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幼稚」
同學們圍觀了鄭想容炫耀的朋友圈，便對此事深信不疑，篤定了顧懷璧真的是個怪物。
他依舊沒有回應。
周一，邊邊來到學校，聽到班上的同學們都在激動地討論著同一個話題，那就是顧懷璧。
邊邊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這樣居然不會摔跤。」
「我想帶到學校里，嚇唬別人。」
「誰看見了？」
顧懷璧看似正常，其實也有很多反常的地方，不然為什麼這麼多年，杜婉柔都不讓他去學校讀書呢？
可見外面傳言，也不可盡信啊。
因此，倒不必非誰不可。
此言一出，姨媽便立刻明白了，如果這位大少爺不喜歡的人，即便是杜婉柔，也沒有辦法作主，把誰強塞到他身邊。
「不能。」
兩個花園的安保走過來，看樣子是要攆人離開了，姨媽心裏又氣又悔，憤憤地望了邊邊一眼。
「她還拍了王府花園內部的照片呢，都發朋友圈了。」
邊邊真的很想進嘉德中學念書。
倒是杜婉柔率先提出來：「顧懷璧應該會進嘉德中學念書，我希望你能跟他念同一所中學，當然，也不強求，看你的意願，學費方面不用擔心。」
杜婉柔望了草坪上的那隻「野獸」，個子瘦瘦小小，戰戰兢兢，一看就是昨天那個新來的小丫頭邊邊。
邊邊是一年前來到江城投靠親戚，而鄭想容卻是一直住在顧宅正北向的那棟居民樓中，如果按照大師所指，方位很重要的話，那麼鄭想容的確比邊邊更適合留在顧懷璧身邊。
所以他在房間里也從來不開燈嗎！
杜婉柔非但沒有不高興，心底反而生出些欣慰之意，終於有人願意接近自己的兒子，願意陪著他搞「荒唐」的惡作劇。
他會出來喝水，開冰箱找找吃的，或者到院子里去散散步。
他模樣周周正正，看起來和正常孩子沒有任何區別。
這就厲害了，那她以後可有的吃驚了。
就在這時，鄭想容看見遠處的草地上，站著一個猙獰的「野獸」！
她雖然看不上鄭想容，但也不會與小孩子計較，只說道：「外面都在傳言，說我兒子面目猙獰可怖，並非正常人。你若留下來，就是要和他當朋友，一起上學放學，回家和_圖_書一起寫作業，就算別的同學討厭他，你也不能討厭他，這樣的朝夕相處，你不怕嗎？」
鄭想容嚇得快往桌子底下鑽了，根本不敢看顧懷璧，嘴裏直念叨：「不要吃我，怪物不要吃我！」
顧懷璧邁著散漫的步子走到花廳，揣兜里的手伸出來，牽過了「小怪獸」的手，漫不經心道：「是我的主意。」
「他真的是怪物，有人親眼看見了！」
只有晚上等所有人都睡著了，隔壁房間門才會「嗚呀」一聲打開。
邊邊連忙追上去：「我有事要找你的，我想借你的道具，就一天，可以嗎？」
邊邊心跳砰砰加快了，她略帶期盼的神情，杜婉柔一目了然，看來這丫頭是心儀嘉德中學，只是不好意思說出來。
鄭想容「啊」地驚叫了一聲，慌忙跑到姨媽的身後躲起來，大叫道：「媽媽，怪物來了！好可怕啊！嗚嗚嗚，媽媽我要回家！」
「唔……我馬上就去睡。」
姨媽當然沒有辦法反駁杜婉柔的話，說白了她連邊邊的監護人都算不上，這錢……杜婉柔給她是可憐她，若不給她，她也要不來。
……
杜婉柔對姨媽不冷不淡地說了句：「失禮了，既然令愛這樣懼怕我們家懷璧，留下來以後生活也會每天擔驚受怕，我們也不願意嚇著這女孩。」
邊邊突然有點期待，期待他能快點進入學校念書，大放異彩。
譬如她說顧家少爺不是怪物，是個很好看的男孩子，可誰真正聽進去了？大家都篤定顧懷璧是臉上長毛的怪物，這多炸啊，說出去多能引起關注啊！
正常人無法做到這樣輕盈而平衡地站立在不過幾厘米寬的鐵欄杆上。
黑暗中，腳步聲越來越近，邊邊的心跳也越來越快，她的神經緊繃到了極致。
杜婉柔望著邊邊，柔聲說道：「但這樣自我封閉終究不是辦法，初中我會讓他去學校念書，和同齡的孩子相處，但這孩子性格實在古怪，我很不放心，所以還要麻煩你看著他一些。」
邊邊只說還沒有想法，看到時候分數夠報哪所學校吧。
邊邊家境其實不錯，雖然她從小生活在小鎮的外公外婆身邊，但是她的爸爸學歷高，在北和*圖*書地的一家外企軟體公司上班，工資不低。
杜婉柔又望了他身後的邊邊一眼。
杜婉柔深知，小孩子渴望一件東西的力量多麼強大。
月光灑在他的臉上，白皙的皮膚彷彿漫著冷冷的一層清輝，漂亮得令人窒息。
姨媽尷尬地笑了笑，牽著腿腳發軟的鄭想容離開顧宅，臨走的時候又望了顧懷璧一眼。
同學們看向邊邊，懷疑地問：「你怎麼知道？難不成你見過顧懷璧嗎？」
杜婉柔看出來了，他不僅接受了邊邊，甚至已經將她當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晚上不要出房間門。」
他開口，嗓音冷沉——
「我能進來嗎？」
他挺拔的身影背對著她，語調疏懶——
邊邊緊張了起來。
邊邊心裏琢磨著，現在大家都說顧懷璧是個怪物，但如果他去學校念書了，大家看到他這漂亮的模樣，指不定會多麼瘋狂呢！
邊邊看得是驚心動魄，連忙跑過去，急切地想將他拉下來，而少年卻站立在了陽台欄杆之上，身體保持著詭異的平衡。
這太奇怪了，如果房間里有人的話，是絕對不會這般安靜。因為人會呼吸，會心跳，而此刻，房間里卻是死一般的靜謐，彷彿他已經融入了黑夜裡。
房間里沒有回應，但是房間門卻沒有關上，她輕輕敲門，於是房門打開了一條縫隙。
顧懷璧冷笑：「吃你，老子反胃。」
一旁悶不吭聲的邊邊忽然開口道：「他是個普通男孩，那個獸頭，只是一個嚇唬人的道具。」
姨媽也被那「野獸」嚇得連連後退，捂著胸口直叫：「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可是，在這華麗的王府花園當富家小姐的誘惑，就像毒蘋果一樣，引誘著她。
「顧懷璧不是怪物。」
杜婉柔望向鄭想容，小姑娘不過十二、三歲，年紀小，眼神里藏不住事，對於富裕生活的極度渴望，已經寫在了她那急不可耐的小臉上。
晚上，邊邊躺在床上，屏息凝神聽著門外的響動。
邊邊驚訝地望向顧懷璧。
面具下，邊邊都快哭了，她也不想這樣，可顧懷璧……
「再多廢話一個字，老子把你耳朵咬下來。」
「給邊邊的感謝費，我會以匯款的方式，親
和_圖_書自交給她的父親。」杜婉柔看著姨媽，冷冷地笑了笑：「就不勞煩你了。」
杜婉柔淡淡道：「只要懷璧喜歡，任何事都不是大事。」
作為顧家的少爺，他無需給誰顏面。更何況，是鄭想容失態在先。
邊邊知道，她顛沛流離的命途軌跡，在得到他庇護的那一刻，便已經被徹底改寫了。
不怕是不可能的，顧懷璧如果真的如傳言所說那麼可怕，鄭想容簡直不敢想象怎樣去面對他，還要朝夕相處，簡直是噩夢啊。
這當然沒有問題，就算杜婉柔不說，邊邊也一定會看著顧懷璧。
野獸滿頭鬃毛，張著血盆大口，望著她，彷彿要將她一口吞掉。
昨晚聽傭人說他嚇唬了邊邊，杜婉柔還覺得驚詫，從來沒見他有這樣的興緻去捉弄別人。
但杜婉柔終究沒有失了一家主母的風範，嚴肅地對邊邊道：「邊邊，到別處去玩，不要這樣惡作劇，太不禮貌了。」
沒想到這會兒，他竟又攛掇著這老實溫順的女孩去嚇唬別人，倒像是結成了「同盟」。
這個動作，宣誓主權的意味相當明顯。
「可鄭想容說只有她一個人去過。」
……
但杜婉柔也不是按部就班的死板之人，這些神乎其神的玄事，本就不可盡信，她只是為了求一個吉兆，求一個安心，才找來所謂的「貴女」，陪著顧懷璧。
杜婉柔琢磨著姨媽的話，心說並非沒有道理。
嘉德中學是私立學校，也是全城最好的中學，擁有一流的師資力量，高中部的高考一本上線率幾乎高達百分之九十五，也就是說，這個學校的學生絕大部分都可以考入重點高校。
邊邊聽見顧懷璧進了房間，她連忙起身出門，來到顧懷璧的房間門口，輕輕敲了敲：「顧懷璧？」
姨媽見大局已定，無可挽回了，只能強擠出微笑，說道：「這樣也好，不過邊邊是鄉下野丫頭，沒什麼教養，希望不要冒犯了你們啊。」
少年五官清冷，看也沒看她，只是隨意地扯著她的兩根手指頭，將她往自己的身後攬了攬。
杜婉柔理所當然地說：「邊邊願意留在懷璧身邊，陪伴他，我打心眼裡感謝邊邊，這筆錢會轉交給她的父親，作為她將來的學費也好，https://www.hetubook.com.com嫁妝也好，總之，這筆錢應當用在她的身上，合情合理。」
「真的假的。」
杜婉柔瞪了顧懷璧一眼，但也沒有過多責怪他，他性子就是這樣，看不上眼的人，不會給半分顏面。
緊張又害怕。
顧懷璧抱著手臂倚靠在樹邊，深邃的眼底浮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邊邊深呼吸，推門而入，房間好暗好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顧懷璧性格孤僻又古怪，大部分時候都是獨處，從不與人交流。
「懷璧雖然保留了小學學籍，卻因為身體原因，從沒有去過學校，一直由家裡的私人老師教導。他很少和同齡人接觸。」
而杜婉柔已經起身進了裡屋，淡淡喃了聲：「送客。」
不必說，他這般英俊，肯定會有超多的女孩喜歡他。
隨後會聽到沉悶的腳步聲，出門，下樓，在客廳里活動。
立刻有女生拈酸道：「吹牛吧，鄭想容怎麼可能認識顧家的人！」
邊邊見他坐在二樓陽台邊，長腿垂於外側，一不小心就會摔下去的，她連忙招呼道：「你快下來，坐在那裡太危險了！」
「你能不能借我？」
邊邊的手被顧懷璧緊緊攥著，拉扯她朝小洋樓走去。
很快，杜婉柔也找到了邊邊，問她快中考了，有沒有理想意願的中學。
「她是鄭想容的妹妹，說不定她們一起去過顧家呢。」
杜婉柔對這個小姑娘，不由得更喜歡了幾分。
邊邊心說，幼稚就幼稚吧，只要能借到他的面具，帶到學校給同學們看，同學們應該就會明白，其實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顧懷璧白天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極少出來活動，所以白天邊邊很少能見到他。
她感覺黑暗中的少年已經站在了她背後，耳朵邊有熱乎乎的氣息傳來，冰涼的薄唇貼在了她的耳畔。
鄭想容臉上立刻浮現了畏懼之色，眼神閃躲，牙齒打顫：「我……我……」
邊邊望著黑乎乎的房間，顧懷璧進來以後，直接就融入了黑暗裡，完全見不到人了，只能從他的聲音辨別他的方位。
「一、二、三……」
「……好厲害啊。」
姨媽臉色大變：「這怎麼可以！你明明答應了給我……」
邊邊品性純良，不願意佔顧家
和_圖_書的小便宜。
「哦，對了。」杜婉柔忽然開口，姨媽立刻轉身，期待地望向她，以為還有轉圜的餘地。
姨媽在背後輕輕推了推她，她鼓起勇氣，戰戰兢兢道：「不、不怕，我願意和顧懷璧當好朋友，陪在他身邊。」
後來邊邊給爸爸打電話，聊到了這個問題，爸爸當然全力支持邊邊的學業，只說學費不用擔心。
陽台邊有唯一的光源，來自樓下的路燈。
她真摯地懇求道：「我保證不會弄髒，也不會弄丟，顧懷璧，求你了。」
「她怎麼可能見過顧懷璧。」
「……」
「說是顧懷璧媽媽懇求她和顧懷璧當好朋友，但是她拒絕了，因為她親眼見到顧懷璧是個怪物，臉上長滿了鬃毛，牙齒很尖，一口就能咬斷人的脖子！」
顧懷璧輕盈落地，冷淡地喃了聲：「少見多怪。」
「我數到三，你不說話，我就進來咯？」
邊邊現在念小學六年級，還有三個月便是小升初考試了。
少年坐在陽台欄杆之上，抬頭凝望著天邊那輪彎月。
同學們自顧自地議論開了，邊邊咬緊了下唇，不知道應該怎麼說。這些同學們大多隻對謠言感興趣，真相反而無人問津。
「顧懷璧，你在不在？」
可是如果沒有這筆錢，女兒鄭想容是根本不可能進入私立學校念書的啊。
她倒是淡定，戴著他給的面具，不聲不響地站在他身邊，任由他牽著。
「讓邊邊留下來，無需再多言了。」
所以邊邊去嘉德中學念書的事，也算是定下了。
「夜深不睡覺的小孩，會被怪物吃掉。」
邊邊覺得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如果他們親眼見到，謠言也許就能止息了。
「理由。」
不過現在，後悔已經晚了。
邊邊摸黑走到陽台邊，終於看到了顧懷璧。
周圍女生被嚇呆了，半信半疑地說：「哇，要不要這麼恐怖啊。」
鄭想容也急了，連連拉扯姨媽的衣角：「媽，這怎麼行呢。」
「三班的鄭想容，上周顧懷璧的媽媽親自邀請她到王府花園去做客。」
他看也不看她，走進屋裡。
她腿短，步子邁得小，幾乎跟不上少年的步伐，不過他卻絲毫沒有放慢腳步。
杜婉柔已經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看到自己兒子這般笑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