運氣,正欲往其身上襲去……
「你啊就喜歡在後院那漲碧池裡洗澡,我又經常看見芳華蹲著身子拿瓢舀那兒的水泡茶喝」
他也不惱,突然間很好脾氣地一笑,悄然在我耳側輕聲說了句:「我們已是夫妻了,勺兒還是那麼拘謹。」
皇上被一群人簇擁著走了過去。
我嘆息了一聲,把昏迷不醒的傢伙拖出宮后,天已經蒙蒙亮了,如今身處宮牆之外,自是慢悠悠地不著急了,只怕宮裡這會兒已是亂成一團了。
或許是我在點穴時食指稍微用了力,下手有些重,韓子川軟軟地躺在軟榻上,那如水般的青絲鋪了一肩。他目光柔和地望著我,少了帝王的剛毅,斑駁的疏影透過帘子撒在他的臉上,他溫柔地笑著,說:「勺兒,有沒有覺得我們像是回到了從前的時光。」
他的喘息聲很大,估計是這幾日我點他的穴點得稍微勤快了一些,所以導致氣血有些不活絡,隔著衣袍我都能感覺到他的身子有些涼。他幾乎整個身子都靠在了我身上,我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他,他卻死皮賴臉地把頭往我耳邊湊。
起碼讓我們走了……你們再撤。
屋裡的燈很柔和,紙窗外有個人影在晃動,卑躬屈膝的奴才們放軟了腳步聲,垂首緩步走著。我游移了目光,低頭望著膝頭髮呆,手指緊緊攥住布料,直握得指尖發疼。芳華,你一定要撐住,我一定拼其性命也要把韓子川給你帶回來……
「你別推我這麼遠。我被點了穴,自己走不動的。」
他只是笑,低低地說一聲:「我真的走不動了。」
「你看那片黃土坡,我們小時候曾去過的,我依稀記得裏面還有個土墳對不對,當初你也是這麼攙扶著我爬下去的。」
緊張?我這身子是激動得發抖。我得體地微笑,不露痕迹的抑制住內心的波動。
我陡然一驚,心裏狂跳,不是感動,而是震驚與不安:「你把她怎麼了?」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也不知怎麼就放開了他,身子也沒了力氣,跌倒在榻上……
「壹老爺收到信便差小的在這裏候著了,終於等到主子您了,這路上的一切也都打點好了,主子請放寬心。天一亮就會有一百匹顏色款式相同的馬車朝東南西北不同方向馳去,朝廷自是無暇應付,定會手忙腳亂。時候不早了,您早些趕路。」
我一愣。
我忙及時收手,不覺有些惱意。他挑眉,似笑非笑地望著我:「皇后怎麼下來了?身子乏就該好生坐一會兒。」
我心無旁鶩地趕著車,他卻咦了一聲。
我一驚,這個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我不是將軍的女兒,從什麼時候察覺到我的異常的……
他卻執著地握住我,眼神望著我,不離不棄,聲音很低:「就當做一場夢,演了一場戲可以嗎?」
我抬頭悄然望了他一眼,雖然鳳冠上的珠簾遮擋住了
和-圖-書大部分視線,可以依舊能清晰地看到他剛毅俊朗的臉上,面無表情,無喜甚至有些不太耐煩。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抬頭望著我,目光犀利且複雜。
韓子川也不躲,笑眯眯地看著我:「我倆一輩子也完不了。」
韓子川這會兒穿的是宮裡的衣袍,雖是便衣,但素淡的白袍子上那張牙舞爪的龍卻是很明顯的……腰間佩戴著的金牌也彰顯著他尊貴的地位。可那老僕抬人的時候眼皮都沒掀一下,也不多話。安置好他后,老僕詢樓著身子退出了馬車,伸手直接把帘子給放下了。
在他向一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侍衛提出想要一個小廝代替我趕馬車的時候,我終於忍無可忍點了他的穴,把他揪回了馬車裡。
他站在蒙蒙的天際處,靜靜地笑:「走好。」
一時間輕風拂面,竹影交錯晃動。
我憋了這麼久,他卻在一開始就已經拆穿了我。
韓子川身姿無限優雅,倒是不疾不緩地溜達了一圈,突然在我少時住的房間門口停下了,抬手去叩門。
我不理他,只是加快了步伐。我怕萬一把他的穴道解開了,他就不止壓著我這麼簡單了。
啪的一聲,一個狗奴才趴在地上偷偷瞅我們一眼,驚慌失措地抬手往後頭拉,於是木紋的門合上了,也將一切喧囂關在了外頭。
「你啊你,做事總這般糊塗,所以總是被人算計。」他七斜我一眼,視線緩緩地從我臉頰移至脖頸。我瞪了他一眼,他輕笑出聲,面色從容淡定,聲音輕柔:「你都不擔心被你頂替的戚氏家族的命運嗎?軾君謀反這可不是一個好聽的罪名。」
他靜靜地望著我,嘴角擒笑,眸色無比深沉。
而那個即將成為皇后的人,卻被我藏在將軍府床底下,怕是已經昏迷了。
我轉身,狠狠瞪他一眼:「別耍花招。」
寫個信,還得蓋玉璽……真不知道他就怎麼把這玩意兒隨身帶在身上。
突然覺得,這個人給我的感覺分外地熟悉。
皇輦停在外頭,奴才們跪趴了一地,青灰色的料子也不打眼,頭垂著,都是一副極虔誠的模樣兒。
他們面面相覷。
你明明很清楚的,子川。你能算準我潛入皇宮,也能算準我會替代即將大婚的將軍女兒,我為何要你去見芳華,你豈能不知道。
我回了神,抬眼便看到一宮女手帕一揚朝我拜了拜。
他警覺的橫我一眼,我臉上早已隱去了所有煞氣,他的視線便漫不經心的從我臉上滑過,然後攜手與我並肩完成著皇室流傳下來的古老禮節。
他這次真的很配合。
於是一路暢通無阻,我已經可以掐算出回老宅的時辰了。若是他不用這麼含情脈脈的眼神一直注視我的後背,我的感覺會更良好一些。
我拉緊堰繩,馬停了。我掀開帘子,扶他下車,這一片竹林必須走上去。
我也來不及細想,便一把抓住他的衣裳,死命揪著:「是你對不對,你把他們藏哪兒了?」
我徐徐的從椅子上起了身,面無表情地由著她們送我凈身,換衣袍……眼前這件冊封用的紅袍子,居然與我以前穿過的貴妃袍一個料子,只是繡的東西不一樣,這件多了鳳還有戲珠的金龍。
我被人扶著,原本是要坐到皇上的身旁,一時疲乏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見著有椅子坐了,全身放鬆后可沒料到腳軟,身子一歪,便栽下了。我的屁股撞在金子雕的椅子上,感覺生疼。
我愣了愣,下意識地抬手輕扶住了他的……其結果是同乘。
門在他身後,正緩緩闔上……
不等他喝完,我一掌就劈了下去。
「師父……」依舊沒人應答,我腦子裡一片嗡嗡作響,這下全亂了,不知今夕何夕。
這不愧是壹兒選中的人,高素質,見過世面。
他眼裡閃爍了一下,有很深的悲槍。
「我們已經在路上花了一日半多的時間。」我很好心地提醒他。
我輕蔑地斜晚了一眼,酒水的色澤瑩潤剔透,在玉杯中輕盪,一股子香味襲入鼻端。
他挑眉,訝然地望著我,卻被我用手臂牢牢地扣住了他。
「認識你這麼久,還不知道你有這種表情。」韓子川湊了過來,身上很清爽沒有酒味,但話里卻有了些許醉意且調戲成分頗多。
一雙枯瘦的手,卻很有勁兒,看起來,這老僕是個老實人。他一直低著頭,眼睛也沒亂膘。
殺氣太重得收斂。我深吸一口氣,揚眉,極力平緩下來。許是神經綳得太緊了,也從沒人告訴我這破禮儀要進行整整一日,從這處換到那處,換一個地方后又是沒完沒了的拜起磕頭再拜,我心也不在這上頭,前幾日的奔波讓我都沒怎麼休息,這會兒疲乏極了倦意湧上來,我撐不住了有些昏昏欲睡。
從伺候長春宮裡的芳華,再到伺候我,然後是成為太監總管伺候當今的皇帝,這可升了不少級。
「你很厲害……把我也算進去了。」
他又眯眼一笑:「聯知道愛妃想與聯獨處才玩擄人的遊戲的和-圖-書,綁架這玩意兒還真有情趣。」
這禍害,不得不防,一整晚害得我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皇上遇刺失蹤,幾個城門把手得都很嚴。我也料到了此番出城必然會遇到麻煩,正準備以蠻力解決的時候,皇上卻慢悠悠滴從馬車內探出了腦袋,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屏退了侍衛,併當場下聖諭義正言辭地怒斥了這種搜身、搜車等嚴重干擾老百姓生活的不道德的行為,還大筆一揮,給朝中人捎信,說他要出去探視民情順道散心,不用臣子們大費周章地派遣人手營救,末了那火紅的印蓋得這叫一個順眼。
他笑得溫柔,轉過身去,拎起壺倒著酒。昏黃的燈光照在他的身上,顯得分外柔情,明明氣氛這麼溫馨,可這景卻愈發礙眼。
這破儀式居然從清晨一直折騰到了黃昏。
今天,是我大婚。
他握著我的手一緊,目光投向前方,指卻悄然摩挲著。
「你還是不懂嗎?」他一聲嘆息后,居然還有膽子用手摸我的臉,「聯的皇后只有一個。」
「不是我。」他冷靜地望著我,卻又補了一句,「是我讓小李子差人做的,他們可有好好地把你送到芳華居處?」
「請帶路吧。」
香是好香,能讓人放鬆警惕。
屋裡一個女子仍舊悠閑地描眉,淡淡的光暈灑在她的身上。
我渾身一怵,他直逼過來也沒容我閃躲,嘴角盪著穩重卻也意味深長的笑,手指輕輕壓在我太陽穴上,給我揉著。那視線卻在我唇上緩緩上移,滑過鼻,眉宇……眼……他的呼吸噴在我的臉頰上,眼神也膠黏了起來,「舒服嗎?」
「戚將軍之女挾持皇上,造反了。」
宮內。
「穴道一般十二個時辰內自己會解開。」我拍拍他的肩,很不客氣地把他推開。
屋子裡空蕩蕩的。桌子上的茶水是空的,凳子上也有些灰塵。
「你又耍脾氣了。」難為他維持著被我挾持的姿勢,無奈地望了我一眼,眼神還頗為寵溺。
「吉時已到!」一個太監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你們都下去吧。」一聲清朗的聲音傳來。
我這會兒才坐得端正了些,臉僵硬得很,乜斜一眼,下面拿著一冊書的禮官,他正張嘴高聲念著……聽著像是古文又不知道念的是什麼,只覺得有萬千個蚊子在耳邊嗡嗡一般讓人好不耐煩。
他身子移了一下,手終於停了,低頭極專註地望著我,情意綿綿地說:「朕問你這麼揉著,感覺舒服嗎?愛妃想到哪兒去了?」
庭院里冷冷清清的。
下了輦后我被一嬤嬤扶近了殿,然後面無表情的任由她們伺候我換衣,皇上並沒有跟上來,宮裡這套規矩在我準備著被冊封為貴妃的那段時間就聽人在我耳旁念叨過了。從這個殿到那個殿換什麼袍子,該行幾步,如何叩拜,然後由得換什麼袍子……只是沒想到皇后的冊封還要來得麻煩,從今兒早上到如今上上下下光是凈身,我都已經被折騰得麻木了……別說在衣裳里偷揣什麼毒藥***,這把衣裳脫來換去,什麼東西也藏不住。
我坐著的地方晃悠了一下,忙撐手扶好了,輦行了。
我譏笑了一下。
皇輦卻停在了我的面前,他的身影遮住了僅有的那道斜陽,陰影籠罩了下來,我的視線中出現了一明晃晃的顏色,紅繩絡著璞玉系在腰間,綉著金龍的袍子格外的耀眼,他伸出了手。
他的側臉在柔和的燭火下,笑得很迷人。同樣是笑……完全是不一樣的,我知道當初那個沐浴在陽光里、站在竹林深處對我笑的少年,已經再回不來了……而如今站在我身旁的這個帝王已經陌生到讓我無法相認。
也不知道芳華在居處過得怎麼樣,他若知道我走了……會不會惦記。
「朕的勺兒反應還真快,那女人本是引你出來的誘餌,既然被你安置在床底下,我自然派人把她殺了以絕後患。若是戚將軍發現他女兒被掉了包,鬧上朝來,膚還怎麼娶你?……你又怎麼做朕唯一的皇后?」
我心裏猛然一驚,撩起袍子跑了過來,推開韓子川,也不管他怎麼倒地,便拿腳把那個門給踢開了,揚聲便問:「貳兒……你在嗎?」
而他對我呢,原本以為他是愛我的。可我失憶且遭被人強擄出宮的這些日子,他卻可以過得依舊瀟洒,絲毫沒有派人尋的意思,不尋也就算了,一轉眼工夫便火急火燎地迎娶皇后,真是可笑。
我挾持著當今聖上施展輕功飛檐走壁,竟也沒人能趕上,左拐右拐的,早已把人給甩在了後頭。弓箭手也只能幹瞪眼,這年頭誰敢遙遙地衝著皇帝拉弓,除非不要命了。
老了卜低低應了一聲我轉頭鑲緊僵繩,低頭輕拍著馬身。馬甩著鬃毛、打著響鼻快速地奔跑起來。回望著他。
當然……
我掀開簾,朝外頭望了一下。
韓子川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我昂頭死死盯著高高在上的那個人,他嘴角下的意氣奮發與冷漠的眼神讓我的和-圖-書手心都疼痛了起來。
「左拐彎處就是了,按理今兒是您大婚,我們這些閹人不能近身攙扶您,娘娘您好走。」小李子彎著腰小聲地說著,往後退了幾步,然後在不遠處站直了,遙遙望著我,一張臉說不上是什麼表情,總之耐人尋思。
可卻是和當今聖上韓子川,若對象是義父,我該會有是怎樣的心情……
他一副那又怎麼樣的表情。
「娘娘。」一聲輕喚。
這樣的眉宇……
遠處的宮牆在緩緩地晃,我們都沒很安靜沒有說話。
我眉一蹙,撇開了頭,覺得很是噁心,卻不能表露出來,胸口只覺得悶得慌,然後便是深深的悲哀。我與這個人共處了許多年,也沒能看透他。
娘娘……
想著他曾在龍榻上對我所做的一切,那在帷帳與喘息下被他所掩藏的真相,我就怒不可遏。
他怎麼可以把人的生死說得這麼漫不經心?這個韓子川,真是與我一同在竹屋裡生活的少年嗎?
我的心卻很歡快地躍動了起來。
我們二人從皇宮匆匆趕到小鎮,只花了一日半的時間。我望著因為被我點了穴道而動彈不得、只能乖乖地躺在馬車軟榻上的韓子川,不禁有些失笑。
韓子川,他連這樣的情形都算好了嗎……
我盯著那酒杯,嗓子有些澀:「你這又是何必呢。」
「皇上,我……」
好端端的人,卻不見蹤影了。怎麼回事……他不是身子弱得不能動彈了嗎?貳兒不是答應我要照顧好他嗎……怎麼人都不見了,難道說……
「娘娘,萬福。」一道聲音打破了我的思緒。
我乜斜他一眼,嘴角勾著笑。
又聽到一陣嘩嘩的翻東西的聲音,他音調上揚:「最後一格怎麼壓的都是破黃紙,出恭用的嗎?」
芳華……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見你了。
他詫異地抬頭掃了我一眼,卻有些不大明白地垂下了頭。
門被推開了。
我斂神,忍不住又回頭去望。偏巧在這時,我的衣袍下擺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一個穩重的聲音從馬車裡傳了出來,語氣有些怪怪的:「人都走了,還捨不得啊。」
黃牆紅瓦,清冷的大道,太監們低著頭走路,腳底的聲音很輕。
都用上「聯」了,他怕是氣急了。
「聯知道大婚之日,你終究會來的,倘若你不想頂替旁人做這個皇后,朕就給你真正的身份。戚將軍雖是朝中元老大臣,又握著兵權,可被你這麼一鬧,如今這麼多人看見了他女兒造反……事實確鑿,怕是他想抵賴也抵賴不了,這可是要株連九族的罪,不久之後,兵權政權全數會回到聯的手裡。」
所以……別趁機靠我這麼近。
「替我向你們主子道聲謝,我自是欠了他的。」我坐在車前,拉起了緩繩。
那一刻,我彷彿有了一絲動容。
一些糕點小玩意兒癱在地上,全是我所熟悉的……定是其他的小公子趁壹兒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地塞進來的。我這是綁架逃命,他們幾個當我是雲郊淤……我跨過那些玩意兒,去撈那馬車的縫繩,順便瞪了韓子川一眼以示威脅。
「勺兒,你這麼扣著我,會不會覺得累?」他頓了一下,倚在我肩上,閉眼作勢深吸了一下,「要不要為夫給你倒杯水?」
一件又一件繁冗的衣袍壓了過來,幾乎讓我透不過氣來。鳳冠戴在頭上,頭皮都扯得生疼。鏡里那個女人肌膚白若凝脂,唇如朱,在一片明晃晃的紅色中,映得十分喜慶,可卻是我所不熟悉的。
我徒然身子僵住,抬頭正看見他以探究的眼神望著我,眼底有欣喜與不容錯認的笑意。
我被人扶著上了鳳輦。那小太監似乎比我還急不可耐,幾乎是逼迫著我上去的。怪了,那將軍的女兒,也沒說不嫁啊。
我有些站不住,驚訝地望著眼前的這個人。他正微微笑著,仔細地打量著我。
我不答理,繼續趕馬車。
「勺兒。」一道聲音從門處傳來,韓子川邁著沉穩的步子慢悠悠地踱到了榻邊。
「子川。」
他笑得是那麼快活。我就像被他耍了一般,腦子裡嗡嗡作響。我被他箍得很緊,感受到他的體溫……我深吸一口氣,顫抖著說:「你究竟是什麼時候發現的。」他頓了一下,拖長了聲音,聲音,「我記得一輩子。」
「吃的。」
過了今朝,你們就該尋不到當今聖上了。
我瞄了他一眼,也不理會他,一間間的屋子挨個尋去,敲門:「芳華……」連喊數聲,卻沒人應。
我神色微微放鬆。
我只寫信讓壹兒幫忙找輛馬車接應,沒料到他想得這麼深遠。
一隻手搭在我的肩上,悄然握緊,韓子川很關切地說:「我們再四處找找吧。」
她們蹲在地上圍著我,仰頭卸著我身上的飾物,動作也分外的麻利,我依舊是不動聲色,垂著眼,不聲不響地穿上他們給我預備的衣物,這次華服如雪,料面看似輕薄附在肌膚上卻出乎意料的暖和。我禁不住眉目舒展,輕微地嘆息一聲。
這個人能救芳華……
一
和圖書
個玉杯遞了過來,我立在原處,沒有接。風拂過我的臉頰,帶著一股山間獨有的清爽氣味。此時的山上很寧靜,愈往竹林中走,空氣也愈發地清新,重新回到這片曾經居住過的地方,我的心裏澎湃啊澎湃。
一入皇宮深似海。
「很好。」我低頭,嘴角勾起,看著他笑了。他詫異……
原本以為,他對芳華應該是有感情的,可是芳華這會兒病得要死了他都可以不聞不問……而且這麼多年任由芳華一人住在那麼冷清的宅子里。
我轉眼看著他,學著他方才的樣子,湊近了在他耳旁輕聲細語:「你以為他們能攔得住我嗎?」扣住他喉的手緊了一些。「有你在,我可什麼也不怕。」
石階上的身影慢慢顯現,韓子川徐徐地轉身望著我,身形筆直佇立著……他臉上掛著笑,是那種我熟悉的帝王威儀與淡淡的情緒波動,笑卻沒入眼底。
我怒了,悶聲悶氣地說:「不準走。」
我徹底無語,也不跟他廢話,一鼓作氣地點了他上半身和下半身的穴。
「用來綁你的。」
馬車內已經被他翻得亂七八槽了。
我輕輕按住了他的袖子,指間收緊。
一旁這個高大男人的重量幾乎全都壓在了我的身上。我走的是西側的門……清冷的青石板、蕭條的街道,這個地方還真是靜謐極了。一聲咳嗽從夾道旁傳來,極不顯眼的馬車上坐了一個老人,見我來了他忙起身,什麼也沒說便利索地幫著把韓子川扔進了馬車廂內。
我不搭理。
「閉嘴,我只問你一句。」我脊樑僵硬,冰冷地說道,「當初……把我從宮裡弄暈擄出去的人可是你?」
想必,不會如此這般淡漠。
安靜如死水般的氣氛被攪亂,門被撞開了,身著盔甲的侍衛們齊齊亮出武器對著我……這陣勢……仿若早已經在外面布好了,只等我出手。
「勺兒,把我的穴解開不就成了嗎,我怕壓著你。」他好心地提議。
提點得好。
一襲月牙白般素淡的衣袍呈現在我眼前,面料看似極其柔軟,他俯身坐在了我身旁。
「娘娘深呼吸,莫緊張。」李總管湊近了輕聲說。
什麼……舒服不舒服的,為何他話里有情|色的味道。
他被點了穴還能被別人攙扶著走這麼遠,神仙都不太可能。再者,韓子川的血金貴著呢,或許能救芳華……我可不會冒險讓他長時間地血流不暢,這穴雖點的勤了些,但力道都不大。以他的本事一灶香能衝破,他倒死乞白賴地纏了我這麼久。
地毯很紅上頭紋綉著金鳳,四周除了樂聲外很是安靜,內侍尾隨其後,我微低頭輕挽著冗長的袍子,一步一步登上了石階。
我被宮女扶著,停了步子。正瞅著眼,瞧我的那頂轎子怎麼還不來……
「我知道沒用,所以怕浪費,這裏頭什麼也沒放。」
一股難以言語的怪異感湧上了我的心頭。
難怪那日上了轎之後,小李子還在將軍府耽擱了一段時間。難道那時候他已經在拖延時間,好讓其他人除掉將軍的女兒嗎?
門發出壓抑的吱響。
「什麼也勿須多說,今天讓你受累了。」韓子川的臉上帶著歉意,抬手撫於我頭側,將那壓人的鳳冠摘下,長發立刻傾灑了我一肩,他眼神暗了下來,一手撐著軟榻,身子逼近悄無聲息地湊了過來,「朕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
我被宮女從輦里扶了出來,手輕柔地搭在了李總管舉起的袖子上,他走得畢恭畢敬,頭低垂著。我望著他穩重的表情,一臉的恍惚。
他站著不動了。在他身後不遠處,有一間宅子正隱於竹林里。我眼神一黯,手搭上他的袖子,一把抓著他,腳凌空一點,便拖著他在竹林里穿梭。
毛病。
這是什麼情況……
外面傳來一陣絲竹之聲,還有人低聲唱誦著什麼,好不惱人。
「皇上,您怎麼了?」
「我需要你去救我的師父。」
一群人輕手輕腳的進來了,一些吃被擺了上來,當然還有合卺酒。我移開了眼徐徐走上榻目光很冷地望著他們,轉身正襟危坐。
他笑了,低頭淺飲。
「早醒了,只是沒料到愛妃為綁架聯還真夠煞費苦心啊。」
「皇後娘娘。」一陣沉穩有力的聲音響過,緊接著我那擱在帘子處的手也被人悄然按住了。我將思緒拉回了,抬眸正對上李總管那張有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的臉,「今兒個大喜日子,過了今朝您就是六宮之主了,萬不該露出這種神情。」
他還想說什麼。我勒住了馬,扔下緩繩,進了車,凶神惡煞地作勢要點他的穴道。我冷眼看著他:「你還有完沒完了?」
我眯起了眼。
韓子川,我該怎麼說你才好,對一個將軍的女兒,尚能如此……為何就不能待我們我、待芳華溫柔一點兒?哪怕就好那麼一點點……如此看來,我們一起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竟還不及一個將軍的女兒。
「現在,也請你陪我回去一趟。」
遙遙的,他的身影慢慢地變小,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