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的床單被罩都是深藍色的，剛剛睡過，宛如蓬鬆的海洋，而被單，此刻還帶著他身體的餘溫。

謝柔不再去想剛剛的意外，她認真地做題，傾聽韓定陽的講解。

謝紹祺有點無奈，他這個小侄女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其實心裏比誰都敏感，自尊心很強。

韓定陽在屏住呼吸三十秒之後，驟然吸了一口氣。

他的補課素來節奏跳躍，謝柔已經習慣了，她拿出數學練習本，韓定陽從書里勾出了幾道題讓她做。

韓定陽猛地翻身坐起來，心頭驚悚了一下，卻發現謝柔穿著花邊兒小睡裙，正抱著枕頭站在他床邊。

謝柔解釋：「外面有蟲子叫。」

「好好，媽媽不打擾你們。」

「嗯，我會努力的！」

「th。」她沖韓定陽吐舌頭。

謝紹祺道：「再怎麼說，他們也是柔柔謹言的外公外婆。」

「有一點。」

她的唇冰冰涼，那一瞬的接觸宛如雪泥鴻爪，頃刻間了無痕迹。

「還真是嬌貴，蟲子都惹你了。」

韓定陽手捧著一本厚厚的英文書，邊上還放著一本英漢大字典，一邊研究一邊瞥了眼手機。

韓定陽想了一下，撓頭說：「來我房間睡吧，我房間隔音效果更好。」

而謝柔是真的下了決心要好好努力學習，她不想再像過去那樣，漫無目的整天不知道在幹什麼，生活沒有意義，她想跟阿春一起考上B大，她想為自己的夢想努力一把。

臨走的時候，他將房間的窗戶全部關上，然後打開空調換氣。

「明天外公來了，還是不要住在家裡。」謝柔說：「大院兒出入都要通行證，不方便。」

韓定陽腦子還有些曠，他撓撓頭髮讓自己清醒了一下，迅速穿上拖鞋，說：「你睡我床，我去你房間。」

晚上，謝柔又給H發了一條簡訊過去：「這幾天不上遊戲啦。」

「噢。」

這兩條信息，幾乎是一前一後，同時發出去。

韓定陽挑了挑眉www.hetubook.com.com，心說這蠢貨，終於發現了。他倒是不在意掉馬，沒所謂，隨即編輯簡訊道：「我就是了，傻逼。」

當然這話她不敢當著老爺子的面說，只偷偷跟謝紹祺抱怨：「要我說，在外面大酒店請他們吃頓飯，也就算盡了地主之誼，幹嘛還要請到家裡來。」

「柔柔……」

「不過。」

而謝正棠堅持：「親家來首都，怎麼能住在賓館，太沒禮數了。」

「你說什麼？你是誰？！」謝柔編輯這幾個字的時候，手抑制不住地顫抖著。

韓定陽一邊看書，一邊喃喃道：「基本不可能。」

「當初你哥要跟那個鄉下女人結婚，我就不看好，這不才守寡幾年不到，就改嫁了，好像嫁了個做生意的，還有幾個錢。孩子也不要，丟到我們家來養著。」

謝柔從一堆書里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他身長玉立立在門邊，穿著棉質的長袖褲睡衣，看起來很居家，給人一種溫馨體貼的感覺。

有時候深夜了韓定陽出來喝水，還能看見她房間里亮著燈，總喜歡當夜貓子。

「為什麼？」

不過她來不及生氣，就被韓定陽當時震驚的反應逗樂。他追著老媽要解釋而老媽擺出一副「沒想到我竟然教出這樣一個流氓兒子不聽不聽我不聽你解釋你給我走」的激烈反應讓韓定陽快要崩潰了, 連著好幾天, 臉色都陰沉著。

「來做數學。」韓定陽不再看她, 拿出了數學練習冊。

謝紹祺說：「客人真的來了，你可別甩臉色讓大家難堪。」

英語是謝柔最薄弱的環節，於是韓定陽充當了她的聽力兼口語老師，每天早上一段標準的bbc新聞念給她聽, 然後倆人用英語傻了吧唧雞同鴨講地對話。

「好好想。」韓定陽頭也沒抬，目光被手裡的書緊勾著。

謝柔：「其實今天有點不開心。」

H：「你從過年到現在，似乎都沒上線。」

「拜託你了！」謝柔鄭重地懇求。

早在前和圖書一天，謝柔就激動得不得了，爺爺吩咐傭人將家裡的客房收拾出來，給客人居住，而小嬸蘇青對於鄉下來的客人要住到家裡，表示很不滿。

他說：「如果注意力無法集中，我不知道要怎麼幫你考上B大。」

這裡是阿定家，穿睡衣的阿定就站在她面前啊！

謝柔睜大了眼睛，韓定陽摸了摸下頜，愣住。

「隨便你。」韓定陽起身離開。

謝柔快速鑽進去，被一片暖融融的溫暖所包裹著，整個被窩都是他的味道，說不出來是什麼，可是聞著很叫人安心。

「謝謝你願意聽我講這些沒有營養的廢話啦。」謝柔跟他道了謝。

謝柔跟H的關係，有點像很多年前流行交的筆友，彼此不認識，但又可以相互傾吐內心的那種。所以很多不能跟家人和朋友講的話，她倒是可以毫無顧及地講給H聽。

他話鋒一轉：「如果接下來的半年，你都按照我說的去做，也許還有機會。」

H：「好。」

「謝謝阿姨。」

謝柔也覺得一直打擾他不大好意思，她又思考了約莫五分鐘，真的不會做，她無奈又喚了聲：「阿定……」

「你真的要聽嗎？家長里短的瑣碎啦。」

「就是……在這邊總有寄人籬下的感覺。」謝柔籌措著語言：「我們家的情況有點複雜，三兩句說不清楚。」

謝柔便把今天聽到小嬸的話，還有她的一些感受，編輯成文字發給了H，有些話不好跟哥哥講，憋在心裏難受，但是說出來給一個陌生人聽，她心情好了很多。

「注意發音，th, 牙齒輕咬舌尖。」韓定陽給她示範。

韓定陽終於放下了手裡的書，坐到謝柔身邊，低頭看向她的課本：「哪題？」

「媽，我們在學習。」韓定陽不耐煩地說。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很不太平，她的一舉一動，總會勾著他心潮起伏跌宕。

「沒辦法，睡不著。」

謝柔抿了抿嘴，回頭對他笑了笑：「小叔，嬸子說什麼了嗎？」

謝柔看著韓定陽陰沉和-圖-書的臉色，低低笑了聲。在自己母親心目中，韓定陽的形象儼然已經成了流氓小子。

冬日里溫煦的陽光不知不覺間斜入窗框，鋪灑在粗糙的草稿紙上，粉塵飄忽在這一抹斜梢中，時間在這一刻靜悄悄地流淌消逝，無影無蹤。

她說不開心？

「再一家人，還隔著一層呢，要我說，你爸這也退休了，就該住到大院兒養老院去。這個宅子咱一家三口住，現在你哥倆孩子住進來，一個老人，現在還有八杆子打不到的親戚時不時跑過來住一下，咱們家又不是開旅館的！」

韓定陽看著她吐出紅潤的小舌頭，心裏痒痒的，真想一口咬下去。

「擇床？」

「那就慢慢說。」

一番詳細解釋以後，韓定陽問：「懂了嗎？」

韓定陽看著謝柔發過來那條「我還蠻喜歡他」的簡訊，傻成狗了。

韓定陽有點看不進去書了，他快速編輯信息，問道：「不介意可以跟我說說。」

「我有個朋友叫阿定。」謝柔說：「不知道怎麼的，我總感覺你跟他說話的語氣有點像。」

「阿定辛苦咯，柔柔也辛苦咯，快來休息一會兒，吃點水果。」

晚上謝柔跟韓定陽那邊請了假，順便把黑背也牽了回來，姨媽的兒子，也就是她小表弟浩浩，特別喜歡黑背，見到它肯定開心。

韓定陽懵了，謝柔更懵。

他低醇的不再平穩，也有點抖。

韓定陽立刻解釋：「我是說，我們換房間。」

正月十四五的時候，首都有一場「弘揚傳統文化，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活動，作為鄉鎮上的泥塑手藝人，外公也受邀過來作為活動嘉賓，他帶著外婆和孫子浩浩一塊兒過來。

什……什麼情況？

「噢，不用麻煩，我做會兒題，自然就困了。」

小叔有點生氣了：「你真是越說越離譜！我們家還不是柔柔和謹言的家，我們都是一家人。」

「噢。」謝柔心如鹿撞，腦子嗡嗡的，什麼都不知道。

「他生氣，我還氣呢！」蘇青說和_圖_書：「家裡的地毯，他們來我就要收起來了，不然讓鄉下人弄髒了，不好洗。」

謝柔心說，活該, 誰讓你口無遮攔，這下玩脫了吧。

「做題。」韓定陽指尖點了點課本。

「不用了小叔。」謝柔說：「哥哥會跟我一起去。」

剛剛見她過來請假的時候就沉著臉，照理說家人過來，不是應該很激動嗎。

「噢，那也好。」

他說他就是，是誰，還叫她傻逼，韓定陽不是老愛叫她傻逼嗎？

蘇青嘟囔著：「我知道。」

「……」謝柔正要泄氣。

韓定陽說：「這道題很簡單。」

年三十后, 謝柔每天到韓定陽家裡來做作業, 做完作業, 韓定陽便開始給她補課。

謝柔還沒說話，這時候，門被扭開了，楊兆端著切好的水果盤走進來。

這種感覺，好暖心。

楊兆退出房間，還不忘叮囑：「對了，好好補課，不準對妹妹動手動腳，門開著不準關了。」

「你別說了。」謝紹祺道：「要是讓爸聽到，指不定多生氣呢。」

謝柔猛地抬頭，目光冒了光！

她將鬆軟的被子捻在胸前抱著，臉深深埋進枕頭裡，也是奇怪得很，她幾乎是一沾到他的被單，就立刻跌入了沉沉的夢境中，安然睡去。

謝柔連忙低頭，在草稿紙上胡亂寫了幾個不相關的公式，她握筆的手不住地顫抖著。

「阿定，我睡不著。」

謝柔不知怎麼的，跟H說話的時候，想象里總會無形地代入韓定陽的形象。

謝柔咬著筆尖問他：「阿定, 你說……我能考上B大嗎？」

「阿定，這道題我不會做。」

韓定陽敲敲門，像長輩一樣叮囑她：「不要熬夜。」

謝柔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韓定陽當時是說了句調戲她的騷話。

韓定陽正經地點頭，隨即目光落到她攥著他的衣袖。

「我睡覺的時候，不能聽到一點聲音。」

「因為……」

「嗯。」

看著她明明害羞還逞強的樣子，韓和-圖-書定陽抿了抿鋒薄的唇，問道：「跟我呆在一起，你會不自在？」

「這個。」謝柔指了指練習冊上一道證明題：「我怎麼都證不出來，你看……」

「柔柔，明天我開車去接你外公吧。」

謝柔繼續埋頭寫作業，不理他。

謝柔緊握著筆，低聲說：「還怪我了。」

韓定陽坐到窗邊，看書，平復心緒。

大年夜發生的不幸意外, 讓韓定陽在長輩面前一貫的好孩子形象，至少在自家老媽心目中, 是崩塌了。

謝柔：「高三了，要忙補課嘛，不過開學前肯定約你殺一波。」

整個寒假，基本上韓定陽都在給她補課，有時候學習晚了，楊兆還會讓謝柔留宿一夜，就住在韓定陽隔壁的房間。

「真的？」

謝柔看著H發過來的五個字，愣了愣，她沒想到H會有耐心聽她聊很多，因為他給她的感覺，從來都是沉默寡言，極其注重時間和效率。

蘇青撇撇嘴：「謝柔她媽都改嫁了，這還算什麼親家。」

「柔柔，你嬸子的話，別多心，她就是那樣的人，刀子嘴豆腐心。」

半小時后，他正醞釀睡意朦朧之際，恍然察覺身邊似乎站了人。

她頂著兩個黑眼圈，苦大仇深看著他。

而韓定陽此時手指尖快速編輯著一行文字：「人都有情緒低潮的時候，這沒什麼。」

謝紹祺從房間里走出來，剛好撞見謝柔正要下樓，見她匆忙的模樣，謝紹祺猜測剛剛談話的內容，她聽到了。

謝柔聽見隔壁房間門關上之後，她輕輕關了門，韓定陽的房間東西很多，卻並不顯凌亂，歸類有序。他有一整面牆的書架，密密麻麻全是厚重的英文原著書，書桌上擺放著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謝柔睡意上涌也來不及多看，直接上床。

然而下一秒，謝柔突然發來的一條簡訊讓他手抖了抖：「我還蠻喜歡他的。」

「給他們寫一個賓館更好吧，這大院里進出都要證明，他們出入也不方便。」

謝柔剛一抬頭，嘴唇卻輕描淡寫地輕擦過他略帶胡茬的下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