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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瀟低頭笑了笑，那笑雖短暫，卻傳遞到了傅寒聲的眼眸里。

傅寒聲將她臉上的細微表情盡收眼底，不動神色道：「吃完午飯我們就離開，不多耽擱。」

蕭瀟從未見過這麼脆弱的唐瑛，虛弱無望的躺在病床上，消瘦得厲害，全然沒有之前呼風喚雨的霸氣，現在的她，哪裡還是金融界女財閥，她在2008年3月徘徊在了生死關頭，對此陷入昏睡中的她可謂是一無所知。

傅寒聲轉身看了一眼蕭瀟，她斜倚著門框看著他和心理醫生，離得遠，但可以想象她漆黑的眸，濃密捲曲的睫毛，雖沒有淺嗔輕笑，但有些氣質是與生俱來的，無需言語，簡單的一舉一動便可窺探端詳。

「有點遠。」

終究還是不一樣了，吃罷飯，溫月華對蕭瀟笑了笑：「你和履善陪你傅姑姑說說話，我先回房休息一會兒。」

外出走走嗎？

蕭瀟心裏也在嘆氣，隨他上了車，調整了情緒，終於開口問：「老太太身體怎麼樣了？」

唐伊諾手裡抱著一大束鮮花，花美，人更美。她和她是姐妹，但見面只有漠然，蕭瀟跟她本就無話可說，離開時，唐伊諾卻叫住了她。

並非每個問題都需要一一回答的，蕭瀟僅是看著寧波笑了笑，並沒有回答他的話。話題被傅寒聲迅速轉移，傅寒聲問傅安笛打算什麼時候回國？

這一刻，傅寒聲心裏的滋味並不好受，他知道妻子在有意拖延時間，拖得越晚越好，如果可以不去，她怕是會直接鬆一口氣。

「你先吃，剩下的歸我。」是在客廳，他坐在對面的沙發上，腿上放著筆記本電腦，雖在忙碌著，但很悠閑，偶爾抬頭看著她專註的吃著粥，嘴角笑容深濃。

庭院走了一程，隱約聽到花園一側，寧波正在打電話，傅寒聲和蕭瀟默契的折返身回去。

看來，心理談話還是頗有成效的，儘管傅寒聲並不知道蕭瀟和醫生都談了一些什麼話，但蕭瀟的心情明顯好轉了很多。

他笑，眸子不經意間落在了她的運動鞋上：「鞋帶鬆了。」

是心疼。

這是一頓再簡單不過的家常便飯，若是以前，飯後溫月華會握著蕭瀟的手，婆媳兩人去院子里轉一heｔｕｂoｏk.ｃom.cｏｍ轉，淺淡的聊會天，但如今——

傅安笛連忙甩了甩手，快步走進洗手間，冷水沖洗手指時，傅安笛又是好一陣失神，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

溫月華說：「瀟瀟，嘗一嘗魚丸，廚師手工打出來的，味道還不錯。」

車裡，傅寒聲握住了蕭瀟的手：「我再聯繫一些國外專家看一看，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

蕭瀟察覺自己的手被傅寒聲握緊，身體帶離沙發，一起出了客廳。

傅寒聲短暫沉默，然後輕輕地嘆：「瀟瀟，我們是夫妻，夫妻之間不用說謝謝。唐董是你母親的同時，她也是我的岳母。」

蕭瀟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飯，吃得滿心惻然，幾度晃神。

這還是徐書赫死後，兩人的第一次見面。唐伊諾看到蕭瀟也是愣了一下，比起蕭瀟，身為二女兒，唐伊諾無疑是一個孝女，每天都會前來醫院看望唐瑛。

蕭瀟有些尷尬了，抽了一張面紙正要低頭撿魚丸時，溫月華說話了，傅安笛也說話了。

「國外？」傅寒聲並沒有放棄。

他不催，蕭瀟喝得再慢也不催。

不怕她叫餓，就怕她不知餓。

去吧，去吧！

傅寒聲決定趁熱打鐵遨。

「很好。」傅寒聲言簡意賅。

傅寒聲怔了一下，已經有白髮了嗎？他心裏是有一些複雜的，但跟蕭瀟說話的語氣卻很輕鬆：「不打緊，拔掉就好了。」

不知道也好，她就這麼睡著，似乎缺失睡眠已久，打算趁此機會好好地睡一次長覺。

傅寒聲問：「午飯吃飽了嗎？」

有關於唐瑛的病況，他需要找醫生詳細的問一問。

她識破了他的心思，不作回答，靠在他的肩上，淡淡地問：「你餓嗎？傅寒聲。」

溫月華反手握著傅安笛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用微笑替代了未出口的話語。

蕭瀟低頭去看，卻只看到傅寒聲低下的頭，他半彎著腰幫她系鞋帶，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能夠清楚的看到他漆黑的發。

傅寒聲把蕭瀟送進監護室，卻止步門前，他的手很自然的撫著她的肩：「我在醫生辦公室等你。」

傅寒聲知道，定是母親和姑姑的態度刺傷了她，否則她不會這麼心和圖書生遲疑，看到她把糾結藏得嚴嚴實實，傅寒聲真想鬆口告訴妻子不去了，哪都不去了，但前不久他才剛剛說服母親，眼下如果兩人再不去，怎麼也說不過去。

蕭瀟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看著毫無生機，插滿各種身體檢測儀器的她。蕭瀟在想，此刻她是否在做夢，如果在做夢，那個夢一定是美夢，美得她不願意醒過來。

中午傅宅用餐，傅寒聲和蕭瀟姍姍來遲，溫月華倒也沒說什麼，坐在餐桌上，只回頭看了一眼傭人：「開飯吧！」

那水，蕭瀟喝得慢，一杯水能喝十分鐘左右嗎？況且還是溫水，一點也不燙，張嘴就能喝，但一杯溫水消磨到了這個時候，早已變涼了。

「你睡吧，睡多久都沒關係，但一定要記得醒過來。你缺失了我19年的人生，就要拿另外一個19年來彌補我，我等你醒過來，多久我都等。」

蕭瀟沒有回她的話，只回頭看著她，唐伊諾也在看她，四目相對，眼波流轉間究竟藏匿著多少風暴，大概只有兩人心裏最清楚了。

傅寒聲笑了：「跟你相比，我確實是老了一些，有白頭髮很正常。」

無人之時，蕭瀟握住了唐瑛的手，唐瑛的手很涼，她把唐瑛的手放在掌心裏暖了暖：「我一直以為我很恨你，但我騙不了我自己，我之所以恨你，是因為我想要得到的母愛，你一直都沒有給予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渴望你的愛。」

「怎麼會忽然這麼問？」

蕭瀟直接婉拒：「最近事情比較多，怕是走不開。」

傅安笛叫傭人簡單收拾一下。

蕭瀟低頭慢慢喝水，傅寒聲上樓幫蕭瀟拿了一件薄外套就下了樓，回到客廳，見蕭瀟還低著頭不緊不慢的喝著水，也不催她，只站在一旁微笑著等她。

傅寒聲又問：「國內？」

傅寒聲無聲的笑，她哪是在問他餓不餓，分明是她餓了。她說她中午吃飽了，其實他知道，她自己也知道，那樣的氛圍，她根本就沒有心思吃飽飯。

他把頭低了下來，蕭瀟找到那根白髮，拔掉的那一瞬間，眼眶忽然一酸，傅寒聲正要抬頭時，蕭瀟卻環住了他的脖子。

蕭瀟說：「我收回我剛才的那句和-圖-書話。」

「發現一根白髮。」蕭瀟的嗓子有些發乾。

他這麼想著，心裏卻是嘆了一口氣，他拿走蕭瀟手裡的水杯，攬著她的肩往外走：「快到午餐飯點，水喝得太多，午餐該吃不下了。」

——有時候真羡慕那些可以自欺欺人的人，幸福了自己，也取悅了別人。

觸目所望，餐廳傢具依然有著歲月沉澱的痕迹，就連滲透入室的陽光也閃爍著溫暖色，氣氛看似平靜，也只是看似罷了。

那天午後，在傅家小歇片刻，傅寒聲便帶著蕭瀟起身告辭，溫月華送兩人出了門，老太太看著蕭瀟的背影，忍不住叫了一聲她的名字：「瀟瀟——」

傅寒聲點頭，在態度上是比較強勢的：「那就C市吧！暖春很適合郊遊，再說郊區正是采草莓的季節，明天我們一起過去。」

蕭瀟沒想到，她會在病房外碰到唐伊諾。

如此，挺好。

看出來了，其實早就看出來了，履善這是著了魔。

「慢慢吃，不跟你搶。」他微笑，怕她吃得太急，反而被嗆。

傅寒聲說：「一起外出走走，散散心。」

系完鞋帶，傅寒聲抬頭，就對上了蕭瀟的目光，見她眼眸深深地看著他，笑著問：「怎麼了？」

溫月華說：「哎瀟瀟，不要撿了。」

蕭瀟收回目光不看了，她轉身離開。

「我現在不恨你了，真得不恨了。你是我母親，懷胎十月生下我，育養我兩年，這份恩，這份情，我記一輩子。」

唐瑛沒有任何反應的躺在病床上，蕭瀟握著她的手，抵住了額頭，她知道母親會醒過來的，必須要醒過來。

蕭瀟止步回頭，溫月華嘴唇動了動，到最後卻只是開口說道：「平時多吃飯，最近你都瘦了。」

唐伊諾說這話時，撐起她的倔強和信仰，高高地仰著頭，脖頸優美的宛如白天鵝。

多麼難得，他妻子終於開始有微笑了。

「謝謝。」

夕陽黃昏，餘暉滲進客廳，是家居，也是平淡。

蕭瀟始終都很安靜，溫月華話語不多，偶爾散漫應話，多是一語帶過，興緻缺缺。溫月華那麼沉默，所以新菜上桌，當她開口同蕭瀟說話時，蕭瀟心裏是有些發愣的。

傅寒聲身體僵了一下，感覺蕭瀟抬ｗｗw.ｈｅｔｕｂｏｏｋ.com•coｍ手撫摸著他的發，她的聲音很輕：「你怎麼就有白頭髮了呢？」

漆黑嗎？

客廳里，傅安笛把水果盤放在茶几上，一邊看著廊檐下的他和她，一邊心不在焉的倒著水，一時不察，水從杯子里溢了出來，燙到了她的手，也拉回了她的心神。

「32歲，不老。」蕭瀟眼睛濕濕地。

蕭瀟應了一聲，一路上都沒再說話，只靜靜地望著窗外。後來傅寒聲握住了她的手：「吃完飯，我們一起去醫院看看你母親。」

「……」蕭瀟不作聲，目光從他臉上淺淺掠過。

「你不要老，傅寒聲。」

「哪句話？」他明知故問，無非是引她多說幾句話。

蕭瀟貼靠著他的胸口，那裡傳來了沉穩有力的心跳聲，是他的心跳聲。蕭瀟鬆懈下來，看看吧！哪怕只是看一眼。

唐伊諾直直地盯著蕭瀟，沉默了良久，她冷冰冰地說：「我不信。」

陽光下，蕭瀟眼眸里有水光閃過。

初入傅宅，蕭瀟見到溫月華和傅安笛，分別叫了一聲「媽」和「姑姑」，長輩道了聲「來了」，臉上依然保持著微笑的表情，不同以往的是，少了親熱和寒暄勁頭，如此熟悉，卻又那般陌生。

「有沒有想去的國家，或是國內城市？」送走心理醫生，傅寒聲摟著蕭瀟進屋。

他說著，看著妻子：「瀟瀟幫我拔。」

「太遠。」

「拔吧！」

回到客廳，傅寒聲倒了杯水遞給蕭瀟，蕭瀟也確實是渴了，捧著水杯，指尖溫暖漸漸有了熱度，這時耳邊傳來了傅寒聲的話：「喝完水，我們一起回傅家看望老太太。」

客廳和傅姑姑聊天，談話數次陷入沉默，最後傅姑姑有眼力勁，站起身道：「我去廚房準備一些水果。」

他這是決定的語氣，蕭瀟並未多說，出去走走也好，不過是一天來回，離得近，倒也無妨。

那天離開醫院，傅寒聲轉述醫生的話，跟先前蕭瀟看到的相關新聞差不多，未來唐瑛會如何，只能聽天由命。

席間，寧波見蕭瀟手上有細碎的傷痕，好奇的問：「小嫂子，你手怎麼了？」

蕭瀟輕輕地伏在了傅寒聲的肩膀上，距離那麼近，近得能夠聽到彼此的心跳聲，傅寒聲的ｗｗw.hｅtuｂｏok•coｍ•ｃｏｍ胸口被某件重物重擊了一下，他靠近她耳邊說：「不老，不老啊！」

「會疼。」

同桌用餐，幸虧有寧波在。寧波在這股詭異的氣氛里坐立難安，剎那間化身成了話嘮，所謂新話題面面俱到，顧慮到了所有人，一問一答，忙得不可開交。

醫院，重症監護室。

傅寒聲取走蕭瀟手中的杯子，重新換了一杯溫水給她，眼眸溫軟的看著她喝。

聽到「母親」，蕭瀟指尖在傅寒聲的掌心裏顫動了一下，他把她摟在懷裡，安撫道：「我們看一眼就回來。」

三月下旬的陽光很溫暖，就連空氣也是暖意融融，兩人坐在了廊檐下的台階上，他是一個很紳士的男人，蕭瀟坐下之前，他找了東西墊在了台階上，反倒是他，就那麼不拘小節的坐在了蕭瀟的身邊。

「你看這傅家宅院，如今只有你母親一個人在這裏，每天睜開眼睛，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哎——」傅安笛說著，目光轉向溫月華，並伸手握住了溫月華的手，無奈的笑：「嫂子，我再陪你多待一段時間吧！就怕住久了，招你煩。」

「飽了。」

傅寒聲送心理醫生離開，簡單的聊了幾句，這位心理醫生頗有職業操守，極力保護患者的隱私，即便是面對傅寒聲也是三緘其口，只禮貌叮囑傅寒聲，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可以帶傅太太外出走一走。

蕭瀟收起尷尬，直起身坐好，面前出現了一隻白瓷勺子，舀了一隻魚丸放在蕭瀟面前的碟子里，蕭瀟轉眸看去，是坐在她身旁的傅寒聲，他嘴角有笑，眼神示意她嘗嘗。

這場心理治療，費時三個半小時。

「方之涵說，陷害你的人是我爸爸？」

唐伊諾瘦了，但縱使是削瘦，依然美麗逼人，精緻的五官看上去尤為賞心悅目。

溫月華開了口，蕭瀟拿起筷子去夾魚丸，但魚丸實在是太滑了，丸子從筷子里滾落，沿著桌面就掉到了地毯上。

傅寒聲抱著她，半開玩笑：「老了。」

回到山水居，熬了一鍋粥，又備了幾道小菜，她捧著碗吃了幾口問他：「你不吃嗎？」

傅寒聲心裏是不悅的，但他什麼也沒說，握著蕭瀟的手，聲音溫和：「外面天氣好，我陪你出去散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