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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舉起酒杯，對卓浩說：「卓浩，生日快樂！」

這種複雜交錯的滋味，一瞬便消失在我的舌尖齒間，喉頭胃裡。

我說：「卓浩，感情和感情，是沒法比較的。你不覺得，其實咱倆更適合做兄弟？」

我眼睛有些濕，心裏被他的話微微觸動著。端起酒杯，與他相撞，我笑了，扯動嘴角時，抖落了眼睛里早已汪成一片的眼淚珠子。雖然眼淚掉出來，可我卻還是堅持在笑。這麼多年來，似乎只在這一刻，我的人生才終於是勵志的，向上的，不再得過且過的。卓浩的話讓我生起一些想要重新振作起來的念頭了。

六年前，來到這裏，安頓下來。跟家裡通了電話，我哭，爸媽也哭。

我把盒子蓋好，推回給卓浩：「很漂亮的表，可惜是真的。這要是贗品的話，我想都不用想一準就收了。我一個普通小職員，平時帶著塊這麼招搖的名表進進出出，我怕我的人身安全會遭到威脅。」

來到B市已經整整六年。剛到這時，我二十一歲，心如死灰，行屍走肉。六年後，如今我二十七歲，與剛來時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年紀大了。其他的，全都沒變。依然心如死灰，依然行屍走肉。

六年來，寧軒已經成為我心裏的魔，在回憶中駕馭著我一切的喜怒哀樂。如今，我是不是應該放掉心魔，也學著去向前看呢？

我說：「爸媽我給你們丟臉了，我和一個高中生談戀愛。」

可這心魔，說放下它，我就真的放得下和圖書嗎？

我也笑：「你說得我太不近人情了！」

一生其實很短暫。卓浩有句話說得很對。時間會帶走一切。而人活著，總是要向前看的。

卓浩一手撫著下巴，一手放在餐桌上，手指輕輕敲著桌面，聲音不很強烈，但節奏卻又瑣碎又凌亂。他低頭沉默一會，然後又抬起頭看我，緩緩說：「蘇雅，都這麼多年了，你當時和他相處也不過幾個月，怎麼還忘不掉他？之前我們在一起，好歹也有一年那麼長，可現在似乎不論我做什麼，你都看不到眼睛裡頭去！」

「我說我沒反對你們在一起，我根本之前都不知道你們談戀愛我怎麼發對啊；我也不知道蘇雅她去哪了，她可能就是怕你找到她，所以她去了哪連爸媽她都狠心的沒說。

我覺得那是我和已經過去了的人之間的不可重複的已經過去了的事。既然已經過去，那就沒有必要舊事重提。

我遞給他一條領帶，說：「時間太倉促，沒來得及給你挑更細緻的禮物，不過你也別小瞧這條領帶，它可我編了肚子疼要去醫院的謊下午跑出去現買的呢！」

我一邊掉眼淚，一邊死撐說：「能，一定能！」

卓浩把領帶接過去，臉上綻開笑容：「你能來陪我過生日，我已經很高興。沒想到還有禮物收，這可真是意外驚喜了！」

反正不管他是出於什麼心態，畢竟他已經老大不小，要是再跟我這麼耗下去，我覺得自己會成為他們老卓家的罪和圖書人。

他也舉起酒杯，和我撞了一下，一口乾了。

有些話，該是明明白白說出來的時候了。有些拒絕，不能再因為擔心傷害到對方而一直這麼曖昧不明給人希望似的拖延著了。其實越是那樣，反而傷害越大。

我說：「卓浩，這麼多年你也該知道，我就這樣了，我心裏再也進不去別人了。」

他看了看我，臉上又是那種欲言又止的神色。他從來不是這樣不幹脆的一個人。我受不了一個原本十分果斷利落的人，現在竟變得如此這般的婆婆媽媽。於是他不起話頭，我就幫他起話頭。我問他：「卓浩，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說？你這樣吞吞吐吐的，好幾次了！」

我握著筷子的手不禁抖了一下。沒來由的，我忽然想起網路上的一句流行語：你說，你覺得我哪好？我改還不行嗎！

酒混著淚，一起吞進肚子裡頭。又辣又熱。還有微微的澀。

我的生命力，在離開A市，離開寧軒那一刻起，全部都被抽走，絲毫不剩。

我一邊打開錦盒，一邊若無其事的說：「嚇我一跳，你剛把它拿出來的時候，我還以為是戒指呢。我心裏還想，這麼大的戒指盒，裡邊裝的，那得是多大的一顆戒指啊！上面的鑽我琢磨著鴿子蛋是怎麼也不夠了，最低也得是顆鴕鳥蛋那麼大！」

聽完老媽這些話，我的心疼得幾乎碎掉。

卓浩點了支煙。半明半寐的薄煙後面，是他已經變得肅然凝重的臉。他看著我，說：「蘇雅，這wｗw.ｈｅtｕｂoｏk.cｏｍ.cｏｍ麼多年你該知道，我沒閑著。我一直在等你呢。」

聽了我的話，卓浩忍不住笑。笑過後他看著我，意味深長的說：「我倒是想買戒指了，怕你不收。」

不曉得他看上了我哪裡。亦或是那句「得不到的才知是最好的；失去過的才知是最值得珍惜的」在作祟？

我笑著說：「對！與往事乾杯！」

老媽說：「孩子，是我和你爸連累你了！」

他沒接話。我也沉默下來。一會以後，我忍不住出聲打破了這太過安靜的淡淡尷尬。我說：「卓浩，你對我八成就是種偏執。你沒被女孩子甩過，於是覺得我和別的女人比，是不一樣的。你想沒想過，可能你對我，只是一種無法釋然的情結，只是一種，想要重新征服也說不定？」

我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我怎麼覺得你是要說我徐娘半老？不過卓壯士，你倒是風采不減當年。只是啊只是，好花不常開，青春不常在，你也該想想自己的終身大事了，再不給自己琢磨個媳婦，我怕你將會成為你們卓家無後為大的歷史罪人！」

而一直讓我覺得懵懵懂懂不甚明了的，是卓浩這隻差不多已經逛遍整個森林的花蝴蝶，在見識過各色精緻秀麗的蔥翠小樹之後，最後怎麼就能認準了我這顆歪脖子樹？

這麼多年來，對以前的事，我和卓浩採取的態度是心照不宣的。心裏似乎都明白前因後果那究竟都是怎麼一回事，可是誰也沒有把它們拿出來說過。和圖書

「我說完這些，那孩子，叫寧軒是吧？他就蹲在地上，一動不動。我和你爸以為他在哭。結果蹲下一看，他沒哭，但是那樣兒啊，比哭了讓人看著還難受！他像魔怔了似的，嘴裏一直念叨著，怎麼會因為幾張照片就這樣了呢，不可能的！」

老媽告訴我：「蘇雅，你走了之後，那孩子來家裡找你了。他像瘋了似的，樣子很可怕。他說他不分手，他也不信你會和他分手，他說阿姨我求求你，你告訴我蘇雅在哪呢，我得見她，見不到她我會死的；他還求我說阿姨你別怪她和我談戀愛，等我畢業我們一起出國，你別分開我們，我肯定會對她好一輩子，真的，我不是小孩子！

老爸問我：「孩子，你以後還能快樂吧？能吧？」

很難想象，我竟然有一天，可以和這個幾乎有些剛愎自用的男人，坐在一起如此的推心置腹。

老媽說：「傻孩子，現在還說那些幹什麼。你過得好比什麼都強。我和你爸現在什麼都不圖，就希望你今後能過得幸福點！」

我說：「卓浩，過了這生日，你都三十四了！」

卓浩把煙掐滅在煙灰缸里，向前傾了傾身，看著我，一字一句的說：「蘇雅，我大你七歲。今天已經整三十四。我已經過了年少輕狂的年紀，什麼是義氣用事，什麼是不服輸想要征服，什麼是真心喜歡，什麼是懂得珍惜，我現在看得很清楚。寧軒已經出國那麼多年，雖然你現在還是放不下他，但是我相信時間遲早會把一切不如ｈtｔｐs://m.ｈetuｂoｏk•ｃｏm•cｏm意和傷心全都帶走、沖淡、治愈。所以，」說到這，他停了下，端起面前的酒杯，然後繼續：「和往事乾杯吧！過了今天晚上，過去的那些事，不要去想；過去的那個人，藏在心底。以後的日子，總是要向前看著過下去的，你說呢？」

卓浩說：「可不是。時間過得太快了，當年我認識你的時候，你還只是個小女孩，現在卻已經是地地道道的女人了！」

……

卓浩抬手抹了下下巴，又把手伸進衣兜里，掏出一個方盒，放在桌上，向我推過來，說：「上周去瑞士開會，在那買了塊表。記得你說你那塊掉水池裡了，剛好可以把這塊表送給你，留著以後看時間用！」

我本以為卓浩也是這樣想的。可是這幾年來，他卻對我越來越好，越來越容忍，越來越遷就，甚至是越來越憐惜。我不是傻瓜，他對我的態度，讓我漸漸感覺到，他不想只是我的過去，他還想成為我的現在和將來。

卓浩自嘲一笑：「以前覺得你小，總認為你對我是一生一世都不會變的依賴。是我自己太自信，以為可以把家裡外邊的感情分別駕馭的很好，自以為遊刃有餘的在其中周旋著，結果到頭來，卻把女朋友給弄丟了！」

一切總會過去，不管如意不如意。時間總在前進著，無論你傷心不傷心。記憶總會慢慢變得模糊，哪怕你再怎樣拚命掙扎的想要抓住過去不肯放，可生命的漸漸衰竭，無人能阻止，它總會帶走一切。

老爸說：「孩子，是爸爸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