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傅知延心裏一陣刺痛, 沉默不語, 繼續面無表情地裝卸手裡的槍, 穆琛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女孩子嘛，心眼小, 得哄著疼著，你疼她, 百般柔情似水都是你的, 你要是像對咱們男人這樣, 沒事大嚷小吵的，鐵定能好幾個月不搭理你……我看葉嘉那丫頭啊，什麼都緊著你，稀罕得不得了，你是男人，跟人家服個軟, 還不就好好了, 至於這大晚上的, 在這兒自個兒傷心嗎？」

蘇米搖了搖頭，咬著牙解釋：「老師剛剛都已經看到了。」

葉嘉看見她手裡的透明筆袋，很大方地朗聲問道：「要去考試嗎？」

當然監考老師也不是吃素的，當即就發現了蘇米情況不對勁，站起身，朝著蘇米這一條過道走來。

「燙！燙！你慢點喝！」穆琛連忙喊道：「什麼事兒啊這叫。」

過去所有的甜蜜，現在就像橫在心口的一根刺。

傅知延扔掉了手裡的槍，沒裝配完整的碎零件散落一地。

難受了幾天，傅知延的情緒開始轉向憤怒，憑什麼，說喜歡的人是你，分手的人也是你，海誓山盟的人是你，說斷就斷的人也是你，他就像一個傻瓜，被耍的團團轉……偏偏，她還做出一副痴心錯付的悲痛模樣，弄得倒像是他的不對了。

她終究還只是個小女孩，他能怪她什麼呢？

是她主動放棄他，所以不管多難受，必須受著……

「快去吧！我就在這裏等你，考完之後，記得來找我啊！」葉嘉說著又坐在了長椅上。

姐妹倆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說一句話，有時候在街上無意碰見，蘇米也只是低頭，匆匆離開，不理葉嘉。

蘇米疾行的腳步漸漸緩了下來。

悶熱的空氣吸進肺里，疼痛開始蔓延。

「老子最和圖書看不慣的就是你這種……虛偽的，自以為是的乖乖女！」她惡狠狠地啐了蘇米一口：「老子被全校通報批評，你現在爽了？」說完又是一個巴掌，落在她的臉上，徹底把蘇米給打懵了。

穆琛愣了愣，然後微微一笑，顯然是並沒有太當一回事：「女人啊，就是這樣，整天分手分手掛在嘴邊，說白了不過是想讓你多陪陪她，你啊，別太難受了，聽我的，去找她，說幾句好聽的哄哄，一準兒還跟以前一樣好。」

傅知延拿過穆琛手裡的杯盞，一飲而盡。

教學樓外面的小花園，葉嘉終於等到了蘇米，她穿著T恤短袖和牛仔短褲，戴著大框的眼鏡，齊肩的頭髮已經垂至胸口，葉嘉連忙從長椅上起來，遠遠地沖她招了招手。

那個她曾經那樣喜歡的男人。

突如其來的關心讓葉嘉心裏升起一陣喜悅。

看著蘇米連著挨了兩個耳光，葉嘉一瞬間就炸了，心裏騰起一股火焰，屈身撿起地上一塊大石頭，掂了掂，朝著幾個人走了上來。

現在想來，只怕也真是年紀小，不懂他的意思，更不懂他的心思。

那一晚之後，已經將近半個月沒有見到傅知延。

蘇米驚魂甫定，好不容易捱過了兩個小時，她第一個交了捲走出教室，一路狂奔，朝著小花園跑去。

「嗯。」蘇米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你把人家甩了？！」

他還是他，近在咫尺，遙不可及。

一失眠，就開始裝卸配槍，聽著手槍零件冷脆的聲響，方才能稍稍能填補他心裏的空虛，槍是他的兄弟，是他最親密的夥伴，不會背叛他，不會離開他……

那個女生大咧咧地直接起身，氣沖沖摔門離開教室，走的時候還回頭惡狠狠地瞪了蘇米一眼。

他有什麼不對，他早https://m.hetubook.com.com就提醒過她了，當初在一起的時候，他給過她時間，讓她好好考慮斟酌，好好地認識他，究竟是不是她喜歡的樣子，還是自己心裏幻想出來的人……那時候她那般堅決篤定。

蘇米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了，憋紅了臉，咬著牙，心一橫，突然站起身來，大聲說道：「報告老師，有人給我傳小紙條！」說著她揚起了手上的紙團，遞給老師。

她的身後，又出現了兩個女生，戴著耳釘，臉上化著濃得抹不開的妝，看模樣打扮，都不是善茬。

葉嘉聽到動靜，匆匆趕過來，正看到兩個女生撕扯著蘇米的頭髮，推搡著她，蘇米咬著牙，不住地反抗，蝴蝶耳釘女生過來，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扇在了她的臉上。

老師接過了她手裡的紙團，看了看，狐疑的目光掃了眼蘇米，然後落到了她後排的那個女生身上，剛剛發生的事情，其實監考老師已經看在了眼裡，現在證據有了，她讓蘇米坐下來繼續答題，沒說二話，收走了那個女生手裡的試卷，走到講台上，記下了她的名字，準備全校通報批評。

天很藍，周圍很靜，連風也沒有。

「那……我等你考完。」葉嘉看了看時間：「兩個小時？」

「分手了。」

其實她自己也知道，不該那樣對葉嘉，他們這麼多年的情誼，怎麼能說沒就沒了，她想去找葉嘉，只是抹不下臉面來，現在葉嘉親自來找她，心裏說不出的高興，她還是姐姐，始終關心照顧她的姐姐。

期末最忙碌的時候，葉嘉還是問程遇搞到了一天的休假，學校里，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也許過幾天就好了，也許一輩子都好不了。

這一堂課考公共外語，外語是蘇米的強項，又因為擔心葉嘉久等ｍ.ｈｅｔｕｂooｋ.coｍ.ｃoｍ，她做得很快，考試進行到了將近尾聲的時候，身後一個小紙團突然飛了過來，蘇米的心猛地一顫，開始砰砰砰地跳了起來，她回頭看了一眼，後排的一個體型纖瘦，戴著蝴蝶耳釘，打扮還挺潮流的女孩，沖她眨了眨眼睛。

蘇米繼續點頭。

不然怎麼說，溫柔鄉是英雄冢呢。

時光給不了她答案，她只深信，只能篤定，多年所愛之人，必定是用盡生命拯救她的人。

她緩緩點了根煙，深吸了一口，沙啞的嗓音淡淡道：「所以你就賣了我？」

蘇米停下了腳步，防備地看著她。

「別說了。」他聲音很冷，面色更沉。

「她把我甩了。」

他穿著白襯衣，身影挺拔依舊，永遠的奪目耀眼，樓上不少女生都伏在走廊護欄上，朝下面探看。

葉嘉深長地呼吸著，彌補心裏空出的那一塊。

「怎麼了？」穆琛注意到，他是真的不對勁。

然而剛剛走到花園小徑，剛剛那個戴蝴蝶耳釘的女孩已經攔住了她的去路。

可是她喜歡的人……真的是他？

她稀罕的不是他, 似水柔情也不是對他的……過去的一切，什麼喜歡啊愛啊, 都不是他的。

傅知延搖搖頭，聲音略有些沙啞：「不是這樣，是她……她愛的人，不是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裏某一處，像是突然被撕開了一條血淋淋的口子，這種皮肉的撕裂傷過去也曾受過，一樣的痛，可是痛法卻不一樣，這種痛，一直都在，隱隱綽綽好幾天了，現在更是被引了出來……

蘇米被嚇得手都在抖，她是一貫的好學生，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蘇米顫顫地說道：「如果我不那樣做，我們都會……」

讓她把答案寫下來扔給她……

從小到大，蘇米都是老師和圖書和家人眼中的乖乖女，她真的很乖，從來不做半點越矩逾規的事情，舅媽就像一隻老母雞，把她牢牢地護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讓她成長的歲月里，盈滿陽光，很少接觸這些校園社會陰暗面的不良少年少女，當然……除了她姐。

「我說的，你聽見沒有？」穆琛見他又失神了，無奈地搖了搖頭：「去跟人道個歉服個軟，一準兒能好。」

鬼使神差的，傅知延似乎是有所感應一般，回頭看了她一眼，葉嘉連忙躲在梧桐樹粗壯的樹榦背後，露出小半邊臉，偷摸地望過去，太陽下，他剛剛所在之處，已經空無一人。

心裏的陰雲，一直散不去，沉甸甸地壓在心頭，難以喘息，生命中所有的快樂彷彿都被那一場大雨沖刷洗盡。

蘇米點了點頭，一路小跑地朝著教學樓跑去。

這個世界很安靜，也很乾凈，彷彿因為他的存在，連陽光都柔和了幾分，落在他的身上，勾勒著他修長有型的線條，籠出一層薄淡的光暈。

一開始，她沉浸在大哥哥離世的悲哀之中，這麼多年，遲來的眼淚似乎要為他流幹了，後來漸漸接受了這個現實，才恍然發現，原來她和傅知延，已經分手了。

葉嘉走著……腳步就停滯住了，不遠處，傅知延猝不及防，闖進了她的視野里。

蝴蝶耳釘女孩走到蘇米面前，上下打量著她：「好學生？」

「賤逼！」身後一個女生已經聽不下去，直接推了蘇米一把，蘇米踉蹌地走了幾步，才站定身子，不住地後退。

燙倒是沒感覺，就是苦，舌尖縈繞的, 都是茶水的苦澀味道，這種苦還說不出來，沒辦法傾瀉，只能一層一層地縈繞在心間，一圈圈地揮發，漫遍全身……

蘇米驚心膽戰地打開了紙條，上面寫的是：「選擇題答案，謝了！」

見葉嘉朝和-圖-書自己走來，蘇米有些不自然地將眼睛移向別處。

所以在傅知延過去漫長的時光歲月里，傅知延活得很硬，極少出現多餘的情緒，那是不合時宜的，會影響狀態，更不會說，對誰敞開心扉，他將自己封閉起來，成了後來的傅知延，但是現在，他所鑄造的堅固堡壘，似乎正在漸漸瓦解，她像毒藥，像腐蝕劑，一點點地侵入他，融化他，將他吞沒。

蘇米加快了步伐朝前面走去，沒走多久，卻又回過頭來看向葉嘉，稍稍遲疑了一下，還是悶悶地說道：「姐，你到前面的奶茶店等我吧，這裏……蚊子挺多的。」

傅知延有時候甚至都在想，被這樣一個小女子吞噬掉，那種感覺，應該會很不錯，他全身心地屬於她，在她的溫柔與繾綣中沉溺，不問世事不問來日，這樣就很好。

無數個夜晚夢到他，夢到他冬日里的故宮，彷彿披上了銀裝，夢到他在她的耳畔溫柔地說，想念鹿州的雪，想念夏天的風，她還夢到許許多多的大雨之夜，雨水滴滴答答，自心澗流淌……夢到他與她在河畔夕陽下的親吻，彷彿有一生那麼久，他的唇，他的擁抱，他的信誓旦旦和他的情有獨鍾……

「你好好考試，別擔心我了。」葉嘉沖她揚了揚手，示意她快去。

這幾日，傅知延的心裏，真真是千迴百轉，愁腸百結，什麼都想透了，又什麼都弄不通透，只能兀自傷懷，一個人在孤獨的夜裡失眠。

一旦停下工作，停下手裡的事情，她的腦子裡，就會情不自禁浮現他的臉，他溫柔的笑，他惱怒的質問，他待她種種的好……

他戰友逝世前曾經跟他說過，你是人民的守護者，你代表的，就是正義，如果你的心不能像鋼鐵一般堅硬，你就無法承受這世間萬相的苦難與蹉跎，無法與那些黑暗中的豺狼虎豹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