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不是班長，而是同桌。
沈意學著肖讓那樣把模式換成了拍攝，鏡頭對準黑板。只見光滑如鏡的黑板上，黑板報被擦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彩色的粉筆、不同的字跡，寫滿了全班三十幾個人的心愿。
沈意眨眨眼，他說：「目標大學我也有，怎麼沒人通知我寫？我不是五班的一份子嗎？」
她幫他寫嗎？
沒有規定的格式，所以除了中規中矩的「姓名+大學」，更多的，是一句句、一聲聲彷彿從胸腔中發出的吶喊。
「不過，你不去吃飯沒問題嗎？不餓嗎？」肖讓問。
沈意也看到了那行字，片刻后，點點頭，「嗯。」
「那就好。」肖讓這才鬆了口氣，「我怕耽誤你吃飯。」
不過她是班長，幫他寫一下好像也可以……
沈意只覺得有血瞬間衝上臉頰，連耳朵都紅透了。肖讓看向她的神情里透著猶豫遲疑，似乎想問又不好意思問得太直白，讓她越發窘迫。張口結舌好半晌，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答案，立刻抓救命稻草般抓住，「我……我沒撒謊，我中午真的有事兒。班上的事兒，要出去列印一點東西，所以，我可以一會兒在外面吃。不用跟大家擠……」
「我宣布！楊粵音和首師大鎖了！鑰匙被我吞了！誰也別想分開我們！」
那是她沒有體驗過的人生。
「小意，愣著幹嘛，趕緊的啊，再不跑一會兒吃飯沒位置了！」楊粵音在前面喊。
對肖讓而言，高考早就失去了它最重要的那項「改變考生命運」的意義，他事業穩定，人生的走向不會被這一次考試所決定。
確實是大家的高考目標。
每一次下筆，都像戰士揮出去戰刀，承載的是最炙熱的希望。
肖讓終於停下，滿臉醞釀大戲的表情，「我今天一到這兒就驚呆了，特別想跟人分享一下，你運氣好趕上了……好，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迹的時刻——」
這一次，鏡頭變得更遠和-圖-書更廣，把身後十幾米的景物都收了進去。
她為了跟他視頻，連飯都不吃了……
沈意咬了咬唇，「可是，我們都是自己寫自己的……」
新聞說他進組了，但具體在哪兒拍沒有提到。古裝劇的話，橫店？不對不對，他在山裡，橫店有山嗎？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里，沈意捏著粉筆，一筆一劃、認認真真地寫下：「肖讓，中央影視學院。」
雖然他的描述讓人很心動，但沈意還是不得不指出，「荷塘月色……是清華的。」
「你可是第一名啊。咱們學校不是重點嗎，第一名都上不了北大？」
這個解釋顯然不能讓肖讓同學滿意，男生得理不饒人道：「不行，你們必須給我補上。這樣吧，你幫我寫上去。你寫上去我就不怪你了。」
「之前網上都在猜首影央影滬戲三個他考哪一個呢，原來是央影！咱們這算得到第一手新聞了吧？拍下來發微博沒準兒能上熱搜哦！」
靠！吃了沒文化的虧！
他輕聲念道，沈意愣了下才明白他是在念后黑板上的字，跟著回頭。
肖讓說完就一躍而起，繞到右邊的休息區。沈意聽到有人跟他打招呼，他笑著回了一句，因為鏡頭被扣著她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也不知他在那邊搗鼓了些什麼，好一會兒，才見他重新出現在屏幕上。
奇峰怪石，懸崖瀑布。如此瑰麗，如此壯觀。
「徐麗娜沖鴨！為了江大！你可以的！」
不過這麼一鬧，兩人都笑了。肖讓撇撇嘴，說：「不過你們不仗義，排擠我。」
沈意看了許久，像和誰約定一般，小聲卻堅定地說：「好。我們一起加油。」
大家靜了一瞬，爆發出驚呼，「這是肖讓的志願嗎？他要考央影啊！」
「中傳！等著我！老娘明年夏天就來找你！」
鏡頭框著他明亮的笑臉，還有更遠處壯麗的景色，沈意忽然轉頭看向前方。
他m.hetubook.com.com挑了挑眉毛，「你想去北大？」
沈意聽著最後一句話，腦中響起片刻前肖讓的聲音，「我想考的大學嗎？當然是央影了。其實首影也不錯，但我經紀人是央影畢業的，他建議我考那裡。你上北大，我上央影，都在北京，咱們可以互相鼓勵，一起加油啊！」
餓……當然是餓了。
難怪書上都說，偷懶的時間過得格外快！
「不改。加一個。」沈意說。
北大啊，真是威名赫赫的四個字。
他有點奇怪，但也沒多想，笑眯眯道：「那為了感謝班長，我也給你看個好東西吧。」
但這一刻，在同學們的吶喊中，他還是感覺到了久違的熱血沸騰。
「那是大家的高考目標嗎？」肖讓問。
「不用不用不用！」沈意連忙說，「你們趕緊去吧，一會兒沒菜了！你今中午不是想吃咖喱雞塊嗎？那菜得用搶的，快去，別管我！」
窗外響起了音樂聲，是校廣播站的廣播開始放了，沈意從座位上站起來，透過窗戶往外看，只見人群如潮水般湧出教學樓，朝同一個方向奔去，可謂壯觀。
他的口吻，就好像她是他什麼特殊的人似的。
後面又有幾個女生進了教室，見狀也好奇地湊過來。志願昨天才寫下去，大家新鮮勁還沒過，沈意說要加一個，加誰啊？當時不是全都寫了嗎？
沈意看呆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肖讓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得意地說：「很棒吧？這裡是雲南的一個山裡，我今天一看到他們找的景就服了，這戲接對了，武俠劇就該這麼拍！不出外景怎麼能體現出江湖的大氣磅礴？我受夠在橫店拍完全程的武俠劇了！」
楊粵音驚訝，「什麼事兒啊，怎麼沒聽你說。要我陪你嗎？我們也可以一起出去吃。」
班長大人生氣了。
他看了一會兒，忽然發現好像沒看到最重要的那個人的。眼睛在黑板上找來找去，和圖書終於在右側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一行清秀的粉筆字，連內容也很簡單：「沈意，北京大學。」
肖讓立刻端正態度，裝模作樣咳嗽一聲，剛想說點什麼找補一下，那邊卻傳來悠長的鈴聲，「下課了？」
「只要考上同濟，就再也不用被我媽折磨！七中，老子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張立峰吃完午飯回來，發現沈意正踩著凳子站在後黑板前，手裡還拿著一根藍色的粉筆，不由問：「班長你幹嘛？改志願啊？」
……
原本的參天樹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空曠的天際，沈意只覺眼前豁然開朗，肖讓站在一處懸崖邊，懸崖下是萬丈深淵，邊緣處生長著嶙峋岩石。他此刻就站在岩石上，山風吹動他的披風，他身子也一晃一晃，彷彿隨時要掉下去似的。
沈意剛才拒絕和楊粵音她們一起去吃飯是下意識的，這會兒肖讓問了才忽然反應過來，等等，她拒絕的時候他都聽到了，那麼，這件事落入他眼中是什麼樣子？
她邊說邊緊張地看著楊粵音，生怕她還不死心，一定要過來陪自己。要是被她看到手機，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為什麼大中午不吃飯，躲在這裏和肖讓視頻……
她要對他的事負責。
因為大家都走了，這句話她沒有再控制音量，聲音出口的瞬間不由感慨能自由說話的感覺真好。
沈意想到剛才他差點被導演看到手機的經歷，也覺得有點相似，也忍不住笑了。
肖讓：「……」
他們這一屆文科重點班的前三名里，宋航目標是清華，她和周靜書都是北大，後面平行班還有個成績很好的覃穎也想上北大。高考變數太大，誰最後能考上還真說不好。
黑板上，他的名字就寫在她旁邊，一紅一藍，像兩人的座位那樣，互相依靠。
他微微一笑，「挺好。這樣回頭我也可以出去說，我可是當過北大學生同桌的人。」
關越越也ｈｔｔｐs://ｍ•ｈｅtuｂｏｏｋ.ｃoｍ•com在等著她。沈意看著她們倆，忽然一陣心虛，手忙腳亂把手機藏到桌肚裏，「我、我中午有點事兒，要出去一趟，就不去食堂了……你們去吧，別等我了。」
原本就是上午第四節 課，大家都迫不及待想吃飯，老師還不在，所以下課鈴一打響，眾人就如猛獸出閘一般沖了出去。沈意看著一眨眼就跑得沒影了的同學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這麼玩了一節課！
他語氣里的稱讚太明顯，沈意有些不好意思，小聲說：「還不一定考得上呢。」
她站在狹小的教室里，面前堆著山一般高的複習資料，還有做不完的卷子，而鏡頭那邊，肖讓站在雲南的懸崖之巔，興緻勃勃講述著自己即將拍攝的第一部 主演作品。
那是她沒有見過的景色。
「我的志願居然和肖讓的志願寫在同一塊黑板上，四捨五入，就是我和肖讓一起為了夢想攜手奮鬥啊！媽媽，七中真是對我不薄！」
腦力勞動本來就容易餓，高三學習任務又重，每天上午第四節 課都是最煎熬的時候，基本都得準備點餅乾零食及時補充才能撐下去。
她這樣優秀的女孩，本就該去最好的大學。
她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世界是如此之大，等待著她去探索。
沈意一愣，「你是……裝了自|拍桿嗎？」
肖讓揚眉一笑，「你不是我同桌嗎？我不在學校，當然要你幫我寫了。」
他當然是五班的一份子，但這個黑板報是昨天才做的，那時候他已經不在學校了。
「真的！」沈意堅定點頭。
她應該去什麼樣的大學，他以前沒有想過，可現在這麼一聽，又覺得如此合理，如此自然。
好在楊粵音經過短暫抉擇，覺得果然還是咖喱雞塊比較重要，丟下一句「那你當心點哈」就拉著關越越跑走了。教室里人走了個乾淨，沈意這才輕舒口氣，拿出了手機。
沈意不敢再接這個話題，拿著手機走到教和-圖-書室後面，藉著來回走動平復心情，肖讓的目光卻被一個東西吸引。
七中確實是重點，但七中的強項是理科，文科相對較弱，每一屆也就那麼幾個考上清北的，去年甚至一個都沒有，被大家調侃為「歷屆之恥」。
「周遠，南京大學……」
「真的？」肖讓猶不確信。
什麼？
肖讓這樣想著，隨意坐到地上，一手托著下巴。
「我覺得你可以。」肖讓反倒信心十足了，「真的，之前不覺得，你一提我才發現，北大的氣質和你很相配！想象你在未名湖畔，讀著荷塘月色，裊裊娜娜、蓮葉田田，月光照在你身上，多美的畫面——為了這個你也得考上。」
一低頭就看到了肖讓，他在屏幕那邊悶聲發笑。沈意疑惑問：「你笑什麼？」
懸崖對面也是山，那些山看起來都很奇怪，像是被刀從中劈開的一樣，突兀地矗立在曠野之上。一川瀑布從高空墜落，撞在山石上發出驚天動地的響聲，千萬朵浪花飛濺。
他說著，身子一轉，自|拍桿像拉長的手臂，帶著鏡頭旋轉180度。
高一開學時，學校就組織學生填過理想大學，高三又來了一次。而且這次不僅填了表格，為了更好地激勵同學們，喬蕊還讓每個人把自己的目標寫在了后黑板上。
「聰明。」肖讓舉著自|拍桿，一邊往前走一邊說，「你知道我現在哪兒嗎？」
肖讓：「我笑，原來躲躲藏藏的不止我一個。」
肖讓等了好一會兒，終於看到女生點點頭，語氣鄭重得彷彿在做一個承諾，「好，我幫你寫。」
「我發誓！我一定要考上浙大！」
準確地說，是放學了。
肖讓看著黑板。明明只是文字，他卻覺得彷彿聽到了衝鋒的號角。他甚至可以想象他們把這些話寫上黑板的畫面。
因為沈意把手機拿歪了一點，鏡頭也跟著歪了，他瞥到一側的教室后黑板。之前那裡都是畫的黑板報，現在卻有了一些變化。
沈意一瞬間心狂跳。